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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陈涛爷俩跟别人追的梦或多或少有些不一样。

    这个夏季,陈飞杰即将进入三年级,陈飞俊也迎来幼升小的大关。

    陈涛问过老师,问过教育局,最后厚着脸皮问过丽姐,但是都没有办法。而且他们村委会完小有些在读的孩子还被城里的小学勒令转学回去,因为村子里的学生人数差得太多,一个年级才有个位数的学生坐在教室里,还要白白浪费一个老师讲课。

    这个时候陈飞杰是幸运的,他的幸运也是自己争取来的,他学学好,班主任和校领导想办法把他留了下来。

    所以这一年教育局招生标准空前的严格,标志着陈飞俊没有哥哥那般幸运的可能性,城里的小学没有属于他的位置,绝无可能。这样的话呢,事情就麻烦了,亲兄弟二人必须被分开,注定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他不甘心让小儿子留在长田完小。陈涛想到唯一的办法:自己带着陈飞俊远走他乡,到外地打工。村里有许多在深圳打工的,居家在外的也有,听他们说可以实现小孩读书问题的。可是这样一来,陈飞杰怎么办,转学跟他去外省怕影响他的学习。思来想去,只能放弃农村家里的一切事物,让母亲住到县城来照管他。刚开始有这想法的时候,自己都持怀疑的态度,毕竟母亲对县城是陌生的,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住进来后,生活模式简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能不能适应,他第一反应是不行。

    本来这么难,他有想过就让小儿子留在村委会完小,放弃进城的想法。但是后来他每每看着小儿子胖乎乎脸上像黑宝石的大眼珠,以及和别的孩子同样的肤色和头发的时候,心里就想:“大家外貌肤色一般无二,可为什么要受到和别人不一样的待遇。”于是心头就会浮出一阵阵的不甘。而且那样的话,哥俩所处的成长环境就天壤之别了,万一长大后也因此而让他们的人生走向两种大不相同的结果,那岂不是太遗憾了,说不定到时候小儿子会恨死他吧!自己肯定也会恨自己当初没再辛苦一下吧。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想放弃。最终还是这种强烈的向往感驱使着他像是要完成自己天生使命一样的不可抗拒。

    县城读不了,那就去沿海城市打工,那些地方聚集着大量的外地人,早酝酿出针对外来人口相应的生活教育模式,只要去了,读书一定不是问题。父子俩就像当初在县城一样的生活方式,也能够过活下去。

    对!就这样决定了。

    做了选择之后,他还是内心忐忑,有设想过发生各种问题的可能,比如他一边打工一边供俩孩子读书,以及母亲和陈飞杰在城里的生活开销,自己能否扛得住,万一供不起呢?又比如从始至终生活在农村的母亲是否能适应城里的生活?而且还要照顾孙子。这些问题一直煎熬着他,有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掉了好多头发。但心里始终明白,他不能因为顾虑太多而停止自己追寻希望的步伐,只有一步一步坚强的去走,不去试试怎能知道行不行。他必须先去做,相信他们父子三人的坎坷求学路会有光明的一天。

    然而还有最放心不下的一个问题,就是大儿子陈飞杰离开自己的监督,换成一个溺爱的奶奶在身边,会不会放纵自己而荒废学业。为了放心,陈涛和陈飞杰有过多次交心的沟通,陈小杰虽然不舍得他们走,也不想老爸过于操劳,但是知道一切不可逆后,和老爸好好交谈。他称自己一定把好好学习,把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话语铭记于心。陈涛一直记得陈飞杰说得最扎心的一句话:“我还和原来一样的状态。我默默的上学,默默的放学,我不交朋友,始终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去多看任何外界事物,以免提升起别的兴趣,这样就不会贪图玩乐了。”虽然陈涛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对孩子不好,但是这样的话听在一个即将远行的父亲耳朵里,着实放心了。

    他又打电话叮嘱倪老师,求他多关注孩子平时的状况,如发现任何异常一定立刻告诉他,麻烦她多操操心。

    倪老师当然义不容辞地答应了,称自己的学生当然要费心,本职工作而已。

    这个问题看似得到解决了。

    处暑假期间,他们都在老家,做好决定后,陈涛立刻做准备。因为还要让陈飞俊像哥哥当时一样适应环境,所以时间紧迫,他们马上就出发了。

    短时间内必须妥善安置好家里的事务,他变卖了饱经沧桑的小卡,租让了经久耕种的农田,卖光牲口家禽,毅然决然的远行。等陈飞杰开学后,婆孙俩还会关紧大门,再用木头架子把场院入口拦起来,然后进城。从今往后他们会很少回家了,有缝隙处肯定会长出老高的杂草,水泥地板还会长出青苔。

    深夜了,原本安静的候车厅忽然有了响动,是夜班的工作人员来了,座位上睡觉的人被惊醒,立即站起来准备行李。工作人员打开后面的验票大门,旅客们自觉排成队等候,打工的人东西特别多,行李在一旁排的队比人员还密集。

    火车呼呼驶来,大家验票进去,都有序的上了各自的车厢,找到自己的座位。这是陈涛第一次坐火车,陈飞俊更是如此了。

    这个季节的火车上人流不算多,他们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跋涉,终于到达千里之外的深圳,又经客车辗转到达镇里,才与老乡相遇。老乡就是他们同村的,叫郑宝生,他开车把陈涛父子俩载到村里工业园区。郑宝生个子瘦高,大陈涛五岁,他们已经在这边工作十余年,几乎一家都融入进了这个异乡,还买了车落这边的户,几乎每年都自己开车回家,过完年又出来。他帮扶陈涛完成“新家”的安顿,又协助他先解决陈飞俊的读书问题,最终在这里稳定下来。

    郑宝生所在的五金厂不招人,他介绍陈涛去两个街区外的一个玩具厂,从事的是喷油岗位。说的是喷油,其实就是油漆,塑料玩具上面的图案就是这样来的。喷出来是雾状的油漆,即使有抽风机,任然会四散开来,它无孔不入,更会吸入到肺中,所以必须时刻带上口罩,然而这样就会又热又闷,满脸满身的汗水。原来打工也挺不容易,但是目前的状况只能先做着,现实容不得他叫苦。

    在厂里,有班加的时候,陈涛义不容辞,工作之余休息时间可以看看书。时间总能让人习惯,原本以为干不久的工作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几个月后,他买来一辆二手摩托车,没班加的时候就跑跑摩的,能多赚一块是一块。

    情况和陈飞杰刚读书时差不多,除了早晨八点上班,可以在每个早晨照顾陈飞俊起床吃早点,其余时间得全靠他自己。另外幸运的是学校离得很近,一公里都不到,都是打工人家的孩子在里面学习,陈飞俊走着去不费力。

    他在小学里面安心的读着书,很快融入,随时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原本在老家田里晒黑的皮肤慢慢变白。

    生活又进入了另一种状态的平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