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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飘舞的刃齿

    周统领的目光自从上到鹤无台后,就盯着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人是紧随他们之后刚上台的。

    那是一个戴着插羽毛的圆顶毡帽,扎着宽腰带的高大中年男子,背着一个竹椅,竹椅里坐着一个苍老的妇人,上台之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远离众侍卫,可能是觉得这边空旷一些,就在侍卫组成的环形人墙边上停了下来,从背上解下竹椅,连同老妪一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面。这人背着老妪登上黄阳山顶的鹤无台,脸上却没有一丝汗迹,气息均匀,不显疲态。

    “儿啊,这就是鹤无台吧,天官何时能来?”苍老的话语声响起。

    从背上又解下一把大黑伞放在地上,高大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向着老妪打了几个手势。

    “喔~第二波天官不久就到,为娘知道了。真是苦了我儿了,因为娘的一个心愿,竟从林洲赶了数千里路来到这里,早知路途如此之远,娘一定不会同意。”老妪因为耳聋,说话的声音很大,台上的人大多都听到了,想到那个高大男子一定是个孝子,人群中的许多人投来赞赏的目光。

    其中一对衣着普通,相貌平平的夫妇还带着周岁大的孩子,妇人对怀中撒赖的大脑袋男童道:“我儿长大也要当一个孝子,也不枉为娘辛苦养你。”男童看样子还不会说话,含糊嘟囔了几句,不愿意下地,在妇人的怀里贴的更紧。

    越老见周统领在看那个高大男子,冲着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来自林洲,缅族装束,看样子修为不低,缅族中有着世代相传的缅刀和修炼刀术之法,确实需要留意,不过亦不需紧张,就让他在那里呆着,不要引起争执,扫了殿下观赏天官的兴致。”

    周统领默契地点点头,深有所感道:“也是,殿下这两年为国事心忧不已,又被兄弟之间的事所扰,这次借着巡视东洲,难得抽空一偿自己心愿,我等属下必定要为殿下心绪考虑,做事要周详一些。”

    听到二人的谈话,太子对着长空吁了一口气,悠悠自语:“父王在位,我何该忧国忧民,我之忧虑有何用?”

    “殿下切不可气馁,连我这个僻居东海之滨多年,连马都不善乘骑的颓朽之人也知道,天下许多困顿中的百姓都期盼着有朝一日殿下登位,能让他们脱困解难。”越老肃容道。

    “不可如此说,百善孝为先,做儿女的都应祈求父母能够长命百岁,我也亦然。子不言父之过,只是……我看着父皇他……耽于嬉戏,每日与戏子混在一起,江山社稷的内忧外患一日胜似一日,父皇视而不见。我身为储君,却惧怕……惧怕非议流言引起父王猜疑,不能过多插手国事,不知如何挽此颓势。哎……我常常急得五内如焚。”

    太子说这段话时,眉头紧锁,多处停顿犹豫,二十五六岁本该意气风发的人,却让一脸的沉重忧色摧得仿佛老了十岁。

    “不能再如此束手而观了!等这次回到天宝圣城,我定要向父皇再上谏言,即便惹怒他……我也不惧。”这句话看似是太子对着越老和周统领两人说的,其实更多的是对他自己说的。

    人群中传来了小孩的哭闹声,那个妇人单手搂着男童,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摇鼓,卟楞~卟楞卟楞~地在手里摇着哄孩子。

    “小豆子别哭,再哭天官就不会来了,娘听人说一见天官,有衣有饭……看看,娘的手里是什么,听听,娘的摇鼓声多好听啊……”妇人一边说一边摇,摇鼓声很好听,简单的韵律传到人们的耳边,却直入脑中,徘徊萦绕不去,舒服的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男童不哭了,妇人手中摇鼓未停,伸手向天边一指,柔声道:“娘的小豆子真乖,快瞧瞧,天官来了,那边的一大片五色云彩就是五彩天官鸟,你看它们正向着这边飞来……”妇人的声音酥软甜糯,虽然轻柔,却字字清晰,与摇鼓声互不影响。鹤无台上的人们纷纷向天际望去,鱼飞抬头远眺,看到正有一朵呈现五色的云彩快速地向这边飘来,转瞬已经接近了鹤无台的上空,竟是一群五彩斑斓的大鸟。

    妇人酥酥甜甜的声音回荡在台上:“小豆子……娘的乖乖小豆子……天官鸟已经飞过来了,你仔细看看,它们和山鸡差不多大,可比山鸡漂亮多了,头顶着紫色的迎风冠,身披蓝白绿三色羽毛,还拖曳着红、白、蓝、绿、紫五条颜色各异的飘尾,它们的眼睛如同蓝色的宝石闪亮,你看那一只,就是最小的那一只,咯咯咯……它的五条尾巴才只有别的天官的一半长……”

    摇鼓声如阵阵浪涛,妇人的声音如一丝绵柔却永不断绝的丝线,两者交汇中,笼罩了鹤无台,人们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奇景,心神迷失在越看越多的五彩天官鸟中——

    头上的刺痛让鱼飞渐渐从失神中醒了过来,二十多秒之前,当摇鼓声刚起的时候,“鱼飞”借着一个抬手抓挠鼻子的小动作,将一粒黑色药丸服下。鱼飞这时头皮开始刺痛并且收紧,如同被人拽着头发,生生向上提着的疼痛感,头脑却一阵清明,精神一振,变得莫名亢奋起来。

    鱼飞眼中的天地景像发生了巨变,天空中的五色天官鸟消失的无影无踪,仍旧是无一丝云彩的蓝天,惊悚的一幕出现在鹤无台上!

    台上有近两百的人,他们大多呆立原地,静静地仰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更诡异的是,他们都闭着眼睛!

    人群中没有抬头望天的约有四十多人,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把大伞,聚拢在鹤无台中央位置,组成一个双层同心圆圈,正在迅速的将伞上的油布扯去。圆圈的中间是那对“普通”的夫妇,丈夫在扯伞上的油布,妻子还在慈爱地摇着手鼓,柔声哄着孩子——

    “鱼飞”在皇家侍卫们组成的人墙中开始移动,碰撞也不能将这些仰头呆立者惊醒。

    鱼飞的已经懵了,这梦太诡谲了!难道是因为我穿越让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神灵给我托梦?或者是盗梦空间?同时鱼飞也非常的好奇,希望先不要醒来,很想看看那个“鱼飞”到底要干什么。

    “我儿……你怎么了,这些人……天上有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到,我儿,你不要吓为娘,你——”老妪的大声呼唤突然停顿,一把大伞的尖端穿透椅背,又穿出老妪胸膛,露出一截滴血的锋刃。来到竹椅之后的汉子刷的抽回收拢成锥形的伞,老妪双手十指在竹椅扣抓的吱吱响,提着一口未散的气息临死前疾呼道:“儿啊~你快醒醒!危已——”说到这里,气息断绝,透出焦急之色的眼睛还盯着自己的儿子。

    母子连似有精神联系,在老妪死去的一刻,高大缅族男子狂呼一声“娘~”睁开了双眼,看到此情景,怒血上涌,血丝爬上了双目,手在宽腰带上一扣,仓啷啷抽出了一把清亮如水波的百炼软刀,百炼刀普一出现,仿佛高大缅族男子手中的一条灵蛇,飞扑向持伞的汉子,持伞汉子身手迅捷,将伞一横,“叮”刀尖刺中金铁声传出,百炼刀躬成了一弧形,倏然间,在高大缅族男子振臂抖腕中,刀尖如同活物,绕过了铁伞,陡然扬头,刺入了铁伞汉子的脖颈,伞落……人倒地。

    蓦然,鹤无台上响起了连绵的“嗡嗡”鸣响,站成两个同心圆圈的汉子们已经把大伞的罩布扯掉,撑开后在双手中急转如风轮。

    铁伞现出了狰狞可怖的面貌,生铁打造的伞骨,精钢锻打成的覆瓦一样的层层伞盖,边沿处是森森锯齿。

    四十多把锯齿铁骨伞急转,组成了“嗡嗡”的呼啸声,外圈的汉子们蹲了下来,按动了伞柄的机关,紧接着内圈的汉子们也按动机关,铮铮的机簧弹动音不断,铁伞震颤中,刃齿脱离飞出,如旋涡中不断扑出的飞鱼,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淡淡的弧线,转瞬间就覆盖了整个鹤无台,把死亡带给了台上的人。

    嗤嗤嗤……刃齿钻入身体,噌噌噌……刃齿透入铠甲,哒哒哒……刃齿钉入青石……

    人群像田地的麦子,在呆立中被收割,在迷蒙中一片片倒下,倒在地上的垂死者依旧闭着眼一声不吭,仿佛失去了痛觉,安静的亦如放倒在田地里的一捆稻草,任由红色的液体在青石上漫开——

    越老站在太子身旁,老妪临死疾呼时,他已经低下头,脸上显出挣扎之色,眼珠在闭着的眼皮下急速滚动,高大缅族男子狂呼时,他猛然睁开了双眼。可是就这在平时微不足道的喘息之间,瞬息万变杀场上足以定许多人的生死,五十个皇城侍卫已经倒下了一小半,人墙的崩溃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