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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放逐之虎

    先前在船上远观时,剑齿虎只能看清这座城市的大致轮廓,直到亲身走进时,他方才感叹起城市的宏伟。所谓的“城镇”是完全不同于“族群”抑或“栖息地”的全新概念,传统的食物链已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没有捕食与被捕食,没有长途迁徙与随地排泄,在高大城墙的荫庇之下,是宽阔而繁华的商业街,是蜿蜒曲折又分节的纵横小路,还有建筑与建筑之间,几乎无法容纳两人并肩通行的狭窄巷弄,你几乎能在这里看到来自保护区任意一国的居民,且无论食肉还是食草,都不会相互攻击与驱逐,偶然的争执与冲突,出发点也绝非是为了食物或生存。对于自出生以来一直挣扎于原始荒野之际,精神长期紧绷以至于近乎神经质的剑齿虎来说,这里简直是宛若天堂。

    整个城市基本沿着环绕山丘的外城城墙修建,自内城向外面四个方向笔直延伸的主干道两旁都种植了树木,仿佛绿色的分界线一般将城市分为四个主要区域——罗列着各色平房与豪宅的东部居民区,几乎可以买到一切食物、衣物与其他生活用品的西部商业区,紧挨着海岸线与码头的南部港湾区,以及最北边被称为“虱子窝”的贫民窟。由于救亡议会的举办以及仲夏盛典的临近,恩戈罗格的城镇已汇集了来自保护区全境各地的商人、工匠、苦力、杂耍艺人以及大量的游客,至于混杂其中的强盗、小偷与其他凶徒则更是数不胜数。商业街的主干道上挤满了来自保护区各国的动物们,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剑齿虎刚开始还试图大致清点下数目,可是他很快就放弃了——眼前涌动的脑袋甚至比腐烂猛犸滋养出来的白蛆还要多,而以他目前的数学水平,最多也只能数到三位数。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剑齿虎的兴奋与新鲜劲很快褪去,并逐渐变成了烦躁与难受。人多固然热闹,但各种麻烦也随即呈几何式增长。走在人挤人的街道上,举手投足间,不是踩了别人的脚,就是蹭了别人的肩,还有不知从何处伸来的一只只贼兮兮的手,偷偷将他那空空如也的口袋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一次翻包的动静太大,终于被剑齿虎察觉了,怒不可遏的他试图捉住那只贼手,岂料小偷没抓到,反倒是掐到了一个丰满的屁股上,惹得旁边那位衣着性感的猎豹小姐大呼小叫,还没等剑齿虎开口解释,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便扇到了他的脸上。

    “天本就热的吓人,现在还得伺候这老些家伙。”行经一家宾馆时,漂亮男孩和剑齿虎还偶然听到了两个黑豹卫兵的闲聊,“你可敢信,光昨儿一天,我们这边辖区就已经发生了两起聚众闹事,三起持械斗殴,六七起流氓案,四起火灾,至于抢劫和盗窃那就更是数不清了。对了,金猫志愿军昨晚还在临近的码头旁捞起了两头臭狗熊,据说泡得都快发白了。都说熊瞎子酗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失足掉进了海里,反正尸体到现在还没人认领……”话还没说完呢,头顶却突然倾泻下来一桶涮拖把的脏水,将这两只黑豹浇了个里里外外透心凉。

    “呕吼,真是吓人的啦。”眼见着那两只火冒三丈的落汤鸡黑豹抬起头来,跟二楼窗口前乱倒水的保洁大妈开展一通激烈的口腔体操运动,在一边旁观的剑齿虎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起来黑豹老哥还真没说错,这儿可真乱。”正说着,他情不自禁地举起双臂护住了脑袋。

    “嗨,巴希拉他们确实麻烦大了,多亏我们提前先走了,没给他们多增加负担。”漂亮男孩吐着舌头耸了耸肩,“一百来个黑豹骑士,外加一千出头的各国志愿军,怎么管得了这么大的城区……如果麻烦还是像这样层出不穷,恐怕老祖宗那边就得换个有办法的人来当负责人咯!”

    话音刚落,还容不得剑齿虎有过多的思考,漂亮男孩却忽然拽着他急速转向,自涌动的人群中横向冲出了一条路,来到路边一家酒馆的门前。“欧耶,金拱门,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大狮子一面指着店门前高悬的金色牌坊,一面得意洋洋地向他介绍道:“这可是保护区里的老字号连锁店了,据说它家的酒都是上了年头的老酒,卤牛肉更是堪称全境第一鲜。啊哈,你不知道酒是啥东西吗?别急,老哥带你来尝尝鲜……”

    还没等大狮子介绍完,跑堂的狐獴小弟便已领着他们上了楼,一路走到二楼长厅的最里面。大厅虽大,通风却很良好,用餐的长桌与长椅上早已是座无虚席,本地市民、农夫与来自全境各地的旅客一起并肩而坐,跑堂的狐獴们端着各式菜肴跑来跑去,并手忙脚乱的从码列墙边的酒桶里倒出米酒或麦酒。

    即便是在长桌的尽头顺利落座,剑齿虎却依旧难以放下戒备。在远古,独来独往的他习惯了捉到猎物后独自享用,偶尔遇见想来蹭饭的郊狼或者短尾猫,他也必然会报以猛烈的驱逐。眼下,用餐的食客不光数量众多且种类杂乱,甚至还有不少携带了棍棒乃至刀剑等武器。他和漂亮男孩这回出来的匆忙没带防身武器,万一真遇上事,他无法保证自己的双拳能使得上多大的用处。即便是跑堂小弟送上来了他们所点的饭菜,他却依旧还是有些心不在焉,胡乱扒拉进嘴里的卤牛肉与烤鸭味同嚼蜡,冒着气泡的啤酒更是一口都没动。倒是漂亮男孩依旧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风卷残云般消灭着眼前的美食。

    剑齿虎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俩屁股都还没来得及坐热乎,便突然听得靠窗的方向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杯碗落地声,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声怒吼:“你们这他妈卖的是酒?妈的,老子在这里随便撒一泡尿都比你们这强!”循声望去,却见一头长相丑陋、浑身酒味的野猪正如提溜麻袋似的将瘦削的跑堂小弟提领抓起,将肮脏的口水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小狐獴的脸上。

    剑齿虎没见过野猪,不过通过之前漂亮男孩放映的碟片倒也略有了解。野猪虽以素食为主,但在几百年前的战争中却并未参加食草联盟一方,反倒是在战事的最关键时刻与猛兽阵营签订了盟约,故而国祚得以延续至今。大块头的野猪体型堪比狮子甚至是棕熊,并且向来性格彪悍,极为好斗,在保护区西境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的存在,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更是鲜有谁敢招惹。

    狐獴小弟哪见过这阵仗,自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对,对不起大爷,我这就去重新打酒,只不过……这麦酒已经是我们家最好的陈酿了,如果这都嫌不行,只能……”

    “嗯?你是想说猪大爷的口味不行吗?!”眼见小狐獴张着嘴欲言又止,野猪反而来了劲,不等小狐獴继续解释,他便狠狠地将对方扔在了桌上,震飞一片碗碟与酒杯,惊得周围食客如退潮般纷纷退开到一旁。

    “怎么可以这样?”剑齿虎最看不惯的便是恃强凌弱,眼见野猪还不肯善罢甘休,便要冲上前去打抱不平。谁知还没冲出去两步,漂亮男孩却忽的拽住了他的胳膊,“蠢蛋,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睁大眼睛看看!”

    顺着漂亮男孩所指的方向望去,剑齿虎不禁心头一紧——野猪掀起的衣角下看得分明,正佩着一柄两尺多长的尖刀。刀!突围那晚与犬族小队的血战依旧历历在目,刺刀插入肉体狠命搅动的痛感仿佛又再度深入骨髓,他只觉浑身肌肉忽的松软了,腿脚也一时没了劲,任凭大狮子给他拽回了座位。

    眼见着无人敢上前劝架,野猪的气焰更是嚣张,他狠掐住小狐獴的脖子,在桌板上来回摩擦着,“臭小鬼,猪爷爷今天非得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下你。嗯哼,既然不会说话,就从嘴开始打起吧,先锤掉几颗牙叫你长长记性!”言罢,野猪抄起了沙包大的拳头,便要往狐獴的脸上狠狠砸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长厅的另一头忽的惊起一声大喝:“你在干什么?!”未等一众食客有所反应,便见一道极为迅猛的身影自长桌上方横跨而过,结结实实地一脚踢在了野猪丑陋的面孔上,速度之快以至于根本没人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哎呦外加一阵沉重的碰撞声,待剑齿虎回过神来时,野猪已然倒在了墙角呻吟不止,背后的墙壁上还依稀残留着他方才亲密接触的印迹。

    直到这时,众人方才想起来将视线投向来者。只见踢飞野猪的汉子身材健硕,足有接近两米高,身着志愿军的灰色衣袍,裸露的右小臂上系着几圈锁链,面相约摸四十岁上下,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左右脸颊分别横贯着三道斑斓条纹,留着寸余的短发——却是一头壮年雄虎。老虎同样不属于剑齿虎原先所在的时空,他先前对老虎的所有了解也仅限于动物园里那几只完全驯化了的乖乖虎,与眼前这般英武形象完全是两码事。剑齿虎也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喝了声采:好一条汉子!不论是史前抑或是当代,都难得一见此等英雄豪杰。旁边的大狮子总是自吹自擂什么英气勃勃,然而依他之见,唯有似眼前这只斑斓猛虎,方才称得上“英气勃勃”这四个字!

    老虎面无表情,一副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自他浅蓝色的双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波澜,可捏得嘎吱响的厚实大手也在暗示着他似乎并不介意好好打一架。

    恼羞成怒的野猪扶着墙挣扎站起,抬手揉了揉沾上了鞋印的脸颊,“哪来的混蛋野猫,敢坏你猪大爷的好事!”正说间,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尖刀,如一阵旋风般狂啸着向老虎冲来。

    老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仿佛是压根没把野猪放在眼里,他只是平淡地展开双臂准备迎敌,并在野猪冲至近前的一刹那猛地伸出粗壮的双手,在半空中分别擒住野猪的两只手腕,他的力气很大,蛮横的野猪竟一时无法挣脱,只能铆足了劲挺着刀尖往老虎怀里猛撞。块头大致相仿的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一阵,也没能分出高低。

    正当大伙看呆了的时候,老虎却突然开了口。“喂,小鬼。”他并非是对野猪挑衅,而是在跟身后有些吓傻了的小狐獴说话,“起开点,如果不想被误伤的话。”

    小狐獴这才幡然醒悟,赶忙连滚带爬地逃开到了一旁。

    “呦呵,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啊?”大汗淋漓的野猪看起来依旧气焰嚣张,“等着瞧吧你,看猪大爷怎么把你……诶呦!”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野猪突然痛得大叫了起来——却见老虎的巨掌只是稍稍施力,便如折筷子一般干脆的折断了野猪的右手手腕,所持尖刀也应声落地。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雄虎如扛麻袋似的将这二三百斤重的野猪高高举起后扔向房门。撞开了房门的野猪就这么像皮球一般狼狈地沿着楼梯一路滚了下去,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在食客们一致惊诧的目光中,老虎拍了拍手,仿佛是嫌弃方才收拾野猪弄脏了他的手似的。他完全无视了众人的围观,只是平静地回到长桌前,坐在了两名同样身着志愿军灰袍的同伴身边,另一只老虎叫了声队长,将装满麦酒的木杯推到了他跟前。雄虎却依然还是那副平淡的神色,只是默默喝着酒,吃着肉,即便是一旁的同伴们有说有笑的继续聊起了先前的话题,他也依旧不为所动。

    这可真是个狠人……正当剑齿虎暗自敬佩不已之时,却见漂亮男孩忽的起身,拦住了从一旁经过的小狐獴,“麻烦记一下,那几位爷的酒食我包了。”他指了指那边的三个老虎志愿军,“再给他们加三盘卤牛肉,十杯麦酒,钱都算在我头上。”

    “诶,好嘞!”面色苍白的小狐獴似乎依旧心有余悸,随便应付了几声便低着头匆匆离去了,并在稍后由另几个跑堂小弟为老虎们送上了吃食。方才的那番打斗吓走了不少食客,故而老虎们周围的很多位置空余了出来,漂亮男孩于是抓着自己的酒杯蹭了过去,坐到了老虎们的旁边,并与他们一起敬酒、说笑。剑齿虎见他如此恬不知耻,也只得紧跟着靠了过去,落座于大狮子的后面。

    老虎们似乎也知道了是谁额外替他们消费了这么多的酒肉。狮虎两国诚然相互敌对,但说到底还是上层贵族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罢了,底层的普通老百姓相互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仇恨,再加上同为大型猫科,自然更显亲近之感。漂亮男孩自称是狮族商人,剑齿虎是他打杂的小弟,主动去跟老虎们套近乎,效果还是挺立竿见影的,没过一会儿,除队长以外的另两只老虎便已经和漂亮男孩喝着酒畅聊成一片了。如此之快的融入速度,自是又把剑齿虎看得一愣一愣,只能在心底直呼大狮子果真的社牛。

    老虎们一个个喝得有点上头,便拉着漂亮男孩诉苦般的吐槽起来——吐槽恩戈罗格混乱的治安,吐槽小偷劫匪们的兴风作浪,吐槽乱丢垃圾的外地游客素质堪忧,吐槽小摊小贩不守规矩乱占街道,还吐槽了巴希拉麾下的那些骑士——黑豹们仗着地位更高便不把他们这些底层的志愿军看在眼里,整天呼来喝去的甚是嚣张,脏活累活全都塞给他们志愿军干,吃食与住宿也是最差的条件,害得他们只能趁着午休时间在酒馆里自己掏钱改善伙食……漂亮男孩显示出一番同情的姿态随声附和,时而针对事实精准剖析,时而结合要点痛陈利害,在引得老虎们一致叫好的同时,也从他们的话语中掌握了不少的要点和信息——当然,这都是剑齿虎后来才知道的,在当场,他还以为漂亮男孩只是社交牛X症犯了想跟老虎们一起吹逼吐槽呢。

    到最后,老虎们眼见没别的能吐槽的了,竟公然嘲讽起自家的元首——虎王谢利。“谢利有啥能耐的,整天呼东打西的,穷兵黩武煞是威风,还自诩是什么拉贾可汗在世,狗屁!”一只白虎将放下酒杯,吧唧着嘴说道,“牛皮谁都能吹,但战线可不会骗人——咱们虎族的实控疆域相比于十几年前,明显又是萎缩了很大一圈呢!”

    “就是嘛。”另一只老虎附和道,“想当年,我们虎族可是全境第一强国,东锤狗熊南压恶狼,什么猞猁、金猫、美洲狮,还有今天的狮族和豹族,全都是咱们老虎的附庸,那多辉煌。看看现在吧,你说那些顶层领导,一届一届一届的,换了多少个将军、首相了,改过么辣?换汤不换药啊!拉贾他老人家要是听说了,真没准能气活过来。”

    “人家拉贾可汗也有理由说的,他带的是什么啊,他带的是全盛的虎族啊!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什么水平啊?王族就这么几个人,先是孔达,然后卡里,现在你谢利什么都能当虎王了,他能当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吧!已经输了狮族,再下去要输豹族了,豹族输完输猞猁再输金猫,接下来没人输了……”

    砰!一阵猛烈撞击声打断了年轻虎的吐槽,大家纷纷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一直没说话的的队长正面无表情地紧握酒杯,方才正是他以杯底撞击桌面造成的声响。雄虎浑身肌肉紧绷,根根青筋爆出,显是有些不爽。老虎们以为是队长不满他们吐槽虎王,一个个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出。谁知过了没一阵,雄虎却忽的放松了,只是缓缓将酒杯凑近嘴边抿了一口,“没事,你们继续。”

    “那……虎族不是有挺多贤能么,为什么还是无法扭转颓势呢?”漂亮男孩眼见这两只年轻虎还是有些忌惮队长,便主动开了话题,“据我所知虎族早在孔达可汗时期就已经由破天浪将军着手开始现代化军事改革了,也打出了很大的一番成绩,很多战士都愿意为他而战。虎族的底子本就不差,只要能任用贤能,不就可以……”

    “偶哟谢天谢地,还任用贤能呢,能不迫害贤能就已经很不错了。”白虎摇了摇头,“落井下石可是那些高层一贯的操作,从卡里再到现在的谢利,任何提倡改革的人,只要是稍有作为或者有了些许威望的,便会被可汗大人视作威胁,必将先除之而后快……就拿你提的破天浪将军来说吧,他的战功赫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我们虎族半个世纪以来的颓势,可结果呢?卡里可汗继位后就把他当成了威胁,不仅废除了破天浪将军先前确立起来的一系列军队补贴和福利政策,更是害得他最终战败下落不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卡里和谢利真不愧是亲兄弟,你们倒是务实一点,把自己的战略思想,治国理政的理念先搞懂啊!破天浪将军带的蛮好的,你去把他害了干什么你告诉我?结果在东线被豹族打得连输三阵,在南线被狮族打得连丢五城!你倒是告诉我,怎么解释呢?脸,脸都不要了!”

    “头儿也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啊,想当初,谢利那老小子可是跟咱头儿称兄道弟的,可后来呢?”另一只年轻虎压低声线轻声说着,“大家都知道的,可汗之位根本就轮不上谢利这个混球,毕竟他亲哥卡里也不是什么善类,有他在,谢利能苟延残喘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卡里可汗虽然比谢利残暴十倍,但他对外却反倒是尊屈膝,不仅宣称要和与南方狮族、豹族和解,甚至要向更南边的鬣狗和狼国低头,真可谓是丧权辱国!要不是咱头儿为了好友挺身而出劫持卡里,逼迫他在退位诏书上签了字,谢利估计真得在软禁里待一辈子了。结果谢利这混球翻脸不认人,掌权以后便迅速冷落了咱头儿,不仅不予以重用,还把他打发到恩戈罗格这种地方当志愿军,成了个结结实实的‘放逐者’。反倒是善于谄媚吹牛皮的查吉尔得到了重用,一路扶摇而上成了虎族大元帅……嗨,说实话,伟伦大叔你跟我们一起出来当志愿军也真不一定是件坏事,毕竟跟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呢?若是破天浪将军或者您的师傅穆拉前辈看到虎族现在的模样,想必也是会失望透顶吧!”

    漂亮男孩吃了一惊,却并非感慨于谢利的冷血不留情,而是抬眼望向了依旧闷着头喝酒吃肉的老虎队长,“原来……阁下竟是穆拉师傅的门下弟子?”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而是站起身来肃然起敬,“穆拉师傅的威名全境皆晓,哪怕是在狮族也不例外。在下不才,家父曾与穆拉师傅有过一点交情,他被卡里可汗杀害之后家父也曾痛心良久,并托人送去了亲笔题下的挽联。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他老人家的弟子,实是有幸……”正说着,他又主动端起一杯麦酒,递到了雄虎的面前。

    “客套话就免了吧。”被称为伟伦的放逐之虎倒也不客气,接过酒杯后仰脖干了大半,“想不到师傅去世良久,依然有不少人记得他的名讳,甚至就连狮子那边的王族也不例外。”他忽然抬头,冷眼望向一旁的漂亮男孩,“我说的没错吧,狮先生……不,应该说,是小狮王殿下,你是狮中之王的第几个孩子?”

    全场愕然,不仅两只年轻虎纷纷错愕,就连漂亮男孩也傻了眼,过了良久方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我?殿下?可别开玩笑了大叔,我就是一个普通商人,怎么可能是……”

    “我并不介意别人的欺骗,但我不喜欢虚伪的家伙。实话实说了吧。”放逐者一边摇曳着杯中剩余的麦酒一边冷冷说道。“当年,奉师傅遗命前往狮族,向狮中之王汇报师傅死讯的,正是在下。也正是我带回了狮中之王亲笔撰写的挽联,以狮族方面国书的名义进奉卡里可汗,并借机挟持了他,迫使他在退位诏书上签了字……并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面见狮中之王的时候,当时才十多岁的你应该也在场——是不是啊,克鲁格狮的三贝勒,漂亮男孩殿下。”

    莫说僵若木鸡、冷汗直下,手中木杯不禁掉落地面却仍浑然不觉的漂亮男孩,就连一旁的剑齿虎也暗地里紧捏了一把汗——呕吼,大漂亮这回可真是麻烦大咯……

    正当气氛趋于尴尬之际,雄虎却突然笑了起来——这是剑齿虎第一次看见他笑——“别激动,小殿下,在下可不是谢利那种货色。”他举起酒杯示意一番,随即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就凭这几杯酒的交情,咱就已经算是朋友了。你放心,伟伦可不是会背叛朋友的人。”或许是酒精打开了话匣,老虎大叔的话比起先前要多了不少,言语间也多了不少的热情。

    “啊哈,伟伦大叔愿意认我这个朋友,我也是荣幸至极呀!”漂亮男孩总算是舒了口气,赶忙毕恭毕敬地捧起另一杯麦酒递给伟伦,自己也重新拿了一杯。一狮一虎就这么激情碰杯,同时一饮而尽,随后一齐开怀大笑起来。

    “那个,大叔。有句话其实不知当讲不当讲。”放下酒杯后,漂亮男孩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将自己的口袋全都倒翻了出来,也只能拿出了十来个铜板,“小弟这次出来的匆忙,钱没带够,方才实在是一时上头这才口出豪言要给几位买单,实际上连自己的饭钱都快付不起了,所以说……”

    “好说好说,哈哈。”伟伦豪爽地笑了笑,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币,扔在了长桌上,“小殿下真是个实在人,我伟伦虽然囊中羞涩,不过区区一顿饭钱倒还是能付得起的。小殿下这个朋友,在下交定了!”正说间,他还不忘招呼起旁边的跑堂伙计:“再打二十杯麦酒,我们今天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见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模样,剑齿虎也终于是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一点没动的酒杯。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学起放逐者那样高举着猛灌起来。初入口的感觉很怪,有股泔水般的气息,紧随其后攻占了味觉的便是浓浓的苦意,着实难以下咽。他强忍住喷出口的冲动,硬着头皮将生平的第一杯酒一口气全咽下了肚。他只觉心跳加速,浑身发烫发热,腹中仿佛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烧,头脑中混混沌沌,眼前的世界又有点飘忽不定起来,五脏六腑都似乎要全部翻转了。他赶忙趴倒在桌上紧紧屏住了呼吸,不让腹中酒水呕将出来。

    这就是喝酒的滋味?比起这个,他倒是宁愿再去船上吐个死去活来,真是不明白漂亮男孩他们为何对这玩意儿如此上头。

    那壁厢,二十杯麦酒已经送了上来。伟伦爽朗地接过托盘,开始一杯杯的分酒。他们三只老虎,外加漂亮男孩和剑齿虎,一共分了五份,每份四杯。当看见四杯新酒又如同垒长城一般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剑齿虎已经快要哭了——拼了老命才对付完一杯,眼下这又多了四杯,他可怎么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