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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薛家就像一块砖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救治,晏诗在当天夜里便醒了过来。她绝不会想到,昏迷期间竟然享受了一把帝王般的多人服务。

    看着布置一新的四周,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牢房。

    幽幽烛火下,一个女仆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外面一个钢枪似的身影伫立着。

    她动了动,发现浑身在被包裹在厚厚的纱布里,想起记忆里的木乃伊,忍不住笑出声。

    她声音低哑,可外面那个标枪却猛然回过头来。

    “你醒了?”

    他轻脚走近,眼睛炯炯发亮,试问道。

    晏诗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便“嗯”了一声。这下更是沙哑,只得点点头。

    那人会意,忙从旁桌上倒了水来,炉火煨着,温度正好。

    她费力靠起身子,发现竟然疼痛减轻了许多,不由得惊喜。

    润了嗓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齐三便将前后说了一遍,只略过那大夫满嘴胡话那段。晏诗不由得啧啧称奇。

    婢女醒转,见晏诗醒了,忙想起身侍奉,被晏诗阻止。

    她得知自己的伤全是这婢女所包扎上药,情知她一番劳累,便让她继续睡。

    她忐忑的看了眼齐三,齐三笑起来,“她让你睡你就睡去,不必害怕。她是个好人。”

    那女婢怯怯的看了眼晏诗,点点头,重又趴下头去。

    齐三见她恢复了生气,心情开怀起来,便道,“你饿不饿,我……”

    晏诗忙打断,杜开还在盯着呢。如今已是最好,怎可再麻烦。

    齐三却了然的笑起来,“不麻烦,现成的,已经备着了。”说罢又从桌上取了碗勺,递给晏诗。

    还是药膳。晏诗便有些见肉欣喜。自从逃下山来,多久没吃过好饭好肉了。也不多话,便大快朵颐。

    齐三见状,更是自言自语道,“这人虽然浑了些,可这医术,着实是没得说。竟然连你什么时候醒,都算得分毫不差。”幸好当时没真动手杀了他,后半截话齐三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噢?所以这些,都是他让你们准备的?”

    齐三点点头,“他说你今夜就能醒,我们都还不信。你伤得那么重,昏睡几天都属正常。幸好还是听了他的。”

    “有意思。”

    “他人呢?走了吗?”

    “没呢,应该在城主府里住着,要我去喊他?”

    “现在什么时辰了?”

    “该是丑时了。”

    “那罢了,你们都辛苦了。明日再见不迟。”

    见她疲乏又泛上来,齐三便退了出去。

    不料又是一觉睡到正午时分。

    鱼龙卫忙着联系京都方面,核查晏诗的供词。这群小混混经此一事也老实许多,愣是无人来打扰晏诗在牢中养伤。

    得知她醒来,成诚将那大夫一块带了来。

    才看了一眼,那大夫便说道,“我就知道没事,没错吧。”

    成诚也颇为惊喜,问候了晏诗一阵,便朝那老者深深鞠躬。“多谢先生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医绝圣手,不过如是。”

    “那是。”那老者好不谦虚。

    晏诗瞧得有趣,见那人目光灼灼,精光内敛,言谈举止间一派随心所欲,不由心生佩服之感。

    “剩下的继续将养几天就能好全了,药继续按时上,保管你浑身鲜嫩爽滑如新剥的鸡蛋。”

    旁人闻言均觉尴尬,偏生他言语就是这般生冷不忌。晏诗总算明白了昨晚齐三那欲说还休的吞吐言语是如何来由了。

    “一点心意,请先生手下。”成诚掏出一张银票。

    那人竟看也未看,便摆手,“不要不要,说了免费,就是免费。”

    见成诚还要劝说,便索性转身就走,“没事就不耽误我挣钱了。”

    “官府的差事我也不想谋,再会喽。”

    “哎,等等……”

    晏诗忙道。

    不知怎的,胸中一痛,一口淤血便喷了出来。

    新换的干净被面顿时染上血迹斑斑。

    成诚赶忙同婢女一同扶住晏诗,晏诗只焦急看向逐渐远去的大夫背影。

    成诚连忙去追。

    “你不是说她没事了么?怎么会突然吐血!你莫不是骗人!”

    那大夫不紧不慢道,“我说的她的外伤已经没事了。我又没说她身体无事。”

    成诚骤然火冒三丈,“你……大夫天职,本就是救死扶伤,还分什么内外。枉我以为你是杏林大能,只是脾气怪了些。没想到其实本地里还是个骗子,只知救看得见的伤。”

    那大夫一向坦然,闻言终于出现一丝羞赧。遗憾道,“城主言之有理,但我不愿再参与江湖中事。她绝非普通人,这点你无须瞒我。”

    “她所受内伤,乃是她江湖中人的宿命罢了,就算是有违医者本心吧,我也认了。”

    说罢还是要走。

    成诚却不肯,再次拦在身前。放软了口气,“先生,是我方才无礼了。既然您已经来了,这就是缘分。何为缘分,就是天命,就是注定。远离江湖,是为心安。可若见死不救,还能心安么?”

    大夫微笑,“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放心,她那点伤,死不了。不过养数月,就好了。城主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成诚无话可说。任由他从自己身旁经过。

    那婢女匆匆跑来,“大夫,大夫,姑娘想同您亲自谈谈。一刻钟五百两。”

    那老者本已走出四五步,闻言一顿,转头问道,“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官银!”

    “好,”大夫转身朝牢房走去,比离去步伐快上许多。

    成诚目瞪口呆。

    “先生怎么称呼?”

    晏诗此时已经洗漱干净。

    “名字不足挂齿,叫我孙书阳就行。”

    “孙先生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愿沾染江湖因果,可你已然在江湖之中。只要你还贪恋这红尘俗世,就离不开这诸多牵扯。”

    “我活了大半辈子,这道理还需要你一个小娃娃教训我?”

    “牵扯有牵扯,可牵扯多少,牵扯多深,我总能自己选吧。你休想绕我回去。告诉你,香叶寺的无果和尚都曾吵不赢我。你还嫩着呢。”

    晏诗面上微笑着,心底却暗自心惊。

    此人既然能迅速医好她的外伤,却能同时对内伤毫不触碰,按理说药物入身,多少都会产生影响,好也成,坏也罢。能这般精确区分二者的,她便是想也未想过。

    方才她的呕血,也并非是药物导致,而是自山上战斗至今,一直未能好好休息,加之前日强行动用内息准备出手,而导致的内伤淤积爆发。

    若是能得他出手治好……晏诗一时心中火热,她此时,实在是太依赖实力了。

    想了又想,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话头都被孙书阳一句堵死了。

    时光静默的过去。他也不催促,只确认一句,“不说话也算一刻钟噢。”

    晏诗失笑点头。他便安然悠哉陪她沉默。

    她忽然找到对方的空门在哪里了。

    “你这么需要钱,牵扯的江湖事,一定不小吧。”

    果然,孙书阳在膝盖上弹动的手指漏了一拍,“怎么,普通人不要钱啊?没钱怎么吃五湖斋的席面,怎么去春风度找最好看的姑娘?”

    “凭孙先生这医术,就算吃遍天下的珍馐美味,睡遍所有的姑娘,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呵呵,你倒是有眼光。”

    “嘿嘿,既然背了一座巨峰,也不在乎多我这一点砂砾了吧?”

    孙书阳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小姑娘会哄人。现在看来你虽然是细沙不假,可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能折腾的主。以后少不得也是一座山,还是一座火山。”

    晏诗闻言乐不可支,“那是以后的事了,那怎么能说得准呢。你现在属于提前投资,马上就能收益。以后的风险,以后再说嘛。”

    “噢?有什么收益?”

    “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

    “银子。”

    “噢不,金子。”

    孙书阳狐疑的打量了下晏诗上下,又看了看这牢房,笃定道,“你没这么多钱。”

    “我没有,可是有人有。”

    “谁?那个什么城主?”

    晏诗摇摇头,蹦出两个字:“薛家。”

    “薛家?”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薛家。”

    “你是薛家人?”

    “是。”

    “那我就更不能治了。”孙书阳起身便走。

    “哎,”晏诗忙道,“你急着用钱,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应该等不了了吧。”

    “何不干一票大的呢。”

    孙书阳的脚步果然慢慢停了下来。依旧保持着前行的姿势,没有回头。

    晏诗继续道,“你救我的,是本来就能自己好的小伤,你既不算是其中的变数,又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报酬,这样就不用继续抛头露面,重新继续避世隐居,避开红尘是非,岂不更好?”

    孙书阳没有动,但手指无意间搓了搓。

    晏诗知道他心动了,决定最后加一把火,“反正你已经救过我了,而且那么多人都看到,要来的结果总已经沾染了,何不送佛送到西,在我这拿一大笔钱,还能得薛家一个人情。利大于弊。”

    孙书阳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真的是薛家的人?”

    “如假包换。”

    “我怎么信你。”

    “你只能赌,先救我,然后找薛家。薛鳌听到我的名字,自然你要多少,给多少。”

    “薛鳌,”孙书阳沉吟一会,“薛立海的嫡子?他来雍州了?”

    晏诗点点头。

    “来找你?”

    晏诗又点点头。

    孙书阳又沉默下去,并不明亮的烛光下,依然可见他面上的挣扎。

    “你到底是谁?”

    “如你所知,晏诗是也。”

    “雍州人口中的女菩萨,好像也叫晏诗,不会是……”

    晏诗但笑不语。

    “行吧,”孙书阳忽而干脆的答应下来,“你在雍州做的事,我听说了,跟医生,挺像。”

    晏诗闻言,颇觉新异。烽火连三月,血流千里,他却说与医生类似。

    她胸中生出异样的动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低道,“谢谢,你需要多少钱?薛鳌要是不肯给你,我一定给你。”

    “我知道。躺下吧。”

    晏诗一时没反应过来。

    “治伤。”

    “噢,”晏诗顺从躺下,婢女连忙放下床帐,遮挡住四周。

    半盏茶的功夫,孙书阳收了银针。又让婢女改动了几味先前的药方,便利落的出了门。

    再过一日,晏诗胸中烦恶尽去,严天行那章留下的内伤,好了个八九,晏诗舞着缠成木偶的手臂,恨不得跳起来。

    严天行将晏诗供词告诉杜开等人后,他们也是大为惊异,颇有些欣喜,不知在憋什么坏招,竟对晏诗不管不问,安静了数日。

    成诚这才想起来问晏诗,“我早已派人上山传信,他们怎么还没来?”

    “他们来救我,你待如何?”

    成诚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我们官军自然不敌,岂非正常得很?”

    晏诗摇摇头,“鱼龙卫最善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没有的事都能说得天花乱坠,何况你们与我本就渊源颇深。此番除非得胜,否则,你们难逃问罪。”

    “这……”

    “放心吧,他们不会来。没有援军。”

    “怎么会……这样。”

    “薛家要找的人,谁敢保?”

    “那,那你是不是真的……”

    晏诗抱头倒在靠背上,“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我啊。”

    成诚点头无话。

    牢中宁静得宛如世外桃源,可城主府外,却已经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