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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能言马与猴孩

    梦境无声息地盘旋在芬瑞尔的脑海间。

    等到光线足够明亮时,他便发觉正处在一处幽暗的地幔之间,阴森而潮湿,幽青的雾气弥漫在各个角落当中,遮挡着他的视线。抬起头朝上望去,出现在视线之间的赫然是一座古旧的城镇,浓重的雾气笼罩在整座城镇的最上方,等到路走到一半时,芬瑞尔便发觉到环绕在城边的几条水脉,几千个碗口粗细的水线源源不断地流出着血液一般的赤水之间。

    水脉的对岸,城镇之间立起的火在那无比深邃的黑暗之间明明灭灭,这片古旧的城镇周边只余一片荒芜,任凭枝条错生开来的森林沿着边界线粗野地生长开来,粗制滥造的石制墓碑在隆起的土丘倒得歪七扭八,陪伴着它们的除了几座废墟便是腐烂的梁木,放眼望去,不要说是活人了,就只老鼠的影子都摸不着。

    这里的荒芜程度可想而知,放眼望去方圆数十里内廖无生机,芬瑞尔停留在河岸间看了又看,觉得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可深究的地方,正当他打算折返回去的时候,一声刺耳的鸟鸣传进了他的耳间。

    芬瑞尔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几步,一团凝散的魔力漂浮在离他头顶不到五米的方向,凝乱松散的魔力在得到他的视线之后像是获得了什么许可一般,波浪状滚动的魔力浪潮往内部聚集收缩起来,最外层的魔力从一成不变的固定直线变为了一团猛烈燃烧起来的业火,那业火是和周围那阴森可怖的地幔相衬托的幽青色,宛如来自冥土的猛炎。聚拢于一处的业火随着魔力的成形而重新开始将形体重新分割开来,不一会就扩展出了生物的基本形体,肢体、口器一应俱全,逐渐变得像是一团洒落在地面上的液体,然后生出了两对缠绕着青炎的羽翼。

    那是一只灵魂鸟,人类个体意志的延展物,每一个独特的灵魂都会具备的生命信物,随着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性而会展现出不同性质的物理形态,眼前这只缓缓展翅滞留在空中的灵魂鸟便是芬瑞尔的个人意志的延展。

    灵魂鸟发出一声仿佛掺杂着淤血的燥嚎嘶吼,点头示意要芬瑞尔跟随着它往前继续前行,他本想拒绝,但想来想去这里似乎也没有别的路途可供行走,于是便也没有回绝,无言地跟随着自己的灵魂之所现而朝着那滋生恶臭的赤水沼泽间行走。

    行走至水边时,芬瑞尔下意识地低下头来查看着自己的样貌,看到那水中倒映出来的镜像时,心不由得一惊:水面倒映出来的他脑后生着一团如幽野的冥狮般上下纷飞、呈现着火焰状灵气的青色长发,五官几乎被人为地从脸孔间剥离下来替换成为类似黑曜石一般材质的面具,原本眼瞳所处的位置则燃烧着一团无色无影的火焰;上臂肢体的关节长度被显著地拉长了,退化的尾椎骨之间又重新生出一条毛绒绒的鞭尾,末端也同样燃烧着一小簇火焰。

    “——这又是跟我演得哪一出?”化作小兽状的芬瑞尔来回抚摸着自己与黑曜石假面所覆盖的部分,还算幸运的是五官只有眼睛遭了殃,现在这副躯体对于原本的人类形体而言运动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相对的,无法顺利地将原本格斗战中所发挥的机能使用自如,也同样意外着现在的他是赤手空拳的状态,现在的他不过是祸书掉落之页所化的小兽而已,游离于这片似梦非梦的土地之间,陷入削弱状态的祸书为了抵抗水晶丘陵发射的广域辐光被迫启动了宕机强制性关闭了书页。

    也就是说,这里说不定算不上是梦境,而是祸书所构筑出来的世界里侧。

    回想着先前几乎毫无收效的战斗,芬瑞尔一边跟着灵魂鸟的指引手脚并用地在荆棘丛生的枯树林间攀爬挪腾,一边思考着祸书提前宕机的缘故。

    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和一个背上纹着鹰鹫的男人战斗,但记忆间将自己击倒的却是持剑的战士,两者的强度亦有所区别,前者即使自己手脚催动不利且状况恶化也无法真正伤害到自己,后者却持有着真正意义的魔导武器,威力惊人且属性上也能轻易压制住祸书的闭锁暴动。

    没错,问题恐怕就出在那人手中所持有的武器中,两柄都毫无疑问称得上稀世的绝品,更重要的是特性上也对“祸之具现”的祸书起到了强大的压制力。

    灵魂鸟止翼于城镇的大门之前,这座城镇的装潢看上去就像是中古时代的建筑,打磨过的圆石与加工原木建成的低矮建筑物在这里比比皆是,主体的地域在地面之间也只是在主要的过道上铺设着用鹅卵石造出的道路,以至于芬瑞尔蹿跳着在屋檐之间落地时不免得踩到一脚冰冷的烂泥,说个题外话,虽然这里看起来没人住,但泥地里也算不上有多干净,芬瑞尔总觉得自己脚下有股恶臭。

    “请问有没有人在啊,没有的话我就开门了。”

    芬瑞尔敏锐地竖尖双耳,刚才那一下很明显就是有人在说话,他既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按照原有的道理来说这片非幻非梦的遗落之地除了自己以外基本没人能够进入,听到其它人的声音多少会让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小兽的躯体令他的听觉明显上升了不少,顺着声浪传导的方向辨别,芬瑞尔很轻易地就从乱瓦石壁间发觉了声音主人的方位,他不敢怠慢,自觉地加快了行动的步伐,这里连他都不甚熟悉,关节猛得往前发力冲去。

    芬瑞尔在运动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落脚的地点,选定一处完整平滑的石砌露台之后便纵身跃下,形如软鞭般的长尾有着惊异的柔韧性,连结用的关节配合着尾骨间的肌肉将尾巴拢起上卷,牢牢抓握在露台的把手间。

    “别喊了,那里没有人,活人在这里。”

    他看到了声音主人的正体,那是一只通体纯白的纤细驯马,个头矮小得没比被当成宠物的迷你马大到哪里去,那匹马现在正笨拙地用门牙拉拽着一栋民居门前的铁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显然吃了一惊,有些羞恼地回头看去,正好与挂在露台上的芬瑞尔视线碰撞在一处。

    这马脸红什么,莫不成是在害羞用牙开门不成?

    “你是什么人……难道说是这里的主人吗?”

    白马再三思考之后还是鼓起勇气询问着倒挂在露台上的影子,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躯体正在本能地抗拒着,但没有办法,自从进入梦乡之后便一直徘徊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中始终找不到脱离之法,想要求助也找不到半个人,想要食些草木、饮些河水来止住生理上的需求,但这里的水土从哪里都看得出异样,无奈之下,只得又饥又渴地来到这里寻些饭食充饥。

    “这里没有谁是主人,任你怎么做都没所谓,马小姐。”

    芬瑞尔从露台中爬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民居门前伸手将门环拉开扯得木屑横飞,他的嗅觉虽然比不上听觉,但待在露台上的时间足够他闻到民宅里传出来的香气了。

    “虽然我们才刚刚见面,可也不用开门就这么粗暴吧。”母马小声嘀咕着踏在满是木屑的台阶间爬上了进来,她这才留意到对方脑后飞舞的长发有一瞬间会变幻为一团飘舞的火炎,只不过没有丝毫热度,只消一会就恢复了正常。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变成了动物的样子,但眼前这个会说话的小兽不似她自动物园中建立的任何一只生灵,既似红脸的狒狒又有点像条没成熟的小狮子。小兽饶有兴致地在杂乱的屋内搜罗着,房间内部的结构与它的建材一样粗糙,石砖地面上只是随意的铺着一层满是油渍的棉布,上面还落着一些草木灰,显得很是脏乱。

    白马直起身子走到了厨房的灶台旁取了些清水饮用,这里的水质算不上太好,喝起来总掺杂着点泥沙,但也总好河口外带着血臭味的赤水。

    “里头没有什么太好的东西,随意吃点填些肚子吧。”

    芬瑞尔步履蹒跚地跳上方桌来,将一块紫罗兰色的餐布沿着桌角压实扑好,接着摆上从橱柜里搜集到的三罐冷藏鸡汤罐头、几串香蕉以及一点被人为切成扇状的不明兽肉,芬瑞尔尝了一点便吐了出来,味道像是馊掉十几天的大虾淋上一杯酸牛奶,两兽就这么无言地埋头吞食着餐桌上剩下的食物,芬瑞尔尝了几口便无言地退到了边上,掀开窗帘望着窗口外的古镇。

    对于危险,野兽通常能做到未卜先知,他也有这样的预感。

    “胃口就这么糟糕吗,猴子先生。”饥饿的母马再尝了几口之后也觉得倒胃口,但长久的饥饿令她五脏六腑都在狂暴得搅动着,因此倒也顾不得味道而狼吞虎咽起来。

    “我刚到这没多久,算不上饿,看到这些东西我就倒胃口,”芬瑞尔神色有些不快地说着,“另外,我也不是什么猴子,吃完就赶快离开这里吧,虽然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但此地甚是凶险,不是你这样的学龄前儿童该到的——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是在试验某种禁忌的魔术式时误闯的吧,愚蠢的咒师小姐?”

    说到这里的时候芬瑞尔还故意加重了些语气,母马立刻放下了蹄中的食物,面颊间染上了一抹绯色,看来猜得八九不离十,就这么个糊涂蛋,难怪会跑到这种鬼地方。

    “好吧,这次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你从来没有闯入这块地方来,”芬瑞尔跳上椅子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架子给白马这么看着,语调间更加严肃和不留余地,“把你的名字说说,我好找到个途径引着你的灵魂离开这里。”

    “菈娜.克劳塞尔……”过了一会,白马怯生生地说道。

    嗯,克劳塞尔…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芬瑞尔待在原地想了一会,差点没从原地蹿起三丈高,心想这小姑娘怎么好的不学偏偏玩这些古老符文和魔术式,这下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到回到祸书的里侧了。

    “没事玩什么魔术,你看,这不就挨天谴受罪了。”

    “这是为了知识的进步。”白马低声抗议着,字里行间却是比之前少了些底气,随后又补上一句,“也是为了好奇心的探知。”

    这回他是真没话可说了,芬瑞尔怪人见得不少,却很难见到这么怪的。

    他睁开眼来直视着菈娜的瞳孔,“给我乖乖听好了,小姑娘,如果你不想中途挨饿的话,就收拾点食物立马跟我上路离开这座用废品搭建的泥巴村庄。在窗户外面游走的家伙们现在巴不得剥了你的皮吃掉的灵魂,留心点,在我把它们的头颅全砸烂以前,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