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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晓天一觉醒来,发现白云飞与张德全也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刚要出门,两人就都醒来了,坐起来。

    侯晓天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道:“我走得这么轻,你们未必是被我吵醒的?”

    两人一个点头,一个摇头;张德全见白云飞点头,也就改为点头。

    侯晓天诧道:“你们睡觉都这么警醒?”

    张德全道:“走镖的时候,要是睡得太沉,万一有贼,岂不连命丢了都不知道?”

    侯晓天见张德全光着上身,胸口一道指粗的刀疤斜拉下去,直抵胁下,问道:“这是被人砍的?”

    张德全咧嘴一笑,道:“一把砍刀,从这里一只划到这里,当时肠子都流出来了,老子一枪捅死了那混蛋,然后自己用手把肠子理好塞进去,没法包扎,只好捂住,整个手全是血。涂了一点金枪药,躺在马车里就这么用手捂着,赶了一天一夜路,回到局子里只剩下半口气了。幸好命大,刘夫子说,我再迟去半个时辰,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了。那一回,我们十个人杀了二十七个劫匪,我们死了一个,重伤两个。他妈的,幸好命大!不然五年前就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侯晓天看了白云飞一眼,见他丝毫不为所动,遂摇头叹道:“走镖不容易,是拿命在换钱。”

    张德全道:“是啊。所以,走镖的,没有几个不好酒的,也没有几个不好色的。拿命换来的银子,不吃酒,不睡女人,留着给谁花?又没几个有后人。”

    白云飞不耐烦地啧了一下,正要开腔,张德全立马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再说白少爷要打人了。”

    侯晓天却意犹未尽,问道:“你的外号叫‘夺命枪’,一共夺了几个人的命?自己数过没?”

    张德全一笑,道:“具体好多个,记不清了。总不会少于三四十个吧!”

    侯晓天惊道:“卧槽!这么多?”

    张德全道:“马马虎虎。不算多也不算少了。你知道局子里杀贼最多的人是谁吗?是一个叫‘恶鬼刀’的,如今已经死了。他一辈子杀过一百七十多人。活到六十八才死的。如今他的孙子都当白银镖师了。那三十六式恶鬼刀法,当真看得人害怕。不是割喉切腹,就是挖心挖眼,当真是招招致命。”

    侯晓天听得不寒而栗,上前拿起张德全身边的夺命红缨枪端详,只见枪尖磨得雪亮,杆长三米左右,沉甸甸的,不知何木所制。在枪头与枪杆的结合部,绑了一蓬尺把长的红色细绳,系着八九个指甲大小的铁钩,藏在红缨之中,挥舞起来,别说枪头,就是这几个小铁钩就挺要命的。竟有三四十条鲜活的生命终结在枪头上,侯晓天似乎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他微微皱起眉头,换了个话题道:“老张,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夺命枪法。可以出去练给我看看吗?”

    张德全道:“行啊,有何不可!”

    提起长枪,来到院子中间站定。

    出了巡逻的和看护的值班镖师,其他人听说张德全要耍枪,好多都围过来看热闹,廊下很快站满了人。

    张德全先耍了一套“杨家抢法”热身,动作并不快,一招一式,法度严谨,明明白白,只到最后一招“回马枪”倏地刺出,劲风飒然,才有点意思,众人鼓励性地稀稀拉拉喝彩几声,侯晓天不禁微感失望,就这还能杀三四十人?吹牛的吧?除非人家站着让你刺。顺天镖局的白银镖师,就这水平?

    程千里道:“老张,你这套没劲。要耍就耍你那套疯魔枪法出来。”

    张德全摇头道:“那套枪法需要与人对打,才能显出厉害。一个人耍,别说你们,我自己舞起来都没劲。”

    石大彪突然道:“少爷和云飞学艺归来,云飞的手段我们早上已经见识过了。不如少爷也露两手让大伙开开眼界?”

    侯晓天没想到自己点起的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忙摇手笑道:“我的武功不行,就别在这献丑了。老张一个人练吧,要不然白师弟跟他练练。”

    立即有人叫好,众人对白云飞的武功是相当佩服,都想看看白云飞跟张德全对打,在几招之内可以把他打败。

    白云飞道:“我就不打了。让我师哥露一手吧。师哥,你那黄山派绝技‘蛇鼠擒拿手’,不是已经学会六招吗?有没有办法就用你那六招,空手夺下老张手里的枪?”

    侯晓天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明知道白云飞在将自己的军,却也骑虎难下,心里虽然对那把夺命红缨枪有所畏怯,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行吧。老张,手下留情啊。我未必打得过你。”

    白云飞道:“我听师父说起各种武功的路数,所谓擒拿手,一是巧,二是险,三是快。任你用什么兵刃,总是有重量的、有长度的。空手最轻最短,所以速度最快。空手夺白刃,全靠在从对方招式的间隙里突破,一举制敌。所以,要招式巧妙,因势利导;善于冒险,火中取栗;避实就虚,以快打慢。老张,这一场比武,他只能用擒拿手,你不求胜他,但求不败,你让他近不了身,就立于了不败之地,看他怎么奈何得了你!”

    侯晓天白了白云飞一眼,道:“还比个毛线,什么都让你说出来了。你那么厉害,怎不也说说他这枪法该怎么破呢?”

    白云飞道:“我不记得师父什么时候说过枪法了。要是说过,你自己该记得呀。”

    侯晓天摇了摇头,心一横,反正这条命也是捡来的,要死卵冲天,怕什么?学着李小龙的招牌动作摆了个POSS,大声叫道:“老张,放马过来吧!”

    张德全点了点头,道:“少爷,我这套疯魔枪法,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绝技,但也有些门道的。最主要的是,枪头与九个小勾子一正一奇,一明一暗……”

    白云飞忙打断张德全道:“放心!我师哥的武功高你不少。你用全力,也未必能伤他一根汗毛。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他了!”

    石大彪笑道:“我敢打赌,少爷会在五分之一柱香把老张的枪夺下来。”

    程千里淡淡道:“用不了,我敢赌。十分之一柱!”

    石大彪一愣,笑道:“十分之一?要不要赌一两银子?”

    程千里道:“赌就赌。”

    天下哪个镖师不好赌的?听得两人的赌局,旁边的人都笑着纷纷加注。石大彪是个赌鬼,叫道:“那今天我们就赌一局,一局定输赢。愿赌服输,不许耍赖!”

    武子玉笑道:“还真赌?不好吧?”

    石大彪将武子玉推开,道:“你别管!赌个彩头才能逼少爷使出真本事。又不是真的开庄。”

    武子玉摇头走开,有人问:“小武哥,你不下一点注?”

    武子玉摇头笑道:“我不参与。”

    石大彪叫人拿来线香与火折子预备着,在五分之一与十分之一两处的中点上做了一个记号,道:“少爷,老张,云飞喊开始,咱们就点香,你们就动手,好不?大家买定离手,不许再改!我都记着了。”

    白云飞道:“好了,大家准备。我要喊开始了!”

    原本众人只旁观者,一旦下注,就成为利益攸关者了。于是纷纷出起了主意:

    “老张,你跑也好,躲也好,攻也好,守也好,只要防着少爷的手,防着手里的枪不被少爷夺走,香过了这个点,就算你赢了!”

    “把枪舞起来,让他近不了身!”

    “老张,你赢了我们分你一半彩头!”\t“少爷,只要白云飞一喊开始,你就立刻动手!不要等他把枪抡起啦,抡开了就难了!”

    “少爷,我们赢了,彩头也分你一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侯晓天与张德全两人就不得不拼尽全力了,不然都对不起自己的“粉丝”。

    侯晓天笑道:“你们这帮赌鬼,搞什么东东!本来只是好玩,现在搞得我好紧张的。这一架我不打了。”

    有人就笑着起哄道:“那不能不打,不打就是我们赢了!”

    白云飞两支铁笔当地一敲,高高举起一支铁笔,叫道:“大家听我命令,双方做好准备!我要喊开始了!”

    侯晓天伸了个懒腰,走上前去,与张德全相隔一丈远,对面而立。白云飞叫道:“听好了!开始!”

    “开始”两个字刚落音,张德全已经率先已将红缨枪舞得密不透风,霍霍风声之中,只见一团淡淡地影子裹住了张德全,不止是红缨枪看不清了,连他的双臂也仿佛幻作了千百条,只能看见淡淡的虚影。这个时候,老张的长枪幻作了一朵巨大的枪“花”,别说却防备隐藏在红缨里的小勾子了,就连枪头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一抹红影,给这朵影影约约的枪花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众人大声喝彩,连程千里也收起了小觑之心,暗悔低估了张德全的功力。他带张德全走过几趟镖,后来张德全负了重伤之后,就开始退居二线,只在局子里打打杂,跑跑腿,万没想到这个驼背子的武功却一点也没落下,反有超过当年之势。

    侯晓天双足抓地,全身如同拉满弦的铁弓一样绷紧了,却引而不发。要知道张德全这种抡抢的招式最耗内力,时间一久,动作自然会慢下来,那就是他进攻的最佳时机。

    白云飞激他道:“师哥,你这是比武呢,还是看耍枪?”

    侯晓天不答,张德全却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还没看到过侯晓天的本事,料定众人只是捧他,真实本事应该跟白云飞差不多,自己不说赢他,最起码也得使完全套疯魔枪法,才对得起这张老脸。如果能赢得一招半势更好,好叫程千里等人知道,我张德全并非廉颇老矣。况且他也知道这招“作茧自缚”原不能持久,是专防对方猛烈进攻的,拖久了就真变成作茧自缚了。于是张德全一声大喝,整个身子带着若有若无的巨大枪“花”倏地冲向侯晓天,第二招“毒蛇出洞”使出。

    侯晓天一动不动,眼看枪“花”就要撞到侯晓天身上,众人无不惊呼。武子玉躲在墙壁后,忙探头去看,只见侯晓天一只手高高举起长枪,脸上露出得胜归来的神色。张德全却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张大了口,不相信这一切会发生。

    侯晓天哈哈一笑,手臂一振,将长枪震的霍霍有声,道:“老张,承让!”将红缨枪掷还给张德全。他使出了蛇鼠擒拿手中的一招“火中取栗”,没想到一击凑效,一招就破了这名顺天镖局白银镖师的成名绝技。

    张德全摇头叹道:“少爷,不是承认,我老张输得心服口服!还是英雄出少年啊!”

    众人忙看时,那香距离做记号的中点还有半寸远。

    这一局,显然是押注十分之一柱香的人赢了。

    赢了的人要将一半银子给侯晓天,侯晓天又分给了输的人,相当于本来下注一两的,变成了下注五钱。众镖师见侯晓天武功既高深莫测,待他们又大方,对侯晓天更是打心眼里佩服与喜欢。

    这时,有人举着一样东西叫着跑进院子里来:“四爷回信了!四爷回信了!”

    众人立即骚动起来。武子玉忙接过信筒,当众打开密封的石蜡,与侯晓天、程千里等一起看。

    尔等胡闹。收到信后,立即启程,不得有误!

    所有看信的人笑容都凝固了。

    这封回信,如同浇下一大盆冷水,将众人的热情一下子全都浇灭,也浇灭了侯晓天的希望和幻想。

    其他镖师虽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从众人的反应就知道了结果。

    所有人都一言不语。

    良久,程千里嗫嚅道:“少爷,四爷不同意,咱们只好启程回去了。胡帮主那边,咱们还是一起写封信留给他,少爷你们就随我们一起走好了……”

    侯晓天呆呆地站着,突然伸手制止他说下去,仍然没有抬太,也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只目光坚毅地凝视着地上,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我说过,不救出胡星儿,我不会离开!你们走吧,我留下救人。”对众人抱拳道:“谢谢大吉,各位保重,后会有期!”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离开。

    侯晓天闷闷地蹲在早上小六儿待过的河边,怔怔地看着河里的水草蜿蜒飘动。

    他感觉自己跟小六儿一样,受到了现实的羞辱。

    羞辱小六儿的是白云飞,但羞辱他的,则是远在杭州的“侯四爷”!

    他的心情应该跟小六儿当时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来安慰他。

    侯晓天呆呆地蹲了许久,想了许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一颗石子狠狠丢进河里,咚!激起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