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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就是宅男!

    一队驰骋中的骑兵从岩壁弯角转出,大约有十多骑。一眼看过去,鱼飞就发现了这队骑兵绝对不简单。

    他们太亮了!

    马亮人更亮,马的毛色在月光下看不出,似乎并不是单一的颜色,它们身上露在鞍鞯之外的部分就像是涂了一层油,奔驰的时候肌肉颤动,皮毛在月色下如水波般荡漾,马的额头正中镶嵌着一个长条饰甲,反射着月光,像镜子一样闪闪生光。

    这些马身形高大,身短腿长却不显瘦弱,马蹄与精壮的腿部比起来,显得硕大,奔驰中蹄声很小,在纵起的时候给人一种在空中短暂滑行的错觉。

    马上的骑士每个人都是一套遮盖上半身的烨烨鳞甲,头盔上有一个鹰首一样前突的顶饰,两侧帽翅如同鹰隼俯冲时,向后收拢上扬的羽翼。

    这些骑士们不拿火把夜间驰骋,在这样缓缓上坡的河谷中却依旧策马如飞,转过弯时看到这里的情况,他们整齐的从马腹勾环上拿起来一把长柄雁翎刀,换成单手策骑后,马速仍然不减,遇到扁平石头的时候提起缰绳飞跃而过,更有骑士纵马跃上巨石,紧接着又腾空跃到下一块巨石上。

    在这样生死危机的紧张时刻,鱼飞心里也不仅为他们喝彩,这些马真是不凡,控马的骑士更是厉害。

    一名高大骑士奔在最前,身后飘扬着一袭像似羽毛编织的披风,手握五尺鹰嘴长刀,刀身又宽又长,刀头弯角如锋锐的鹰嘴。离这里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他扬声高喝:“月夜鹰骑有急事赶路,还请前面的江湖朋友避让。”

    看着这些骑士连夜这样的急奔,鱼飞回头撇了一眼东方,塔云山已经看不到了,可天边的隐隐红光还能见,鱼飞心里对于他们的目标有了大概的猜测。

    等鱼飞回头再看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一直沉静清冷好似神仙一样的离魂殿主,坐于石上半转的身体颤了一下,而后倏然转向了骑士们奔来的方向,并没有答话,而是低首奏响了箜篌。

    “嗡……嗡……”

    低沉的颤音不断,韵律简单到单调,甚至有一些重复……

    鱼飞吓了一大跳,太突然了,这连一言不合就动手都不能算,不说话直接就动了手,这个女魔头也太危险了。可鱼飞随即就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周围也一片平静,河水照旧流,凉风照旧吹,河里连浪花也没有多出几朵,这让鱼飞有些疑惑不解。

    “唏律律~”

    长嘶声响起,速度极快的马队已经驰骋到了一百米内,战马突然纷纷惊嘶,如同一下子瞎了眼睛一样乱了方向,巨大的冲刺惯性下,引起了一场灾祸。

    有的马从巨石上翻身坠下;有的马在前腿折断声里撞在扁平巨石上;有的马在猛然的扭头回转中,马腿折断侧翻在地;还有的马冲向两侧的崖壁,视而不见的撞了上去,把额头的镜甲连同头颅一起撞碎,任凭骑士怎么急勒缰绳也于事无补……

    “弃马!”在为首骑士断喝中,一条条身影纷纷跃起,几名骑士一跃到了巨石上,几名骑士从马背向后飞出,落在水中,还有几名纵身跃起,长刀一点崖壁反冲而回,十余人没有一个因为这场突发的混乱而受伤。

    “结半月阵迎敌!”

    这些骑士没有一丝慌乱,高喝声中,高大骑士在前,后面的人飞快地结阵,持刀疾步奔行向前,脚下水花纷纷。

    距离离魂殿主不到三十米的时候,手持鹰嘴长刀的高大骑士停下了脚步,峙立在河水中,把灰羽披风向后一抖,扬臂举刀过顶,身后的人整齐止步,一个内凹的月牙形阵势隐隐的罩住了离魂殿主前方。

    “你为何要用‘唤灵音’阻挡我们?”

    鹰首盔下有一对在月色中发光的双眸,听他说话就知道这人是一个遇事沉着冷静的人,即便是突然遇敌,他依然是不急不躁地说话,要问个明白。

    箜篌声已止,离魂殿主抱着风首箜篌坐在石上,不答反问:“你是‘五鹰神将’的哪一位?”

    “夜鹰冷月!”为首骑士傲然答道,接着又问:“既然知道我们五鹰神将,可是与我等有仇怨?”

    “是有仇……二十年之长的仇。”轻叹一声,离魂殿主的声音平静,不像寻仇的人,倒像是在叙旧的朋友。

    夜鹰冷月目光灼灼的注视坐在石上的离魂殿主,以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是那里的乐师?究竟何门何派?”

    离魂殿主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怀里的箜篌,没有再回答他,似感叹,又似缅怀的缓缓吟道:“千尺豪情寸草心,韶音一曲定乾坤。”

    “闻韶宫!原来你是闻韶宫余孽!”

    冷月吃了一惊,旋即挥刀前指,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感慨道:“没想到啊,二十年前我随宣王爷杀进闻韶宫平乱,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了闻韶宫的人来寻仇,你们也真是耐得住性子,都过去了二十年,我原本以为‘闻邵之乱’后,闻邵一系的乐师都已经绝迹了。”

    说话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着道:“塔云王宫的火是你……们放的?你们还真是不死心,竟然有胆到宣王宫闹事。”

    离魂殿主声音幽冷如旧:“你们不用赶去宣王宫了,那里只有死人。”

    “你说什么,宣王爷他……”

    “我杀了他。”

    “你?信口雌黄……别说是你了,就是当年的那些个老家伙,也有数个成了宣王爷的枪下亡魂,你既然侥幸活了下来,不乖乖躲着,却偏偏要来送死,既如此,我冷月今日就成全你,让你和那些闻韶宫的死鬼们作伴去。”

    “杀!”

    冷月一声爆喝,喝声才落,身后的“月夜鹰骑”纷纷跃出,身在半空,手中长柄战刀挥舞,如群鹰扑击。

    目标——离魂殿主!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巨石上的离魂殿主身上骤然扩散开,鱼飞脚下的流水陡然一滞,水面从脚踝处升了起来,前方离魂殿主坐的那块巨石成为了一道分界线,从鱼飞前面向下方流去的河水,到了那里就哗啦啦的漫卷而回,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衣裙飘荡中,巨石上的离魂殿主扬起头,挥手如洒珠,在十四根弦的凤首箜篌上扫过。

    鱼飞站在她身后十几米处,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见白光一闪而逝。

    “嘭!嘭!嘭!嘭……”

    如同闷在罐子里的气囊爆开声音连续响起,空中急扑而下的十几名“月夜鹰骑”好像石块一样纷纷坠下,“扑通扑通”摔在突然翻涌似开锅一样的河水里,溅起无数朵水花,又或许是血花。

    “无形剑!”

    冷月骇然惊呼出声,他并没有遭受与同伴们一样命运,飞溅的水花到了他身体周围,就纷纷滑落,好像他是处在一个无形的罩子中,脚下的河水也向四周分开,露出一块圆形的岩石河床。

    离魂殿主从石上霍然站起,手如转轮似的拨弦,臂上的纱袖如乱云飞卷,身后停滞翻腾的水流一下子失去了阻挡的力量,却被向前的无形之力,拖拽着疯狂激射而出,撞在河中巨石上炸起的水花雾气覆盖了整个河面,也遮盖了冷月的身影。

    离魂殿主的身前光华连闪,一道,两道,三道……六道!这些光华都是月刃形,深浅不同,才一出现,就向前标射,一闪就不见了。

    水花雾气中,冷月的怒吼声和长刀呼啸声不绝。

    片刻后,水雾消失,眼前的景物恢复了清晰,冷月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立在一块被分为两半的扁平巨石之后,手中鹰嘴长刀已经断为两截。

    冷月的刀握在两手中,一手刀身,一手刀杆,身后的灰羽披风剩下一小段吊在肩头,最触目惊心的却是,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护身鳞甲上那道从肩到腹的黑色深壑。

    月色下,人血是黑色!

    鱼飞看得很清楚,它正从那道裂痕中汩汩流出,落在河水中。

    “六色……无形剑!这怎么可能!你竟然已……咳咳……”

    冷月之前中气十足的声音变成沙哑,没等说完一句就被连续的咳血打断,身体一软,倒在了遍布碎石的河面上。

    巨石上的离魂殿主垂下了衣袖,单手抱着凤首箜篌转过身面向鱼飞,绣着流苏小花的面纱微微起伏着。

    鱼飞看出她在微微喘息,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发泄完情绪,还是……真气消耗过度?

    战斗结束的太快了!

    急奔而来,威风凛凛,超卓出众的一队“月夜鹰骑”就这样没了,就连“五鹰神将”中的夜鹰冷月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看得鱼飞握着睚眦枪杆的手心直冒冷汗,已经渗出了缠绕的红色细藤。

    鱼飞心里发寒,太厉害了!这神秘又难料的女人,这魔头,这妖孽……还要不要试着拼一下?

    离魂殿主轻拂面纱,带着一股子慵懒劲,淡淡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再出手了,你跟着我回离魂殿可好?待我们回去后,你再慢慢说与我听,你为何不同于常人,为何不受“失魂引”影响。”

    听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理所应当,就像是在对着阿猫阿狗说话一样,完全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鱼飞感觉男人的尊严被严重的伤害了!

    男人,就算是被杀死,也不能被一个女人吓死!而且,鱼飞怀疑她是故意说得这样胜券在握,实际上她是真气损耗太多,已经外强中干了。

    “这里风景别致,很适合男女私聊,我们就在这里谈吧。哦……刚才我们正说到宅男的话题,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宅男是什么?”心里给自己鼓了一把劲,鱼飞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宅男就是我,宅者无敌!”

    “哦?”

    在离魂殿主的疑惑声里,鱼飞迅速把手心的小石籽塞住两个耳孔,双手握紧了睚眦枪,双足跺在河床的岩石面上,身枪合一,身体如激发的箭矢一样飞出,战旗飞舞的睚眦枪就像一条狂怒黑龙,带着颈后的鬣毛扑向离魂殿主。

    “你竟想得如此容易,这样的法子对我可无用。”

    冰冷轻蔑的话语中,“铮~”一声弦颤穿入了脑海中,鱼飞眼前一阵发花,瞬息间巨石上出现了两个离魂殿主。

    鱼飞心中大惊:这?自己不是塞住耳朵了吗?竟然还能听到,更诡异的是,眼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离魂殿主是怎么回事?

    双脚已经踩在了巨石上,鱼飞还是看不明白,干脆把心一横:不管了,两个一起杀。

    鱼飞枪势一转,三尺枪刃在扁平巨石上横扫。

    “铿铮……”箜篌声一顿再起,巨石上的两个离魂殿主消失了,而不远的石头之上白影恍恍,鱼飞一眼扫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离魂殿主分散站在前方的巨石上,白衣白裙,衣袂飘飘,毫无分别。

    鱼飞觉得嘴里发苦,心里哀叹:“老天!越杀越多,这还怎么和她打。这魔女的手段层出不穷,不知道还有什么招没用。”

    果断放弃了拼命的念头,鱼飞转身飞跃下巨石,就要向上游逃跑。

    “泠泠叮叮……”古怪的曲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好像就没有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鱼飞的脑海里响起……

    让鱼飞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他停下了脚步,双手紧抓睚眦枪横持身前,伫立在河水中,无法相信的看着周围的变化——

    变化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离魂殿主,随着古怪曲调的持续,离魂殿主的白色身影一个个不断地出现在鱼飞的身侧附近,前后左右……转瞬间,扁平巨石上,河面上全都是她,扬头看去,两侧山壁上,天空中也是她越来越多,悬空而立的身影……

    鱼飞的心凉得如同脚下的河水,这怎么可能,难道离魂殿主真是神仙?笑话!这当然不可能,鱼飞突然想笑,自己是不被吓傻了?

    这时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鱼飞的脑海,让他勉强镇定下来:不对!幻阵……这是幻阵,一定用琴音引发的幻阵,她什么时候竟然布置了阵法?看来只有向前冲,试试看了。

    主意既定,鱼飞就逆着水流,冲向横拦在河面的那些白色身影。

    “现在还存着侥幸之心,已经晚了。”

    幽冷的声音回荡在河谷中。

    箜篌声再转,“嘤嘤泠泠……”极细极长,颤悠欲断的,如幽冥鬼泣的音调投入鱼飞脑中,在其中盘旋,激荡,搅动……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中,鱼飞身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住了,抬一腿都变得无比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脚上拖着千金重物。

    就在这时,河谷中数不清的离魂殿主身影突然动了,如众鸟归巢纷纷投向鱼飞的身体,任他奋力挥动睚眦枪也挡不住那些没有实质的白色身影。

    它们只是幻影,眨眼间就穿透枪影,钻入了鱼飞的身体。鱼飞身上虽然毫发无伤,头脑却越来越重,每投入一个幻影,就像给他的神经加上了一把锁,让他手里挥舞的枪渐渐缓慢乏力,直到——脱手掉入水中。

    只是片刻之间,河面上霍然一空,只剩下了一个单手抱着箜篌,从半空缓缓飘来的离魂殿主。

    倏忽间,她的一只手伸出了衣袖,一掌按向鱼飞的额头。

    第一次,鱼飞这么清楚地看到了离魂殿主的纤瘦玉手,掌心中纹着一个阴阳八卦图,而在阴阳鱼的中心处,纹着殷红刺目的一滴血!

    最后一刻,鱼飞伸手去抽腰间的弯月形短刀,可是相对于他缓慢无力的动作,手和刀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在鱼飞的手还没有碰到刀柄的时候,离魂殿主的手已经触到了他的额头。

    “轰!”

    鱼飞的脑海中被压上了一座无边无际的山,无法思考……只有漆黑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