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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救命恩人

    天微亮。

    晚春的风微有些凉意。

    溪水仍在静静流淌。

    骏马一声轻嘶,开始起行。

    道路不太平坦,马车有些摇晃。

    阿莫坐在前室驾驶着马车,黝黑的脸上满是忐忑的神情。

    昨夜的事他记忆犹新。

    小姐从没有那样愤怒过。

    但现在,小姐正和萧月楼呆在车厢内。

    这让他根本想象不出车厢内会发生什么事。

    车厢内。

    萧月楼面无表情,怀抱着木剑,倚靠着车厢。

    苏禾的神色很淡漠,一双杏眼里微有些血丝,昨夜显然没睡好。

    一头齐腰长发有些凌乱,她也不管不顾。

    从萧月楼进来开始,苏禾便一直在盯着萧月楼。

    她很想从萧月楼的身上看出什么来。

    但一连看了半个时辰后,苏禾便放弃了。

    因为从始至终,这萧月楼仿佛已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脸上一直都没有任何表情。

    苏禾不再看萧月楼,而是在车厢内翻找出一个小绣绷,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纯白的白娟。

    白娟纯白如雪,没有任何杂色。

    她将白娟用小绣绷绷好,又取来针线。

    针是银针,很细很亮。

    线有几种,有红有黑,有黄有褐。

    苏禾开始穿针引线。

    她的面色已变得认真起来。

    线穿好后,她便开始刺绣。

    作为享誉苏州城的刺绣之神,她的手法很快,又很优雅。

    从第一针开始,她的眼里已只有小绣绷上的白娟。

    这个时候,苏禾似已忘记了车厢内还有萧月楼。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车厢里。

    车厢在摇晃。

    她的身体也在轻晃。

    但她的手却十分稳定。

    小绣绷在她手里没有一丝晃动。

    银针在她的手里就像一条游鱼,又快又轻灵。

    她已绣的入神,进入了忘我境界,浑然没发觉萧月楼已开始注意她。

    萧月楼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苏禾的动作。

    但他看到的却不是针,是剑!

    一个顶尖剑客看任何东西都会想到剑的。

    车厢内很安静,静的只有针刺白娟的声音。

    针刺如飞,似蜻蜓点水。

    萧月楼却像是看到一柄正在挥击的剑。

    剑很快,剑出连环,一剑接着一剑!

    他看着一脸专注,毫不被外人打扰的苏禾,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这个女人练剑的话,就凭这份专注度,必然能在剑道上获得极大的成就!

    萧月楼忽然有些佩服苏禾。

    每一个认真的人,都是值得佩服的。

    时间在流逝。

    白娟上已开始有了图案。

    那是一片天地。

    天空低沉,有雪在落下。

    雪落如羽。

    群山已披上了银装。

    没有被雪覆盖到的山体露出来漆黑的线条——这当然是苏禾用黑线绣出来的。

    萧月楼心里一动,这女人似乎在绣一幅画,一幅雪落时的画。

    他注意到这女人身边还有两种线没有用过,一种是红线,一种是褐线。

    看来她要绣出的这幅画里不只有山和雪,应该还有其他景物。

    萧月楼忽然来了兴趣,他已决定继续看下去。

    随着银针一针一针的落下,白娟上出现了更多的图案。

    银装素裹的群山之间出现了一条大道。

    道上自然也落满了雪。

    积雪很深,有蹄印,还有两道并排着的长痕。

    这难道是一辆马车?

    萧月楼神色一动,然后他就看见苏禾已开始绣马车的轮廓。

    褐色的车厢,飞驰的骏马,马蹄溅起的积雪,这些开始在白娟上一一展现。

    这是……

    萧月楼神色有些古怪,这辆马车似乎就是他现在乘坐的。

    他忍不住看了正一脸沉静的苏禾一眼,这女人到底要绣什么?

    苏禾手里的银针仍不停。

    马车的前室开始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黑黑的面容上五官如活灵活现,赫然是正在驾车的阿莫!

    然后苏禾开始绣车窗上的帘子。

    帘子斜飞着,一头短发下的一张俏脸占据了大半个车窗,乌黑明亮的眸子很惹眼,有一股俏皮劲。

    萧月楼忍不住眨了眨眼,这张脸他是认得的。

    这赫然是苏红樱的脸!

    想起前夜苏禾沉睡时的呓语,莫非苏红樱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妹?

    他又继续看下去。

    就看到苏禾已经在苏红樱的脸旁绣出了另一张面孔。

    细眉,杏眼,琼鼻,红唇。

    正是苏禾!

    这下,萧月楼已完全确定苏红樱就是苏禾的小妹了。

    看来,苏禾是想小妹了,所以才绣出了这样一副图案。

    但萧月楼的心里已开始狐疑起来。

    明明苏州城里有一个很想念苏红樱的姐姐在,苏红樱为什么不愿回苏州城呢?

    他回忆着当初两人的分别,苏红樱脸上的神情有些挣扎,其内带有几分怨恨。

    莫非苏红樱怨恨的就是她的姐姐?

    难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小孩子的怨恨通常都不会持续太久,但苏红樱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深入骨髓。

    这说明她已被某些事情伤透了心。

    而这些事情都发生在苏州城里。

    萧月楼忽然很想开口问苏禾,他想从苏禾的口中了解这些事情。

    苏红樱这个小姑娘毕竟曾一声一声地叫他师傅。

    他也对这个小姑娘很喜爱。

    所以他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苏红樱那么怨恨。

    可当萧月楼嘴刚张开的时候,他又把嘴闭上了。

    因为他看见苏禾还在继续刺绣。

    白娟上的图案还未完!

    唏律律——

    正在这时,骏马忽然嘶鸣起来。

    车厢也在剧烈的晃动,短暂的晃动之后,便恢复了平稳。

    苏禾的手仍纹丝不动,针刺如飞。

    萧月楼皱眉道:“怎么了?”

    “有……有个人……拦住了马车!”

    阿莫颤抖的声音响起,透出几分惧意。

    萧月楼看了一眼仍在忘我刺绣的苏禾,忽然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立时,就有光芒刺眼。

    那是烈日的光芒。

    烈日当空,竟已是正午了!

    没想到不只苏禾刺绣入了神,就连自己看的也入了神,浑然忘记了时间在飞快的流逝。

    萧月楼眨了眨眼,适应了烈日的光芒,就向前看去。

    前方,一道魁梧身影卓然而立。

    灰色的袍子在无风鼓动,浓眉下的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寒光,在其左脸上有一道狭长的刀疤格外刺眼,很骇人!

    他的双手正握着刀柄。

    那是一柄大刀!

    刀柄很长,刀背是金色的。

    刀身微厚,锃亮的刀身上竟刻有龙纹。

    龙纹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一看到这柄大刀,萧月楼的瞳孔不自然地微缩。

    这种大刀其重无比,至少有七八十斤重。

    江湖上能使得起这种大刀的人不多。

    这种大刀有个名字,叫偃月刀。

    而在偃月刀上刻龙纹的只有一个人。

    他是冷千重!

    江湖上有顶尖剑客,自然也有顶尖刀客。

    而顶尖剑客中最负盛名的有七人,但顶尖刀客中最负盛名的却只有一人。

    便是雷霆偃月刀冷千重!

    也就是眼前这个魁梧汉子。

    传闻冷千重挥舞起手里的偃月刀时,势如雷霆,又快又重,凡是与之对上的江湖人都撑不过一个回合,要么是剑断人亡,要么是直接撤手认输。

    萧月楼的神色已变得平淡下来。

    冷千重会找上他,他一点也不意外。

    如今的江湖,有太多的人要杀他了。

    冷千重忽然道:“看来你已认出了我。”

    他的声音很洪亮,阿莫听得已捂住了耳朵。

    萧月楼道:“你的偃月刀在江湖上很有名,我想不认出来都不行。”

    冷千重道:“你看起来很平静,你竟一点也不意外我怎会找到你?”

    萧月楼道:“为什么要意外?那么多人要杀我,我总会被找到的,就算今天没有你,以后也还有别人。”

    冷千重道:“你以为我也是跟他们一样是来杀你的?”

    萧月楼道:“你不是?”

    冷千重道:“我不是,我只想跟你较量较量,听说惊风刀、无瑕剑、凌风剑三人合力都败在你手下,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强。”

    萧月楼道:“我有些意外,这种时候,你应该遵循江湖道义,一上来就杀我,而不是要跟我比试。”

    冷千重哂笑道:“江湖道义在我眼里就是个屁,我只钟情于刀术,谁强我便找谁较量。”

    萧月楼道:“可惜,你今天找错人了。”

    冷千重拧眉道:“哦?”

    萧月楼道:“因为我并不想跟你较量。”

    冷千重道:“是不是因为你还要去洛阳?你不要意外,我正是从北方来,我已经见过青翎剑吴海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他已全都告诉了我。”

    萧月楼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跟你比试了。”

    冷千重讥笑道:“是不是因为你害怕会死在我手里,那样你便不能去洛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你放心,我此番和你较量,点到为止,绝不会要你性命。”

    萧月楼道:“那这种较量并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冷千重已眯起了眼睛。

    萧月楼道:“眼下重要的事是我要去洛阳,我根本没有和你较量的心思。”

    “所以你无心应战?”

    “既是无心应战,自然只会敷衍了事。”

    冷千重瞪眼道:“那你就只会死在我的偃月刀下了,总之,今天这一战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只怕你不会如愿了。”

    萧月楼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雷霆偃月刀冷千重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江湖人。

    他心里没有仇,没有怨,只有战。

    他就好像是为战而生的人。

    从他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开始,他便一直在战斗。

    一直在与人较量。

    冷千重的天赋很强,每次总能在较量中得到提升。

    所以他只出道十五年,便已成为了江湖上最顶尖的那名刀客。

    而他每次都要求对方全力应战,这样才能让他在战斗中有所领悟。

    可萧月楼显然是铁了心不想应战。

    冷千重寒声道:“你真的已决定好了?”

    萧月楼始终保持微笑,不发一言。

    “好,我已明白你的意思。”

    话一说完,冷千重忽然动了。

    他那魁梧的身形一闪,人已跃到空中,双手握着刀柄,爆喝一声时,偃月刀已挟着雷霆之势劈了下来。

    快如闪电!

    声如雷鸣!

    势如雷霆万钧!

    偃月刀还未临近,萧月楼的乱发已在鼓动,只觉一股恐怖的劲风在袭来。

    但他仍站如老松,面色沉凝,不为所动。

    刹那间,偃月刀已劈到萧月楼的头顶。

    霎时——

    劲风止,声势消失。

    砰——

    冷千重已坠落在地上,脚下的地面已下陷。

    他双手紧握着偃月刀,目光冷冷地盯着萧月楼,偃月刀的刀锋几乎挨着萧月楼的额头,但萧月楼的脸上仍是平静无比,丝毫没有慌乱。

    冷千重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若不收手,你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萧月楼道:“我知道,但这就是我的意思。”

    冷千重道:“你宁愿死也不愿与我一战?”

    萧月楼道:“能和你这样的高手过招,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现在么,时机不对。”

    “确实时机不对,你心里有牵挂,又怎么能完全发挥出你的实力呢。”

    冷千重收回了偃月刀,一脸憾色,道:“可你去洛阳就是赴死的,错过了今日,我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你交手的机会了。”

    他实在是一个纯粹到极点的人。

    无论这世间有多么深沉的仇恨都不能令他变色。

    但他却会因为不能和他想战的人一战而遗憾。

    萧月楼道:“只怕未必。”

    冷千重道:“怎么说?”

    萧月楼道:“此去洛阳,确是赴死之举不假,但你不会以为我会拔剑自刎吧?”

    冷千重的眸子里已亮起了光芒,道:“你不会?”

    萧月楼傲然道:“我当然不会,我虽然自知有罪,但绝不会自刎谢罪,我的人亦如我的剑一样,宁折不弯!只会战死,不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好,这才是我冷千重所看重的对手!”

    冷千重长笑一声,声如巨浪,震得远处的树叶飒飒作响。

    笑声消失,冷千重道:“那我就在洛阳等你,不过,你最好是能活着到洛阳,这江湖上不想杀你的怕只有我冷千重了,其他人若是找到你,可未必就会放过你。”

    萧月楼道:“这你放心,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到洛阳的。”

    ……

    冷千重已提着偃月刀走了。

    阿莫仍惊骇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有余悸。

    这个大汉的气势实在太强了,他在的时候,阿莫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阿莫拍了拍胸膛,看了眼萧月楼,忽然道:“真像他所说的,这一路上会有很多人要杀你?”

    萧月楼轻叹一声,道:“是的,如果你害怕,可以离开。”

    阿莫忍不住道:“那小姐呢?”

    萧月楼道:“她不能走,她必须在我身边。”

    萧月楼的态度有些强硬。

    但他的心里又有些无奈。

    如果不是苏禾在他身边能够压制住他的魔心,他是绝不愿意将苏禾牵扯进这个漩涡的中心的。

    阿莫喃喃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将小姐留在身边?你可知道她会有多危险?你真的这么冷血?”

    萧月楼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或许真如阿莫所说,他真的就是这么冷血。

    他是一定要将苏禾留在身边的,不然,魔心入侵,他怕会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

    通州城里的事已经让他很无奈了。

    他绝不容许再有那样的事发生。

    至于苏禾,他只有亏欠了。

    但他心里已经决定,绝不会让苏禾有任何危险!

    他要用毕生所学,用背后的木剑,来护苏禾的周全。

    一直到找到高飞为止!

    阿莫忽然道:“上车吧,该启程了。”

    萧月楼有些意外:“你不离开?”

    阿莫冷冷道:“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会离开半步的,你既然要带她去洛阳,我便也跟着一起。”

    萧月楼神色有些动容。

    阿莫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追随苏禾的心已令萧月楼肃然起敬。

    这一路上注定会有太多的鲜血,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但阿莫却一点都不惧怕!

    萧月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阿莫的肩膀,然后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苏禾仍在专注地刺绣,对萧月楼的进来毫无察觉。

    萧月楼刚一坐好,车厢便轻晃起来,阿莫已驾驶着马车启程了。

    萧月楼看向小绣绷上的白娟,上面已有了新绣好图案。

    看到那图案,萧月楼的心不自然地跳了起来。

    那是一个人的轮廓。

    那个人近乎完全被积雪覆盖。

    满头乱发,看不清面容。

    一只肩膀从积雪中露了出来。

    苏禾手里的针正在那只肩膀上穿刺。

    针眼上穿着的是一根红线,鲜红的丝线!

    红线如血,随着苏禾手指的翻飞,红线已在肩膀上交织一片。

    那像是一块血红的布!

    几乎是刹那间,萧月楼的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一副画面。

    天地苍茫间,雪落如羽。

    一道人影正在积雪中孤独前行。

    他实在已太累,最后昏倒在雪地里。

    冰冷的积雪落在他身上,一层一层地将他覆盖。

    这个画面萧月楼很熟悉。

    因为这本就是他在除夕那天所经历的!

    那时,他已十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十分困倦,一倒在雪地中就沉沉睡去。

    然后他便做了噩梦。

    在那噩梦里,他差点就死了。

    幸好,一只手将他救了。

    那只手充斥着夺目的亮光,让他根本看不真切。

    他醒来后,也曾去找过这只救过他的手的主人,但他没找到。

    现在,萧月楼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莫非当初就是苏禾救的他?

    他又看向苏禾手里的小绣绷。

    苏禾已刺下了最后一针。

    白绢上的那块红布已变大了,正将倒在雪中的那道人影的头部覆盖。

    “红披风!”

    萧月楼在惊叹。

    他此时的表情很夸张,又惊又喜!

    天涯海阁的杀手都知道天字一号杀手追魂对红披风痴迷而又执着。

    所以萧月楼一见那熟悉的红披风时,已经欣喜若狂。

    但他更惊讶的则是苏禾居然真的是他曾一直在找寻的救命恩人。

    苏禾拿着小绣绷,正在看着萧月楼,她将萧月楼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苏禾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你可看明白了?”

    萧月楼道:“我已明白,当初是你救了我。”

    苏禾道:“我如果不救你,你会如何?”

    萧月楼道:“自然是葬身在雪地里。”

    苏禾道:“你感不感激我?”

    萧月楼道:“无论你现在要我做什么,不管有多难,我都会拼尽全力为你去完成。”

    苏禾道:“如果我要你不去洛阳呢?”

    萧月楼道:“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随你提。”

    苏禾道:“如果我要你活着呢?”

    萧月楼平静道:“我去洛阳本就意味着我非死不可,你又何必要我为难?”

    苏禾忽然冷笑起来,她冷冷道:“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我要你做的事你总有理由推辞。”

    萧月楼道:“如果你非要我做这两件事的话,那我只能对不起你了,这份救命之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苏禾道:“你相信来世?”

    萧月楼摇了摇头。

    苏禾嗤笑道:“你看,你自己都不相信,又谈何来世再报呢?”

    萧月楼已低下了头。

    他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但好像每个人都免不了要欠人情。

    所以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报答。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安宁。

    如果苏禾要银子,他一定能做到。

    如果苏禾要谁死,他也一定可以去杀了那个人。

    但偏偏苏禾要他做的事,却是他根本不能做到的。

    “对不住了,你再想想。”

    萧月楼神色有些惭愧。

    苏禾冷着脸,道:“我一时想不到别的了。”

    “那就多想,此去洛阳,尚要数月之久,你总会想到的。”

    “如果到了洛阳我都还没想出来呢?”

    萧月楼苦笑道:“那我就真的只有‘来世再报’了。”

    苏禾道:“你好像很怕不能报恩?”

    萧月楼点头道:“怕,很怕,简直怕得要命,如果不能报答恩情,它就会像一座压在身上的山岳,很沉,很重!”

    苏禾道:“有多沉?有多重?比你身上背负的那些血债还要沉?还要重?”

    萧月楼又不说话了,苏禾总是把话题引到这上面,让萧月楼无法回答。

    苏禾也终于沉默了。

    这让萧月楼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刚才面对苏禾时竟有些紧张。

    要知道他的心理素质一向不错,就算是暗杀独孤倾城等那些顶尖高手时,他也不曾这么紧张过。

    苏禾虽然在沉默,但她的目光已落在萧月楼的身上,眼珠在转动,似乎真的在替萧月楼想一件可以报答她的事。

    ……

    阿莫驾驶着马车,一路向北,已经一连行了半个月。

    终于出了苏州境,进入了凉州境。

    时值盛夏,天气已变得炎热无比。

    阿莫坐在前室,已惹得汗流浃背,只觉得烈日下,天地似已变成一座熔炉。

    前室尚且如此,车厢内就更加燥热了。

    萧月楼有内力在身,热的倒没有那么明显。

    可苏禾就不同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内力,车厢内的热意已让她穿的很单薄,除了贴身小衣外,身上只罩着一件丝薄的紫衣。

    紫衣如纱,很透风。

    但她仍觉得很热,有发丝已被汗液凝结成一块搭在前额上,她的脸蛋也红红的。

    虽然已经喝了几口茶水,但苏禾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天也太热了,越往北越热,真不知道那凉州境北边的青州洛阳该有多热。”

    苏禾拿着小扇,用力地扇着风。

    可小扇扇出来的风根本不能让她凉快起来,她便更加用力地扇了起来。

    没几下,手臂就已酸软无比。

    她便只有放弃扇风,这下更热了,热的她红唇微张,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萧月楼看了一眼,忽然道:“把手给我。”

    “干嘛?”

    苏禾脸色更红,没有伸手。

    萧月楼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苏禾眼中已有了怒意,她刚要挣扎,就感觉有一股力量从萧月楼的手掌心传来。

    这股力量一钻进她的手心,就开始在她的周身游走,她顿时便觉得身体凉快起来,车厢里的热意好像忽然间就消失了。

    苏禾放弃挣扎,而是道:“这是什么?”

    萧月楼淡淡道:“内力。”

    苏禾惊叹道:“这是你身体里的力量?竟还有这种功效。”

    萧月楼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开口。

    他从没想过,他会有用内力来给人祛暑的一天。

    苏禾看着两人那握在一起的手,忽然道:“你准备这样一直牵着我的手?”

    萧月楼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在帮你祛暑。”

    “哼,谁多想了?”

    苏禾白了萧月楼一眼,蓦地挣脱萧月楼的手掌,收回了小手。

    忽然,她的脸色一变。

    因为那股热意又回来了。

    她咬了咬牙,趁萧月楼不注意,又把手伸向了萧月楼张开的手掌。

    顿时,那股力量再现,身体又变得凉快起来。

    苏禾皱了皱眉,这天实在太热了,难道要一直被这人牵着手不成?

    这可不行。

    可不能让这人以为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苏禾忽然道:“这凉州境虽热,但我听说凉州境里有一处温泉很出名,不如我们也去泡泡?”

    萧月楼愣了愣,道:“夏天也能泡温泉?不会更热么?”

    苏禾道:“夏天怎么就不能泡温泉了?夏夜中泡温泉更容易散尽暑气,比你这样好多了,难道你的内力是源源不绝的?”

    内力当然不是源源不绝的,一经消耗,就要重新积累。

    像他这般用内力来为苏禾祛暑,简直是浪费!

    萧月楼道:“这温泉在哪儿?”

    苏禾道:“这温泉叫浮梦温泉,地处凉州境东部。”

    萧月楼道:“东部?那不是与我要去的地方相去甚远?”

    苏禾道:“怎么?你不愿去?”

    萧月楼没有出声。

    苏禾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

    萧月楼叹气道:“莫非这就是你想了十几天才想出来的要我报答你的事?”

    苏禾挑了挑眉,道:“不然呢?”

    萧月楼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阿莫,去浮梦温泉!”

    “哪儿?”

    阿莫的声音传了进来。

    苏禾开心地大叫道:“浮梦温泉。”

    “好嘞!”

    阿莫终于听清楚了,然后拉着缰绳迫使骏马转道。

    车厢内。

    萧月楼还握着苏禾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晃动的车帘上,有些游离不定。

    本来就因为乘坐马车而让他的时间变得紧迫起来。

    但现在苏禾忽然要去什么浮梦温泉,可他却又不能不顺从苏禾的意思。

    既然有报答恩情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放过。

    可这样一来,到达洛阳的时间又得往后延长了。

    离开苏州境便已用了半个月时间,而凉州境远比苏州境要大。

    起码需要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才能进入青州境。

    而要到青州境的中心——洛阳,又得耗费近半个月的时间。

    到了那时,差不多得七月过了。

    也不知那时高飞还在不在洛阳。

    如果他不在——

    萧月楼甩了甩头,高飞素有侠盗之名,一言九鼎,他说会在洛阳等,就一定会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