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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冷宫何瑟瑟

    他扯着我衣裳,好让我更靠近他,盯着我,“朕要你现在说,不然,就永远别说了。”

    我编好了理由,就说是去请惠王救蔷娘好了,可现在说出来,我真怕苏文安一怒之下直接将蔷娘处置了。

    我的心揪在一起,现在,时机真不对啊!

    于是我,逼着自己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雨还在下着,苏文安恨恨放开我,“即日起,你就在玄曦宫闭门思过,没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他大力拂袖而去,那袖上的雨水,便溅在了我眉间、心上、眼里。

    我听见他对远处的侍卫吩咐,“将云妃送回玄曦宫,严加看管。”

    然后领头的侍卫过来,“娘娘,请移步马车前。”

    ……

    当晚,桑苗和秋禾两个,作为我的帮凶,被苏文安贬去了掖庭暴室,充做苦力。

    而我的玄曦宫,也成了冷宫。

    平日里活泼的宫人们,好像一下就陷入了不安中,都离我远远的,各自商量去了。

    宫中突然就变得无比清净,我独自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看着远方,沉思。

    宫女春月走上前来,张了张口,似要问我什么又怕我生气。

    我挪了挪身子,“有什么就说吧。”

    “外面都在传,娘娘你昨晚私会惠王去了,才惹得陛下恼怒?”

    我轻笑一声,“那就是吧。”

    她认真了起来,“娘娘您不像那样的人!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误会,您怎么不去跟陛下解释啊?”

    我摇摇头,慢慢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待过些时候,我也得好好想想。”

    我听到春月深深叹了口气,走开了。

    不一会儿她又拿了件披风出来,替我披上,赌气道,“娘娘您要在这儿看天就看吧,宫人们可也在后头看您笑话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可误会你家娘娘了,本宫也是有点出息的。只是要静待时机你懂吗?”

    她红了脸,笑嘻嘻道,“那就好那就好,是奴婢急了。”

    “不怪你,一下出了这么大变故,难免不人心惶惶,你帮本宫宽慰宽慰她们,我累了,想在这儿坐会儿。”

    我望着天空,“你瞧,从这里望出去,天可真广阔。你吩咐下去,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她深深行了一礼,下去了。

    我就那样呆呆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无数的念头萦绕在我心间。

    秋禾昨晚走的时候哭得厉害,我答应了她和桑苗,一定把她们弄回来。蔷娘怀了孩子还在天牢里,我也答应了她,要将她救出来。娘亲受伤了,她希望我能报仇,能一雪西卢前耻…

    唉,这么多事儿。

    我有些无力的趴在石阶上,石头冰凉的温度沁入肌肤,睁眼看着蓝白天空,苏文安这气,得生到什么时候?她们等得及吗?

    回答我的,只有殿外的一两声猫叫。还有台前,初开就被夜风吹落的梨花。

    我一整天都心烦意乱,惴惴不安的。我想都一天了,苏文安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何况,这误会闹得真没必要,他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于是我决定去找他。

    我轻轻走到宫门前,躲在大门后,见好几个太监在门口守着,个个五大三粗,想来都是练家子,这样是出不去的。

    便退了回来,找了身儿宫女服套上。

    从宫后边的矮墙上,翻墙出来,径直往乾晖宫奔去。

    绕过侍卫,熟门熟路地来到乾晖殿的寝宫门口。

    胡庆三带着俩太监在正守着,我走至他面前,打了个招呼,“胡公公。”

    倒将胡庆三吓了一跳,“哎哟!娘娘您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陛下刚禁了我的足,不这样我也出不来呀。”

    胡庆三为难地望着我,“娘娘您都被禁足了,您这…”

    我摆摆手,“我就找陛下说会儿话,您就当没看见我。”

    他更为难了,“小人可就站这里呢,您这么大个活人可不能够看不见。您有话小人给您传吧。”

    我懒得跟他啰嗦,趁着太监们不注意,溜了进去,身后只听得胡公公急急跺脚,“这可完了…”

    这可真是完了。

    我还没步入内殿,就先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然后见一个粉面桃腮的女子,薄衫窄袖,依偎在苏文安身旁。他们正在低语,卿卿我我,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子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那笑声似魔咒般,一瞬间充斥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令我,非常的不舒服。

    那女子向我望了一眼,我才看到原来是魏婕妤,不过她假装我不存在般,继续跟苏文安调笑着,居然还,拿个葡萄喂进苏文安嘴里!而苏文安居然很享受的张开嘴,吃了下去!!

    这画面太过刺激,我不由得低下了头,想躲开去。却被魏婕妤叫住,“走什么,添茶。”

    一时间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然后魏婕妤作出一副刚认出我,很吃惊的样子,“云妃姐姐!怎么是你?你怎么穿着宫女服?”

    她的话自然引起了苏文注意,我握了握拳头,行了个礼,“陛下,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苏文安冷眼看着我,“不是不让你出来吗?”

    我低声道,“有事儿,必须找你。”

    苏文安挥挥手先让魏婕妤下去了,然后他正了身子,“你是来解释的?”面容淡漠,声音听不出悲喜。

    “不是。”

    话一说完,乍见他怒意渐起的脸色,我赶紧改口,“是!也是…”

    然后,只听得‘咣当’一声,他将手边的白玉茶杯摔得稀碎,茶汁溅到我脸上,烫得我不由瑟缩。“云佼!你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你当朕好糊弄吗?!亏朕还在这儿等着你,以为你能说点什么好话呢。”

    我不知怎地竟开口道,“你等我?!跟魏婕妤亲亲热热着是在等我!”

    他站起来,“你呢?!想来比起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脑门一热,“难道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了!”

    他拔高了声音,“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我仰着脖子,“我与惠王,清清白白!不像你跟魏婕妤,看着让人、让人、让人恶心你。”

    他气得红了脸,拍拍桌子,厌弃道,“朕怎么会跟你吵起来。”

    对呀,我是来和解的,怎么跟他吵起来了。

    都怪那个魏婕妤,还有那颗该死的葡萄,冲昏了我的头脑!

    我咬着唇,正想着该怎么补救。

    却听苏文安叹口气,“罢了罢了。”

    然后他唤了胡庆三进来,声音不带一点温度,“云妃冥顽不化,押她回去。没朕的允许,这辈子都不要让她出来了。吃穿用度,降为才人级。玄曦宫前,多安排人守着,别让她再逃出来了。”

    胡庆三愣在那里,他可能跟我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责罚惊呆了。

    “还不快去!”苏文安爆发的吼声响起。

    “不是,陛下,您听我解释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被两个太监架着出了殿门,最后说的话,自然被掩进了重重殿门外。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被‘送’回了玄曦宫,由重重守卫守着,翻墙是不可能了。我有些生气,连春月她们都能出去,就我一人不可以,苏文安他还真是!

    罢了,他正在气头上,等过几天他气消了,再见他吧。

    被禁足终身,受才人待遇的旨意很快就传遍了东西六宫。

    第二天,全九夕城的人都知道玄曦宫是座死得不冷再死的冷宫,人人避之不及。

    尚宫局的动作很快,一大早就来撤走了我的宫女太监们,只留下春月和梦如两个。然后将我宫里好看好用的东西都搬了出去,我的玄曦宫,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寒掺掺的。

    我从云端,跌到了地底下。

    午饭时,春月端着膳盒向我抱怨起来,“这那里是才人级的待遇,根本连宫女都不如嘛!”

    我看着她端出的馒头稀饭,“好像是哈,连盘咸菜也不给。”

    刨了口饭,心中百转千回,忽地觉得好憋屈,不由得眼中氤氲起来,“陛下他,怎么连块肉都不给了。”

    春月摇摇头,“不是陛下啦!是贵妃娘娘!你得宠时她们可没少嫉妒,如今失宠,可不是任由她们揉捏了。后宫纷争,历来如此。”

    她话说得颇为老气,“怎么小小年纪,说话倒像位饱经沧桑的老太婆。”

    她盖起食盒,给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咳,奴婢从小在这宫里,看得多了呗。”

    “那你怎么不去别的宫里,也不跟着我受苦了。”

    只见春月很认真的望着我,“奴婢看得人太多了,就你,跟她们不一样,你能比她们都走得更长更远。而且陛下只是待遇给你降了,你云妃的头衔,都还在呢。兴许陛下,在跟你斗气呢。”

    梦如在旁边插嘴道,“奴婢也觉得。”

    我咽了口馒头,“我都没气他跟魏婕妤,他…哎,算了。”

    忽地想到一事,问春月,“你说如贵妃,会不会对秋禾她们下手?”

    春月小眼睛转了一圈,“秋禾姐跟桑苗都是你的左膀右臂,为了使你孤立无援,有可能的。”

    “可能性极大。”梦如又插话道。

    我心中陡然发紧,想起跟如贵妃过节也算不少了,真担心她让秋禾与桑苗不好过。

    我拉着春月,“你从小在宫里长大,应有些人脉,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秋和她们怎样了。”

    春月点点头,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过了很久春月才回来,她没探听到秋禾的消息,却给我带回了张字条,“奴婢路上遇到个小太监,让我一定把这个交给您。”

    我展开字条,一个陌生的字迹,想来是右相给我的,“蔷娘五日后问斩,欲救从速。”

    急得我打翻了桌上的茶水。

    “娘娘…”春月怯生生唤道,“可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继续打听秋禾她们消息,我到院子里走走,别跟着。”

    我绕着院子转了好几圈,脑海里蔷娘的脸闪了又闪,天又黑下来,九夕城开始燃起宫灯。

    春月打探得消息回来,“掖庭的一个小太监刚跟奴婢说,秋禾姐她们在暴室情况不容乐观。管事的常因一点点小事,就对她们拳脚相加,才去两天天,她们已经挨了三顿板子了。桑苗姐毕竟练武的,还挺得住。就是秋禾姐,怕是…得吃些苦头了。”

    “行,好好睡一觉,明天救她们去。”

    我并没有睡好,睡梦中娘亲、蔷娘、苏文安,他们的脸交互出现,搅得我好不安宁。而且为了个魏婕妤,跟苏文安置气的行为,令我心烦气躁。我后悔跟他吵起来耽搁了求请,又为自己这不该吃的醋所羞耻,最后满心的愧疚,觉得自己所想对不起西卢父老。

    所以我早早起床,在院子里坐了一个清晨,晨风渐渐将我吹的清醒,我那些欲想挣扎跳跃的不该有的感情,便又重新上了锁,待在陈旧的不见天日的旮旯里。

    我收拾好心情,坐在镜前,摸着自己白皙的脸,咧开嘴角。嗯,也还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拿起眉黛,端起胭脂,小心翼翼为自己化了个妆,又挑了件金丝绢纱月华裙。不说风华绝代,怎么着也我见犹怜了吧。

    “走,求情去!”

    刚想踏出宫门,就被几个太监拦下,“娘娘,您不能出去。陛下有旨,不得您踏出玄曦宫半步!”

    他们一副戒备的看着我,脚步稳健,眼神锋利。端的是得罪我的架势,想来这般全副武装下,我是踏不出宫门半步了。

    我退了回来,礼貌道,“烦请转告陛下,臣妾知道错了,想当面认罪,求他原谅。”

    他们听我这般说,便有人跑了开去,给苏文安回话了。

    一个时辰后,那人回来,告诉我说陛下不愿见。

    第二天清早,我又如常打扮,对他们说,“烦请转告陛下,臣妾反躬自省,哀悔不已。望求一见,乞他原谅。”

    苏文安还是不愿见我。

    第三天,他依旧不愿见。

    我的反复请求,苏文安通通视而不见。眼看一天又要过去,除了煎熬,我什么也没得到。晚上,躺在床上睡不下去。

    这个苏文安,非要我给他跪下不可吗?!

    好吧。

    幽幽夜色中,我直直地跪在宫门口,对守门太监说“告诉陛下,我跪在这里,乞他一见。”

    那太监回来,对我摇摇头,“陛下不想见您,娘娘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我继续跪着,对那太监道“他要不见我,我就一直在这儿跪着。”

    他又跑去传话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苏文安的两个字“随你。”

    我望着无边夜色,跪就跪吧,不信你不见我!然后我便从天黑跪到了天明,中间睡着了好几次,又被鸡叫声惊醒。可惜,天都亮了许久,苏文安还不召我。

    梦如看不下去了,对守门太监道,“哎,我说你们怎么当的差,娘娘都在这跪了一夜了,陛下到底知不知道啊?!”

    那太监又去请示了,回来告诉我,“陛下说:她自己愿意跪,就让她跪吧。”

    呃……

    我就只有那样一直跪着,数着天空一片片的白云,看着它们慢慢从东边飘到西边,又消失在天际边上。膝盖麻了又痛,痛了又麻,肚子咕咕的叫着,我忍了好久好久复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宫中又亮起了灯,苏文安,终于让我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