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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全球育考

    宋思娴在卧室收拾着要带的衣服,小行李箱就在她的脚边敞开着,里面已经装了些洗漱用的旅行装。

    将一件T恤叠好装进去。

    母亲方苓玉在她旁边念叨“你别总是去监考啊,自己也考一考。”

    “不考。”

    沟通失败,方苓玉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气我。”

    客厅,父亲宋文峰在看新闻频道。

    “今年,我国的考情非常严峻,近七千万人争夺6.91万个名额,录取比例约1014:1。全球竞争压力最小的考区在冰岛,平均每5人争夺一个名额。”

    “唉……”宋文峰长长叹息“人比人,气死人。”

    《全球生育资格考试》,简称全球育考,是所有人类拿到生育资格的唯一途径。考试分为两科,一科生育,一科教育。

    生育科涵盖:医学、营养学、生活常识等内容,针对从怀孕到幼儿成长至18岁期间所有可能遇到的理性知识进行考察

    教育科范围更广,除了思想品德外,还有心理疏导。从孩子呀呀学语叫爸爸妈妈那天,就要充分考虑孩子的各种情绪,以及行为方式。

    全球育考每个考区的通过名额,都由该区上一年份死亡人数决定,理论上是死亡人数的两倍,但国家出于能源资源考虑会根据本国人口情况稍作调整,直接采取两倍值的国家很少。

    我国目前五年更换一次通过比率,计算公式是根据能源资源、人口等各种因素的推导结果。今年的比率是每100死亡人数10个通过名额,10/100。

    由于通过者性别不对等、不一定为情侣或夫妻,且有些人只是考证备用,实际生育人数大多会再对折一半。

    以本年我国6.91万个名额为例,对应的上一年死亡人数即为69万人(不包括家庭兑换人数),名额发放后实际生育儿童一般不会超过1万人。

    生育的1万对夫妻也并非天然成对,也包含证书发放后,有资格人群互相征婚的结果。

    电视上开始播放采访视频“考试前一天,各地的考生纷纷来到考场熟悉路线,我们的记者在全球多个考点前随机采访了一些考生。”

    【冰岛考生】“应该还有比我准备得更不好的人,我还是有机会的。”

    【英国考生】“我想尝试一下养孩子,生活太无聊了。”

    【美国考生】“我们两个已经通过三次考试了,这次来是想生第四个宝宝,这次分到一个考点,我觉得是个好兆头。”

    【越南考生】“我们的孩子总是考不上,所以我们想生一个孩子给他们抚养,我的妻子在隔壁的考场,她还在工作没有时间看考场,我待会儿帮她一起看一看。”

    【中国考生】“重在参与吧,还能怎样。”

    “爸。”宋思娴拎着行李箱从屋里出来“我收拾好了,走吧。”

    宋文峰关了电视,问她“东西都带全了吗?”

    “带全了。”

    方苓玉拿了帽子给宋思娴戴上“太阳大,别晒伤了。”

    “嗯。”

    快到集合地点,宋思娴拿出包里的监考证挂在了脖子里。

    全球生育资格考试

    监考员

    姓名:宋思娴

    编号:7916

    集合地点在清源大学的校门口,下了车,就有同事跟宋思娴打招呼。

    等人全部到齐,他们一同坐上大巴,去往隔壁市监考。

    宋思娴是清源大学的一名教授,主要带本科课程,主讲社会学相关,也在校内研究机构任职。

    清源大学是少数留下来的大学之一,它的人文学科比较出色,有多个国家一级学科,硕士点52个,博士点17个,并且有两个国家级人文社科研究机构,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

    宋思娴就是在那两个人文社科研究机构之一的社会与发展研究中心工作,所属中心下设的社会问题研究室。

    全球育考的规格,放在过去,就跟高考一样,全社会都在关注,各路资源让行,热点霸屏社交软件。

    大学以下的学校虽然基本都被取消了,校舍却留了大半。本着资源利用的原则,有的租给了培训机构,有的开发成了文创园区,育考时期这些校舍基本上都会腾出来两天,再加上职业学校和大学的教室,考场数还是足够用的。

    推拉门关上的那一刻,寂静空荡的教学楼区,和家属、志愿者们汇聚的门口形成了两个天地。

    将试卷发完之后,开考铃声随即响起。

    “考生开始答题。”

    考场奋笔疾书的沙沙声,让宋思娴想到七百多年前自己参加的那场高考。

    那种用最纯净的心期盼未来的感觉,再也没人能感受到了。

    她还记得最后一场英语结束,自己忍不住翘起的嘴角,下了考场,跟言勋得意道“首都见?”

    “首都见。”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清爽地笑着,笑容比那天的阳光还要明媚。

    后来,她报了社会学专业,他报了临床医学。

    说好一个发现社会病灶,一个解决人体病灶,结果三百年前他说要帮她看社会病灶,转到了安乐科做了一名安乐医生,从此两人渐行渐远。

    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本应是冲破死亡看向希望。

    转到安乐科之后,他看到全是社会问题下笼罩的死亡阴影。

    是她的学科,是她在研究的东西,造成了这种糟糕的情况。

    对世界充满失望的他,终不能再跟她互相理解。

    曾经最熟悉的人,轻易地站到了对立的两面。

    铃声再次响起。

    宋思娴跟另一位考官抱着考卷去考务办公室。

    考生们纷纷谈论着今天的考题。

    “第一大题考捂热综合症,也太简单了吧,这还怎么拉开差距啊?”

    “婴儿鼻塞的几个原因里,我忘写药物因素了,只写了生理构造、疾病、异物。”

    “备孕的几个题我都看过,生理我感觉没什么大问题,主要还看今天下午的心理了。”

    下午,每个考场都少了些考生,宋思娴所在的考场缺考了约三分之一。

    将试卷封存运走之后,当地教委带着考务人员去酒店吃饭呢。

    宋思娴在车上望着萧瑟的考点门口,以及零零散散走着的考生,觉得有些恍惚。

    育考终究不是高考啊,没有热血,没有解放,有的只是第二天重回工作岗位继续马不停蹄的工作。

    没有阳光,没有青春,也没有憧憬。

    更没有那些真正的初生牛犊般的少年。

    电话响了,是方苓玉打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

    “你弟弟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明天你就去医院陪他吧,你爸咨询室这边我也要过去帮忙。”

    “嗯,你把房号发我一份。”

    方苓玉的语气比较平静,所以,宋一航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心里有事,吃完饭就从酒店出来散心。

    酒店旁边有一个公园,夕阳下,景色还算不错。染了暮色的香樟林,亭亭净植的荷花,散步的行人,微风吹过有些让人陶醉。

    不远处传来了惊呼,宋思娴看过去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正脱了上衣往湖里跳。那片荷花从跟着晃动了一番。

    很快,那里围了一圈人,宋思娴也走了过去。

    脱了上衣的中年男人,臂弯里夹着一个男子往河岸上推,岸上的人伸出手来,把已经失去神志的男子拽上了岸。

    急救之后,男子悠悠转醒,看见围着的额众人,趴在膝盖上又开始哭“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救他的中年男子已经穿上了衣服“你要是想死就去申请安乐,在这儿寻死就是一时冲动,我们必须救。”

    旁边人纷纷附和。

    那中年男子蹲下身去拍他的肩膀“是不是考试的事?”

    他点头。

    全球育考过后,是会经常出现这种事情。

    “叫什么名字啊?”

    “周然。”他边抽噎边回答,还是没有抬头。

    “这样啊周然。”中年男子开导他“我跟你说,这育考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就完了,总有一天能考上的。”

    “你不懂!”周然越哭越凶,拿袖子擦眼泪。

    宋思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了出去。

    在这个能源紧张,推行环保节能的社会,大多数人又重新养成了带手帕出门的习惯。

    周然接过手帕,抬头说了声“谢谢。”

    中年男子趁着又问他“你说哥不懂,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说不准就解决了。”

    “解决不了。”

    “你先说。”

    “我,我女朋友,我这次要是考不上就跟我分手了。”

    “那你再找一个啊。”

    宋思娴看周然又要哭,走到中年男子身边蹲下“我来。”

    知道自己说错话,男子不好意思往后撤了撤。

    她语气温和“周然,你女朋友也可能说的是气话,她要知道你因为她一句气话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她不是说气话,她,她家里人已经给她找好对象了,如果,如果我考不上,他们就结婚了,都说好了。”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许久。

    那位中年男子再次忍不住再次吐槽“……都这么绝情了,喜欢她干嘛?”

    宋思娴看了他一眼后,他非常抱歉地捂住了嘴。

    “你跟你女朋友认识多久了?”

    “三十多年了。”

    “也还……”不算久“你是后新生儿吧?”不然七百多年了,因一段三十年的恋爱就要死要活的有些说不过去。

    “嗯。”周然点头,又补充“但是我也六十多岁了。”

    “我谈过四百年的。”宋思娴的目光很真诚,不带任何长辈的藐视,而是像跟朋友倾诉一样。

    周然不哭了,认真倾听。

    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小声讨论。

    四百年不是小数字,很少有人会有这么长的恋情,有的人四百年都能结十几次婚了。

    “我们结婚了,又离婚了,到现在我还喜欢他,可没了他也一样的生活。我不否认你的爱情,我相信你爱你的女朋友,但人生不止有爱情。

    也许多年以后,你会发现一个能让你付出所有热情的事物。也许你会喜欢上另一个女孩,时间那么久,人的心境会慢慢产生变化,到时候再遇到跟自己相契合的人是非常有可能的。也许她还会后悔。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只要活着。”

    男孩愣了许久“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那他喜欢你吗?”周然显然对她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喜欢。”

    “那你们为什么?”

    “因为那个让我们付出所有热情的事物。”

    男孩阅历浅,没有经历过铺天盖地的天灾人祸、社会变迁,没有在浪潮中被裹挟翻涌,自然容易被感情所牵绊。在这个时候用过来人的态度鄙夷他、嘲笑他的选择都是没有用的,他没有经历过,不会意识到这些,在他们小小的世界里,他们以为的全部就是全部。只有真诚的推心置腹,把双方放在同样的位置,才能打开他们的心扉。

    “考试辛苦吗?”

    没想到宋思娴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周然呆了一下,而后点头“辛苦。”

    “你父母当年考试也很辛苦。”

    过了约半分钟的时间,男孩才说话“……对不起。”

    “以后还这样冲动吗?”

    “不会了。”他站起来给周围的人鞠了好几个躬“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救他的那位大哥过来,把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走,哥们带你去喝酒。”

    周然刚要摆手拒绝,就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哎别客气,我们AA。”

    所有人都被他这句AA逗笑了。

    “姑娘,去吗?”

    宋思娴笑着摇头“不去了,还有事。”

    “那我们走了啊。”

    他们走去的方向,红霞满天,温热的风徐徐吹着,消散了些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