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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送子赴刑

    第二天,志学开着车带我到镇上的派出所打听志刚的情况,派出所的人就说他们只是配合完成任务,抓住志刚之后,是直接带到县里的办案中心审讯的,第二天就押回了浙江。

    我跟志学回到家,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往浙江跑。到了路清公安局,一个年龄很大的警察就说现在正在侦办中,具体情况还不能告诉家里,让我们等通知。

    在路清,我跟志学找了一个便宜的小客栈住了下来。商量来商量去,就决定给志刚找个律师。考虑到找不认识的律师怕耽误事,就打电话让青青去城里找熟人,委托一个可靠的律师。后来,找到老家县城一个姓陈的律师,当时就要请他到路清,陈律师说案子在侦查阶段,去了也没有实际意义,等可以会见的时候,他自会安排。听了他的话,我和志学也返回了老家。

    那段时间,陈律师找了林燕好几次,详细询问了案发前的情况,还拿走了林燕被打流产的医疗凭证,他也自行去过几次路清。过了有两三个月,陈律师找到我和香芝,他说案子基本都清楚了,路清公安那边已经移送起诉。

    从陈律师那里,我们才知道,志刚被押回浙江后,刚开始还不承认杀人的事,后来办案的警察告诉志刚,死的小孩是江南人,那小孩的父母也是在路清人民广场摆烧烤摊的。志刚听了警察的话,就愣住了,他知道自己杀错了人,整整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也一言不发。后来,主动要求见案件的主办警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如实招供了。

    陈律师在路清检察院准备提起公诉前,也主动过去做了沟通,看能否考虑到志刚是事出有因,而且有坦白的情节,在量刑建议上有所放宽,想把志刚的人头保下来。检察院的公诉意见是志刚主观恶意大,犯罪情节特别恶劣,手段特别残忍,而且是在服刑期满后刚一年再次实施故意杀人犯罪,是累犯,要从重处罚。

    那天,陈律师把这些事一一详细地告诉了我和香芝,实在是无力回天。香芝对陈律师千恩万谢,临走的时候,香芝把陈律师送到门口。“杀人要偿命,这是天理,更何况牛志刚杀的是一个才4岁的孩子,还把那孩子扔进了大海,他伤天害理,罪有应得。”香芝说着,就禁不住地开始流眼泪,香芝也不管那满脸的泪水,接着对陈律师说:“陈律师,我跟志刚他爸都没啥文化,孩子犯下了这该杀头的罪,可是,我那儿子才三十多岁,他没过门的媳妇还怀着孕,你要是有机会,看能不能跟那孩子的父母说说,俺就是倾家荡产也想给他们赔罪,以后,我把那小孩的灵位请到家里,天天给他念经诵佛,只求他家能宽恕了志刚,留志刚一条命……”说到这,香芝早已泣不成声。陈律师看着悲痛至极的香芝,就说:“婶,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会积极地去跟对方沟通。”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2013年4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执行死刑的命令下到了路清法院。4月10日早上,路清法院通知我们可以再见一次志刚。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我、香芝和林燕三个人一起进入会见室,隔着铁栅栏看见了带着镣铐的志刚。

    志刚坐在带着夹板的铁椅子上,左右各站着一个警察。他看看香芝,看看林燕,看看我,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全都是眼泪。志刚抓着夹板上的铁环,叫了一声:“俺妈……”他的脸恸哭扭曲成了一团,志刚久久的张着嘴,任由眼泪和鼻涕在脸上流淌,“我错了……我错了……”志刚泣不成声地说,“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志刚剧烈的恸哭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铁栅栏外面,香芝和林燕也早已泪流满面。香芝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死面馍馍,又拿出一个装着炒酱豆的小罐,她把死面馍馍在小罐里蘸上一层酱,就要递给志刚吃,里面的警察一边阻止香芝一边说:“这是不允许的……”香芝带着哀求的说:“俺儿从小就好吃这个老家的馍馍,就一口,一口成吗?”那警察还是摆了摆手拒绝了。

    香芝问志刚还有没有啥放心不下的,志刚揩了一下眼泪,看着林燕说:“燕子,我对不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连个名分都没有,现在看来,没有也好,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林燕捂着嘴,满脸眼泪地说:“你别这样讲……”志刚缓了缓,又对林燕说:“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不想要,我也不怪你……”

    临别的时候,志刚一步三回头,不停得说:“俺爸,俺妈,抽空多看看茜茜……抽空多看看茜茜……”我和香芝看着志刚,使劲得朝他点着头。志刚戴着沉重的脚镣,烤着白晃晃的手铐,缓缓地离开了。

    4月10日也是志刚执行死刑的日子。和志刚见了最后一面后,上午10点半,他就被押进了警车,开往路清殡仪馆,我作为志刚的父亲,被准许前往殡仪馆接收志刚的骨灰,其他的亲属只能等在殡仪馆的外面。

    11点05分,在殡仪馆,志刚被押解的警察送进白色的死刑执行车。11点16分,殡仪馆的人把志刚的尸体从执行车里抬了出来,放进一个运送尸体的匣子里,就拉到了火化间去火化。

    我站在火化间门口,呆呆得看着火化间的铁门,手里捧着一个褐色的骨灰盒,静静地等待着志刚的骨灰被送出来。

    4月11日的夜里,在疤瘌叔的坟头旁边,我们一家人埋葬了志刚。

    那天之后,才五十多岁的香芝一下子就老了,她原本一头的黑发稀稀疏疏地变白了,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那种秀气,似乎麻木了许多,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温和,似乎空洞了许多。有时候,你和她说话,她总是先一愣,过一会才似懂非懂地反应过来。

    讲完志刚的事情,二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双手捂在脸上来回搓动了几下,眼睛快速地眨着,像是在刻意的掩盖他那已经湿润了的眼角。二爷一如既往的点上他的老烟杆,大口地吃了几口烟,又端起水杯猛喝了一口水,低着头接着讲后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