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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惊变(3)

    谢温走出院门,张贵正牵着两匹马等在此处。谢温心里略微有些讶异,这个张贵虽然只是个普通兵士,但是心狠手辣,人也很聪明,看来是个可造之材。

    “将军,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守备营!”

    两人两马急速的奔跑起来,守备营的位置离江充的知府府邸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守备营大门口。谢温看着面前破旧不堪的守备营营帐,只有一个哨兵坐在门口打瞌睡。

    “去通知守备营张存仁将军,江大人军令!”谢温一声怒喝,那睡得正香的哨兵突然被惊醒,吓得跳了起来,赶忙回头跑进营中找自己主将去了。

    张贵跟在谢温身侧,偷偷拿眼看去,自己这个年轻的将军今晚做的事可谓是惊世骇俗,就算他张贵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今晚是跟着谢温杀了一个大官,并且现在还来军营传令,握着马缰的双手早已紧张的全是汗珠。

    不出一会功夫,守备营内一阵哗乱,一个身着软甲的将军急忙走了出来,谢温一看正是守备营张存仁。

    张存仁疾步赶到谢温马前,抬头一看却是变了神色,心中疑惑不已,这一年来自己肯定认识谢温,也知道此人是直符军都尉。只是为何江大人的军令找了一个外军的都尉前来?张存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过他压住了心中的疑惑,还是拱手问道:“谢都尉,敢问何事?”

    “江大人军令,今晚即刻从西城门突围!”

    “这......”张存仁听见命令愣在原地,身后的士兵也响起了嘈杂的讨论声,这一年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期盼着能够突围,突然接到命令士兵们的脸上都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敢问谢都尉,这命令我为何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突围这么大的事情,岂能说走就走?”张存仁心中几乎认定肯定出了事,但目前的情况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问清楚。

    谢温也不回答,转头看了一眼张贵,张贵对上谢温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谢温回过头则是从怀中掏出了虎符,扔给了张存仁:“张将军,虎符在此,还请遵命吧。”

    “这如何遵命?只凭一个虎符如何使得?手谕消息什么都没有!本将这会就去知府府邸中找江大人问个清楚!”张存仁说着就招呼自己手下的兵丁去牵马。

    “张存仁!”

    谢温一声怒喝!张存仁及他身后的兵丁都愣了一下,从品级上来说谢温是要比张存仁低的,竟然敢如此直呼名字。

    张贵抽出了匕首,双脚马镫上一用力,直接飞扑了出去。

    “守备营将官张存仁!”谢温的声音继续冷冷响起。

    张贵在空中瞄准了张存仁的脖颈处,右手的寒芒已经显露了出来。

    “抗命不遵!”

    刺中了!张贵感觉到自己的匕首似乎被什么抵挡了一下,随后轻而易举的穿开了那层抵挡,张贵对这个感觉很熟悉,那是刺中人身体的感觉。

    “斩立决!”

    随着谢温话音落下,张贵将张存仁的身体扑倒在地,随后一个前滚翻站了起来,身后的张存仁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谢温,满脸的惊恐,嘴中发不出任何声音。从指缝中流出的血将他身下的雪地染成了红色。

    张存仁的兵丁们这才回过神来,刚刚电光火石之间这一切就发生了,此刻自己的主将躺在地上眼看着是要断气了,有一些胆子大的兵丁已经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你们也想抗命吗?”谢温冷冷的问道,从怀中掏出了手弩。

    几名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按理来说这会应该为主将报仇,但是抗命造反的帽子一压下来谁也顶挡不住。

    “大人,等会如果有变,你先走。”张贵已经回到了谢温身边,低声的说道。

    谢温看了张贵一眼,随后开口问道:“你们领头的是谁?”

    兵丁里走出一个大汉,怒视着谢温,说道:“守备营都尉杜峰!”

    “杜都尉,现在由你来统领守备营。莫非你也想抗命不成?”

    杜峰并不说话,只是狠狠的盯着谢温,谢温则是毫不示弱的坐在马上以更凶狠的眼神盯了回去。张贵和那些兵丁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属下,属下谨遵将令!”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峰终于低下了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

    “半个时辰后突围,杜都尉,抓紧时间!”谢温说完这话,调转马头,和张东疾驰而去。

    谢温在马背上这时才感觉到后背出了一身的凉汗,今晚的每个步骤可谓都是险之又险,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后怕不已。当然这些话是不能给张贵说的,他只能挥挥手,告诉张贵让他速速回营,并且叮嘱今晚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张贵朝着直符军的军营而去,谢温则是朝着旁边那栋和裴度落身的宅子行去。还没到宅子门口,却撞见了骑着马迎面而来的裴度。

    “老裴。”谢温翻身下马叫到。

    裴度停下马,下马之后谢温才看清他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他急忙问道:“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谢,刚刚探子回报说守备营有异动。”

    谢温沉默片刻,说道:“我听闻是江充下令守备营突围......”

    “不可能!”裴度大手一挥,随即愣了一下:“怎么会?江充会下令突围?”

    “不仅如此,我们直符军也要突围,我已经命令军中将士准备妥当了,半个时辰后出发。”

    “怎么会......不对!”裴度厉喝一声,一手抓住了谢温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他妈的,如果江充这会下令突围,你怎么会提前通知直符军准备妥当?何况,何况江大人根本不会选择突围!”

    “老裴,你冷静点。”

    “谢温,到底怎么回事!”

    谢温看着裴度红着双眼,满脸扭曲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杀了江充,用他的虎符假传军令守备营突围......”

    “我操你妈!”裴度一拳狠狠的打在了谢温脸上,谢温只感觉到一阵眼冒金星,鼻子下两道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你他妈这是谋反知不知道!操你妈你是要拉着整个直符军去死!”裴度双手抓着谢温的衣领,低声的嘶吼道。

    “那你说怎么办!我操!”谢温双手用力推开了裴度,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鼻血,喘着气吼道“留下来也是死!谋反也是死!投降又不可能?不这样做整个直符军不也是等死?”

    裴度呆了呆,看着自己这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竟不知如何回答。

    “老裴!”谢温缓和了语气,“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搏,我谢温可以死,但是你能拉着这几千个兄弟一起死吗?你忘了当时带他们出来怎么说的?难道我们就应该留在这个破城去陪葬?”

    裴度倒退两步,低着头,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他晃了晃脑袋,说道:“可是这样我们又能如何?”

    “裴度!你是一军之将!将为军胆!你他妈给我振作起来!现在江充我杀了,守备营也要突围了,只要我们出去,没有人知道真相!带着我们的弟兄活着出去!如果事情败露,我谢温一人担了!”

    裴度晃了晃身子,眼神通红的看着谢温,低声说道:“这件事后面再说,我们哪个门突围?”

    “东门。”谢温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裴度翻身上马,背对着谢温,冷冷的说道:“你说得对,我要对兄弟们负责,我要把他们活着带出去。”

    谢温赶紧上马跟在身旁。“早这样想就对了!操,老裴,你打掉我两颗牙!”

    “但是,谢温。”

    “嗯?”

    “这是第一次,我不希望有下次!”说罢裴度用力一夹马腹,超前奔去。

    谢温呆立在原地,望着裴度离开的背影,不知呆立了多久才缓缓的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北军镇守府坐落在武国最北边的拒北城,拒北城原名上京,本是北元领土,后来在第二次武国北伐战役中武国的四任君主御驾亲征下带大军攻克,武皇令下拆掉旧城,将整座城池全部重新修建。

    在修建城墙之时考虑到拒北城地势险要,是抵抗北元兵锋所指的第一道关隘,其身后一直到洛河都无险可守,其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当时武皇召集天下民工军士,并请来无数的能工巧匠将整个拒北城打造成为了天下第一的雄城。并安排在此驻兵十万,赐名北军镇守府。名将童虎曾评价拒北城的地理位置说道“拒北城若在,半武无忧;城池若失,洛河以北尽入敌手。”多年前英国公李敬嗣在陪同武皇巡视拒北城之后也曾说过“只要给我五万精兵,任他北元百万大军前来都可保我大武无虞。”其地理位置战略重要性及城防之牢固可见一斑。

    不过近年来随着北面战事归于平静,北地整整五十余年未有过战火,对拒北城的态度整个武国的态度早已悄悄发生了改变。上一任武皇在位时就曾有大臣以“北地军费占天下税收之二三”为由上疏求裁军,不过当时只是削减了一部分的军费。到了如今的武皇更是变本加厉,先是将北军十万兵额裁至八万,后来随着西线战事糜烂,又不断拖延克扣缩减北军兵饷。近几年赶上武皇痴迷道教,为了在皇城内修建三清道观又大兴土木,西线战事紧张开支无度,这个钱武皇是不敢动的;西南军统领王猛贵为国舅,且三天两头叫着战事紧急上折子要钱要粮,西北军最为羸弱,常驻人马不过万余,国库紧张的武皇自然就将目光放到了北军镇守府的八万将士的饷银之上,当年先皇体恤北地寒苦,将北军的饷银定为天下兵马之首,甚至远高出御林军,这样一块大蛋糕自然眼馋无比。在他的授意之下北军饷银扣出十之六七流入内库,加上各级官员层层剥削,到了最后发到北军镇守军军士手里时只有原本定额十之一二。

    本来如此情况让整个北军镇守府已经军心不定,恰逢去年北军镇守老统领欧阳敬告老,新任统领高杰走马上任,这高杰本就是贪财之辈,上任之后更是大手一挥将原本军士十之一二的兵饷克扣掉一半,惹得整个北军怨声载道。

    今日的拒北城统领府内却是安静无比,只有“噗”“噗”的声音有规则的响起,期间掺杂着一些闷哼。高杰端坐在大堂之上,眯着眼睛看着堂下自己的亲兵正将两人褪去甲衣按在地上执行军棍,心中却是恼火不已。事情的源头其实就是早上北军的督军太监刘世元交给高杰一封信件,内容则是两名中级将领联名写了一封举报高杰贪污受贿,私吞军饷的信件。两人本以为交给随行督军太监可以帮忙将信发回洛城,可是没有想到这督军早已与高杰沆瀣一气,扭头就将信件交给了高杰,收到信件的高杰勃然大怒,立刻吩咐亲兵抓来二人执行军法。

    “高统领,这军法执行完了你准备如何处置二人呐?”高杰下首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是督军刘世元,他端着一杯茶正在喝着,身前跪着一个小太监正在帮着捶腿。

    妈的,死太监!高杰心中暗骂一句,但是面上却是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朝着刘世元说道:“本将一向容不得背叛之人,只是如今这多事之秋,不太好见血。还望刘公公指点一二。”高杰也知道军中怨言甚大,若换做以往直接杀了了事,如今他却是要小心一些行事。

    刘世元放下茶杯,开口说道:“哎,高统领菩萨心肠,不愿多造杀孽,咱家也是说如今这世道得要与人为善才是,这两位将军想来也是受了奸人蒙蔽才会信口开河,依咱家看不如就发配到雷神寺中如何?”

    台下正在受军棍的两人一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可是听到雷神寺的时候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他们当然清楚雷神寺并不是一个诵经念佛的寺庙,而是一处北军的矿洞,在军中犯罪之人只要是陪发配到雷神寺的绝无活着出来的可能,且在里面要遭受无数非人的折磨。对于这些将士来说,畏雷神寺更胜过畏死。

    “刘公公果然是仁慈心善,我说你们,停了停了。”高杰摆摆手,执行军法的几个兵丁立刻退了下去,此时已经打了快一百板,躺在地上的两人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只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高杰踱步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开口说道:“楚怀军正将陈彦川,湘南军正将谢彬,你们两人诬告上官,本统领本欲将你们斩首示众,幸得刘公公求情,也罢。本将本着慈悲为怀,就将你们二人发配雷神寺服役两年,还不快快谢过刘公公?”

    谢彬和陈彦川二人对视一眼,趴在地上咬着牙的说道:“谢过刘公公,谢过高统领。”

    “哼,不长眼的东西!去通知他们的兵丁来把人抬回去,给你们三日交接军中事务。”高杰冷声说道,随后看向刘世元,换了一副面容笑着说道:“刘公公还请跟我到后堂一叙。”

    刘世元知道这是高杰要报答他将密信交给自己的恩情,笑着便站起身跟着高杰往后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