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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鄄(二)

    我携燕娘下车,抬眼望去,那凤鸣楼已近在咫尺。这凤鸣楼乃是京城热闹之处,今日也不曾例外。楼前招呼客人的小厮见我与燕娘前来,连忙谄笑着跑过来道:“睦王殿下和王妃里面请,我家少主已经在三楼雅间备好了今年新酿的桃花酿。”说着便引导着我们步入店中。

    我有些奇怪,便问道:“你家少主如何得知本王要来凤鸣楼?”

    不待那小厮回话,燕娘便拧了我的胳膊,低声笑道:“冼郎是贵客,燕娘只好提前通知何鄄预备迎接呀!”

    听到燕娘如此说,我心下有些怅然。燕娘早已料定我会随她前往凤鸣楼,便自作主张通知了何鄄。我心下乱猜,燕娘是不是早已吃定了我不会拂她的好意?她总是那般笃定自己,那么倔强。当日在玉川庄,她便是拿自己的心意豪赌一番。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判断,似乎并不能理解失败的滋味。

    我饶有深意地盯着燕娘望了一会,才对她缓缓说道:“燕娘,你太自信了,这样不好。”

    燕娘不觉有他,反而对我嘻嘻笑道:“冼郎是生燕娘的气了吗?”说罢,她便有些扭捏地望着我。我看到燕娘充满委屈的眼神,顿时心生不忍,挥手道:“罢了罢了,可不准有下次了。”燕娘听到我如此说,便立时换了一副表情,欢快地随我来到三楼雅间。

    我与燕娘在雅间落座后许久,也不见何鄄前来。我有些不悦,便唤来小厮问道:“你家少主子呢?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吗?!”

    燕娘长时间不见何鄄,脸上也露出愠色,低声责备小厮道:“我来之前便与少东家说好了,可他人呢?”

    “王爷和王妃莫怪!”凤鸣楼的大掌柜何友德“及时”出现在我们面前,陪笑道:“少东家他去了太白岭,正在搭设场棚给灾民施粥呢!”

    施粥?灾民?太白岭?我与燕娘面面相觑,直直向何友德发问道:“灾民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会在太白岭?”

    我这么一问,倒是让何友德吃惊不小。他有些疑惑道:“殿下当真不知?这个可是陛下前两日明发诏旨的呀!”

    听何友德如此说,我便脸颊发热。与燕娘结婚前,每日早课周师傅便会告知我朝堂上发生的一些紧要政事。可婚后,我便再没有去听过早课。再加上吴清最近没有过府,我便真的不清楚朝中的政事。如今想来,真是汗颜。我只好对何友德搪塞道:“你莫管本王知不知道,你且将你知道的告诉本王便可。”

    何友德管着这凤鸣楼,每日人来人往,察言观色本身就是他的看家绝活。他见我不知道灾民之事,倒也不点破,只是笑着款款道来:“殿下定是要考考小人了。那小人便试着说说看,看奴才说的与殿下所知的对不对得上。今年春,关西陇州、岐州、泾州、原州数十个州县大旱,饿殍遍地,百姓纷纷东逃避祸,到关东求一口饭吃。按照以往的惯例,灾民东逃,朝廷会在灾民途径的地方设置粥棚安置、引导。前几日,朝廷明旨告谕灾民,朝廷已在邠州、坊州、同州沿途设置粥棚,安置灾民。少东家怕有灾民没有去邠州等处,而是径直来京城,便在太白岭下搭设了几座粥棚。少东家今日便是去了太白岭,安排粥棚去了。”

    我听何友德这么回话,心下却有些不解。陇州、岐州的灾民东逃,最近的路线便是径直往东,奔京畿而来。往年如有关西灾民过境,也大多在都城城门外开设粥棚,以供灾民食用。

    可父皇的诏书却舍近求远,在邠州等地设立粥棚。这邠州、坊州、同州均是在京城北方,灾民要是想去这几个州,便要多绕行几百里才能赶到。寻常百姓倒还好,但是这些饥寒交迫的灾民、老弱之人能否撑得住这几百里路程就怕是要打个问号了。

    这样舍近求远、有悖常识的安排是如何得以通过的?我实在是有些吃惊,便朝何友德问话道:“你确定诏书是在邠州等处设立粥棚,不是在京城?”

    何友德略有尴尬,连忙回话道:“殿下,陛下的诏旨确实是在邠州等地安置灾民,至于为何不在京城外安置,小人不懂国家大计,自然无从知晓。”

    我点点头,心里正思索着这诏书的缘由时,燕娘便对我笑道:“殿下在这里问他做什么。要是殿下不嫌太白岭远,我们去找何鄄如何?”

    “找他作甚?”我有些不高兴,“他好大的面子!本王来凤鸣楼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却跑到太白岭下充什么大善人!我看他就是个骗子!一个沽名钓誉之辈,还要本王去给他捧场?本王不去!”

    我当着何家的下人这么说何鄄,现场一度十分尴尬。好在燕娘并不气馁,接着对我笑道:“何子真是真善人还是假善人,殿下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殿下慧眼如炬,何鄄要是个伪君子,绝逃不过殿下的法眼!”

    我听得出这是燕娘的阿谀奉承,她还是想让我去见何鄄一面。即便如此,我还是很享受她刚才的用语。于是,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随燕娘去太白岭会一会那个自负的何子真。

    经店里的小厮带路,我们乘车经过一个多时辰方才赶到何鄄搭建的粥棚所在。小厮欲去粥棚寻何鄄。我将他拦住,却并不着急向前,只携着燕娘寻了个僻静处远远观察。这粥棚虽说地方偏僻,但却规模不小,六个粥棚一字排开,每个棚内又安放着两口大锅,正由何家的下人煮粥施散给灾民。而粥棚外的灾民则越聚越多,我粗粗一算竟有千人之多。我一时哑然,倒是燕娘并不在意,对我笑道:“冼郎可瞧仔细了?我那师弟到底是个真善人还是个伪君子,是不是一目了然了?”

    我想不通何鄄为何会在此处施粥,更想不通父皇为何会下一道让灾民绕行京师的诏旨。我心中想不明白,嘴上却不能服软,只好叹道:“一个商人在此施粥,怕是不简单呀。”

    听我这样说,燕娘突然脸色一变,生气道:“冼郎!你有些过分了!”

    我过分了?我不过是提了一句何鄄别有用心,燕娘竟如此袒护他。我立时起了好胜之心。立时与她高声争辩道:“我过分?何鄄不过是商人,却刻意给灾民施粥,试图收买人心,这不是别有用心吗?”

    燕娘见我高声争辩,自然也不甘示弱,回应道:“施粥给灾民就算是别有用心?子真怕是并不愿意给灾民施粥,可官府呢,朝廷呢?可曾给这些灾民活路了吗?要是子真再不去救他们,他们怎么办?”

    “燕娘慎言!”我见燕娘竟然谈及了官府和朝廷,顿时脸色铁青对她道:“你怎知朝廷不管灾民的死活?在凤鸣楼你我都听见了,父皇已经下诏在邠州、坊州、同州设立粥厂赈济灾民。哪里容得着他一个商贾在这里邀买人心!”

    燕娘听我这样说,顿时愣住了,缓了又缓,叹息道:“冼郎是怪我替子真说话,才这样颠倒黑白吗?”

    我听后心头一抖,来不及分辩,便听到燕娘接着叹息道:“殿下难道不明白吗,朝廷下旨命关西灾民绕行数百里到邠州、同州,常人行走数百里尚且艰难。你让这些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灾民如何走得了这几百里的夺命路?”

    燕娘自然说的是实情,谁知道是朝廷里面哪些混账臣子想出的馊主意!我一时语塞,又不肯服输,只好正色道:“这个无需你担心,朝廷自有主张!”

    “朝廷当然自有主张,只是不知道睦王殿下知不知道朝廷的主张是什么?”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我与燕娘回首一望,何鄄正站在不远处,对我们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