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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分地盖房

    腊月快过年的一天,疤瘌叔又跟往常一样,不知道干啥去了。我一个人去上工,下了工回家,看到堂屋的地上好几个树杈子,抬头一看,房梁上的蛇皮口袋和疤瘌叔平时攒的两捆旱烟叶子都不见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我跟疤瘌叔从牙缝子里攒了大半年的口粮,眼瞅着要过年了,这要是遭了贼,日子该咋过!

    我转身就要出门,想去大队反映情况,结果一下子跟疤瘌叔撞了个满怀。我急吼吼地对疤瘌叔说,家里遭了贼,粮食跟旱烟被偷净了。疤瘌叔说没遭贼,是他拿走了,我就问他拿哪去了,他说不用我管。听了疤瘌叔的话,我身上的血直往头顶上充,就犯了愣头青,指着疤瘌叔的鼻子说:“你个疤瘌脸子,你的烟叶我管不着,这粮食有我的一半,你说给哪个娘们就给哪个娘们,我有没有同意?”

    疤瘌叔气得拿着老烟袋就要打我,我头一伸,嗷嗷叫地说:“你打吧,你打吧,有种就打死我。”疤瘌叔举着老烟袋的手停在半空,骂了一句“龟孙”,就转脸出了门。后来为了这事,我跟疤瘌叔好几天都不言语,那个年过的也是一点年味都没有。

    到了大年初一下午,我拎着几刀黄纸去给我爹娘和大哥上坟,到了西头老坟地,疤瘌叔也在。烧完了纸,疤瘌叔说,今年西头的老屋还没打扫,让我跟他一起去西头老屋收拾收拾。西头的老屋,自从埋了爹娘,跟了疤瘌叔,我一天也没再住过,但是每年的年前,疤瘌叔都会领着我去打扫打扫,贴上门对子。

    上完了坟,我跟着疤瘌叔去了西头的老屋,一路上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站在老屋前头,疤瘌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我说,他说这三间老屋空得太久了,都没有活人气了,还说屋顶和外墙也破败得厉害,修起来恐怕很麻烦。开了门,站在屋子里,疤瘌叔又说窗户太小,又潮又不敞亮。

    我不太想搭理他,就不吱声,随他自己爱怎么絮叨就怎么絮叨。我拿着大扫篨扒拉屋顶上的蜘蛛网,弹房梁上的厚土,然后就扫地,桌椅板凳和床啥的不用收拾,反正也没人用。我正自顾自地干活,疤瘌叔突然问我说:“顺生,你想不想把这老土屋扒了,盖个新的?”我一愣,心想难不成疤瘌叔真的找了疤瘌婶子,这是嫌我碍事了,想跟我分开住呢。我头也不抬地回他说:“你想咋就咋,不要问我。”疤瘌叔吸了一口老烟袋说:“那就盖新的,等过罢正月,你跟我去龙山拉山皮青石。”

    从那年农历二月开始,只要得闲,疤瘌叔就拖着我去龙山拉山皮跟青石。来回有六十里地,牲口太金贵,我们请不起,也请不来,爷俩只能借了生产队的一个小架子车,一趟拉个三四百斤,一天有时拉一个来回,快一点能拉两个来回。零零碎碎地拉到农忙前,天也热了起来,庄稼地里的活也重了起来,到了开镰的时候,西头老屋门前的山皮青石终于堆成了一座小山。

    收完了那一季的小麦,生产队没有像往年那样把锄地的工分到各家,说镇上有要求,先不分工,让大伙等通知。眼瞅着就快要过了下种子的节气,生产队才在大喇叭里通知各家各户去一个当家的开大会。

    那次大会从晌午饭后一直开到大半夜才结束,疤瘌叔一进家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一直喊:“顺生……顺生……”我没好气地说:“你叫魂来,我又没死。”疤瘌叔直勾勾地看着我,两个眼珠子直放光,我问他咋了,他说:“咱家分了地了!”边说边伸着四根手指头在我眼皮子前比划,“四亩地啊,咱俩的”,他说着说着,眼泪水就开始在眼窝子里打转,我当时是觉得他魔怔了,愣是没听懂他在说啥。

    后来才算弄清楚,原来,全国从去年年底都改革开放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还说咱们这个地方走在全国的前面,那天村里的会就是给各家各户分田到户的,我和疤瘌叔算一家,分了四亩地,疤瘌叔抽到了在村西头水塘边上一大片好地,站在那片地里远远地就能望见我爹娘的坟头。

    加上原来的七分自留地,种自己的地,收自己的粮,去掉公家的公粮,只要精打细算过日子,一年到头的肚子也就饿不着了。那年夏天,我跟疤瘌叔在自己的地里干得是真有劲啊,把疤瘌叔攒下的那半屋子牛粪混着黄土都撒进了俺俩的四亩七分地里,天都黑透了,还舍不得走,两个人就躺在软和和的庄稼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疤瘌叔问我以后吃饱了饭想干啥,我说我想娶个老婆,疤瘌叔说他以后给我带儿子,弄不好还能给我带孙子呢。

    那年夏天,疤瘌叔找来了几个大工小匠,把西头的老屋扒了,新盖了三间土坯大瓦房。地基是用青石打的,磨平的青石一直砌到一人高,青石的上面接的是土坯子砖,房梁还是老屋的,屋顶用的是山皮和青瓦,比以前高得多、亮堂得多。

    土坯大瓦房起好后,疤瘌叔天天不管有事还是没事,总要围着新屋子转悠几圈,这里弄弄,哪里补补,把土坯子砖上露出来的稻草一根一根地铲平整,又用白灰把里墙外墙都刷了一个遍,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停停当当、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