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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章 到后来命运捉弄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冬天也很快过去了。

    我日日待在玄曦宫,听闻苏文安又纳了许多新人,听闻他很是宠爱魏婕妤,日日都宿在她宫中。

    这么几个月,他从未来看过我。

    我本不该怪他什么,可难免有些失落…

    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现在多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吴子仲常来替我诊脉,也给我带些文安身体的消息。他说六月蛊最近在文安体内越来越频繁的发作,似有控制不住之象。

    我越来越担心他了。

    我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快快出生,日日祈祷上苍多给文安些时间。我本是不信鬼神之人呐,这一次,是多么的希望我的祈祷成真。

    可是,上天好像并没听到我的声音。

    这是一个初春的早晨,院子里的雾气还浓着,红枫叶间的露珠晶莹饱满,晨风,冷得人有些哆嗦。

    吴子仲急匆匆地跑来,“陛下蛊毒发作,从昨儿半夜到现在,一直没醒!”

    我一颗心咚咚跳着,“拖不住了吗?”

    吴子仲摇摇头,沉声道,“时间越长,那蛊虫便越不安分,陛下体内毒素积聚的便越多,如今到了高峰,凶险异常,怕是十分不妙。”

    怎么办!?孩子才九个月。

    我摸着肚子,不停地在原地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最后,我对他道,“吴太医,本宫要催产。”

    乾元四年,二月初九这日,我喝下一碗催产汤,在持续了几个时辰的阵痛中,生下一双孩子,可喜是一对龙凤胎。

    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晨曦载曜,万物咸覩’四字,于是,我为他们取了小名,哥哥叫宸儿,妹妹叫曦儿。

    他们因为早产,哭声都很低弱,但好歹,是生下来了。

    此时文安还在乾晖殿内昏迷未醒,我强忍着疼痛,在胡庆三的安排下,来到他面前。

    几月不见,文安比以前瘦了很多,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低低嘱咐桑苗,声音听来暗哑破碎,“一会儿我走不动了,一定要送我回玄曦宫内,千万别让他发现了。”

    看桑苗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我才移了移刺痛的身体,吸了好几口气,直到感觉气力恢复了,方握起文安冰凉的手,拿匕首轻轻挑开我们俩一点皮肉,运功行气。

    他体内的毒素,便沿着经脉进入我体内,我渐渐感觉体力不支,疼痛难耐。

    可是,蛊虫还没唤出来!

    我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着。在一轮大周天后,六月蛊最终从割开的皮肉间,蹿入我身体。

    顿时我只觉万箭穿心,不能呼吸,我的脑子似被千斤击中,直直倒在了地上。

    ……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青灰色已经破洞的床帐,泛着霉味的枕头,一眼望上去满是灰尘的黑黢黢的旧墙……

    桑苗坐在我榻边,“娘娘,你总算醒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问她,“陛下怎样了?”

    桑苗肿着一双黑眼圈,“您将毒素尽数移到自己体内,陛下早就已经没事儿了。”

    那就好,我扶着昏沉沉的头,想看看身在何处,可光线太暗,窗户太小,根本看不出屋外,便问她,“这是那里?”

    桑苗惨凄凄吐出两个字,“冷宫。”

    我默了默,他该是恨我的,生完孩子后,自然没有‘玉佼’的容身之所。赶来冷宫,也是理所应当。

    我擦了擦泪,“孩子呢?”

    桑苗叹了口气,舀了勺粥至我嘴边,“孩子被陛下接走了,您放心,梦如都跟着的。而且孩子毕竟也是陛下骨肉,他再怎么怨您,总不会亏待孩子。娘娘,你昏迷了两天两夜,久未进食,先喝点吧。”

    我浑身没有力气,一碗粥便喝得冷汗涔涔,我说,“桑苗,我还有几日活头?”

    桑苗眼中含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太医说,就这几日光景了。”

    “好。”有眼泪哽在喉间,“外面有太阳吧,你陪我去晒晒好么?”

    桑苗犹豫了会儿,“娘娘,外面的风景,不是很好。”

    “没关系,我只是晒晒太阳。”

    桑苗在屋里搬了条靠椅去外边,又进来扶了我。

    一跨出门槛,一股恶臭便萦绕鼻尖。放眼望去,满院荒芜,杂草丛生,中间一条沟渠,潺潺流动,那恶臭,便从里边散出。

    “宫里的排污沟,不是在地底下么?”

    看着桑苗不忍揭穿的表情,我便明白了,“是了,这里是冷宫,臭水沟从门前流过,倒是正常之景。”

    所幸,今日阳光倒是挺好,暖暖地打在我身上。有点像那天,我和文安成亲那天,我们跪在银杏前拜天地的时候,阳光就是这样的。

    我伸出手,合上,想留下点什么,摊开掌心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冷宫外有隐隐的礼乐之声传来,听着甚是庄重喜庆,“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庆祝吗?”

    我仔细数着鼓钟,响了六下。不对!皇子公主出生,鼓钟应敲八下。六下,是封妃典仪。

    “桑苗,你还不告诉我么?”

    桑苗颇为忧伤地看着我,“是刚进宫的徐美人,陛下说她侍疾有功,晋了妃位。”

    我眼中的泪,便再也忍不住,跌落下来。文安,我生命垂凋之际,你却另娶新妇,你…你心里可还有我半分?

    罢了罢了,你不知道是我。

    我不想再听,“桑苗,扶我进去吧,我困了。”

    我重又躺回床上,一出一进间,似乎牵动了下面伤口,痛得无法思考。直到太阳西沉,天渐渐暗下来,那伤口才好像麻木了。

    我挣扎着吃了几口饭,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感觉六月蛊在我各处经络间噬咬,撕裂着我,让我无法安枕。

    我圆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寒夜寂静,北风呼啸。我觉得自己被人遗弃了,这世间,从来没让我这般难过过。我蜷缩着身体,好想要一个拥抱,我想他抱着我,听他温柔的声音…

    但,再无可能了。有撕裂般的痛在我心间蔓延,一呼一吸,都似凌迟。寒夜冷寂凄清,眼泪无声地滑到枕间,点滴到天明。

    油尽了,灯也便枯了。我昏睡的日子越来越长,每次昏睡时,模模糊糊间,我都能看到一个男子,他白衣胜雪,站在梨花树下,向我招着手。

    可我知道,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的余生还很长很长,我不能过去,不能将他拖累了。

    但我真想他能来看看我,不说话就好。

    文安,我多想再见你一眼。

    这天醒来时下了很大的雨,屋子破漏,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我床上。桑苗手忙脚乱地拿旧衣服帮我挡着,我推开她,呆呆地问,“梨花开了么?”

    不知是雨太大了,还是我听不见了,我只看见桑苗的嘴一张一合的,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的身体越来越沉,我想留下点什么,吩咐桑苗拿纸笔给我。颤巍巍走到桌前,提笔。

    “文安,我记得你,并且永远爱着你。这一生误会太多,波云诡谲,诈虞交叠。我穷尽心力,伤你良多,自悔不迭。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桂花巷遇你那天,我定会紧紧抱着你,决不松手。

    我常常梦见你,你满身鲜血牵着我的手,说‘等我回来’。

    我终究没能等到你,你终究未能知道我。

    人间风月一场,诸多人事,有尔足也!吾去也,自不必挂念…”

    想了想,又放下。终是不该写,便揉碎了纸团,扔至墙角。

    缓缓趴在桌上,望着乾晖殿的方向。屋外绵绵细雨,孤风吹起我的发丝,我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弱。

    然后,意识散落,呼吸停顿,无尽的黑暗袭来。

    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