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曼珠沙华

    在轮回路旁，我看到了彼岸花开。

    曼珠和沙华，

    花叶永隔，

    肆虐绝望。

    朦胧中，我忆起了自己长睡不醒的缘由。

    那是和爝离开神医族的前一天，我被一个落魄书生额上的彼岸花吸引。

    他支起个小小的摊子，对着过往行人介绍着自己摊上唯一的物件。

    古木香暗色的小匣子中盛放着一粒不起眼的药丸。路人问他此物有何用，他言简意赅答，能让你死一次。

    哄笑声回响，人们各自四散。

    书生没有气馁，即使被当做傻子也继续对着过往人推销。

    我问他，能让人死一次，也就是说以后还有再死第二次的机会。

    书生笑了，那笑容邪气而模糊。

    对，能给你第二次死的机会。

    我心里暗自发笑，问他买了此物。价格不菲，但是值得。

    彼岸花叶所制，黄泉路畔所摘。只有决断癫狂的相思成疾，那痛苦会让人在绝望中死去，等到魂灵被摆渡，再见到花开时方可再醒。

    必要时尝一次死亡的滋味倒也不坏，我将那药好生收着等待有天启用。

    我记得，我是为了让隰则那狐狸带着冰晶逃的远些，将药一口吞下好拖延罹爝的时间。

    嘶，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一种致命钻心的痛都没有停下过，我的脑海中只有霏勿这个人，他纯白的身影在雪中伫立，一颦一笑都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我以为我所思念的就是他，也只能是他，可心脏的偏执让我怀疑，我是不是忘了一个同样重要的人……

    是谁呢？能让我眼泪溃散的不成样子。

    我所认识的人，熟络的人，心里在意的人。

    是谁呢？

    是让我感到压迫，急切想要逃离的隰则吗？他的存在让我心底不安倒也能说通。

    还是，罹爝呢？这个同样让我在意的敌人。

    说起他，我实则满是愧疚，他是这世界上除了哥哥外对我最善意之人，可由于立场不同，我只得一次次欺骗他。

    我并不是什么没心没肺傻的单纯的人，他对我的感情我也都清楚，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于他而言，迟早会变成一个卑劣的叛徒，匿藏者。保持现状，尽早离开大概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幽冷的火苗靠近了，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担心沦陷……

    要命的心痛似乎减弱了些，我恍惚听见了自己的呼吸。

    我已经看到了，黑暗尽头曼珠沙华高挂的花，那片痴情的叶也该达成心愿让我醒来了。

    眼前越发明亮，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昏沉的鱼灯，意识到自己是在船上一张舒适的小榻上。起身侧颜，我在床沿边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霏勿趴在那里，安静的睡颜美好的让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兴许是那彼岸花叶的思念仍有残留吧，眼泪又是控制不住的落下。

    霏勿像是被惊醒的猫，一脸关切地望着我。我也终于忍不住这么多日积淀的情绪，抱住他哭了起来。

    我唤着他的名字，诉说我对他的思念。可是很奇怪，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抚我，揉揉我的头发说，殇，没事的，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揉了揉被泪水遮住视线的眼睛，猛然发现他后颈长长的银发渲上一层幽蓝孤寂的光芒，随后缩短变成黑色。

    我惊住了，挣开了他。

    眼前我的哥哥霏勿已经变成了火族的皇子罹爝。

    他带着一丝笑，冰冷的眉眼间满是讽刺。

    “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一直这样藏下去？”他的眼神明明和平日无异，可就是让我感到绝望心寒。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当我以为你出了事，四处求医时遇到了一个人。”他像讲故事那样，刻意设置悬念给我。“你知道是谁吗？”

    我没有说话，下意识咬紧了下唇，无论发生什么这个习惯都改不了。

    “那个人额上有一片红色，是彼岸花。”说完他又笑了，因为话已经明了了。

    是那个书生。

    他暴露了我。

    “还有，”罹爝继续道“这次你说梦话时我听清了你那个失散哥哥的名字。是霏勿不会有错，联想两次我可以拿到冰晶时你的举动，这个霏勿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他说完后看着我久久沉默，我也直视着他不言语。

    良久，他才移开了视线，声音中有我说不清的苦涩。

    “冰族的怜殇公主，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仍旧沉默着，因为我知道，他不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