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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洪灾肆虐

    看到自家的闺女有这大出息,我跟香芝那心里就别提了,做这么多年粮食生意,盖了一两栋楼,那都没有莉莉考上省重点高中叫人高兴。

    莉莉考上省重点高中后,学校还专门在广播里点了歌表示祝贺,广播一播,这四里八乡也都知道了,那段时间,凡是来我这卖粮食的,还有到我这运粮食的,南来北往的谁见了我,那都是竖大拇哥,咱也好面子的很,一点也不跟人家假客气,为这,香芝还说了我好几回,叫我别整天挂在脸上,还说我能得都快没个正形了。你别看,香芝说我说得啥都对,晚上,她不知道抱着莉莉的通知书看了多少回,还总是问我:“我可是做梦呢?”

    学校都点歌祝贺了,咱当父母的更得给她好好贺一贺。那年,志刚也中专毕了业,他打电话说要在省城玩几天才回来,我就把他训了一顿,催他赶紧回家帮衬着给莉莉办酒席,香芝也是这个意思。志刚、志学已经是大小伙子了,都是一把好帮手。莉莉的升学酒是在镇上办的,三十多桌人满满当当。学校、前村后庄说的上话的人,还有街坊邻居都来了,南赵庄也来了不少人,上的都是好酒好菜,庄上的人吃着酒,咂嘛着嘴说:“顺生家,这回真是和尚修成了正佛!”

    说来,酒席办得是真巧,晚一天都办不成。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就听到窗户外面叽里咣当响个不停,那风刮得都带着哨子。香芝也醒了,俺俩扒开窗帘子一看,黑漆嘛呜啥也看不见,一阵闷雷、响雷过后,那闪电从东头窜到西头,从南头窜到北头,都结成网了,闪电窜过的地方,黑的、黄的云都堆成了大大小小的山包,就压在楼顶上。

    咣当一下,不知道是个啥东西一下子砸在窗框上,吓得香芝大叫一声。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天,看得人心惊肉跳。莉莉也跑到俺俩屋里,说怕,我就叫莉莉跟香芝俩人不要出门,搁家里检查每个屋里的电,把所有的电闸都拉掉。我跑到志刚、志学屋里,他俩已经起来,正慌里慌张地穿衣裳,我叫他俩赶紧穿好就跟我下楼,楼底下粮库里十多吨的粮食要是毁了,那可不得了。

    我带着志刚、志学,穿着胶鞋,到后院外面的空地上装土,志学撑着尼龙袋子,我装,志刚扛,全往粮库门口堆。

    正装着土,就开始下雨,一下就下得很大,天就跟裂了大口子一样,鸽子蛋那么大的雨珠子直从裂开的大口子里朝下滚,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得脸上、身上生疼。这跟老天爷抢时间的活,俺爷仨谁也不敢停,也不知道装了多少袋,一直贴着粮库的门码了一米多高,一袋压着一袋,都是压茬码的,一点缝都不留,把粮库的门堵得是严严实实。俺爷仨站在粮库门口,看着外面的天,一个个冻得嘴唇子发紫,我就叫志刚把粮库的门闩上好,都上楼去换衣裳。

    到了楼上,香芝说:“今年的庄稼要毁了,这眼瞅着麦就熟了,马上就能下地收,这风雨劈头盖脸地下来,那麦还不倒一地?要是再泡了水,可咋弄!”我没有心思管地里那点收成,看这天,不像以往,不是说晴就能晴的,就怕万一连着下个几天的暴雨,粮库的十几吨现成粮食,就算不泡水,也得发潮,发了潮就卖不掉,卖不掉就等着发霉。我叫香芝在楼上支了锅,给孩子们弄口热乎饭,就一个人跑到粮库里看着。

    老天爷要毁人,谁看着也没用。那暴雨连着下了几天几夜,路上的积水眼瞅着就要淹过粮库门口临时堆砌的土坝,俺一家五口,一人手里拿一个盆,卷着裤腿子就站在土坝后头,哪里进一点水就赶紧接了朝外泼。能有啥用呢!眼瞅着路上的积水一点点往上涨,个把钟头还没到,就直往粮库里灌,香芝和莉莉看着大水钻进粮食堆,一会儿就盖过了脚面,还再往上涨,娘俩就一个劲地抹眼泪,我就说:“哭有啥用,咱这十几年也挣了不少了,今个就当还给老天爷了,恁几个都赶紧上楼,别粮食没了,人再弄出病。”

    香芝带着莉莉和志学上了楼,只剩我和志刚两个人站在粮库里。看着那用一麻包一麻包粮食围起来的粮仓,看着那脚底下的黄水一点一点地上涨,我的粮食算是泡透了。香芝站在楼上着急得大喊道:“恁俩也赶紧上来吧,咱就当给老天爷上贡了。”志刚走到我跟前,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还是站在黄水里一动不动,大水已经没过了我的小腿,钻进了胶鞋,冰凉冰凉的,我又摸摸那还没进水的粮食包,叹了口气,便淌着水上了楼。

    过了几天,大水才下去,日头也出来了。俺一家五口在粮库里,摸摸这边,摸摸那边,大水淹的水印子都到半墙了,有一两米高,粮库里的粮食还有顶头上的一点没淹水,估摸着有个万把斤,但也不中卖了,淹了的算是彻底毁了,没淹到的也潮得很,外面也没有一块干地,晒都没地方晒。正盘算着该咋处理,庄上好几户人家的大人小孩便挎着篮子来到粮库。

    家家户户都受了灾,不少人家都是老瓦房,就一层,粮食就码在屋里的木架子上,这大水淹得这么很,人都是爬到房顶上才躲了灾,哪里还顾得上粮食,大水一退,家里就断了粮。

    他们过来,就是问俺家还有没有能吃的粮食,想买一点。我就跟香芝商量,这给老天爷上贡都贡了两三万斤了,也不差乡里乡亲的几口口粮,头上还有万把斤没泡水的,潮是潮了点,也不耽误吃,反正一时半会也买不了,搁着等发霉,还不如给大家分分,香芝也是一万个愿意。

    后来,俺自己留了一千斤扛到楼上,摊在地上拿吊扇吹,其他的都分掉了,拿了粮食的乡里乡亲都要给钱,香芝说啥也不收,一分也没要。

    安顿好家里,香芝非拖着我去看地里的小麦,还有啥看头呢!出了庄户口,到了北大沟,那沟里的水还满满当当,连北大桥的桥洞也才露一点头出来。

    我跟香芝沿着北大沟的河沿小路,一直走到村西头水塘边上,水塘里的水还在朝外淌,俺俩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泥水子走到地头。站在地头上,一片片的庄稼都趴在泥水里,没有一根麦杆子是站着的,这季的麦就只能烂在地里了。

    香芝看着地里的光景,不停地唉声叹气,说老天爷这哪是收供奉,这是要咱庄稼人的命。说着,一扭头,就拽着我往回走,还没走到北大桥,就听到莉莉带着哭腔大喊:“俺大哥……俺大哥……”

    我跟香芝赶紧跑过去,问莉莉咋了,莉莉哭着说:“俺大哥钻到桥洞里面了。”我问志刚下水干啥,她说:“捞篮球去了,篮球掉在桥西边,俺哥下去的时候一把没抓住,篮球就钻进桥洞了,俺哥一个猛子扎下去,到现在还没露头呢!”

    我赶紧跑到旁边的几户人家,一招呼来了十几口子劳力,肩膀头子上扛着四五根大麻绳捆子,四个人一根麻绳,在北大桥上扯开拉直,就沿着北大桥东边隔几米拦一根麻绳。几个水性好的腰上捆着麻绳趴在北大桥东边的桥洞上,人还正下着来,篮球就从桥洞底下钻了出来,志刚也一猛子从桥洞底下钻了出来,这孩子还在水里捞篮球。我站在桥头上骂他,叫他赶紧抓住麻绳,志刚往篮球前面又使劲钻了两个猛子,一把抓住麻绳,等篮球一漂过来,他就把篮球夹在胳肢窝下面,顺着麻绳上了岸。

    志刚一上岸,香芝上去就朝志刚背上砸了几捶,边捶边骂:“你个憨扑种,你可是不要命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恁妈咋活!”志刚就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挠挠头,憨乎乎地笑。

    香芝问莉莉:“恁大哥为啥下沟捞篮球?”莉莉指指旁边站着的大彪说:“他拿着篮球从这边过,正好跟俺哥碰到了,俩人就站在桥头上说话,我就问他要了篮球在桥上拍,刚拍了一下,突然篮球掉进了河里。大彪说马上就要去打球,非得让我立马就赔给他,俺大哥说多少钱,给他赔钱,他说啥也不愿意,俺大哥一生气就跳到河里去捞了。”

    我看看大彪,大彪站在那不说话,志刚把球朝大彪一扔,大彪接住球,一扭头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