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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黑昼出阵

    两年前。

    狼历3517年初冬。狼国东境,宛莫沙原野西侧,真狼军主营。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披着黑色羊毛坎肩与灰色斗篷的洛戛立于瞭望台上,眺望向原野另一端的犬族大营。营垒高驻,却遮不住背后数不清的旌旗以及犬族军队士气高涨所发出的战吼。

    “陛下,看起来他们似乎是要发起攻势了呢……”军师古古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颇为滑稽地在寒风凛冽中轻摇着手中的黑羽扇——据他所说,他的大脑需要随时保持冷静。

    “是么。”老狼王嘴角微一上扬。“别以为我们先前在凤鸣山一役的退却代表的是胆怯。你们在灰狼那边怎么个嚣张孤管不着,但若是踏入我北境的地界,则必须要付出血的代价!且看赤地千里。”赤地千里,是古戛纳家流传数百年的家族箴言,恰与其喋血的交叉双剑纹章遥相辉映,象征着古戛纳家族独步于天地的傲然与豪迈。

    “古古,通知所有主要将领,召开战前最后一次军事会议。”老狼冷笑着转身走下瞭望塔,只留下刮得愈加紧的冬风。

    半个月前,为策应巴克主力军团在北方对狮虎豹三国的攻势,犬族南线战区总指挥巴利再次组织起了三万大军,矛头直指保护区南部的狼国。原本犬族这轮攻势的主攻方向针对的应该是大半年前方丧少主、实力大损的灰狼,可谁知在战况不利的情况下,巴利却突然下令让大军调转方向,直扑北面的真狼而去,一路深入到宛莫沙地界——已然接近古戛纳家族的核心地区。真狼是三大狼国中综合实力最强一国,自然不甘示弱,随着洛戛一声令下,北境各地驻守兵力纷纷向宛莫沙集结,就如同将磁铁丢进散落铁屑的盘子。眼下,真狼已经集结了近两万名士兵,在宛莫沙平原西侧筑成营垒严阵以待——要知道,这个数字已经几乎相当于灰狼全部常备军的总数了。但即便如此,面对装备精良的三万犬族精锐,真狼军依旧不占优势。

    “敌众我寡,正面强行开战我军只会损失惨重。”古古用羽扇指着沙盘上对峙的两军旗帜道,“犬族军队已经大量装备了火枪等热兵器,他们的火枪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都超过我们的火器,在敌军的火枪面前,我们的步骑正面冲击必将伤亡巨大。少狼主先前就是由于太过自信,以铁马阵迎战犬族的线列步兵,方在凤鸣山惨遭覆灭的。”

    “军师大人在眼下反复重申敌军的强大,应该不太好吧!”位列武将班子第一位的正是洛戛的私生子黑冰痞,“总是强调对手的强大,只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们难道比这些吃人屎的家伙差吗?!”他的发言激起众狼一阵必胜的呐喊。

    古古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一笑,轻摇了摇头。这些年轻狼还是太莽撞了,只晓得硬来。他们根本不懂,谋术与策略才是打仗的真正艺术。

    “大公子说得没错,这个时候一味强调对手的强大是不明智的。”黑冰痞的身后突然转出另一只年轻公狼,花色的卷发与一袭淡雅的长袍让他在一众全副武装的同僚中显得格外突兀,“在下已有破敌良策。”

    “你是新来的吗?之前的会议都没见过你。”狼国第一军师抬眼,“你叫什么名字?”

    花公狼低下头道:“在下乃黑冰痞公子帐下军师祭酒——花政客,参见。”

    “原来是大公子的部曲,失敬失敬。”这是狼国第一军师第一次正视眼前的这位后起之秀。

    “哦,你就是痞儿的幕僚么?”坐在最高处的老洛戛上下打量了一番花政客,笑了笑,“很好,来说说你的计策吧!”

    “遵命。”花政客起身,走向了沙盘。在众狼诧异的目光里,他飞速的将己方阵容全部打乱,然后排列成新的队列。

    “具体说来,作战计划分成两部分——首先,在敌军发起攻势之际,我们先采取固守战术,以盾墙阻挡敌军火力,同时运用秘密武器“烈日”更强大的火力完全覆盖敌军、混乱敌军。与此同时,再派出两支骑兵部队从左右两翼分别切入敌军,杀破他们的火枪线列,再直奔中军,若能趁势斩下敌方主帅巴利的首级,敌军就算数量再多,也只是无首之群龙,再构不成任何的威胁。而对于我们来说,这也只是缓慢的自我消化过程罢了。”

    “你还真有些本事。”古古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赞同,“不过你的计划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两支骑兵部队的指挥必须要是一等一的水准,足以把握突击时的方位与角度,若达不成斩首的效果,那么一切都只是徒劳。”

    “军师大人说的没错。”谁知花政客并未继续与古古辩驳,而是突然抬起头直视老狼王——要知道,这个行为需要极大的勇气——“所以……陛下,在下以为,该是训练您两位继承人的时候了……”

    两位继承人,即洛戛的两个孩子——私生子黑冰痞,嫡子黑昼。

    在场黑昼一派的部属都是一惊——黑冰痞这手实在是凶险。两位公子一起出阵,很明显,占便宜的无疑是久经战场厮杀的黑冰痞;反观黑昼,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学习如何参政理政,组织后勤,随军出征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更别说亲自上阵杀敌了。

    “确实是,该让他们好好体会战场的冷血无情了。”洛戛看起来并未考虑到这点,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开始颁布命令:“左路军总指挥黑冰痞,副将花政客。”

    黑冰痞高昂着脑袋出列,半跪于地,“嗯哼,貌似也只能是我了。”周围的狼都能听到他充斥着不屑的喃喃自语。即便是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无尽的杀气,也难以掩藏其杀伐果断的王霸之风。

    “右路军总指挥黑昼,副将卡鲁鲁。”

    另一只黑发的年轻公狼出列:“谢父王赏识。儿臣必将抛头颅洒热血,扬我真狼国威!”正是黑昼。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俊逸中透出文雅,彬彬有礼,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儒雅随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那高挺的鼻,那绝美的唇,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高贵、他的优雅。

    站在身后的卡鲁鲁却不同于黑昼的豪情万丈,只是沉默着点头领命,面无表情。老狼身材挺拔,深邃的目光隐藏在苍白的鬓角之下,胸前镌刻的纹章除了喋血双剑,还有一支沾满冰霜的长矛。

    老洛戛微笑着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两个儿子起身。

    “痞儿,昼儿——我军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你们能全力以赴,孤可不希望让别人看到咱古戛纳家族的儿郎在战场上比那些吃人屎的家伙差!”

    “明白!”

    周围众将一齐呐喊:“犯我狼国者,虽远必诛!”

    战鼓擂吗之际,私生子与嫡子不约而同的一齐扭头,对上了彼此的目光。

    小子,就凭你还想跟我比?你太嫩了!

    兄长,加油吧,我也会努力的!

    一只狩猎中的飞鸟猛地向下俯冲,迅速穿过了云层,本想给猎物一个惊喜,却反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只得机械地拼命扑扇着翅膀稳住身子,无奈转身往西面飞去了。

    ——只见两支大军分别列阵于宛莫沙原野的东西两侧,竖立的长矛如同大片林子,无数面甲胄与盾牌将阳光反射,从远处望去,死亡的寒光一路延伸到地平线尽头。

    伴随着号角与鼓声的奏鸣。犬族的三万大军开始稳步推进,步伐惊天动地,径直朝对面的真狼军发起了攻势。

    古古策马一直在阵前来回跑动着鼓舞士气,同时下令列开盾墙。

    盾牌手上前,翻开盾牌,在真狼军队前方列起了长达五里的防御阵线,后排各单位纷纷就位,随时准备接敌厮杀,

    “全军进攻!”一声令下,犬族军队统一的阵列登时解体,所有士兵改走为跑,杀气腾腾,如海涛般压向宛莫沙平原西侧。

    “长弓手,铁炮足轻阵列就位。”古古轻摇黑羽扇大声吩咐道,快速跑动的传令兵则将他的命令传递给全军上下的每一位士兵。

    盾牌手纷纷侧转盾牌,为后排的同伴让开道路。三列长弓手迈着整齐的步伐跨出阵列,弯弓搭箭,箭头直指初生的朝阳。

    “放!”

    与南方灰狼惯用的十字弩不同,古戛纳家族的部队大量装备长弓,这种经过改良的弓尽管杀伤力比起常规的反曲弓要略逊一筹,操作技巧也有更高的要求,但是胜在射程,超过了所有日常的单兵武器,甚至胜过犬族的火枪,射速上更是远远超过了后者。往日的一系列战事也证明了,至少是在远程火力的打击覆盖方面,真狼长弓手是压倒灰狼弩手的,甚至能盖过犬族的火枪手。

    三千名长弓手保持着不间断的火力,将一片又一片箭雨倾泻到犬族军队的头顶。犬族军队很无奈,在这个距离,他们的火枪并不能威胁到对手。

    虽说真狼的长弓手现阶段对犬族军队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很明显,这并不足以抵挡三万大军的迎头冲锋。随着距离的一点点拉近,犬族的火枪开始咆哮着发起反击。北境的长弓手们射出箭囊中最后的羽箭后,不得不向后退却,进入盾墙的庇护区。

    犬族火枪的弹药如雨点般打在盾牌上,乒乒乓乓,如同雨点,又恰好与真狼军队传递指令的鼓点完美融合。

    “放烈日!”

    两架分别位于真狼军阵南北两翼的巨型投石塔同时启动,将两枚巨大的滚石抛出——两枚滚石间系着一面巨大的白色布帛,长宽各为约千米,南北向横贯了整个战场。抛至半空的滚石牵扯着这面原本瘫在地面上的布帛拔地而起,迅速从阵后升起,遮天蔽日,如一大片乌云笼罩向犬族军队的进攻前锋。

    处在一片阴影下的众狼犬高喊着:“他们举白旗投降了,呦呵,快看,这白旗还真不小呢!”

    “犬族万岁!巴利将军万岁!巴克统领万岁!”

    很明显,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滚石砸向地面,掀翻了前排的众多狼犬,劈头盖脸压下来的那面布帛则将更多吃人屎的家伙一鼓作气笼罩住。视野被剥夺的狼犬们疯狂用兵刃撕扯着头顶上的布帛,企图脱身。

    直到……一个鼻子还算灵敏的狼犬发觉不对劲,惊呼出声:“不好,这是……汽油味!布帛上沾的是汽油!大家快跑啊——”

    “看来你们表现得还不错。”古古冷笑着平端起十字弩,箭头上火苗微窜,“不过很可惜,在狼的面前,仅仅表现不错是不够的。”

    他扣动扳机。

    被射中的那片布帛燃烧起来,火势迅速扩散,很快就将整个犬族阵列的前沿吞噬。被罩住的数千只狼犬瞬间被火海困住,嚎叫声挣扎声惨呼声以及燃烧时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一片烈焰!后排不明白现状的狼犬还在继续向前冲锋,将更多同伴挤进了火海。原野中央,火焰如同地狱初生的烈阳,伸出死神的魔爪,死死扣住了犬族大军的咽喉……

    花政客微笑着面对眼前的浩瀚火海,“愚蠢和无知并不是你们失败的真正原因,骄傲才是。”

    他扭过头望向黑冰痞,“大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与此同时,右路军群,整装待发的黑昼已策马走到了队伍最前,老将卡鲁鲁紧随其后。

    “震撼的战场。”他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些许激动,或许还有紧张。“是的,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真正忘却一切烦恼,尽情释放最原始的野性,就仿佛——这一切都为我所统御。帝王一怒,赤地千里。”

    “公子第一次上战场,还是谨慎些为好。”卡鲁鲁说道,“还记得老夫以前教的内容吗?”

    “远处射箭,近处用枪。”黑昼将短弓卸下,同时从马项下箭囊抽出一支羽箭。“号角响了,全军注意——突击!”

    “得令!”一声令下,全体骑手一齐张开身后的母衣,赤色的羽披迎着滚滚热浪如红莲般绽放,随风而起,为黄沙战场点缀着生命的色彩。

    正面的混乱还没有蔓延到两翼,侧面的犬族部队还有着残存的战斗力,当真狼的母衣骑绕过火海出现在战场上时,依旧有部分狼犬排成队伍打算殊死顽抗。黑昼一马当先冲在队伍最前,队伍从两侧展开,他飞快地射出两箭,瞬间撂倒了两个企图开火的犬族火枪手,真狼亲卫骑兵紧随其后放出一阵箭雨,彻底压制住对方的火力。在接近犬族阵列时,黑昼摔下短弓,抓起挂在马项下的长枪,“接敌!”

    “砰!”抵抗的狼犬纷纷被撞飞,真狼骑手们组成突破力极强的楔形阵列,铁骑如利刃般刺入阵列,横冲直撞。狼犬们早已被骑兵冲锋的气势吓坏了,丢下武器转身就跑的不在少数,可步兵哪能跑得过战马呢,逃兵们没跑几步,便被铁蹄狠狠碾进了泥土里。黑昼的表现很棒,长枪稳刺稳收,有条不絮,甚至还阵斩一名挡路的犬族千户,卡鲁鲁紧跟其后,攻击着那些试图从侧面偷袭黑昼的狼犬。

    黑昼的母衣众在快速挺进着,战火纷飞中,他们的战歌嘹亮,并随着风传遍了战场的每个角落。

    独霸战场,王者降临,狼的荣誉!

    左右开弓,突袭收割,狼的战歌!

    火焰吐息,烧尽残念,狼的烈焰!

    刺入军心,取敌首级,狼的突袭!

    万箭齐发,穿云箭山,狼的审判!

    困住敌人,双枪咆哮,狼的微笑!

    三刀毙命,五段突进,狼的战绩!

    长枪依在,横扫千军,狼的卷席!

    移形幻影,敲碎防线,狼的热血!

    吾血之血,最终荣耀!

    黄沙战场,赤地千里!

    两支骑兵很快如缝衣针穿透丝绸般杀穿了犬族的阵列,直扑中军而去。纵观整个战场,黑冰痞与黑昼几乎并驾齐驱!真狼骑手们压低长矛,低声怒号着,视线穿透弥漫的硝烟,紧盯前方愈发清晰的犬族中军阵列。

    “把他们都带上来!”

    一声令下,犬族中军的阵列突然分散,上百只小狼被刀刃紧逼着走了出来——这些小狼,都是犬族大军先前扫荡宛莫沙的边境村落后所获的俘虏。

    百余只哭泣的小狼成为了中军最有力的肉盾。

    黑昼迅速刹住马,身后部队也紧跟着停住脚步。“该死,这巴利真毒!”战士们难掩脸上的愤慨,却是无可奈何。

    “快看那边……大公子的部队!他们直接压过去了!”压阵的年轻军官灰布衣惊叫道。

    战场另一侧,黑冰痞的部队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彻底放开步伐,径直纵马踏阵。顿时,数十只小狼连同后排狼犬被踩成了肉泥。黑冰痞一马当先,战马在怒吼声中人立长鸣,私生子就势提起长枪,高高挑起犬族将领——阳光之下看得分明,镶了铁的马蹄上还挂着一只小狼的残骸……

    “混账!这些畜生!”卡鲁鲁猛抖缰绳,浑身颤抖。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喷出这几个字。

    “王兄一贯如此,或许……”面无表情的黑昼顿了顿,叹了口气,轻声道:“或许只有他的那份果断,才是狼王的风范……我比他差远了……”

    “公子,后排的狼犬已经溃退,丢下那些孩子了!”灰布衣禀报道。

    “是么,全军下马,抢救那些孩子要紧!传令下去,恋战者斩!”

    “遵命……”

    真狼主营。

    经过大半天的激战,外面的战场已经渐渐平息了厮杀声。大战得胜的真狼军队正在有组织地打扫战场、救助伤员。

    真狼这边的尸体早已被清理了出来,沿着营垒密密麻麻的躺开,以供死者家属认领。老洛戛不知何时已出了主帐,正在侍从的陪伴下缓步于尸体组成的队列前。他注意到,死者里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士兵,剩下的都是被犬族士兵劫为人质的平民,以小孩居多,且大多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原貌。

    老狼止步,在一个狼崽身旁缓缓蹲下。这只死去的小狼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没有穿衣服,骨瘦如柴,却浑身伤痕累累,一只胳膊与半条腿也不知去向。可怜的孩子面色煞白,圆睁的双眼几乎占据了瘦削面容的一半——分明是死不瞑目。

    “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恍惚间,耳畔又响起了那个家伙的声音。他只觉头痛欲裂,几乎瘫倒在地,好在侍卫立刻扶住了他的身子。“这真是你想看到的吗?”他抬眼,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仿佛再度站在眼前,挥之不去……为什么,为什么一只死狼非要纠缠自己?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总是无法放下我们之间的一切?难道……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身上,帮小狼合上双眼,随后招手示意侍从将自己搀扶起身。

    等我到了那里,再好好揍你一顿吧,阿克拉。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斗了一辈子都没能真正分出胜负,不再斗上一辈子,实在是不好收场……

    待回过神,浑身是血黑冰痞正朝着这边走来,周围前呼后拥一众随从。“巴利那狗东西,真是怂死了,我刀都没举呢就吓趴了,真不知道巴克怎会让这种家伙当主帅。”私生子正吹嘘着他的战绩。

    亲信们自然都唯唯诺诺,一面高呼大公子的英勇举世无双,一面簇拥着黑冰痞来到老洛戛面前。他们七嘴八舌地汇报,三句话不离他们的大公子多么多么的英勇无畏。

    “吾儿表现不错,孤方才在瞭望台上都已经看到了。”老狼王点了点头,同时抬手示意将领们打住,“只是,这些作为人质的孩子,为何……”

    “父王,战争中的伤亡当然是无法避免的。”黑冰痞看上去老大的不在乎,“犬族那边的伤亡是我们的十多倍,莫非父王也要为他们收尸吗?”

    老狼王被辩得哑口无言。当年他用来驳斥阿克拉的言论,眼下却又被自己儿子用来驳斥自己,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呢,呵呵……

    “昼儿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黑昼?哈哈,父王,小老弟可优秀了啊!”黑冰痞大笑,周围一众亲随紧随其后,笑声中皆充斥着嘲讽,“我那善良的小弟打仗打到一半突然不打了,转身去收拾那些被当做人质的孤儿们,哈哈,想必这会儿功夫还在安置孤儿吧!父王,儿臣建议,回去之后可以给他开一个福利院,收养狼国全境的孤儿!”

    正说着,一行狼已回到了大帐。黑昼在帐内等候已久,他卸下了战甲,身着一尘不染的丝衣,正面向洛戛单膝跪地。“儿臣无能,未能取到敌将巴利首级,望父王责罚。”

    洛戛皱了皱眉,“昼儿,告诉孤,你为什么要先抢救那些孩子,而不是攻击敌人?孰轻孰重,你可知晓?”

    黑昼犹豫片刻,将脑袋往下压:“儿臣以为……那些孩子重要。”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既然那些孤儿重要,那小老弟你干脆全都接回家养吧!”站在一旁的黑冰痞冷嘲热讽道,“天下那么大,那么多孤儿,你够照顾过来吗?”

    “小勇,血气所为;大勇,义理所发。”黑昼抬起了头,直面洛戛的目光,“英雄很多,世界不缺,单纯想依靠武力,完全征服天下是远远不够的,唯有万众归心,方能真正获得百姓的支持。君王如舟,臣子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黑冰痞说罢,竟与周围的一众狼当着面捧腹大笑起来,全无规矩。

    洛戛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紧闭双眼,长长舒了口气。谁也没注意到他眼皮间隙处的闪光——这一瞬间,他看到的不是黑昼,而是幻影,来自数十年前的时间碎片。

    阿克拉,是你么……你终究还是没法放过我……

    他明白了,真正无法放下这一切的,是他自己。是的,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也许,一直以来错的就是自己。但是眼下,他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既然自己已经无法回头,那么或许……他该把这项使命托付给自己的孩子。

    “痞儿,昼儿,你们先各回班列,孤将在此宣布一件事情。”他缓缓睁眼,走向座位。众狼纷纷停止了吵闹,重新分列两行站好。

    洛波撑住座椅的扶手,浑身竟是一阵颤栗,仿佛已打定主意要做出最终的决定……停顿片刻后,他终于朗声道:“孤已决定——待孤百年之后,由昼儿继承铁王座,君临狼国!”

    台下,黑冰痞那一派的亲信个个都是大惊失色。“陛下,斩杀巴利的是大公子,为何……”花政客带头出列质问,已然忘却君臣间的礼仪,一众黑冰痞的部下紧随其后。

    “昼儿说得对,我们不缺英雄。”老狼王略显粗暴地打断了花政客的话,“真正的王者,应该是心怀天下的仁者。黑昼,你想当仁者,孤,便给你这个机会!”

    花政客还想说什么,便听得身后的一通大喝:“够了,花政客,退下!”

    众狼战战兢兢地退开,全场视线汇聚在缓缓走上前来的黑冰痞身上。

    “父王,儿臣……接受您的安排。”黑冰痞径直走到了黑昼面前,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向来桀骜不驯的他竟单膝跪地,将自己的佩剑放在了弟弟的脚下。黑昼看起来略显惊慌,方要说些什么,却见黑冰痞突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我亲爱的小老弟,将来一定是位杰出的狼杰呢,我更应当好好辅佐他,让他安心坐好铁王座,我则指挥千军万马,替他征战沙场,为他的铁王座……再多融上去几支铁剑。”

    黑昼不安的后退一步——他看到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

    昔日的画面登时碎裂。私生子睁眼平抬视野,自己正斜靠着树干稳坐,身下垫着一块光滑的磐石,左右环顾一圈,还是凤鸣山脚下的峡谷风光。只是伞盖之外冷雨如梭,暴雨倾盆而下,有如水帘。朦胧水汽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光怪陆离的迷离之中,头顶的雷声也愈发紧了。

    黑珍珠依旧紧贴着跪在他身旁,如猫一般扭曲着柔软的身躯,侧脸枕在他的大腿上,脸上竟是说不尽的满足与幸福。这位高山家族的女性继承人一直以来都疯狂地跟随着他,甚至放下了自己的小姐身份,只求在他身边作为宠物乃至奴婢一般的存在。他实在无法理解,不过眼下来看,多这么一个坚定的狗并不算是坏事。

    他缓缓抬手,轻抚她的额前秀发,黑珍珠身躯微颤,竟失声轻吟出来。

    “黑珍珠,你们高山家族是支持铁王座呢,还是支持我呢?”他微笑着问。

    “大人,这有什么区别吗?”母狼轻声答道。

    傻姑娘,当然有区别了,当下的储君是哪个小老弟,不是他……他呆滞了半刻,缓缓叹了口气道:“老爷子从基奈回来以后,身子愈发不行了,估计是黄土埋到了下巴颏——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若是等老爷子化作白骨后某人坐稳王位……”

    “您终于下定决心了吗?”黑珍珠抬头,脸上尽是惊喜。

    “我早该下定决心了,扭扭捏捏优柔寡断可不是王者该有的品质。”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铁王座上坐的是谁,我们高山家族一定会坚定地站在您的身后!”

    “哦,是吗。”他轻叹一声,手指挑了挑她的脸颊,黑珍珠受宠若惊地捧着他的手掌舔舐。

    他平摊着举起另一只手,掌心的石英依旧在散发着暗绿色的光芒,一抹淡淡的黑雾环绕着它,仿佛遮挡面容的细纱。

    “不过好在,就目前来看,一切都尽在我们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