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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 黑暗之中,一丝微光

    一阵恶寒从心里扩散开来,记忆的阀门戛然而止。我呆坐在床上,听到窗外的鸟鸣声,凄凉又决绝地叫着。

    我动也不敢动,好像这样自己就不存在了,可‘咚咚’的心跳,砰砰跳动的脉搏,提醒着我那些真实发生的耻辱。我把拳头捏得紧了又紧,那些污龊的家伙,久久在我脑里盘旋不去。

    我觉得自己满身污秽,我狠狠地揉搓着双手,想擦掉些什么。我知道自己白费功夫,有些东西渗进了我的皮肤毛发,我怎么擦得掉呢…

    我听到有人在一遍遍唤着我名字,可我已经无法去看他了。

    我走下床,见桌上摆着一把匕首,隐约想起,我前天曾用他插在舅舅心口上。

    我将它拿起来,仔细打量,这匕首可真是好东西!锋利,能杀人,一剑致命。

    我觉得自己应该去陪舅舅,而且,死了的话,我就不存在了,那些耻辱也会不在了,那真是再好不过。

    那就这样吧,我举起匕首,直插自己胸口。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呢,真好。

    “兮若!”忽的从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像是划破天际的嘶鸣,拨起我灵魂深处那根沉睡的弦。

    我手中的匕首被人击下,叮当落地。

    苏文安扶住我的肩,表情有些忐忑,“兮若,别想不开!”

    我呆呆的望着他,睁着眼睛,却看不到光,感觉自己坠在深海,在黑暗地狱徘徊,“我该死,我早就已经死了…”

    “是兰华清,他是玉铭。”我喃喃着。

    苏文安会意,立马派了胡庆三去抓人。

    我于是挣开他,想要拣起地上匕首,他用力抓紧我,“别,你还怀着孩子呢。”

    孩子?我冷笑起来,解开衣裳,除下腹上厚厚的棉花腰带,一把摔在地上,“都是假的!你看,都是假的!我没怀孕,这全是玉铭的诡计。”

    苏文安怔了怔,愣愣地呆在那儿。

    我捡起匕首,划在自己脖颈,苏文安蓦地反应过来,一把夺了过去。

    他拿起帕子捂在我颈上,神色紧张,我想我应该流血了。

    “没关系,没有孩子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

    我摇摇头,喃喃着,“舅舅,我杀了舅舅…”

    “你还有我。”

    我呆呆望着他,“你?”

    他点点头,“我是文安,你的文安。”

    我摸着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文安?”

    一想起文安,我眼泪就哗啦啦往下掉。“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被他们关在那里,被他们折磨,你为什么就不来救我呢?”

    他捉住我的手,“对不起…”眼中氤氲开来,“当时我在山脚下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她身上穿着你的衣裳,旁边落着你的金鞭,我以为,你已经遇难了。”

    我渐渐清醒过来,蹲下身来,红着眼睛,紧紧抓住自己,“他们…他们坏我清白。他们好多人,扯碎我衣服,骑在我身上,我…”

    一想到这,我浑身就开始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腾。

    苏文安看着我,眸中风云变幻,百味纵横,他上来轻轻牵着我,“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轻柔的话语,在我听来却说不出的难受。

    他拭去我面上的泪,定定望着我,眸中泪光闪烁。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心中千回百转。我的意中人,他就像天边那朵洁白的云。而我呢,我已满身污秽,没了与他并肩而立的资格。

    胡庆三此时进来,神色着急,拿了张字条给苏文安。我便趁着这机会跑出来,直往景明湖冲…

    眼前一波碧水悠悠,清澈纯净…

    我纵身跳进去,那湖水很快便淹没了我。我张开双臂,想由着清水洗涤我,净化我。

    可是不能!无论怎么做,这一身污龊,洗不净的。

    我呛了好几口湖水,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忽地有人跳进来,将我捞出。

    苏文安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充满了害怕,“兮若,不要离开我。你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要再离开我。”

    我睁眼看着他,他衣衫尽湿,头发乱糟糟披散开来,我伸手抚在他如玉的脸上,“文安,放我去吧。我想洗干净,放我去吧。”

    他红着眼,失魂落魄般,“别这样,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决不能承受第二次。”

    我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我也不想失去你,可是…”

    他抱紧我,“这不是你的错,你要是轻生,可不就遂了他们的意。”

    说着拿出一张字条,好像是先时胡庆三递给他的,“你看,玉铭逃了,这是他留的话。”

    我抬眼看了看,上面写着,“残败之躯,岂有苟活之理!”

    呵~玉铭倒是算准了我的心思,就算恢复记忆,亦无法承受。

    可恶!我不能遂了玉铭之意!可是,“我怕…我无法面对。”

    苏文安声音温柔,“都过去了,没事的,都过去了,不要怕。有我在呢,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鼻子一酸,强忍住汹涌的泪水,我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微点点头。

    他抱起我,“咱们回家。”

    我由着他将我又带回玄曦宫,感觉好累,过去种种,压在我心上,使我透不过气,亦让我无法面对。

    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苏文安,我看到他就会想,他心里真正会介意吗?

    一想到这我就头晕,全身颤抖,胃里翻滚,接着呕吐起来。

    苏文安赶紧宣了太医来,那太医诊完脉,满脸的疑惑,要请旨全院会诊。

    我示意他不必,拿出假孕药,“我并未怀孕,之前脉象,都是因为此药缘故。这两日没吃,想必又恢复正常了。”

    那太医惊愕地望望我,又望望苏文安,跪下,“臣之所惑,是诊到娘娘确有身孕,但只是三个月的样子。因着娘娘吃的药,还是会诊得好。”

    苏文安准了,那些个太医片刻便至,还有两位院首也到了。他们都来把过脉后,又非常委婉地问我三个月来月信可有?

    一句话提醒了我,近几月确是没来过。

    然后他们下去叽叽咕咕商量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我是真的怀孕了。

    苏文安失而复得,自是高兴。

    但我尤还未从记忆的惊惶失措中缓过来,我不想理他们,只想一个人静静。

    我将他们通通轰了出去,关上门,躺在床上,任泪水打湿枕头。睁着眼睛,望着明晃晃的帐子,阳光从窗间投进来,整个屋子,便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在黑暗里。

    我抬起手,又耷下来。

    朦朦胧胧恍恍惚惚间,苏文安走进来,他拿了吃的,“喝点粥吧。”

    我就着他手喝了两口,“文安,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没等他开口,我不由得低下头来,接着道,“也许我不该这么问,也不该如此妄自菲薄。”

    他找着我的眼睛,灼灼望着我,“我从未看你不起,我的眼光一向很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子,是我的妻,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自己。”

    他的话好似打开了我的心,我鼻子一酸,哭道,“我无法面对世人评价,我都能想到,那些人知晓此事,除了那么一丝同情我外,更多的是瞧不起。他们肯定会说我配不上你,甚至连市井的王老二,怕也瞧不上我。他们最高兴看到的,就是我以死殉之,兴许还能博个忠贞好名声。

    “所以你看,这世道对女子,其实是不公的。若是男子遭遇此事,人们可能笑笑也就罢了,他可以照常娶妻生子,正常的过日子。可是女子如此,便会被人说成无耻,下贱。你说,我怎么和他们对抗呢?我那有力气跟他们抗衡呢?”

    他擦着我的泪珠,“你不用跟他们对抗,朕来,我会走在你前面,谁也不敢瞧不上你。”

    我摇摇头,凄然望着他,“所以,是不让他们知道吗?”

    他定定看着我,并不回答。

    “你知道吗,我被陷在无边黑暗里了,我出不来,我无法迈过去。

    “我从小虽然诗书礼仪,学的样样俱全,舅舅和娘亲,也一直教我胸怀宽广,要开放格局。可其实他们教的东西,都要求女子要贞守,要从一而终。连一女侍二夫都被人大为唾弃,更别说我这种受尽欺凌了。从来没人说过女子该如何面对此种情况,偶尔书中载着的,也都是那受害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而已。”

    他拥住我,让我靠在他肩头,他好像难过地落下了泪。

    “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没有你,我的生命便不值一提。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我看着他眼里的哀祈,“对不起,今早是我糊涂。”

    他紧紧握着我,“还说呢,今早你可差点把我魂儿都吓飞了!我要是再晚来一秒,你就能杀了自己。”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这一生多漫长,你就没想过我吗。”

    我反握住他,“谢谢你,让我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光。”

    他笑,望着广阔夜空,“以往事,便让它随风吧。纠缠于过去,永远也没有未来的。”

    话一说完,他便摸着心口,猛地咳起来,一副疼痛难耐的样子。

    我赶紧扶住他,“文安!你怎么了?!”

    他好似说不出话来,额上冷汗涔涔,我赶紧冲外喊着,“快传太医!”

    门外的小太监听闻迅速去了。

    胡庆三闻讯急急过来,看到苏文安的样子,又心急如焚的赶紧去催太医了。

    我将苏文安扶上床,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双手也是血色全无。

    我握着他手,紧张的全是汗水,自顾自安慰道,“没事,你会没事的。”

    他捏着我手,“别紧张。”

    却是又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便倒了下去,双眸一闭,任我怎么叫,都没回应了。

    还好这时吴子仲一干御医赶上前来,又是施针,又是布药,忙得不可开交。

    我魂不守舍地踱来踱去。

    在极度着急又担忧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吴子仲的答复。

    他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陛下他中了六月蛊毒。”

    六月蛊!?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击中了我。怎么可能呢?文安怎会中六月蛊!

    “怎么你们天天请平安脉没发现呢?”

    吴子仲惶恐解释,“这毒寄居在宿主体内,要六个月才长大,平时宿主跟正常人无异,瞧不出什么来。想必今日蛊虫寄居在陛下体内刚好六月,长成后第一次毒发,这才发现了。”

    算算日子,六月之前,刚好是我喂苏文安寒玉散的时候。莫非,玉铭给的寒玉散,就是蛊毒?

    我脑袋‘轰’地一声便炸了…

    我全身颤抖着,听到吴子仲在喊,“娘娘,娘娘…”

    我回过神,吁了口气,问他,“陛下现在如何?”

    吴子仲担忧地看着我,“经臣等救治,陛下现在算是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我的心又一下提到嗓子眼儿,“什么是暂时保住?”

    吴子仲拿袖子擦着泪,“这蛊虫毒性凶猛,来势汹汹,以臣之力,最多只能保陛下半年活头。”

    我颤声问他,“半年后呢?”

    “半年后,若无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

    “据我所知,六月蛊毒,是没有解药的,对么?”

    吴子仲磕着头,“臣无能!六月蛊源自西卢,狠辣非常。据说百年间才得几只,一旦被蛊主种入宿主体内,便是必死无疑。”

    我抬头望,不至于让自己泪落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陛下他,多久能醒?”

    “这是蛊虫的第一次毒发,来得凶猛了些,陛下得多昏睡一阵。不过明早之前,陛下一定能醒来。”

    我凝神静气。

    看看殿中,刚刚吴子仲进来时就挥退了无干人等,现在殿中就只有秋禾,梦如,胡庆三,吴太医,都是信得过的。

    我问吴子仲,“陛下中蛊的事,除了这屋子的人,还有多少人知道?”

    吴子仲揩揩泪,“只有微臣和今晚看诊的两个太医。”

    “好。”我撑着身子让自己坐的更端正些,“吴太医,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功夫叫‘阴阳转’吗?”

    老头子想了许久,“臣所知不多,听说这是西卢历任君王代代相传的神功。”

    “当年我在启祯皇宫,听父王说过,怀阴阳转者以血作引,便可将六月蛊吸到自己身上。”

    吴子仲摇着头,“以阴阳之力将蛊虫引出来,理论上倒是可行。可蛊虫进入吸引者之身,那吸引者,怕是活不成。何况,西卢王已经仙去,天下,再没有会此神功之人。”

    我静默着,遥遥看着我的心上人,他昏睡中眉头紧凑着,似乎很是痛苦,如玉的脸庞,萧萧肃肃。

    我心下决然,“我会。”

    话一出口,只见他们四人均错愕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