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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波折

    一夜思虑,我望着朝霞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自己洋洋数千字的奏疏,我有些无奈地笑了。这封奏疏送上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父皇会不会大怒?我一时无暇顾及,只是吩咐魏运德准备车马,以备我进宫之用。

    我准备得当,刚出府门,便发现师傅早已在府门外静候。我连忙将刚刚誊好的奏疏塞到袖中,尴尬笑道:“师傅,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师傅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摇头道:“殿下两眼乌青,神情倦怠,怕是昨晚没有睡好吧?”

    我强颜欢笑道:“父皇赐婚,小王自然是半宿无眠。”

    师傅点了点头,将我的冠冕扶正,正色道:“今日老臣随殿下进宫面圣,殿下可准备好谢恩时的说辞了?虽说你与陛下是父子,朝堂之上却是君臣。皇帝赐婚,依制臣下第二日要进宫面圣谢恩。殿下能够早早准备进宫,便是最好!”

    我听师傅如此说,心中甚觉烦闷,便催促道:“师傅快随小王上车吧,面圣事宜,小王自然已经准备万全。”

    在去宫中的路上,我与师傅坐在马车之上,相顾无语。许久,师傅突然开口相问:“殿下,那李氏女可就让你如此放不下吗?”

    我听到李氏女三字,便知道是吴清告了密,便对师傅轻声道:“师傅,木已成舟,再说何意?”

    师傅听后摇了摇头,正色道:“非也!非也!老夫不想去探寻殿下的风流韵事,唯想去除殿下的心魔!殿下与那女子相识不过两日,殿下如何敢断定她便是你心中挚爱?说句诛心之论,若不是殿下是睦王,那女子肯不肯冒着男女大防的礼法于不顾而和殿下私会,实在是成疑啊!”

    “师傅!”我听到师傅如此说李子浅,顿时觉得心中难受,便失神道:“师傅所言确实有道理,我也不知道那女子为什么知道我是睦王后,就愿意与我接触,或许真的如师傅所言吧?可是师傅,我不过是一个出继外藩的亲王,不想卷入朝堂的争斗,我娶孙友恒的女儿,岂不是得罪了太子和吴王?说句自负的话,我见那女子怕是一见钟情,师傅不明白一见钟情四个字吗?父皇不是说过我可以自己择妃吗?我想娶的就是李氏女。”

    师傅听见我如此说,登时大怒,低声怒斥道:“殿下!你好糊涂!你娶李况的女儿,就不是得罪太子了?你悔婚,胆敢违抗陛下的旨意,就不会受到陛下的惩戒了吗?到那时陛下还会答应你去娶李家的女儿吗?退一步说,你退得了这桩亲事,将孙友恒置于何地?岂不是彻底得罪了孙友恒?无论以后他将女儿嫁给谁,他都会视殿下为仇敌!到那时,贵妃娘娘如何?殿下如何?殿下想安乐都不可得!”

    我叹了口气,便算是承认了师傅说的句句在理。等到了宫门口下车之时,师傅突然冷冷地对我说道:“拿来!”说着便伸出左臂挡住我下车的去路。

    我佯装不知,苦笑道:“师傅说的什么,小王不懂。”

    师傅的语气又严厉了几分,低声饬道:“拿来!”

    我见瞒不过去了,便从袖中将奏疏递给师傅。师傅略一翻看,便跺脚气愤道:“殿下你糊涂啊!”

    我便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拽住师傅的袖子低声道:“师傅,小王错了。”

    师傅不去理我,只自顾自朝前走着,我连忙紧随其后。约走了两三百步,师傅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我严肃道:“过会见了陛下,殿下再不可妄言!”

    我点了点头,师傅才放心领着我赶到勤政殿恭候父皇的到来。依大齐制度,亲王、郡王得皇帝赐婚,亲王、郡王需在第二日进宫在勤政殿向皇帝谢恩。得以嫁入皇家的女方也需上表谢恩。至此,赐婚方能成行。现在父皇正在太极殿主持朝会,怕是要等退朝了才会在勤政殿接见我们。我与师傅在殿中枯坐了一个时辰,父皇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我与师傅刚欲下跪行礼,父皇一面匆匆登上宝座,一面朝我们摆手笑道:“不必跪了!冼儿快当新郎官啦,快让父皇瞧瞧,是不是一晚上激动地没睡着。”说着,便朝我招手,让我近上前来。

    我尴尬一笑,便走到父皇宝座前。父皇仔细观察我的脸色,带着一丝揶揄口气对周师傅道:“周师傅,冼儿眼眶发黑,怕真的是一晚上没睡好觉呢!哈哈!”

    我有些尴尬,师傅却不觉其他,只是陪笑道:“殿下如此也是自然,古语道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殿下一晚上没睡好,也不奇怪。”

    师傅说罢,便伸手示意我回到宝座前台阶下的位置,向父皇叩谢赐婚恩旨。孰料父皇笑着摆了摆手道:“这殿中没有外人,做那些生分举动做什么。我只问冼儿一句,父皇的指婚,你愿不愿意。先别忙着回答!我听贵妃说,那孙家女儿可是一等一标致的美人。朕虽没有见过,但料想你母妃的眼光不差!”

    我一时冲动,想要直接拒绝父皇的指婚。可我望见父皇那殷切的目光,本能地强装欢笑道:“儿臣愿意!”

    父皇听后,与师傅相视一笑,两人皆拍掌笑道:“妙哉!妙哉!”

    父皇将褚怀良唤至跟前,对我笑道:“现在就差你那岳丈大人的谢恩表了。他的谢恩表一上,父皇就给你确定下婚期,此事当是越快越好!怀良,孙友恒谢恩的折子到了没有?”

    褚怀良听到父皇的问话,有些尴尬,低声道:“还、还没有。”

    父皇有些不解,低声不悦道:“怎么搞得!是不是中书省那里搞错了?!”

    褚怀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道:“奴才原本也以为是中书省弄错了,可奴才前前后后问了两三次,确实没有啊。”

    殿中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按照道理来说,昨天上午朝廷就明诏通告天下,孙家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圣旨,第二天上谢恩的折子也有足够的时间。可孙家的折子没有上,这婚约便缺了最后一环。倒不是说父皇的指婚,没有孙家的谢恩表,这婚就结不成了。而是皇家也要讲究脸面,没有孙家的上表,皇帝也一般不会强压臣下一头。

    正因如此,父皇才阴沉着脸,自顾自道:“这个大虎!净做些混账事!”

    师傅见父皇有些生气,便忙岔开话题,说些喜庆的话来逗父皇发笑。我与师傅在殿中待了约半个时辰,便跪安退了出来。

    一出殿门,我有些兴奋道:“师傅,孙家不上谢恩表,这婚——”

    师傅见我又有些动摇,便低声道:“这婚照结不误!他孙友恒之前已经得罪了太子和吴王,现在要是把女儿嫁给殿下,岂不是更加坐实了他对太子和吴王的不满?所以,他是绝不愿跟皇家攀什么亲戚。只不过,他终究拗不过陛下。殿下等着便是,少则一日,多则两三日,他孙家谢恩的折子必然会送达御前的。”

    我听后无奈一笑,心中的幻想便再一次破灭了。我与师傅在宫门口分别后,我便回到府中。原本我还想再去一次凤池,可转念一想,便觉得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奢求再一次的“偶遇”。刚一回府,魏运德便跑过来递给我一纸条,说是一个号称李府的侍女送来的。我听到是李府的侍女,便马上打开纸条一看。

    城南太白岭下,玉川河前玉川庄,李子浅上。

    我没有一丝的犹豫,便骑马朝城南奔驰而去。城南太白岭是整个京城地势最高的地方。夏日来临时,山上绿树葱葱,山下河流湍湍,是京城达官贵人们最喜爱的避暑纳凉去处。正因如此,城中的贵族人家在这三十里的太白岭上岭下修建了无数的庄园别馆,就连我也在长白岭下有一处别苑。

    玉川庄的位置,我并不熟悉,可既然在玉川河边,应当好找。果然,我顺着玉川河走了约一里地,在一处河道拐弯处,便看见一处临水的庄园。庄门前约有半里深的竹林,那玉川庄便掩映其中。我走到门前定睛一看,果然是玉川庄。我下马刚想上前叩门,便见一侍女走至我身旁,行福礼答道:“睦王殿下,快请进来吧,我家小姐早已恭候殿下了。”

    我听了一阵好奇,忙问道:“本王一未带侍从,二未佩着皇家标记,你是如何知道我就是睦王的?”

    那侍女不卑不亢道:“我家小姐说了,这玉川庄是我家的私宅,原本知道的人就不多。今日更是只约了睦王殿下一人。小姐说,若是睦王前来,便将他领进来。”说着便伸手指向庄园深处。

    我不疑有他,便随她进了庄园。待拐过了两道弯,穿过回廊后,便见一宽阔庭院出现在眼前。庭院里两株硕大的海棠树分立左右,庭院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架古琴。我来到庭院后,那侍女便悄然退了出去,只留我自己在庭院中独处。我见四下无人,便来到石桌前,寻个石凳坐下,端详着这把古琴。

    “殿下昨日没去凤池?”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转过来身,发现站在我身旁的是一个我不曾相识的李子浅。她今日不再女扮男装,身着一袭绯红色襦裙,上身罩一件鹅黄色的对襟半臂,身前的抹胸则绣着一枝盛开的海棠花。华衣明亮,更显出李子浅婀娜的身姿。她仿佛在我面前是一个降入人间的仙女,我一时看的有些痴住,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朝她拱手低头道:“子浅小姐,小王失礼了。”

    李子浅并不理我,径直走到石桌前坐下,眼神略有彷徨地盯着桌上的古琴,口中喃喃道:“琴声或相传千年,誓盟却难越百日,睦王殿下,您说是吗?”

    我听后默不作声,思虑良久,才缓缓道:“你若信我,便再等我两日,我去求父皇!”

    子浅听我如此说,轻声一笑,将手指轻轻滑过琴弦,口中怅然所失道:“木已成舟,殿下还要哄骗我吗?要小女子说,殿下不如赶快回府,准备婚事要紧。”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我哪里肯让她离开?一时性急,我便伸手将子浅拉入怀中。起初子浅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出我的怀抱。可我毕竟是男儿,子浅一个女儿家,哪有那般力气?我用双臂紧紧括住子浅,让她动弹不得。

    她挣扎了一会,便累得不再动弹,任凭我紧紧搂住她的身躯。我见她在我怀中身体放松了下来,便在她耳边低吟道:“你若真的不愿见我,何必给我传话?你若真的厌恶我,又何必身着华服,诱惑于我?”

    “你!”李子浅有些嗔怒,低声道:“我怎么想怎么做,与殿下何干?”

    我松开双臂,李子浅连忙退开几步,朝我笑道:“殿下,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你大婚之前还在外面鬼混?”

    我见李子浅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便步步紧逼,也似笑非笑道:“哦?那我巴不得陛下知道他的不孝子在此处与一女子鬼混,好让他改变圣意!”

    子浅婉转一笑,对我说道:“既如此,殿下可愿陪小女饮上一杯酒?”

    饮酒?我有些好奇,便笑着问道:“你会饮酒?”

    李子浅笑而不答,唤侍女抱来两小坛酒。我瞅了一眼坛子上的酒封,上面写了桃花酿三个字。我便问李子浅道:“桃花酿,你酿的酒吗?”

    李子浅坐在古琴前,手指轻触古琴,头也不抬地说:“这酒是我师弟何鄄所酿,殿下不妨尝尝看。”

    我听到何鄄二字,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我解开酒封,不用杯盏,仰头便灌了下去。李子浅见状,起身便要去夺我的酒坛。我将她拦下,不服气道:“你不信我?父皇都说皇子之中,老五酒量最好。就这甜丝丝的桃花酿,我有何惧?莫说一坛,就是十坛八坛,也不在话下!”

    看得出子浅有些忧心,她有些焦急道:“要喝酒也不是这个喝法!殿下不是想听我弹琴吗?请慢慢品鉴这酒,何师弟都说这桃花酿配上我的琴声,是一大妙处呢!”

    听琴?喝酒?还有那何师弟?我心中顿时觉得难受,但却微笑着点了点头,权作答应。子浅这才缓缓坐下,轻轻拨动琴弦。听着这奇妙的琴声,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凤池边。我是个不知羞耻的浪荡公子哥,去自以为是地调戏朝廷大员家未出阁的小姐。不知不觉,这一坛酒便已见底。我伸手便要去开第二坛酒,我便听见琴声骤止,李子浅忧心道:“殿下!”

    我并不抬头,朝她发泄道:“你莫管我!我要娶那孙燕娘,你是何人?凭什么你来管我?你今天为什么叫我过来?难道来了就连酒也不能喝个痛快吗!就因为这酒是你那师弟所酿,所以也舍不得给本王喝吗!”

    我歇斯底里般地向李子浅吼道,她并不答话,只是琴声变得立时杂乱无章,颇为刺耳。我不去管他,又将坛中之酒喝了个一干二净。我这才发觉这桃花酿颇有后劲,我竟一时有些神思不清。借着酒劲,我仿佛要将这浑身的委屈全部都要倾诉出来。我在朝堂上仗义执言,却还要委曲求全跟皇后认错;我心有所爱,却被一道圣旨搅得物是人非。说着说着,我便声音有些嘶哑,迷迷糊糊便要起身离开。

    我努力保持平衡站了起来,那嘈杂的琴声也立时中断了下来。我原本想要与李子浅告别,孰料一不小心,险些跌倒。李子浅连忙将我扶住。我酒后燥热,扶住李子浅的手臂便觉得她冰肌玉骨,身体似有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我一时色心骤起,一把将李子浅拦腰抱起。她搂住我的脖子,虽有些不情愿却并不反抗。我便借着酒劲,跌跌撞撞闯进庭院一旁的一间厢房,将她扔在床上。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全身压在她身上。我与她四目相对,我粗重的呼吸声便吹拂在她脸上。子浅脸上骤起一片绯红,我盯着她看,她有些不自在。我的酒怕是在这片绯红之中已经醒了一半,可我不想前功尽弃。

    子浅不敢与我直视,躲闪之间似有话要说:“殿下,其实我——”

    我不等子浅说完,便轻轻地吻了上去。我与她嘴唇接触的一刹那,子浅的眼睛立时瞪得圆亮。我略微停顿了一下,见她不恼,便接着深沉地吻了下去。渐渐地,子浅开始回应我的举动,双手攀上我的脖颈,如蜻蜓点水般回应我的热烈。我的双手也变得不再老实,开始四处游走,当我要扯开她那火红色的抹胸时,子浅双手止住我,对我娇声道:“殿下,娶我做你的王妃!”

    我胡乱“嗯”了一声。子浅便不再阻拦,奈何我也初逢此事,竟对这抹胸毫无办法。子浅喘着粗气,口中不停道:“我要做你的王妃!”

    王妃?!我转念一想,立时吓得魂不附体,竟双腿一软,颤栗起来。子浅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口中低声道:“殿下,你——”

    我突然发现酒后的自己有多么荒谬!我既然给不了李子浅王妃之位,那在此轻薄于她,岂不是与禽兽无异?我悲哀地望着一脸惊恐地子浅,忽地抽了自己一掌!

    子浅惊呼:“殿下!”

    我面对衣衫不整的子浅,羞愧难当,便夺门逃了出去。子浅见状忙追了出来,我回首望向她,绝望地对她说道:“子浅,我给不了你正妃之位。”

    子浅不辨喜怒地朝我说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殿下走吧。”

    “子浅!我!”我不忍心伤她的心,想对她做一解释。可子浅骤然返回厢房,两扇大门轰然紧闭。我在外足足呆立了一刻钟,可始终没有勇气再去推开那扇门。

    许久,我选择走出玉川庄,骑马沿着蜿蜒的玉川河返回城中。回城的道路漫长而孤单,我骑在马上失魂落魄瞅着这繁华的世界,它们在我眼中已如死灰般无趣。

    当我踉踉跄跄牵着马匹回到睦王府时。从魏运德以下,府中的众人都不敢进上前来。我阴鸷地观察着身边的人或物,似乎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打扰者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我无比疲倦地躺倒在床上,无神的双眼盯着屋顶发呆。

    斗转星移,怕是皇家从来都是无情的吧?既如此,我所作所为也不见得是无情无义吧?就这样,我一直试图让自己心安,直至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嗓中疼痛难忍,便艰难地睁开双眼,想去唤人倒杯水。我唯一睁开眼,便看见魏运德正紧张地盯着我。他见我醒了,便小心道:“殿下可是觉得渴了或是饿了?”

    我瞅向窗外,那刺眼的阳光昭示着我这一觉睡得时间之长。我沙哑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初刻了。”魏运德递给我一杯水,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吴清大人一个时辰前便来了,殿下见不见他。”

    我喝下这杯水,觉得舒服了一些,便抬手道:“让他进来吧,子明也不是外人。”

    魏运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吴清便兴冲冲地闯了进来,朝我大笑道:“殿下大喜!孙友恒谢恩的折子今早已经递进宫去,殿下与孙家的亲事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我一脸失落地望着兴冲冲的吴清,口中喃喃道:“是啊,便再无转圜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