001：梦话
没有一个民族的崛起是命中注定的，崛起必须自己争取。
没有一个帝国的辉煌是天生拥有的，辉煌都靠自己铸就。
宋朝就是个很好的反面例子。
宋太祖大业未成，中道崩殂，宋太宗自视过高，仓促伐辽，一头撞上君贤臣能正崛起的大辽，赌输国运，大宋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
依照当时大宋军队的战斗力，赵匡胤留下的家底，若是周密部署，稳打稳扎，夺下幽云，并非难事。
由此可见。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家，无论多强大、家底再厚，不够自知谨慎，抓不住历史机遇，便会丧失最好时机，无法登临绝巅。
作为一个没有家谱可证，只有族人口传的赵氏子孙，赵昕对宋初的历史还算熟知。
赵宋王朝在灭亡七百多年后，历朝历代评价越来越两极分化，到现在贬的人越来越多，其原罪从来都不是什么得国不正。
真正的原因是名实不副，居其位而无其能，没有为华夏铸就一个远迈汉唐的中原帝国！
对此，赵昕能做的唯有替太祖和其子孙惋惜。
但他也不敢就说，假使太祖再活十年，假使其子孙继位，大宋就会是一个更强大繁荣的帝国。
最关键的是，这个假使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说再多也都没有意义。
可是，现在他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一个让假使成真的机会。
………………
大宋乾德三年，季夏六月。
骄阳似火，热浪滚滚。
位于中原腹地，豫州东部，地势低平，四水环绕的东京开封，这个时节更多了份湿热，即便是日近傍晚，走上几步路也会出一身汗。
皇宫大内，滋德殿，一片缟素。
几十个身穿丧服，头缠白孝的宫女、宦官，正忙碌地搬运着各种丧事用物，往东面侧殿里布置灵堂。
哪怕头发、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热得、累得喘不上气，也没人敢像平日做事那样偷奸耍滑，推诿懈怠，全都是一脸哀容，极力表现着他们的伤心难受、用心卖力。
昨日午后，三公主病情加剧，熬了一夜，最终还是没有挺住，于今日辰末早夭。
祸不单行。
还在母丧守孝中的四皇子，因妹妹去世悲伤难抑，昏迷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这大内谁人不知，官家年近四十，只有两子四女存世。
这要是一下去了两个，那还不天塌了，不知有多少人将因此遭殃。
这个时候。
就算热的发痧，也没人敢露出半点懈怠，让内中高品班院押班张德钧抓了把柄，送出去做替罪羊。
滋德殿西面侧殿。
内室之中，一股艾草、药汤混合的气味弥漫其间。
三十九岁的大宋官家赵匡胤，正坐在床边，满脸担忧地看着床内。
白色纱帷拉开的帐床上，年仅七岁的四皇子赵德芳，依旧昏迷未醒。
他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沉沉睡着了。
守在床边的赵匡胤，正颓丧地想着又要失去一个儿子，国家后继无人。
赵德芳的身体突然扭动起来，嘴里喊出了几句断断续续的梦话。
“爹爹，不要喝酒，不要……睡，睡着，就永远……醒不来了……”
“二哥、四叔，不，不要，坐以待毙，不要自杀……”
“小……小心契丹，小心党项，小心……女真，小心蒙古……”
赵匡胤本要唤医官进来看诊，听到这几句惊人的梦话，一下如被施了定身咒，愣在了原处。
“都下去，尔等都去外头候着！”
意识到此事不简单，赵匡胤瞥眼门口的宫女，威严下令道。
“是，官家。”
两个宫女谦恭回应后，消失在了门口。
在外头坐着，随时等候召唤的医官程德元，听到两个宫女说四皇子醒了，并没有跟着一起退下，抬脚便往内室而去。
作为唯一赌皇子会醒来，才留在这里的医官，他干系重大，跟这些宫女、宦官不同，是要为皇子性命负责的。
他半只脚甫一踏入内室，还不及询问，就对上了赵官家冷冷的目光。
平素宽厚的大宋官家，挥手厉声道：“朕唤你了吗，出去！”
“是。”
程德元如遭雷击，身体一阵发冷，赶紧退了出去。
方才踏入内室的呼吸间，他竟然听到了四皇子一句模糊的梦话。
那句话让他在这闷热难耐的季夏天，不由出了身冷汗。
“官家听到的必然更多，从他的反应和态度，便可知那些话的恐怖。四皇子醒了本是好事，可做的梦竟然牵扯到了大尹。不知那两个宫女刚才又听到了什么？”
程德元来到外厅重新坐下，一时心中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所听到的隐秘。
“程医官，四皇子醒了不该高兴吗，你却为何心神不属？”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
程德元愕然抬头，对上的正是内高品押班张德钧戏谑的目光。
这位二十多岁，长相阴柔，在官家身前侍候，颇得信重的宦官头目，显然看出了他的异常。
“张押班，你若想知道，不如进去询问官家。”
程德元不软不硬地回道。
内班院与内中高品班院是宋初的两大宦官机构，也是后来两宋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的前身。
张德钧年纪轻轻，已经是内中高品班院的四号人物，在这皇宫大内近三百名宦官中，排名也在前十，程德元自然不想得罪，但事涉皇子和开封尹，他哪里敢透露半个字，只能不给张德钧面子了。
“哼，咱家会知道的。”
张德钧冷哼一声，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位宫女。
只要他想，这宫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
内室，帐床边。
赵匡胤皱眉看着又说了几句模糊梦话的赵德芳，又是着急担心，又是震惊疑惑。
“芳哥到底什么情况，做了什么梦？”
“为何让他不要喝酒，不要睡，一睡就醒不来了？”
“到底出了何事，昭哥、四弟竟是坐以待毙，甚至自杀了？”
“小心契丹是应当的，可是党项、女真不过小小外番，又有何要注意的？至于蒙古，似乎没听说过。”
“这些梦话到底具体指的什么？全是模模糊糊，不够详细。”
赵匡胤皱眉思索着。
蓦然间，他意识到了这些梦话中的一些逻辑联系。
“吾果然活不久！还不是寿终正寝！皇位似乎被三弟继承了！”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阴私？”
赵匡胤神情变化不定，目光盯着赵德芳稚嫩虚弱的面庞，快速思考着。
七岁的孩童，平日都在宫中，也没几个人可以接触到，昏迷了近一日，该不会弄出梦话谶言这种事情。
想他七岁的时候，能记起的事情都不太多了。
只记得在洛阳夹马营，整日跟小伙伴们骑着木马拿着木刀到处打仗玩耍，只想玩个痛快。
这应该是天降预警，通过儿子的梦来提醒他！
“呼——”
一声深深的呼气声响起，床上的赵德芳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猛然坐起，像潜出水面的人那样，长长呼气之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空气会给人如此大的力量和充实感！”
赵昕深深呼吸后，一脸的享受。
这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他本是后世一名地理信息与制图学的研究生。
平时因为对宋朝历史感兴趣，每每在有空闲的碎片时间，都会听读一些有关宋朝的文章，去了解这个评价两极分化，争议颇大的朝代。
一日周末。
他从学校骑车出西直门，到高粱河斜街、高梁桥至紫竹院公园，沿河寻觅古高粱河遗迹，为了救一个小男孩，被一辆疾驰的轿车撞落入了河中。
本以为人生到此结束，可是恍恍惚惚中，他竟然跨越千年，成了昏迷中的赵德芳。
浑浑噩噩中，赵德芳七年短暂的人生，如浮光掠影般从他脑海中闪过。
然后，没有一会，他便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清醒了过来。
穿越？
夺舍？
还是一场大梦？
握握拳头，捏捏手臂，感受着真实的自己，赵昕还是不敢相信，他已经是这具弱小身体的主人，新的赵德芳了。
“芳哥，你醒了！”
一声关切的呼唤传来。
赵昕眼睛微转，对上的却是一双欢喜又复杂的眼睛。
没有一个帝国的辉煌是天生拥有的，辉煌都靠自己铸就。
宋朝就是个很好的反面例子。
宋太祖大业未成，中道崩殂，宋太宗自视过高，仓促伐辽，一头撞上君贤臣能正崛起的大辽，赌输国运，大宋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
依照当时大宋军队的战斗力，赵匡胤留下的家底，若是周密部署，稳打稳扎，夺下幽云，并非难事。
由此可见。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家，无论多强大、家底再厚，不够自知谨慎，抓不住历史机遇，便会丧失最好时机，无法登临绝巅。
作为一个没有家谱可证，只有族人口传的赵氏子孙，赵昕对宋初的历史还算熟知。
赵宋王朝在灭亡七百多年后，历朝历代评价越来越两极分化，到现在贬的人越来越多，其原罪从来都不是什么得国不正。
真正的原因是名实不副，居其位而无其能，没有为华夏铸就一个远迈汉唐的中原帝国！
对此，赵昕能做的唯有替太祖和其子孙惋惜。
但他也不敢就说，假使太祖再活十年，假使其子孙继位，大宋就会是一个更强大繁荣的帝国。
最关键的是，这个假使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说再多也都没有意义。
可是，现在他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一个让假使成真的机会。
………………
大宋乾德三年，季夏六月。
骄阳似火，热浪滚滚。
位于中原腹地，豫州东部，地势低平，四水环绕的东京开封，这个时节更多了份湿热，即便是日近傍晚，走上几步路也会出一身汗。
皇宫大内，滋德殿，一片缟素。
几十个身穿丧服，头缠白孝的宫女、宦官，正忙碌地搬运着各种丧事用物，往东面侧殿里布置灵堂。
哪怕头发、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热得、累得喘不上气，也没人敢像平日做事那样偷奸耍滑，推诿懈怠，全都是一脸哀容，极力表现着他们的伤心难受、用心卖力。
昨日午后，三公主病情加剧，熬了一夜，最终还是没有挺住，于今日辰末早夭。
祸不单行。
还在母丧守孝中的四皇子，因妹妹去世悲伤难抑，昏迷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这大内谁人不知，官家年近四十，只有两子四女存世。
这要是一下去了两个，那还不天塌了，不知有多少人将因此遭殃。
这个时候。
就算热的发痧，也没人敢露出半点懈怠，让内中高品班院押班张德钧抓了把柄，送出去做替罪羊。
滋德殿西面侧殿。
内室之中，一股艾草、药汤混合的气味弥漫其间。
三十九岁的大宋官家赵匡胤，正坐在床边，满脸担忧地看着床内。
白色纱帷拉开的帐床上，年仅七岁的四皇子赵德芳，依旧昏迷未醒。
他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沉沉睡着了。
守在床边的赵匡胤，正颓丧地想着又要失去一个儿子，国家后继无人。
赵德芳的身体突然扭动起来，嘴里喊出了几句断断续续的梦话。
“爹爹，不要喝酒，不要……睡，睡着，就永远……醒不来了……”
“二哥、四叔，不，不要，坐以待毙，不要自杀……”
“小……小心契丹，小心党项，小心……女真，小心蒙古……”
赵匡胤本要唤医官进来看诊，听到这几句惊人的梦话，一下如被施了定身咒，愣在了原处。
“都下去，尔等都去外头候着！”
意识到此事不简单，赵匡胤瞥眼门口的宫女，威严下令道。
“是，官家。”
两个宫女谦恭回应后，消失在了门口。
在外头坐着，随时等候召唤的医官程德元，听到两个宫女说四皇子醒了，并没有跟着一起退下，抬脚便往内室而去。
作为唯一赌皇子会醒来，才留在这里的医官，他干系重大，跟这些宫女、宦官不同，是要为皇子性命负责的。
他半只脚甫一踏入内室，还不及询问，就对上了赵官家冷冷的目光。
平素宽厚的大宋官家，挥手厉声道：“朕唤你了吗，出去！”
“是。”
程德元如遭雷击，身体一阵发冷，赶紧退了出去。
方才踏入内室的呼吸间，他竟然听到了四皇子一句模糊的梦话。
那句话让他在这闷热难耐的季夏天，不由出了身冷汗。
“官家听到的必然更多，从他的反应和态度，便可知那些话的恐怖。四皇子醒了本是好事，可做的梦竟然牵扯到了大尹。不知那两个宫女刚才又听到了什么？”
程德元来到外厅重新坐下，一时心中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所听到的隐秘。
“程医官，四皇子醒了不该高兴吗，你却为何心神不属？”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
程德元愕然抬头，对上的正是内高品押班张德钧戏谑的目光。
这位二十多岁，长相阴柔，在官家身前侍候，颇得信重的宦官头目，显然看出了他的异常。
“张押班，你若想知道，不如进去询问官家。”
程德元不软不硬地回道。
内班院与内中高品班院是宋初的两大宦官机构，也是后来两宋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的前身。
张德钧年纪轻轻，已经是内中高品班院的四号人物，在这皇宫大内近三百名宦官中，排名也在前十，程德元自然不想得罪，但事涉皇子和开封尹，他哪里敢透露半个字，只能不给张德钧面子了。
“哼，咱家会知道的。”
张德钧冷哼一声，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位宫女。
只要他想，这宫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
内室，帐床边。
赵匡胤皱眉看着又说了几句模糊梦话的赵德芳，又是着急担心，又是震惊疑惑。
“芳哥到底什么情况，做了什么梦？”
“为何让他不要喝酒，不要睡，一睡就醒不来了？”
“到底出了何事，昭哥、四弟竟是坐以待毙，甚至自杀了？”
“小心契丹是应当的，可是党项、女真不过小小外番，又有何要注意的？至于蒙古，似乎没听说过。”
“这些梦话到底具体指的什么？全是模模糊糊，不够详细。”
赵匡胤皱眉思索着。
蓦然间，他意识到了这些梦话中的一些逻辑联系。
“吾果然活不久！还不是寿终正寝！皇位似乎被三弟继承了！”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阴私？”
赵匡胤神情变化不定，目光盯着赵德芳稚嫩虚弱的面庞，快速思考着。
七岁的孩童，平日都在宫中，也没几个人可以接触到，昏迷了近一日，该不会弄出梦话谶言这种事情。
想他七岁的时候，能记起的事情都不太多了。
只记得在洛阳夹马营，整日跟小伙伴们骑着木马拿着木刀到处打仗玩耍，只想玩个痛快。
这应该是天降预警，通过儿子的梦来提醒他！
“呼——”
一声深深的呼气声响起，床上的赵德芳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猛然坐起，像潜出水面的人那样，长长呼气之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空气会给人如此大的力量和充实感！”
赵昕深深呼吸后，一脸的享受。
这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他本是后世一名地理信息与制图学的研究生。
平时因为对宋朝历史感兴趣，每每在有空闲的碎片时间，都会听读一些有关宋朝的文章，去了解这个评价两极分化，争议颇大的朝代。
一日周末。
他从学校骑车出西直门，到高粱河斜街、高梁桥至紫竹院公园，沿河寻觅古高粱河遗迹，为了救一个小男孩，被一辆疾驰的轿车撞落入了河中。
本以为人生到此结束，可是恍恍惚惚中，他竟然跨越千年，成了昏迷中的赵德芳。
浑浑噩噩中，赵德芳七年短暂的人生，如浮光掠影般从他脑海中闪过。
然后，没有一会，他便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清醒了过来。
穿越？
夺舍？
还是一场大梦？
握握拳头，捏捏手臂，感受着真实的自己，赵昕还是不敢相信，他已经是这具弱小身体的主人，新的赵德芳了。
“芳哥，你醒了！”
一声关切的呼唤传来。
赵昕眼睛微转，对上的却是一双欢喜又复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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