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幻麟疾走

    这突生的异状让菈娜愣在原地，望着两道以不同的形式相互抗据着的伟力，她的大脑几乎处于一种混乱与空白的状态中，隔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想都不想就这样打起来了？”菈娜惊叹道。形若异狮的巨兽与芬瑞尔交战在一处，爪牙齐出，眼看就要被那闪烁着寒芒的骨爪所撕成两截时，他却诡异地扭动着腰身，以一种几乎逆反生物结构的姿势回避了巨兽爪牙的直击，而后以汇聚大部分气力的蹴击对准幻麟的下颚回以颜色，其力道之刚猛，甚至一度令幻麟在地面上难以立足。

    他以膝击连接直踢的一击重踏轰击着幻麟的颅首，随即以右腕握准了犄角的根部、将左腕紧握的拳头伸开变幻为锋利的爪击，然后直剜幻麟的颅角。巨兽口中传来一声如闷雷般雄浑的吼叫，虽略感到些许伤痛，但身为伟大幻兽当中的诸多顶点，已经生出高等灵智的它拥有着不输于人的荣耀与竞争心，它绝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轻易地在力量上的比拼当中败下阵来。虽然芬瑞尔看似在此次的战斗中抢占先机，以更敏锐的战术在无形间引导着战斗的走向，但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稍加留心便能发现他的掌心正流淌着一条毛发粗细的血线，虎口处更是损伤颇重。

    “连那么猛烈的攻击都没能真正伤到它吗？”

    菈娜瞧出了其中的端倪，虽然表面上芬瑞尔依靠一连串带有强烈野性的连击一时间压得巨兽步步后退，但他每做出一次攻击都要经过精密的计算，哪怕只要失误一次他就会失去战斗能力。相反，幻麟在外壳之上缠绕着怖天的戾云雷气以及玄苍烬炎两层守御，在这两层防御之下还能够依仗着更为强横的肉体作为防御，每一次想要确凿地造成足够的伤害都需要在那数十米长的巨体间寻找那雷电与火炎所无法遮挡的间隙进行突击。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双腕间依旧留下了被雷击所烧灼过的灰黑伤痕，大片的皮肉裂开，进行打击的关节部分血涌如注，双臂都在微微颤抖，原本井然有序的呼吸也开始频繁加速。但菈娜却在那对眼瞳间看到一种异样的光彩，在人生至今为止的十数年间都曾未目睹过的眼神，无论是敬爱的父辈兄长还是同世代的少年之身都未有一人表现过的精神气。

    战意昂然，好似一头正同制霸陆上的象王浴血奋战、凭借斗者特有的狞猛与凶悍将力量之间的差距弥补的盖世雄狮。幻麟的攻势固然刚猛，但却有失灵巧，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夺过半数的攻势，受限于攻击距离和地势的缘故而不能无乱地将体躯间所背负的多重元素对地面进行大范围的荡清，频频后撤却始终在那宛如狗头人一般的小兽所发出的千重打击前难以招架，使出浑身解数所发出的噬咬和爪击往往只会摸到一团空气，颇有一种用尽力量却打在了棉花之上的感觉。

    虽然尽可能地使对方的攻击无力化了，尽管如此，这种程度攻势若是想要击垮立足于幻兽中顶点般的存在的话，还是太过无力了。

    芬瑞尔从风暴间抽身，望着鲜血直流的两臂，他的心中一直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望着那巨兽宛如爬虫的青铜色鳞铠与铭刻在那甲片之上的符文，拳头触及那鳞铠的瞬间便会产生一种特别的触感，脑海间总是会浮现出过去的记忆的残片。接连几次在光与热所交织的天体间寻觅着缺口，然后发动的攻击也都如上般在脑海间产生了转瞬即逝的记忆残片，他暗自心惊道：“莫非，这畜生是另一个我？”这样的猜测并非毫无道理，他所立足的地面乃是由噩梦所凝结的领域，由他的种种负面情绪所引导的混沌之地。人存二心，一心似人，一心似魔，它们拥有着两个同等的自我认知，区别只在于表里。

    “原来如此，你亦是我，我亦是你。看来这一次，我所所面临的绝境和试炼将会是自己，真是想不到。”他挑起眉间来，眼前的幻麟几乎就是他现在姿态的四足放大版，狂气十足且野性难驯。靠着那番魔性未除的躯体、任由疯狂的本能肆意挥洒着力量驱逐万兽，若是在这么放任不管，迟早也会迎来力竭的一日。

    正当芬瑞尔思索着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时，幻麟震吼一声，抓住这个短暂的空档，将生长于颅首的两侧间、状若新月般的锐角猛然甩动起来，前后有序的攻击配合着它那高速的攻势令简单的挥击也势如飞轮，他躲闪不及，闷哼一声，随后重重地坠入了山谷之间，许久之后才传来山石被冲击所粉碎而产生的音浪。

    令人目呲欲烈的青铜之躯间闪耀着玄青色的黯光，背甲之上的古老符文在那黯之奔流的调动下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疾速膨胀着，巨兽之身正在不断随着那股风暴的涌动而膨大地缠绕着滚滚天威，雷鸣自天际落尽，与那股恒驰于云影间的则是幽黯无光的苍炎。

    只是简单地聚集魔力于器官当中喷发出来的便能具有如此强烈的威力，翻腾的热气让离着不少距离的菈娜都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威能，强大的振击波震荡着大地，经过收束破坏范围从而集中至一点的雷气却仍旧将千米范围内烧得寸草不生、将覆盖地面的岩土全数熔成沸腾的汁水，幻麟奋力自地面上直起身子，像是宣示着战争的胜利一般发出钟鸣般的嘶吼，那数十米长的巨大躯体在雷、风、炎三重元素缠裹下形如攻城锤般沉重的矛尖，幻麟震吼着将躯体突入至方才被击入群山间的芬瑞尔。

    极其强大的力量、极其强大的防御以及强大的速度。可谓是终极的暴力体现，从古至今的技巧都是为了与人对战而研习的，然而人的技巧再怎么精研、再怎么苦修也无法用来直面风暴，在那兽性的蛮豪面前，恐怕是多么精湛的武艺都没有发挥的余地。这般情况对于一般的战士而言，已经称得上是决死的境地，若是芬瑞尔没能够及时地做出反应，那奔腾的雷炎风暴便会将他在片刻间燃尽。

    “不、不妙！快离开那里！”菈娜.克劳塞尔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之快，她那精致俏丽的面孔也因这般陷阱而近乎失态般的尖叫起来。

    然而，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忧虑般。芬瑞尔在碎石间起身，随手拂开身上落散的灰尘，直面着那袭来的生体风暴，眼瞳中闪过一丝兴奋，他贪婪地舔着卷起了舌尖，那副态度就仿佛是即将享受着某种美味的宴席般。

    他将腰肢略微下压，令下盘牢牢扎根于大地间，双臂舒缓地放置于胸口处。简直就像是某种既定运行的程式一般，无需刻意地摆出战斗姿态，肉体本身便会自行面对感受到的险境自然地做出判断。

    随后，以无限地接近于不可能的动作，芬瑞尔用手腕牢牢抓住了巨兽身上稀碎的鳞片，将数十米长的、如小山般巨大的躯体整个抛至上空，随之而来的便是如同激烈的洋流般扑来的千重贯击。

    ——赢不了。这是幻麟此刻脑海中的第一感觉。

    眼前的这个如同侏儒一般的男人竟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在解放魔力时的会有一瞬间失去元素加护的空档，而后以百分之一的概率精确的抓住了自己的软肋。

    那形似野兽扑击般的战舞疯狂地殴打着巨兽身上缺少防护的部分，幻麟恼怒地伸出爪牙想要予以回击，却在出击的前一秒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所击倒。明明是赤手空拳，巨兽却从眼前人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近乎出自同一源流的招式，明明身体的构造天差地别，巨兽却仿佛在同和自身拥有着一模一样的招式，却更为强大、更为迅捷的自己在战斗一般。

    到这里，就算再怎么样的外行人也能看的出来，战斗该结束了。

    浓雾散去，那幻兽中的王者展露出四足着地、展现出膝盖屈、俯首称臣的姿态。而骑在他背上的存在，正是通过驯服遗失部分的幻兽而暂时恢复至万全状态的芬瑞尔。

    自然地卷起的发髯任由黎明的晨风吹拂至脑后，其手腕与踵足的部位覆盖着绚丽到近乎刺得人难以睁开眼瞳的、宛如大理石与青铜熔铸的苍鳞。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展露着坚实而久经锻炼的精悍躯体，无法辨明具体种类的兽类皮毛被黄金的腰带扣简单地拴在腰肢间。

    如今的他，在旁人看来简直犹如昔日依靠臂腕擎动天体、即使于一整座神话大系中也毫无疑问屹立于最高峰中的战士之王，周身散发出阵阵喷发状的风暴之炎，光是站立在周遭都能感受到大气当中的沉重与灼热。

    “重新，在这里，自我介绍一下。”战士骑着巨兽缓缓来到了对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的少女面前，直面着她的眼睛，将那有力的臂膀递出，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乃全世界的公敌与秩序的叛逆者，芬瑞尔.亚兹莱厄，以我所诛灭之物起誓，在此询问。——迷途的孩子啊，可愿与我同舟共济乎？”

    菈娜愣神，思索片刻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有力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