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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自我之像

    令天罚有些吃惊的是,在人迹罕至的基奈雪山深处,依旧存活的基奈山狼有着相当的数量。这个早在七百年前便被人类宣判抢救无效的物种至今尚有五千余口,定居在海拔较低的炎莲谷一带。

    令他惊讶的不止一处,还有他们的进化速度——在没有红丸的情况下,基奈山狼们不仅成功演化出了人形态,更已熟练掌握通用语与本地土话等多种语言,同时智力也在同步发展。如此的进化速度,他们甚至早已超越了当初的人类。

    也许真的如铜面狼所述,这里,有神力。

    只是相比较南方诸国林立的保护区,基奈山狼的社会性质还比较落后,依旧处在部落时代——只是比原始的群居时代要稍微进步一点。

    很快,他们便从其他狼口中知晓了部落酋长,他是只老狼,名叫哈锅,被众狼尊称为老爹。“爷爷告诉我,他小的时候,老爹便是我们的酋长了。”每一只基奈山狼都如此说道,整个部落上下,竟无一狼知晓他们的酋长大人今年贵庚,这不得不说是个小小的未解之谜。

    进入炎莲谷后,天罚只觉扑面而来的热腾空气几乎将自己融化——这里竟是一个世外桃源。不同于外面的冰天雪地,谷内气温常年适宜,四季如春,草木作物皆是亚热带的品种,阳光照在身上也不再是仅仅是单纯的视觉,更多了不少的温度感。当地狼与南方狼国一样,都会种植水稻、棉花等农作物,只是衣着大多简陋,多由麻布或者兽皮粗略织成。

    沿着固定水源一字排开的便是居民区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以兽皮与竹竿搭成的的帐篷一座接着一座,雌狼们在忙着修补帐篷或者做些家什活,小狼则大多嬉戏打闹。值得一提的是,基奈山狼的女性地位相当之高,几乎能顶半边天,她们穿着原始,却仅遮挡部分敏感区域,性感的楚腰与腿脚则大大方方露在外面,与狼国贵族小姐们的保守大相径庭。一路走来春光无限,望着满视野来回摇曳着的酥肩细腰大长腿,天罚、蒙格和白风的口水怎么都止不住,引得雌狼们咯咯娇笑、森格大叫丢脸。

    一路上除了扛着石矛站岗巡逻的士兵,很少见到成年公狼——一问才知道,都下地干活或者出谷打猎去了。

    十余名卫兵已经搭好了属于天罚他们的帐篷,各种生活器具一应俱全。铜面狼指了指帐篷道:“暂时委屈你们先住这个了,老爹他习惯秉烛夜读开晚车,估计现在还在补觉,应该到傍晚才能跟你们会见。”

    铜面狼似乎还很忙,嘱咐几句后便匆匆离去了。

    ……

    “白风,你在干什么呢,像个猴一样到处乱窜个没完……”

    “老哥,我饿了。”白风疯狂翻找着行囊,“好像……没有吃的了。”

    “咕咕咕咕……”大家的视线一齐投向声音的来源,却是他们的剑齿兄。天罚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也饿了……”

    “都一样。”蒙格举手。

    “唉,没劲喽……”

    没有吃的,围成一圈的四个小伙伴同时叹了口气,就势一齐趴倒在地。

    “好饿好饿!”白风不停地滚来滚去。“好想吃烤肉啊,尤其是兰格他们烤的,那香味,那口感,那色泽,那滋味,啧啧啧,回味无穷啊……”

    森格猛地用拳头擂了下地板,恨恨道:“白风,你还好意思说……”

    “还不是因为你!半路上就把存做干粮的冻烤肉全都偷吃光了,这下你还想怪谁?!”天罚窜起来,指着白风就是一顿横飞的唾沫星子。

    “哇哇哇哇我不管……我——要——吃——东——西——”

    “给你个大嘴巴子吃!”森格卷起袖子便要动手,吓得白风拔腿就跑,眨眼便窜出去了三四米远。森格嗷嗷狂叫着要去追,还好让蒙格及时拦住了。

    就在帐内一阵鸡飞狗跳之际,一只老狼缓缓将头探了进来,“各位,该用餐了。哦,忘记自我介绍了,老夫名曰匕首,本部一等火者。请诸位移驾旁帐,享用午餐。”他嘴上说得挺正经,眼神却分明看出好奇,估计他也没想到,一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几位客人居然还能如此折腾。唉,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

    “哇哇,开饭喽!”

    话音未落,白风立刻从柜顶蹦下来(刚才森格把他给赶上去了),瞬间满血复活,直冲冲往外面跑,哈喇子溅得到处都是。

    “得,这瓜娃子没救了。”蒙格摇了摇头。

    老狼这下有点懵圈了,“刚才那位客人是……”

    “别问我们。”天罚抬手捂脸,“我们跟他不熟……”

    ……

    “哇哇哇开动啦!”当匕首领着其余三位缓缓入帐时,白风已经面对满桌美味胡吃海塞好一阵了,哪有狮族大兵的形象,活脱脱一痞子兵——还是那种半年拿不到军饷只能靠欺负老百姓度日的老丘八。“呜呜呜你们快来一起吃吧,真好吃真好吃……”白风手上抓着一大块肉,却还在忙着将另一块往嘴里塞。

    老狼乐得合不拢嘴,一面引着其余客人入席,一面介绍着桌上的各种美食——“这个是烤羊排,撒了点野葱,这个是岩羊的冻羊血块,这边的是驴皮卷、山雀蛋、油牛肠、驼鹿肚……”

    “啊,太美味了,真是世间难得的美……呜……咳咳咳……水水水……”白风脸色一变,扭头猛咳起来,显是吃得太快噎住了。

    “嘿嘿嘿慢点吃,小伙子,不急不急。”老狼倒了碗奶汤,白风接过后猛灌一阵,喘了会儿气,总算是渐渐平复下来了,又紧跟着哆嗦身子打了个惬意的饱嗝。

    “呜——差点就死翘翘了……”

    森格哼了一声,抓起羊血块,“你活该!”

    啊,盘子里只剩下两块冻羊血了!白风急忙去抓,连森格骂他都不搭理。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离着更近的天罚和蒙格非常默契的同时伸爪,抢先抓走了那最后两块羊血块。白风的脏爪子扣在空空如也的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仿佛是他心碎的声音。

    “呜……你们欺负我……”白风湛蓝的眼睛眨巴眨巴,顿时涌出泪花,“我的……羊血块!”

    “喂喂喂,你讲点道理啊!”森格已经将自己的那块冻羊血咽了下去,“总共二十来块羊血块,你一个人就干了十五六块了,我们都还没吃够呢……”

    话音未落,老狼又从厨房那边转了出来:“啊哈,不急,我这里啊,还有一盘羊血块呢!”

    “抢啊!”白风不负众望,一马当先,顿时捞起三四块,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

    “我吃饱了……”

    “一样……”

    “吃饱了……真的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四位客人一齐趴倒在桌上,众多美味早已是一点不剩,每只盘子都让白风舔得贼干净,估计老狼收了盘子后都不用洗了。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也真是的……也不跟我们讲这里还有这么多好吃的……这卖的可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关子……”白风哼哼着。

    “你们是在说都督大人吗?”上来收盘子的匕首问道。

    “戴面具的不就只有他了么……”蒙格一边打嗝一边道,“他没名字吗?”

    “老爹给他起名芎……”就连年纪这么大的老狼都称呼酋长为老爹,说出来有些怪怪的,“不过,我们可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身份,好像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但确实,他很受老爹的器重,虽然他来这里也没几年……”

    “为什么啊?”森格大张着嘴,不知是在哈气还是在干什么。“莫非是打架厉害吗?我可一点也不信,他看上去还没你高呢!”

    老狼顿了一下。半晌,他低下头来轻声道:“老爹不让我们对外人说的,不过我还是告诉你们吧——他不是我们基奈山狼的血统。”

    “他是一个外来者,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忆了。”

    ……

    “都督,酉时将至,今夜是否照常训练?”

    军帐内,敏、轩、葤、泽四将半跪于地,面向基奈山狼部落枪骑兵军团的统领——他们的都督。

    “嗯,今天又是头疼得厉害,晚上还要陪老爹会见客人……今天的训练就交给你们主持吧。”背对四将的芎缓缓抬手挥了挥,“现在先让我一个人好好歇歇。”

    四将脸上均浮现出担忧,还有一丝疑惑——都督上任这么长时间了,啥都好说,就是这头疼的毛病总是犯,而且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减缓,最近这段时间反而愈发严重了。

    “望都督保重身体。”葤压低脑袋道,“我等先行告退。”

    “我等先行告退。”其余三狼紧跟着道。他们默然起身,缓缓退出大帐。

    铜面狼转过身来,正对着空荡荡的殿堂。

    南方……保护区……剑齿虎所说的是什么地方?保护区的威名虽早已传至基奈雪山,但据老爹所说,整个部落并未与南方狼有过任何交集。可是……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名字无比的熟悉,仿佛与自己息息相关……

    直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方能感受到渐渐散却的体温。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在大脑中搜寻相关的记忆,然而得到的——却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反噬,剧烈疼痛如海涛般涌来,几乎将他的意识完全撕碎。他抱住脑袋,痛嚎着蹲倒下来。

    “我……我……”

    为什么,为什么他每次试图溯源一切,都会遭到如此的反噬?命运的背后,隐匿的究竟是黑暗,还是光明?哈锅老爹总是劝他放下过去的一切,安心于眼前的生活,可他总是无法释怀。别人就算骗得他遍体鳞伤,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为何,这一次欺骗他的,会是他自己……究竟是怎样不堪回首的往事,让他如此抗拒?

    他咬了咬牙,再度将灵魂深入意识,直向记忆深处搜寻。更为猛烈的痛感反噬而来,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浸上了一层血色……他浑身瘫软,再也无法支撑,一通声嘶力竭后便即仰面倒在地上。

    无尽黑暗将他团团包裹,仿佛有形的触手不断牵着着他,从肉体到灵魂……黑色,光明的预演。痛不欲生的恍然间,帐中不知为何竟又多了四个身影,皆半跪于地面对着他。

    你们……你们……

    “我等去和他……”

    “上刀山,下……”

    “随时听候调……”

    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彻耳畔,这,这是何时的记忆……他急忙伸手去抓,却只揽到一丝碎片——这是另一个陌生的嗓音,虽年轻,却已无生机,仅留下一片令人绝望的沧桑。

    “四将听令,率兵迎战……我,随后就到……”

    ……

    一阵劲风卷入帐内,吹灭了油灯。他猛然惊醒,周遭的幻象不见了,头痛也停止了。

    他仰面躺在地上良久,终于缓缓侧过头,望着帐外渐渐西沉的红日。

    一声轻叹后,他摸索着抓过旁边桌案上的镜子,高举在自己面前,同时缓缓解下面具。

    镜像的对面,他看到的是一副清秀的脸庞,以及……左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眼角连接嘴角。他冷笑,随手将镜子丢开。听着那清脆的声响,他只觉碎裂的仿佛是自己的灵魂……自我之像犹在镜中,而那跌宕魂灵的碎片,或许更能让人看清自己。

    “一无所有的过去,一无所有的我。”他蓦然道。

    过去与未来,皆不在我掌握——或许,那都是难以想象的噩梦。看来,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敌人,都是他自己。你看不到的,都是你最想追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