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血阙长歌箓 » 第三章 在余州

第三章 在余州

    这是一枚面值五钱的铜钱。

    但它一文不值,这非当今阙歌王朝流通钱币。盯着王二手铜钱,上官妙妙的眼神顷凝固,他抬头,对王二谈谈道:

    “阁下是谁?怎么会在刑安处?到底欲意为何?”

    王二瞥一眼上官妙妙手中婴儿,道:“我乃王二,路过此地,我想带走大人手中婴儿。”

    回答很简单,也很直接。

    可谓简单粗暴,胆大妄为!

    上官妙妙看着他,好一会儿,道:“这铜钱的确让我忆少许往事,但——”

    他稍顿片刻,用冷冷的声音缓慢而道:“阁下想仔细,既便我今日放过这婴儿……可明天呢?到时候阁下的小命也跟着丢了,这又何苦?我看就算了吧……我可以保证阁下安全离开,神雀司既往不咎!”

    “那……大人就下命令吧,只要王二一死,便若你愿!”王二盯着上官妙妙,毫无退步之意。

    神雀司总指挥司上官妙妙脸色微变,沉声道:

    “你很清楚,若我今日放你,明日必将有人举一国之力对付你……这婴儿身份你应该知道……皇土之广那毕竟是陛下的土地,你又能把他送往何处?

    “那是我的命,那也是我的事!”王二坚毅的看着上官妙妙,道:

    “我的确不知该把他送往处,但我向阙王神保证,我一定会把他放在我的生命里。”

    看着王二坚定的目光,上官妙妙在心底叹口气:

    “也罢!我给你指条明路,你送他去荷画山,整个天下,或许那里才能保得了你们的平安!”

    王二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上官妙妙又道:“此去荷画山路途遥远,需要月余,我让胥放护送?”

    “不必!”王二指了指远处的黑衣人,道:“里面有我的两个兄弟王三王四……当然,这得总指挥司大人额外开恩。”

    “是站着的那两位吧!你让他俩出来。”上官妙妙道:

    “我很欣赏你和你兄弟们的骨气,这个世界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的人的确很少了!”

    王二挥了挥手,杀手群中站着的两个黑衣人走了出来。

    “走吧,我送你们!”上官妙妙拍了拍了王二的肩膀。

    众人便跟着他向外走去,走到那辆黑色的马车旁,上官妙妙缓缓的举起了右手,动作很慢似有万斤沉重。

    那手在空中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一挥,绝决的一挥。

    那些赤雀骁骑就挥动手中的长枪,策马冲向跪在地下的黑衣杀手。

    这些以杀戮为主要工作的杀手还没回过神来,倾刻便死了个糊里糊涂。

    “这是他们无上的荣光!”上官妙妙面无表:“他们所有的抚恤,我会让刑安处三倍于发放给他们的家人……当然,也包括你们三兄弟。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死人。而死人,是不能开口说话的。”

    王二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又忆起了家人,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他看了看身旁的王三王四,没想到他们三个曾经的孤儿如今都长大了,长老了,长得离那些死去的亲人越来越近了!

    映着苍白的月光,王二从上官妙妙的手中接过婴儿,带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踏着同样铿锵有力的步伐,离开了月光下这一片血红……

    那些刑安司杀手还在流淌的血,那两百赤雀骁骑身上如火的铠钾和指向苍穹铁枪上面的红缨。

    ……

    ……

    余州在阙歌王朝的东面,再往东数百公里便是大海。

    这里风景秀丽,素有人间天堂之美誉。盛产粮食,有全天下最著名的丝绸,是阙歌王朝重要的商业中心。

    若值江南细雨时节,便可一睹余州初春的三月,看那细雨微纷,如酥如绸。

    远处细看,烟雨江南如画,细看远处,如画烟雨江南。

    这日凌晨,余城近郊天空刚升出一缕鱼肚之白,一个约摸十岁的少年推开“妙汤堂药丸坊”的大门滑身而出。

    他身着灰衣,胳膊和腿上绑着沙袋,沙袋里面装的不是泥沙,而是份量不轻的铁砂。

    虽身影单薄,但精气饱满异常。

    他仰头直视天空,然后走向旁边小山。小山高约两百余尺,树荫蒙蒙,加之天并未亮开,故显得有少许阴森,但少年并未有丝毫怯意。

    行至山底石阶处,少年从袖兜里掏出一块黑布,把自己的眼睛紧紧蒙住。

    然后深吸一口气踏着石阶飞奔而上。虽然身负重荷,但身手十分敏捷,凭着记忆一口气奔至山顶。

    对于身体壮硕的成年男子,要一口气攀上这两百尺的山丘也实属不易。

    但这少年一路狂奔到山顶并未有何异样,面色自若呼吸均匀。

    少年解开脸上黑布,坐于一方青石之上。

    那青石油光滑亮,这些年被少年打磨得光可鉴人。他用手轻轻抚摸一下,然后面对日出的方向盘腿而坐。

    静静的盯着深遽的天空,眼半闭,大脑入静。

    鼻间缓缓吸气,天地灵气,深、长、细、匀、稳、悠,同时腹部随同吸入和吐出进行着腹式呼吸。

    顿觉一股纯正的天作之气,由膻中进入体内,遍布全身,然后沉入丹田。

    一时间,世上无我,天人合一。

    少年脑中识海,原本汹涌澎拜,几轮循环,一切变得十分平和。识海空旷无野,因无风而显得异常静凡。

    但平静一阵之后,体内一股浑然天成之气随着天际浩荡之气升起,直接涌往少年的丹田,冲击着身上的奇经八脉,一时间痛并快乐着。

    半个时辰,少年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天已放亮,天际的朝霞刺得他的眼睛约有些生疼。

    这时,他的面容才显现出来。皮肤白晳,似粉雕玉凿。看似天真烂漫的年华,郁黑的眼睛里,却藏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狡黠。

    他站起来走到一棵手腕粗的竹子旁,深吸一口大喝一声劈出一掌,竹子应声而断,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抚了抚手掌,然后又解开身上的沙袋,一提气纵身便跃至两丈之高稳稳的落在竹枝上。

    接着他腿一点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左三右四前五,左三步前空翻右四步后空翻,前五步前后随便翻,身子灵活得像一只欢快的小鸟。

    闹腾一阵便停了下来,再看自己幼小的手掌,瞅一下地下的沙袋。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五味陈杂的笑容,看来这个世界的空气果然与那个世界被污染的空气大不一样。

    他练的是那世的《广渡神功》。

    此功主治阳痿早泄,脱肛、前列腺肥大等一系列男科病——这是前世那个喜欢喝酒的老酒鬼爹爹教的。

    父亲练他就跟着学,没想到练着就上了瘾。

    这世闲来无事,入组之家并非武学世家,无葵花宝典可修,更无九阴神功可练。

    思及开局渣得掉牙的身世——穿越便遭灭门,出生母亲便去。

    还有几个月大时,那黄老瘸子时常在自己身旁叹息的自己那位未曾谋面的超级叛国贼“父亲”,他的心里就不禁吓得打哆嗦。

    想想前途,日月黯淡无光。

    被灭门,被皇宫之人追杀也就罢了——忠门之室惨遭奸侫谋害,风波亭的岳武穆,头撞李陵碑的令公杨继业,莫不是如此。

    此事自有后人评说,莫不道一声“岳门顶天立地”、“杨家满门忠烈”,最终可流芳百世。

    但少年之殈,出生便头顶一“国贼之子”骂名。

    其父通敌叛国,便是国民之敌。与民为敌,罪莫大焉!

    天下众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饮其血,寝其皮!

    稍有不慎,便飞灰烟没。

    若无武技财富傍身,把自己武装到最强大,最终必将落得横死。

    所以就索性继续修练上世那便宜父亲的《广渡神功》,同时还冒着有可能被认为是“妖孽”的危险,穷其心智使尽一切下流手段,甚至助纣为虐帮那老纨绔和老风情聚金纳银。

    要在这个世界活着,武卫是王道。若能练就传说中画荷大师的身手,一人之力可毁一国,那又何惧天下?

    画荷大师神功盖世,已化入仙境。据那红衣老怪所言,即便是天下第二至六位的五位终极大宗师联手,也未必能敌。

    战力之强,霸道之极,骇人听闻。

    武卫是王道,真金白银是少不了的保障。

    练功赚钱,目前是这个少年惟二要做的两件事。

    这个少年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坚持且践行着一条千年不变的真理——“一切靠自己,必须强大而活着!”

    “哎!”一声长叹,少年自言自语道:“原来十余年修炼,虽不如现在勤奋,但在那个老酒鬼的监督下也是风雨无阻,可偏偏那时就不成。看来这个世界与原来的那个世界果真不同,嗯……应该是环境专家们说的污染少空气好的原因吧!”

    这个少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他便是重生穿越过来的战飞,这种“闻鸡起舞”的练功方式已经坚持了整整二十六年。

    前世十九年,这世从三岁始至今足足七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家里条件倒是比前世好了不少,吃的是猪肉加海鲜,可少爷苦啊,谁特酿的鬼知道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渣得掉的开局!

    山上这套动作完成花了一个时辰。

    此时天已放亮,阳光照耀枝头,小鸟唧喳无忧无虑,尽情欢唱。

    从地平线升起的旭日仿若喝醉酒的女人满脸绯红,将无限的醉意和娇姿洒向大地。

    战飞好生观看了一番清晨的妙曼风景,最后拾起地上沙袋系在胳膊和腿上,开始下山。

    这次没有像上山一般狂奔,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但两只小眼睛却警觉的四处瞅望着。

    从出生那一刻起,他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活着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

    从京都东二十余里的烕弑庙,一路逃亡到余州。

    虽然他被置于襁褓中被缚于王二背后,那些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惨状他不曾亲眼所见,但是他知道那一路的艰辛。

    王二的弟弟王三王四死战后战死,当王二埋葬他俩时,自己就躺在坟前的襁褓之中,那一刻的悲痛此生难忘。

    哭是哭不出来的,怕招来追兵。

    那一日逃至余州西山,王二为迎强敌,把自己藏于一棵参天老槐之下。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