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心（三）
我站起身将孔四维扶起，口中也奉承道：“孔县令请起，原是小王叨扰令君，不敢受令君的大礼。”
我曾在外公府上见过几次孔四维。在外公眼里这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因为每当外公向他透露今年的地方州县官员大计考核，他名列乙等，无缘更进一步时。孔四维从来都只会面带喜色，跟外公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这样一个人守着他的万年县稳稳当当做了五年的县令，虽算不上什么好官，但也不是那种鱼肉百姓的贪官。这种不作为倒有几分与我相似，所以我骨子里并不讨厌这个人，对他言语间也就有了几分亲近，玩笑道：“全天下的县令都是七品，唯有这京畿的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是六品，孔令君原应是个郡守、刺史才对嘛！”
孔四维听后有些惶恐，连忙道：“殿下这么说倒是真的折煞下官了，当初莫非徐中丞举荐，下官怎么出任这京畿要职。殿下有何吩咐但讲无妨，下官遵命就是了。”
“我先问你，太白岭是你的辖区，现在太白岭有从关中各处赶来的数千灾民，你知不知道？”我直接问道。
“这个下官知道，”孔四维略一停顿，“太白岭是下官的辖境不假，但前两日朝廷已经下诏是让灾民北上就食，所以下官未照往年惯例在太白岭设置粥棚赈灾。可能有些地方诏令传达的晚了些，所以有些灾民便依照往年的情形来京师逃难。下官听闻京城的何家已经在太白岭赈灾施粥了。”
我点了点头，单刀直入的问道：“没有责怪令君的意思，小王只是想知道万年县常平仓中还有多少存粮？”
孔四维显然不曾想到我会询问粮仓，口中支支吾吾：“殿下，这、这——”
我见他有些尴尬，便知道他心存畏惧，有些滑头。我便直接打断他，说道：“不为难你，总归能有个一两万石可以调用吧？”万年县的常平仓是京畿最大的储备粮仓，便是有七八十万石也是平常。我没想问孔四维要那么多的粮食，所以便说了个小数。谁知，孔四维听到我要调用粮食，脑袋立时摇得打转，口中碎碎道：“殿下，常平仓的粮食，万万动不得啊，莫说一万石，便是一斗，没有京兆府和户部的行文调令，也是不能动的。”
听到孔四维如此说，我立时气得不打一处来，恨恨骂道：“枉你为万年县的父母官！你去太白岭看看，上千关中灾民在嗷嗷待哺，却只能靠商贾之家去赈济，我看你是朝廷脸面不要了，良心也不要了！”
孔四维听我这般说，忙跳脚喊冤道：“殿下冤枉下官了！要是万年县百姓闹灾，没有粮食吃，下官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开仓放粮！可这关中的灾民不归下官管啊！京兆衙门和户部不发调令，下官真的不能调粮赈济灾民啊！”
我有些无奈，孔四维毕竟是朝廷命官，我并不敢拿剑指着他，就像我拿剑指着何鄄那样。我只好退了一步，说道：“你且派人放粮，我这就去京兆衙门和户部讨要放粮行文，这总行了吧？”
“这、这——”孔四维显得很难为情，好像并不相信我能从京兆衙门和户部讨来调令。
我立时怒道：“怎么，你以为这京兆衙门和户部的行文本王拿不到吗？”
孔四维一脸苦笑道：“殿下，今日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灾民的浑水怕是没有哪个衙门敢去掺和。陛下五十盛寿，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您的外公、母家多想想。既然已经有好事的何家施粥了，咱们还是能省就省吧。”
听到孔四维如此混账的言论，我正欲发作，燕娘却笑着过来打圆场道：“殿下，孔令君一番肺腑之言，你就不要多事了。母妃今日不是还催着我们进宫请安吗？”
我听燕娘提到母妃，有些迟疑：“母妃？什么母妃？！”
燕娘并不理睬我，转过身来对孔四维温言道：“孔令君快快回府办差吧，原是睦王耽误了令君的差事。”
孔四维听到燕娘如此说，如蒙大赦，并不管我是否回话，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睦王殿下，下官这就先回县衙了，改日下官再亲自登府赔罪。”
我懒得搭理他，心知他不愿再与我多说半句，我也只好面带愠色地朝他挥手，算是准许了他的告退。孔四维临上马前，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心有悔意，竟又踱步到我跟前，欲言又止。
我心想他总算识趣，正要再跟他说几句赈灾的粮食时，他仿佛憋足了勇气，忽地开口道：“殿下，下官跟随中丞有些年头了。为中丞计、为殿下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滚！”我听到孔四维这般说，怒火中烧，“滚！滚回你的万年县衙，做你的太平县令去！”
孔四维见我如此恼火，倒也不辩解，只是悻悻而退。
燕娘见孔四维已经走远，便拉着我的手轻声道：“这个孔令君，殿下就是跟他讲上三天三夜的道理，他也不会让步的。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京兆衙门和户部恐怕都指望不上了。不如我们先回府，把府里的粮食运到太白岭，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看得出，燕娘也知道让官府赈灾有些不切实际。可我对何鄄许出的诺言怎么办？我毕竟是一个亲王，难道要让我去跟一个商人说自己无能为力吗？思虑即此，我便再难心安，我只好笑着对燕娘说：“今天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你先回府。我去趟子明府上，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燕娘见我不想回府，倒也没有勉强，只是温言对我道：“夜间天凉，记得早些回府。”说罢，燕娘便派人从何鄄处取来马车，携婢女数人回府去了。
估计着燕娘等人已经走远，我心下松了一口气，对身旁随从沉声道：“走，去京兆衙门见施永哲！”
我曾在外公府上见过几次孔四维。在外公眼里这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因为每当外公向他透露今年的地方州县官员大计考核，他名列乙等，无缘更进一步时。孔四维从来都只会面带喜色，跟外公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这样一个人守着他的万年县稳稳当当做了五年的县令，虽算不上什么好官，但也不是那种鱼肉百姓的贪官。这种不作为倒有几分与我相似，所以我骨子里并不讨厌这个人，对他言语间也就有了几分亲近，玩笑道：“全天下的县令都是七品，唯有这京畿的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是六品，孔令君原应是个郡守、刺史才对嘛！”
孔四维听后有些惶恐，连忙道：“殿下这么说倒是真的折煞下官了，当初莫非徐中丞举荐，下官怎么出任这京畿要职。殿下有何吩咐但讲无妨，下官遵命就是了。”
“我先问你，太白岭是你的辖区，现在太白岭有从关中各处赶来的数千灾民，你知不知道？”我直接问道。
“这个下官知道，”孔四维略一停顿，“太白岭是下官的辖境不假，但前两日朝廷已经下诏是让灾民北上就食，所以下官未照往年惯例在太白岭设置粥棚赈灾。可能有些地方诏令传达的晚了些，所以有些灾民便依照往年的情形来京师逃难。下官听闻京城的何家已经在太白岭赈灾施粥了。”
我点了点头，单刀直入的问道：“没有责怪令君的意思，小王只是想知道万年县常平仓中还有多少存粮？”
孔四维显然不曾想到我会询问粮仓，口中支支吾吾：“殿下，这、这——”
我见他有些尴尬，便知道他心存畏惧，有些滑头。我便直接打断他，说道：“不为难你，总归能有个一两万石可以调用吧？”万年县的常平仓是京畿最大的储备粮仓，便是有七八十万石也是平常。我没想问孔四维要那么多的粮食，所以便说了个小数。谁知，孔四维听到我要调用粮食，脑袋立时摇得打转，口中碎碎道：“殿下，常平仓的粮食，万万动不得啊，莫说一万石，便是一斗，没有京兆府和户部的行文调令，也是不能动的。”
听到孔四维如此说，我立时气得不打一处来，恨恨骂道：“枉你为万年县的父母官！你去太白岭看看，上千关中灾民在嗷嗷待哺，却只能靠商贾之家去赈济，我看你是朝廷脸面不要了，良心也不要了！”
孔四维听我这般说，忙跳脚喊冤道：“殿下冤枉下官了！要是万年县百姓闹灾，没有粮食吃，下官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开仓放粮！可这关中的灾民不归下官管啊！京兆衙门和户部不发调令，下官真的不能调粮赈济灾民啊！”
我有些无奈，孔四维毕竟是朝廷命官，我并不敢拿剑指着他，就像我拿剑指着何鄄那样。我只好退了一步，说道：“你且派人放粮，我这就去京兆衙门和户部讨要放粮行文，这总行了吧？”
“这、这——”孔四维显得很难为情，好像并不相信我能从京兆衙门和户部讨来调令。
我立时怒道：“怎么，你以为这京兆衙门和户部的行文本王拿不到吗？”
孔四维一脸苦笑道：“殿下，今日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灾民的浑水怕是没有哪个衙门敢去掺和。陛下五十盛寿，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您的外公、母家多想想。既然已经有好事的何家施粥了，咱们还是能省就省吧。”
听到孔四维如此混账的言论，我正欲发作，燕娘却笑着过来打圆场道：“殿下，孔令君一番肺腑之言，你就不要多事了。母妃今日不是还催着我们进宫请安吗？”
我听燕娘提到母妃，有些迟疑：“母妃？什么母妃？！”
燕娘并不理睬我，转过身来对孔四维温言道：“孔令君快快回府办差吧，原是睦王耽误了令君的差事。”
孔四维听到燕娘如此说，如蒙大赦，并不管我是否回话，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睦王殿下，下官这就先回县衙了，改日下官再亲自登府赔罪。”
我懒得搭理他，心知他不愿再与我多说半句，我也只好面带愠色地朝他挥手，算是准许了他的告退。孔四维临上马前，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心有悔意，竟又踱步到我跟前，欲言又止。
我心想他总算识趣，正要再跟他说几句赈灾的粮食时，他仿佛憋足了勇气，忽地开口道：“殿下，下官跟随中丞有些年头了。为中丞计、为殿下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滚！”我听到孔四维这般说，怒火中烧，“滚！滚回你的万年县衙，做你的太平县令去！”
孔四维见我如此恼火，倒也不辩解，只是悻悻而退。
燕娘见孔四维已经走远，便拉着我的手轻声道：“这个孔令君，殿下就是跟他讲上三天三夜的道理，他也不会让步的。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京兆衙门和户部恐怕都指望不上了。不如我们先回府，把府里的粮食运到太白岭，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看得出，燕娘也知道让官府赈灾有些不切实际。可我对何鄄许出的诺言怎么办？我毕竟是一个亲王，难道要让我去跟一个商人说自己无能为力吗？思虑即此，我便再难心安，我只好笑着对燕娘说：“今天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你先回府。我去趟子明府上，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燕娘见我不想回府，倒也没有勉强，只是温言对我道：“夜间天凉，记得早些回府。”说罢，燕娘便派人从何鄄处取来马车，携婢女数人回府去了。
估计着燕娘等人已经走远，我心下松了一口气，对身旁随从沉声道：“走，去京兆衙门见施永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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