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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惜命如金

    芬瑞尔干嚼着一罐没煮烂的茄汁豆罐头,天空依旧被薄青的浓雾包围着,那些雾气仿佛古神的使徒,侵蚀着街角上每一丝残存的阳光,试图掠取所有的活物。

    妖异的重雾覆盖了天际线,百米之内,见不得一缕阳光,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唯有彻骨的凝寒。

    自打走进这条街道开始,浓厚沉重的积云就堆积在艳阳之下,精密缝合,手段不亚于进行一场复杂的外科手术,整条街区都像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大雾夺走了生命力一样,行人们背对着他的身影将背部整个拱起呈现出弯弓的形状,眼神溃散,且多是以手脚并用的方式在路上行走,一点活人的生气都看不到,倒像是死了几百年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尸。流浪狗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挂着满身杂毛和脓血为了一根骨头抢得头破血流,却不像之前那样亲人了,集成群体的流浪狗对常人来讲算是很大的威胁,但在这里,就连十几头狗组成的大群也一反常态的避开了路上的行人,光是闻着味就会远远的绕路走开。更叫人称奇的是,若只是害怕数量众多的行人也就罢了,但即使面对落单的行人,野狗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象征性的吼了几句便快速从人脚边穿过。

    这很反常,芬瑞尔见过流浪狗觅食的那股疯劲,因为竞争上的劣势,这些野狗必须集中所有的精力来猎食,哪怕是把棺木用打磨过的花岗岩镇住,这些疯狂的野兽也会把整个坟包拆得支离破碎,不惜把手足挖到流血也要将棺木内腐烂的只剩下一层皮的骸骨啃得精光。城市对于野狗来说就相当于一个钢筋水泥版本的丛林,聚众的人群在它们眼中是不可招惹的庞然巨物,但落单的人对于他们来说,那就只是一盘美味的前菜而已,也因如此,这些孽畜的行为真叫人生疑。

    芬瑞尔穿过堆满垃圾的泥泞小道,从蜿蜒复杂的乱巷当中摸索着穿过,有些巷子里到处都躺着价值连老鼠都不如的瘾君子在云雾缭绕的环境间醉生梦死,另一些稍微开阔干净些的小巷则是站街女的土地,要价挺高,质量却不怎么样,同样的价格还不如在街边整一大锅焖面来得实在,他也不是没钱去更高级的场所解决生理需要。

    这些人的身体无一都是残缺不全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是脑袋烂得像个熟透的榴莲,单薄破旧的衣物只够勉强遮盖住抵御子夜的寒气,面色干瘪发黄,缺乏生气。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稚童还是老者全都枯瘦无比,眼眶凹陷发黑,好似它们的精神被人从里到外掏了个干干净净,更重要的是,原本该是心脏的部分却被一片破碎的空洞所替代,支撑生命的灵魂之火仅存一息,像是被狂风吹拂摇荡在湖水边的芦苇叶般飘动,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这些家伙,死人吗?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杀掉并操控一整个条街的人简直痴人说梦。”他摇了摇头,否定了原本的想法,手背上的刻印发出一阵咆哮,汹涌的魔力在体内不断咆哮着蒸腾着他的全身上下,每一丝血管中流淌鲜血都奔腾着化作了游走的龙蛇。

    芬瑞尔的纹章刻印在极速膨胀着,类似于人体在饥饿感来临时会第一时间去留意周边的可食用目标,祸书的每一页书页都在发动着饥渴的狂嚎,这意味附近有强度不低的魔力单位在接近中,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能够成功吞食,获取的回报将会远超之前的报丧女妖。

    几只秃鹫掠过巷道上的天空,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用它们宽阔的羽翼利用着气流不断绕着街区兜圈子,时不时停留在建筑物或枝条之间稍作歇息。

    城市有秃鹫本身就很奇怪,它们并不像乌鸦或者渡鸦那样拥有着不大不小的中等体型适合在不同的楼道街角之间自在穿梭清理着城市间的垃圾,这里并不能提供太多对于秃鹫而言高回报的食物资源,它们会在这里,除非…是在等待进食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芬瑞尔一个健步冲上前,掀翻了其中一个挡在前面的路人,他听到研磨利齿的声音,却并没有闻到尸变的腐臭气味,那就代表对方尚未完全转化。他用手指制住了对方的行动,掀开眼皮、检查口腔这些内部器官是否有变,但奇怪的是,除了精神萎靡不振,这些行人都是些普通的人类。

    如被电击般的刺激性苦痛覆盖了他的每一根神经,这是祸书特有的提醒,提醒他目标就在附近,要让肾上腺素激发到一个剧烈的水平点来进入战斗状态。他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难以掩饰心中已经升起的破坏欲,蹂躏对方身心的强烈冲动让他发出一阵狂笑。

    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乘着风来到了他的面前,腐败、发酵,就像生了蛆发酸的鲜牛奶一样恶臭。

    “甚是狂妄,现在就连一头随处可见的可怜小狗都敢直挺挺的走到我面前供我享用了吗?”

    芬瑞尔双手插兜,神情满是嘲讽与讥笑,剑也就这么横着挎在腰间,没有半点拔出的意思。

    街角荧黄色的电气灯不时闪动着光的碎片,洒落地面,天际的浓雾逐渐散去,露出了暗青的太阳。

    ‘它’从黑暗中慢慢爬出,浓稠的血浆与成堆的尸体混着浸泡在地下水脉中涌出的锈水间,轻快敏捷的脚步在锈水之间滴答滴答的穿梭着,溅射起水花无数。

    它抬头看着芬瑞尔,口腔间响动着浓稠厚重的呜咽声,和那些行人一样干瘪的皮肤,却在手肘处长出了三道锋利的骨刃,嘴角整个咧开,宛如吸血蝙蝠般的口器以及数十颗钉状尖牙和巨大的门齿,浑身上下只披着一层短粗的刚毛,尾巴细长而无毛,灰溜溜的颗粒状眼珠子和那张窄小粗糙的丑脸真是绝配,让它看起来就像是老鼠和蝙蝠打了一晚上生出来的孽种。

    “我乃德古拉,人类,少在这里跟我扯嘴皮子,今晚你会很荣幸地成为我今夜的……”

    餐点,它原本打算这么说。

    德古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发扑面而来的金色子弹打断,对方掏枪的速度之快以至于它都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它来不及闪躲,两发子弹精准的命中了它的脏器,强烈的灼烧感瞬间占据了它的大脑,紧随而来的爆炸更是连锁点燃了它的每个脏器烧得它嗷嗷大叫。

    “混——呃啊啊啊啊啊啊!”

    芬瑞尔将大口径猎枪.鬼哭&神嚎一一插回腰间的武装皮带中,悠闲地吹着口哨小跑着来到了它的面前,右臂即刻显现出数道纹章,如巨大荆棘一般的藤条尖刺接二连三的由他的小臂上生长出来,那些仿佛有着高等灵智般的漆黑枝条上蔓延着绿色的火舌,拟态为一柄连环火神炮,庞大的魔力在他的右臂间流动,满盈的魔力量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掠过他的全身,抵达中央的炉心,黑之污浊转换为缠裹爆炎的荆棘弹咆哮地在狂风中散开、极速席卷了风暴的核心,以植物为基础构筑的矛枪贯穿了它的每一分血肉,深深地扎入水泥墙间。

    这个人…不,这头怪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德古拉咬着牙将贯穿了它蝠翼和五脏六腑的矛枪从身体中用极大的气力勉强弹出,它通过吸食成为了吸血鬼们的眷属被额外的赐予了超越常规生物之上的自我再生能力,这种程度的伤最多也需要几十分钟就能全部修复完成,而现在,那些炽黑滚烫的污浊之泥却正在反过来吞噬着它身体里的每一个自愈细胞,一股贪婪的躁动将它的意识近乎吞没,原始而狂暴的混沌正在咬杀它的身心。

    芬瑞尔没有给他再生的机会,左手持枪,瞄准了这只给自己冠以吸血鬼之祖名号的欺世盗名之辈那已经被打烂了血肉、露出节节白骨的膝盖上又开了一枪。

    钻心的痛苦刺激着德古拉的心神,先前所受的伤势只能让它勉强挥动自己的手肘,自从成为吸血鬼以来,它就从未受到过如此屈辱,德古拉愤怒的对准了他的脸,惨白细长的骨质利爪斩向对方的头部,若是命中,对方的头颅必将会在同一时间跌落地面。

    ——铛!!!

    骨质利爪精准地斩中了对方的颈脖,然而传来的却只有骨裂那绝望的哀鸣,利爪如同断裂的玻璃片一般,陆陆续续大块小块的被从血肉上剥离。

    德古拉痛叫着试图捂住伤口,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只污沼构成的火神炮矛枪又一次撕裂了他的半边的肢体,大量的汁血从中溅射,撒的到处是。

    “呦呦,这副凄惨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要把爷爷吞进肚里么,‘德古拉’先生?”芬瑞尔任由暴动的矛枪行使着惨无人道的暴行,污浊而可怖的苍之炎缠绕在枪尖最顶端,贯穿、贯穿、贯穿!势必以最大的力度给予敌人死亡之前最巨额的痛苦。

    “再生啊?再生啊?你不是自称德古拉吗?连下水道里的老鼠都不如的小害虫也敢自称吸血鬼,牙都给我笑掉。”

    他清楚地从这只蝙蝠怪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暴虐而面目狰狞,每过去一分钟一秒钟他瞳孔里的狂怒都在如势头正盛的烈火般猛烈燃烧,混沌的掠食天性激发了他对于猎物的施暴行为,尤其是在面对那些弱小得根本无法抵抗自己的猎物面前。

    那就是荒邪古卷带来的作用,芬瑞尔有时也不清楚出那镜像中的倒影到底是谁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但那些事情都无所谓。

    思考并不起到什么作用,他掘弃了那些无用的情感,而后——委身于无尽的狂怒。

    不管这个蝙蝠魔是谁派出来与他作对的,也不管它到底怀有什么样的目的来接近自己,让那些该死的理性都滚到天涯海角去吧,就在此地,短暂地化身为兽。

    SearchandDestroy,见敌必杀!

    SearchandDestroy,见敌必杀!

    “咕啊,”蝙蝠魔痛苦地喉咙间吐出一口脓血,它顽强的身体竟然能在如此惊人的力量面前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但眼前的男人还是没有要收手的迹象,“去你丫的狗人类,这该死的身体,再生,给我再生组织,再生血液啊!”

    它的身体没有给予回应,伤口并没有愈合,而是普通流着血,炽热滚烫的污泥已经熔化了他身体中所有的再生细胞,崩损的躯体再也使不得一丝气力。

    “听说你们吸血鬼都喜欢喝点鲜血?那么这次算我请你的,令人反胃的怪物,小心别给呛死!”芬瑞尔怒吼着拔出枪继续开火。

    蝙蝠魔的嘴唇——如果它还有嘴唇的话,咬到了极为坚硬的金属,滚烫的火花在他的脑壳间炸开,爆散开来的金属碎片伴随着焰火依次贯穿并炸烂了它的眼、耳、口、鼻,剧烈的灼伤与贯穿伤令蝙蝠魔痛不欲生。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背后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吗?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的把我打一顿?王八羔子,我看你才是那个该死的怪物。”蝙蝠魔用最后一点力气对着芬瑞尔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飞了芬瑞尔一脸。

    蝙蝠魔能够到死亡的恐惧,以及来自对于疯狂症患者的恐惧,那是出自刻在生物本能中的原始本能,自然而然地回避那些凭借着冲动肆意施暴的生物,对那些被杀意与破坏欲望所支配了大脑的个体进行回避的必要恐惧。如今,它竟然在一个明明不久之前还只是勉强记得名字的人面前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寒意。

    芬瑞尔用掌心抹去脸上的血污与水滴,他缓慢地将头了别了过来,紧接着,他露出了蝙蝠魔此生以来见过的最为骇人的笑容。

    “你竟敢喊我怪物?错了,大错特错,我是恶魔。”在蝙蝠魔惊恐万分的神情之间,芬瑞尔一脚踩住它的躯干,往他的嘴中塞入一块铜币,然后拔出右腕生长出来的巨大矛枪,对准蝙蝠魔那丑陋的头颅顶端,重重地砸了进去。

    “你的灵魂很难吃,所以就值这么点钱。”

    芬瑞尔抹了抹嘴,扭头走出了巷角,与之共进的只有不断被火焰燃烧的破损书页。

    凄厉的哀叫回荡在黑暗的每一个角落之中,回应它的,却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