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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章 台前上大戏,台后谋大计

    侯孝康众人行去,仍站身一层大木台上的薛敬望来司马艳风道:“艳风大公子,方才你实不该以与我道贺为名而趁机抢夺争斗,大打出手!好歹我乃本次会盟的盟主,你在大会之中恣意妄为,事先不知会一声,太也没个礼数!薛某既身为盟主,便要维护规矩,你如此草率,令薛某着实难办呐!”薛敬台上讲话,众人台下皆留心观望。不糊涂的人皆能看出,薛敬面上虽有微笑,实则暗藏愤怒,他话语中的“恣意妄为”、“太没礼数”,实是重重的训斥之意。原来薛敬生怕日后众人如同司马艳风那般,不当自己这盟主一回事,是以此刻无论如何皆要训斥司马艳风一番,杀鸡给猴看,好教今日在场的人晓得自己这个武林盟主,可不是花瓶摆设,弄着好看好玩的。司马艳风重伤在身,方才一下自己确又有些乖张,既惹恼了侯孝康,又令薛敬难堪,此刻薛敬已是武林盟主,他强硬起来,司马心中便有些惧怕。司马艳风站起身,望薛敬拱手道:“适才艳风亦有许多不得已之处,薛先生既为我偌大武林之盟主,还望您大人大量!”薛敬紧紧留意司马艳风,本以为他会争辩,却不想却忍耐住了,还讲了“咱们武林大盟主”,该“大人大量”这样令人难以回绝的话来,心中便消六怒气。

    薛敬道:“大公子知错能改,实是难能可贵!薛某身为盟主,自也不会小肚鸡肠的了!”训斥了司马艳风,挽回了面子,亦是向众人宣示了自己的盟主之位,薛敬心中大快起来,拱手望众人道:“今日济阴西门武林大会完满,亦是众位远道而来,鼎力相助,现下薛某泰山派请客,请在场诸位留下,咱们一同吃喝一回,庆此大功!”薛敬讲这几句时,面上也确是满满的欢快和豪爽之情,台下众人许多也欢快起来,齐声道了个“好”字。于是乎,众人会同友好,三三两两,坐身下来等候酒菜上桌。酒菜早已预备妥当,正由那泰山派及少数丐帮的小辈子弟们陆续侍奉上来。

    饭席间,杨轻尘见司马艳风兄弟二人皆在侧,悄声对二人道:“侯孝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且他颇有心计!这一次艳风夺了无刃剑,艳阳烧坏了他额头,他极有可能寻机报复,日后你们来往中原和蜀地时,须得仔细在意一些!”艳阳乃诚实之人,忧心道:“火灼之伤,永久不灭,我实不该烧了他额头!”艳风性情较傲,宽慰道:“江湖险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适才你是自保,怪不得你!”杨轻尘见艳阳忧心愧疚,亦宽慰道:“艳风讲的亦有道理!当时的情形,你若不出这一招,或是出得慢了,他可能已一剑将你心窝刺穿了!”

    唐玉宣望杨轻尘道:“方才放走了侯孝康一伙,除却了艳风艳阳的仇恨,还有衡山派的独立事宜!如今看来,侯孝康、庞勋等人不除,你们这门户的纷争便不会休止!”杨轻尘道:“武当本院的人手三倍于衡山,我只是不愿兴起这亲者痛仇者快的兵戈罢了!”唐玉宣道:“自古以来,谋逆、夺权、分裂等皆是头顶要事,许多阴谋者乐此不疲,当中争斗者不惜流血伤身,赌上身家性命,二哥你要早作预备!”唐玉宣经历了三四年前郑渊夺权一事,十分敏感于野心谋逆之人,是以提醒杨轻尘。

    杨轻尘闻言警醒,觉出了当中的凶险与厉害,随口问道:“我初涉掌门之位,许多事情扑面而来,有时确是缺乏头绪,妹子你可有良策?”唐玉宣低声道:“我捉摸了片刻,觉着有二计可行。这头一计乃是寻机将侯孝康、庞勋等谋逆首领秘密刺杀了,令他们失了领头狼,祸乱自行消散!此计可不动声色,立竿见影,但暗杀之事素来不大体面,易于与小人口实!这次一计乃是你暗中预备人马,紧紧盯住侯孝康等人,待他一众有大动作时,你们反客为主,一举除灭了他们!”续道,“上边二哥你说,你本院的人马较他们多得多,故而后一计亦可行!只是这一计,须得你和你的人手时刻预备,直至他们发难方可松懈!”杨轻尘思索道:“这后一计我本院可占据道义及门户情义,只是须受制于对手的动作!”唐玉宣叹道:“凡事皆有利好和不足之处,咱们牵涉家国大事之中,便须任劳任怨!”杨轻尘道:“妹子你讲得好!咱们确该不辞劳苦,恪尽职守,兢兢业业!”

    正此时,忽听得怦的一大声响,当中大木台的南侧,吃喝的人丛之中,一个四五十岁的虬髯壮汉望住立面的一人指手高声道:“你姓何的暗地里叽叽歪歪地唠叨些什么,我忍你多时,你却不知好歹!有种的,今日我二人当着天下人的面,便来个了断罢!”唐玉宣等人闻声惊望,见叫喊的这人距他们有八九桌之隔,给这人叫骂的那人闻声亦站了起来,二人虽非同一饭桌,却只一桌之隔,距得也算近,方才那声大响,乃是叫话的这个大汉手拍木桌而起,且他不经意间,手掌蕴了内劲,大木桌给他拍得当即断裂,与他同席的三五人皆惊了一惊。

    虬髯壮汉大怒起来后,依稀听得有人指点道:“是郓城县‘尚武门’的门主赵顺,门下有百来号人!”临席那人亦五十上下年纪,短小身材,眉头低垂,灰暗面容,口嘴上下山羊胡须,他见对头的大汉发狠,似不甘示弱,拔出随身的一口窄面弯刀,高声道:“哼!你道我怕你赵顺不成!当年你使阴招,占了我徒弟的老宅,这事情岂能善罢甘休!”这短小身材的叫喊罢,又有人就着他低声道:“是HD‘武威’的堂主何奎!早年是关外高手白智通的徒弟,据说传承了白智通‘开碑掌’、‘透骨手’等厉害技艺,如今手底下有百来号人!”众人闻言寻思,大抵晓得是虬髯壮汉赵顺占了身材短小者何奎徒弟的宅子,何奎及其徒弟却不敢声张,显然当中另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窍要。

    赵顺听了何奎叫话,反击道:“你老不要脸,酒楼中竟用‘开碑掌’、‘透骨手’等歹毒手段重伤我徒弟,令他三四十日不能下床行走,此事难道又能善罢甘休了!”众人闻言,不由又寻思,何奎为何会于酒楼等公众场合中对一个后辈下手?而听了赵顺的话,显然事后他一边忍气吞声了,没有报复;众人如此寻思便猜测,酒楼中兴许是赵顺的徒弟碰巧同何奎等人遭遇,而赵顺的徒弟多半是有错在先,是以吃了大亏,却不敢去施行报复。

    薛敬、谢无量、王劲节等熟识于武艺的人则想,“开碑掌”、“透骨手”皆是武学中的厉害得力的功夫,赵顺的徒弟受此手段仅是三四十日不能行走,而非死残,显是何奎仅是武林中二三流的水准,且赵顺的徒弟具有一定内功根基,因此保住了身子性命;若赵顺徒弟遭到的是一流高手的“开碑掌”或“透骨手”,已然非死即残,哪还有再次下床行走的造化?

    此时,又见何奎叫道:“去年五月阳安县城客店中的事故,是你做的手脚,你道我不知么!”赵顺不依不饶,道:“去年八月洛阳白马寺外,是你放的暗箭,你亦道我不知么!”何奎道:“既如此,你我积怨难解,不共戴天,今日便来个了断罢了!”赵顺道:“只管放马过来,怕死的是孙子!”

    眼见双方即将动手,两人近侧的一个正把盏吃喝的肥胖者急急起身招手道:“二位慢些,二位慢些!”赵何二人怒目望来,见这肥胖者续道,“此间窄小,又有杯盘桌椅及人丛等妨碍,难以供二位施展拳脚!想必二位武艺高强,劈刀能倒大树,出拳能死肥牛!这席间皆为肉体人身,岂能抵挡二位的厉害高招?”说时,转头望里边当中的三层大木台道,“正巧那上边有绝好的三层大擂台,且今日武林大会不论武艺,还未有人上去比试争斗过的,当真可惜了这大木台!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仍鸟飞,二位此刻正好上去驰骋绝技,大展雄风,咱们底下的人,一面饮酒吃肉,一面观看二位争斗,台上台下,各得其所,两不妨碍!待得二位两败俱伤,奄奄一息之时,咱们底下的人亦已酒足肉饱,正好与二位处置后事哩!岂不妙哉!”

    肥胖者口齿清晰,能说会道,这片刻下来,众人已听出他言辞巧妙,实乃是讽喻与劝说赵何二人不必逞强寻死的良善用意,不由哈哈发笑起来,更有人赞他讲得好讲得妙。赵何二人,听至末了,亦听出了此中味道,晓得上台寻死容易,若欲退缩下台,却是极难,心中便不由羞愧叫悔起来。只是肥胖者非是直言明劝,赵何二人碍着面子,不便就此收手退缩。

    薛敬紧紧留意赵何二人,见他二人已有退缩之意,只缺了个退身的台阶,遂挺身出来道:“田兄所言甚是!武林之中,恩怨纠葛实所难免,二位何必耿耿于怀,咬住彼此不放呢?适才听二位所讲,不过是一些寻常恩怨!在下身为盟主,依在下拙见,赵顺门主划算出一些钱财来,补偿了何奎堂主徒弟宅子的损失,而后何奎堂主亦与赵顺门主的徒弟赔个不是,两下里握手言和,此事便不提了罢!”薛敬见二人虽不说话,但怒色已去,手中钢刀亦垂了下来,便知二人仍是情面难过,正色道:“本盟主斗胆做主一回,待得酒宴散了,与二位调和,罢了这恩怨!二位念本盟主薄面,且各自归坐,再勿多言了!”赵何二人近身同席的众人见盟主正色,亦纷纷起身出手将二人拉下,二人见薛敬话到末了,颇有些发令语态,再不敢矜持,便顺了众人的劝解之势,各自归了座去了。

    江都主孔善民见薛敬已以武林盟主自居,大有游刃有余之态,何赵二人灰溜溜入座,有惧他之态,心中既欢喜又有些担忧。欢喜者乃是薛敬顺利做了盟主,日后若能号令群雄,同自己联手征伐,有大利可图;担忧者乃是薛敬胆识能耐,或许会不受自己节制。聂震天和欧阳沧浪本该是此次武林会盟中的紧要人物,只是二人既作了孔善民的门人,便如同臣属,薛敬的言行举止便同自己无干了。

    此时场中吃喝的各门各派的人,诸如司马艳风、嵩山王劲节、华山谢无量、恒山不易、少林的长老、武当的一些堂院主、洛阳的九龙镖局历一治等人,见薛敬顺利当了盟主,以盟主自居,游刃有余,心中多少皆有些嫉羡的意味。小门小派的首领们自知弱小身微,于盟主之位绝无心思,故而无有此嫉羡的烦扰,只知场合热闹,此间菜肴酒肉美好。

    片刻后,酒宴将散,孔善民又行来看望了司马艳风,就司马的伤势,随口慰问了几句,又问他众人今晚是否宿于城中。司马艳风等人商讨了几句,念及此行尚未进城,遂定了进城休整一夜,明日赶早启程回行。薛敬于孔善民的动静颇为在意,他见孔善民往司马艳风等人所在之处行去,自然又悄悄留意了一番。薛敬一面同左近吃酒,受众人的庆贺,一面心中暗道:“司马艳风等人同我并非一心,孔家和司马家又有姻亲,此一点倒是不得不防!”

    片刻后,酒肉将罢。薛敬行上大木台上朗声道:“今夜留宿城中的武林朋友们!薛某方才已命人去城中街古井坊的‘小天宫’酒楼,预备了五六只西域的闻名戏曲!大约入夜开演,亥初结束,以供留宿的朋友们消解长夜!亦是薛某的一点感激之意!万望众位同道朋友前去赏光!”薛敬说到末了,望众人拱手。众人听说有西域的戏曲观赏,心中大喜,皆齐声叫好,这叫好声中更不乏“多谢薛盟主”等字。薛敬听闻,心中十分的欢喜得意。

    跟着,酒宴完毕。此时尚未晚天,各门派和无门派的人士中,有近半数结伴往城外的回路行去了。话说前刻败退的侯孝康众人。他一众行至城郊,见杨轻尘等人果不追赶,便缓了下来。至大道口中,众人围拢,庞勋望侯孝康额头的伤势道:“不想司马小儿竟有如此歹毒的功法,你额头上还痛罢?”侯孝康咬牙道:“此仇不报,枉为世人!”庞勋瞧见侯孝康羞恼愤懑,生怕他失了理智,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是咱们一众兄弟的当前大计,可忘却不得!”侯孝康闻言,冷静了几分,道:“眼下我什么都能忘,这个却不能!”庞勋道:“正该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不必灰心!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侯孝康应了一声,道:“我给他司马小儿吸收了一二层内功,怕是得调养一些日子,放能恢复!”庞勋道:“不怕!我等正好从长计议,仔细谋划一番!”

    吃了败仗,侯孝康实亦怕众人心散,此刻听得庞勋仍未灰心,心中亦振奋了些,道:“今日之败乃是不防司马小儿之故,他日再见,必然不给他便宜!”庞勋道:“不错!他日待孝康你功力恢复了,咱们再杀他个回马枪!”侯孝康道:“纵是没有无刃剑,时候到了亦要出手,将今日的耻辱和所失皆夺了回来!”庞勋应了一声。左近众人见他二人颇具底气,心神亦振奋了些。

    话再说回济阴城。司马艳风等人预备进城时,便差了人先一步进去城中,预订下了几个相邻的大客店,而后二三百人往城中行去。众人进得城中客店,又安顿妥当,夜幕便近了。念及兄长重伤,又有无刃剑在身,恐有贼人挂心,司马艳阳便令周致远及司马家此行来的所有护卫,守卫于司马艳风卧房的前后左右,司马艳阳和夫人孔芊芊亦在旁侧下榻。杨轻尘及其武当徒众入住于司马兄弟相邻的旁侧客店,唐玉宣及其五圣教众人数最多,宿于立面街巷的一个大店内。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将黑。江都主公孔善民及聂震天、欧阳二臣属,三人各自归了宅院。聂震天见得自己的大夫人陈灵素和二夫人聂娥(即季云)于正厅中哄逗前年由聂娥生产的小儿,安心等候自己归来,心中颇为欢喜。聂震天一把将小儿抱起,欢欢喜喜逗了小儿几下,转而向陈季二人道:“薛敬先生说今夜城中街古井坊的小天宫酒馆中,他与留宿济阴城的众人预备了歌舞戏曲,咱们一家子可去观赏观赏!”聂娥大喜,脱口道:“甚好,将欧阳他们一家子也邀上!”聂震天欢喜道:“我也正是此意!”

    陈灵素讶异道:“薛敬大掌门果真当任了盟主啦?”聂震天道:“薛敬先生此次步步为营,给大伙儿设计了一个软绵绵的大陷阱,大伙儿掉了进去,却不伤身,亦不十分难受,想跳出来,更是无处使力!想来倒也是他的良苦用心及过人之处罢!”聂震天说罢,不由笑了笑。陈灵素听得迷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便直勾勾地望着聂震天,旁侧的聂娥亦是云里雾里。聂震天遂将白日间众人推举盟主的梗概,与陈灵素二人讲了一番。陈聂二人听罢,心即明朗,再不多叙。聂娥道:“咱们去观看歌舞罢,难得薛敬盟主如此盛情好意,不必咱们花钱请戏子!”陈灵素道:“先去欧阳兄弟那里瞧瞧!”聂震天兴致大好,道:“咱们这便去,怕是要开戏了!”

    行出宅院来,一家人驾了大马车,望邻侧欧阳的小院行去。片刻后,聂震天一家四口进了欧阳宅院大厅来,欢欢喜喜地出口相邀。唐婷道:“适才咱们正巧说的这个事儿,但欧阳却不愿去。”欧阳道:“我是有些乏了,你们一伙儿自去罢,不必在意我!”聂震天不明就里,道:“难得今夜无事,你我兄弟两家又一块儿在外,为何不去热闹热闹?”

    彭长燕又瞧出了欧阳的心思,脱口道:“我晓得师父为何不愿去!他非是不愿,而是……”欧阳见彭长燕口无遮拦,将于众人跟前道破自己的心思,不由一下向彭长燕瞅来。彭长燕望见师父眼神中似有责备,口中剩余的话不敢讲出,遂咽了回去。师徒二人的这一下自然躲不过唐婷的眼睛,唐婷疑道:“怎么回事?”又望向彭长燕道,“为何吞吞吐吐的,是有什么事瞒我?”欧阳心中叫苦,见躲避不过,不得已向彭长燕道:“你还是说了罢,免得你师娘她生疑!”

    彭长燕见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竟然令师父难堪,心中颇为愧疚,凑近师娘唐婷耳边道:“今日的会盟大会上,唐玉宣教主也来了!师父和唐教主曾经有些情缘,且他辜负了唐教主。午后进城,咱们瞧见唐教主一众亦进来了,师父不愿去酒楼听曲,想必是怕碰着她,又有您在身边,两下里难为情!”唐婷面上一红,道:“原来如此,我晓得了!”聂震天以为欧阳和唐婷二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局促起来。欧阳瞧见义兄为难,急宽慰道:“聂大哥你不必顾虑,这是愚弟的一个人情债,日后咱们兄弟二人再讲!今夜的戏曲兄弟我便不去了,你们和阿婷,还有我这三个徒弟去罢,不必在意我!”唐婷道:“你既不去,我便留下来陪你!”欧阳见唐婷讲得真切,心中一触,叹了一气,道:“也好!便由燕儿他三人随聂兄他们去罢!”转而向聂震天道,“聂兄,时候不早,你们该去了,那大戏想必已开始啦!”聂震天见欧阳笑容淡淡,确无外出之意,便告辞了。彭长燕、杨在田和窦良三人年小,于戏曲歌舞尤为欢喜,遂拜谢了师父欧阳及师母唐婷,欢欢喜喜随聂震天众人而去。

    厅中静悄悄的,即剩了欧阳和唐婷二人。欧阳回过面来,望唐婷讪讪地道:“他一众皆去了,我二人该做些什么呢?”唐婷身为当初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美女,身上自有一股端庄秀丽的大美之态,饶是欧阳日日同她相伴,夫妻二人已二三个年头,此刻望来,仍是觉出她大美折人,心中不由地生了几分敬畏之意,且欧阳愈是羞愧,这敬畏之意愈是浓重。

    不想唐婷十分的通情达理,且欧阳生怕见着旧日情人竟愿不去好看戏曲,亦是令唐婷瞧出了他的心意。唐婷心中舒坦,道:“咱们随口说说闲话罢!”欧阳见夫人并无责备之意,心中大喜,道:“甚好,夫人有何话尽管讲来!”欧阳说时,已凑近唐婷身前来,轻轻将她搂来了怀中。唐婷心中顷刻温软,随口道:“那小天宫里边,今夜将有些什么戏曲?”欧阳道:“据说多数是西域一边胡人的戏曲,咱们中国的仅《大面舞》与《剑器舞》。”

    唐婷道:“这些皆是咱们中国的名曲,我在金陵时也都观看过了,只是许久不见,想来也忘记了不少。”转而问到,“那西域的曲目又有那些呢?”欧阳道:“据说有《胡旋舞》、《胡腾舞》、《垂手罗》、《拓枝舞》及《凉州曲》。当中的《胡旋舞》、《胡腾舞》和《拓枝舞》为健舞曲,其余为软舞曲。”唐婷微微一叹,道:“这些倒是不曾观看过,薛敬大掌门竟预备了这许多曲目,亦是难得,想来今夜的舞曲大戏必定是热闹非凡的了!”

    不觉间,欧阳听出了唐婷于今夜戏曲心动的意味,说来欧阳自个儿,亦如同彭长燕等人一般,是极心痒期盼的。欧阳道:“你想去瞧瞧么?”唐婷紧望欧阳,微微一笑,道:“不是去不成么?”其时二人鼻息相闻,脸面仅在咫尺之间,这一瞬间,欧阳不仅望见唐婷十分的美白动人,更是觉出了她少有的体贴与大度,便不自主地凑上来,在唐婷柔红的双唇上吻了一吻。

    一吻之后,欧阳回过脸来,望见唐婷满满的笑意之中,更多了几分妩媚和温软。欧阳心满意足,见屋外已黑,随口道:“什么时辰了?”唐婷娇声道:“你糊涂啦?不是才天黑么!”欧阳道:“我寻思着,若咱们去中街听曲,可还来得及么?”唐婷正色道:“你不怕碰着唐玉宣教主了吗?”欧阳道:“若时候早,你愿去,咱们可乔装打扮一番,保准他人瞧不出来,便可安心去了!”唐婷心中大奇,道:“如何扮,扮作什么人?”欧阳道:“类于易容术,我二人扮作一对父子。”唐婷心喜,道:“别人瞧不出来?”欧阳道:“扮得好了,自然瞧不出来!”唐婷大喜,脱口道:“好啊,咱们这便扮罢!”于是乎,欧阳携唐婷去梳妆房,二人易容装扮起来。

    一阵后,夫妻二人不仅换了衣饰,且年纪也变了大样,欧阳瞧着是个四五十岁的儒者,唐婷头上去了发髻和珠玉簪子,戴起了男子金冠,唇上又粘了假须,便似个二十来岁的公子哥儿。欧阳生怕惊动家仆,悄悄领了唐婷出房,房中灯火不灭,弄个空城计,随后抱住唐婷,趁左右无人,以轻功飞跃出去了。

    出得街巷来,唐婷瞧着自己和欧阳的扮相,十分的新奇欢喜。欧阳以老者腔态道:“儿呀,那中街的好戏想必已演得酣了,咱父子俩赶紧去罢!”唐婷呵呵一笑,亦仿男音道:“是嘞,父亲大人,孩儿正想观看大戏呢!”于是乎,他“父子二人”欢欢喜喜,直奔中街古井坊的“小天宫”酒楼而去。

    片刻后,欧阳二人到得小天宫酒楼,实是一个四开间二进深高二层悬山顶的气派大楼,另有前东两院,东院似供旅客停宿马匹及车辆之用,尤为宽大。欧阳二人进一层大楼来,见里边咿咿呀呀,果然坐满了白日间的江湖客人。二人扫了一眼,见彭长燕和聂震天等人分了临近的两个小桌,坐于西侧靠后的位置。彭长燕三人未围满桌,正巧空缺了一二人的座位。此刻彭长燕和杨在田均观看得欢喜如意,唯窦良心不在焉,于中台上的戏曲似无兴致。

    欧阳二人往里张望时,杨在田望窦良道:“小窦窦,这一出《采莲曲》你不喜欢么?还是此前观看过啦?”窦良无精打采地道:“不对景,没兴致观赏。”彭长燕一眼扫来,道:“瞧他这模样,定然又是思念人家吕姑娘啦!日间见着,没曾想此刻吕姑娘她们不在这儿,能不思念么?”窦良见师姐一语道破自己心思,愁闷之间,脱口向彭长燕道:“师姐!你说今晚这么好的戏,她们怎就没来呢?”彭长燕道:“这不是世人多作怪么!师父生怕师娘在侧,碰着唐教主这个旧日情人时,彼此难堪,故而不来!却不想今夜许多人皆来了,唯独唐教主他们一伙没来!”

    彭长燕说时,已然是在意师父欧阳之事了,她续道,“早知如此,你在家里待着睡好觉,由师父领师娘出来,岂不彼此欢快!”窦良期盼师姐与自己出主意,或是宽慰自己几句,却不想她还说了此等俏皮的风凉话。窦良念及自己苦思无果,心中更增悲伤,几欲落下泪来。杨在田留意到了窦良之苦,他出主意道:“你若有胆,径去寻吕姑娘她便是了,何苦在此单个相思,没个完了?”续又道,“明后日,大家各自回程,岂不又难见面了!哎,如此不是事啊!”

    不及窦良回话,彭长燕道:“我瞧这事只怪小窦窦命苦!”杨在田道:“怎么讲?”彭长燕道:“你想呀,换做他人,咱们径去与小窦窦他说媒便了!可如今吕茗姑娘是唐教主的徒弟,而唐教主是咱们师父的旧情人,他俩人如今正巧又绝交了,若唐教主怨恨师父,咱们要想成全小窦窦的好事,岂不麻烦棘手!怪只怪,师父的风流债,如今妨害到徒弟来啦!”彭长燕说这两句时,欧阳“父子二人”正巧行近他们这一桌来,原本欧阳夫妇二人是望准他们这一桌有空位,不想近来后,却听见了彭长燕的这些俏皮话,欧阳心中不由叫苦起来。

    欧阳正不知该不该开口向彭长燕说话时,彭长燕讲完了俏皮话,留意到了他二人。彭长燕眼见父子二人盯住自己,只不坐下,便道:“大叔叔,你二人要坐下来么?要坐便坐,为何这般站着盯住我们,咱们又不是那跳舞耍戏的?”欧阳心中一堵,正要开口训斥时,旁侧的唐婷暗地里推了他一下,欧阳醒悟,不能暴露了身份,遂变腔道:“嗯!我父子二人正要借坐观戏呢!”说罢,二人坐下。

    杨在田道:“唐教主和咱们师娘皆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怎就都给师父碰上了啊!”欧阳沧浪猛然听得,心中又咕咚一下,直叫苦道:“糟了糟了!这徒弟怎么这般没完没了,不得气煞人也!”欧阳叫苦时,转头一望,唐婷果然正向他暗暗瞅来。彭长燕睨向杨在田道:“瞧你那模样,是羡慕师父他的风流事?”唐婷闻言,心中道:“我和燕儿同为女子,确是怕屋中的男人在外沾花惹草,多情多爱!”

    杨在田知是自己失言,令小师姐生醋怪责,急道:“不敢不敢!我杨在田今生有小师姐足矣,哪还会挂心他人!”杨在田和彭长燕,二人虽未成亲,但整日相伴,两小无猜,已然一对小夫妻一般了,此事欧阳夫妻二人自然晓得。彭长燕听得杨在田话语,心中实是欢喜快慰,面上现了红晕,嗔怪道:“你羞也不羞!”杨在田话出口后,确是有些羞涩,面上便现了臊红来。

    欧阳沧浪见二人终成眷侣,心中道:“当初我碰着燕儿,她向我表露心迹,其时我有意中人唐教主,不忍燕儿她孤单,故而收了在田为徒,他二人家世年纪皆相当,实是一对可成的夫妻,如今他二人如我当初之愿,我该当欣慰了!待回了江都,择个良辰吉日,该与他二人完婚才是!”

    欧阳这般想时,听得窦良道:“你们都好了,只剩了我一个,孤苦伶仃!”继而道,“当初师父他老人家怎就没将吕姑娘她俩也收作徒弟呢?”杨在田哈哈一笑,道:“怎地,你还寻思同娶吕家姑娘两个?”窦良道:“你可别胡说,我只对吕茗妹子有意!”彭长燕亦笑道:“这才像话!”转而道,“不然咱们想个法儿,令唐教主将吕茗姑娘她过继来与师父作徒弟?正巧唐教主的武艺和咱们师父的同出一门呢!”窦良只不做声。

    欧阳闻言,又叫苦道:“这两个欠打的徒弟,当着我和阿婷的面,怎么老是说唐教主没完呢!待回了宿处,看我不收拾你俩!”又听得杨在田道:“休想休想!师父如今惧怕师娘,他才不敢挨近唐教主,向她讨要徒弟呢!”窦良道:“你们耍嘴皮子呢,哪有向人讨要徒弟的理儿!”彭长燕正色道:“这才是了,若咱们当真有心,便求师父他去向唐教主说媒是了,何需过继徒弟呢!”杨在田道:“此事却难!师父一来惧怕师娘,二来不敢直面唐教主,怎敢去说这事呢!”彭长燕一笑,又道:“你怎知师父惧师娘了?”杨在田道:“师父若不惧师娘,怎么今夜不敢出来听曲呢?”窦良道:“兴许是他老人家不喜好戏曲呢!”杨在田道:“闲暇时,天下人有哪个不爱戏曲歌舞的!师父他便是怕碰着唐教主,引来师娘怪责,归家后没安乐日子过!”

    欧阳听得心中气急叫苦,转头时,正见唐婷暗暗地打量自己,阴阴地笑。此时,窦良道:“却不想师娘体贴,宁愿留下陪同师父!”杨在田道:“咱们出来了,他二人正好恩恩爱爱,说知心话呢!却不是好事呢么!”彭长燕道:“你说的什么话,羞也不羞!”杨在田道:“我盼他两个依偎着,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坐着朝天上看星星,说知心话呢!你还道是什么?”杨在田说罢,猛然觉出旁侧的父子二人盯住自己不放,脱口呵斥道:“你两个是来听戏的不!怎老是盯着咱们呢,太不知礼数!”

    唐婷猛见杨在田训斥“师父”,有模有样,险些便要笑了出来;欧阳一时给杨在田话语堵住,待要发作,却又不知该不该亮明身份。正此时,彭长燕低声向杨窦二人道:“咱们换个地儿坐吧,这俩人始终留心咱们,瞧着有些怪异!”杨在田道:“非也,非也!咱们又没招惹他们,凭什么换?若依那先来后到的理儿,也该他们换地方才是!”杨在田因不喜“父子二人”无礼,故而说话时也不压低声音,似有意令他们听闻,好自行换座一般。窦良亦道:“也不必换了,让他二人坐这,咱们回去睡觉了罢!”杨在田道:“急什么,好好的歌舞还没完呢!”彭长燕笑道:“正是!你心中孤寂,正该观看歌舞消解消解呢!”

    欧阳听得三人没完没了,脱口道:“你三个徒弟嘴皮子倒是厉害!”杨在田转头望来,道:“大叔叔!你既非我三人师父,怎就徒弟徒弟地胡叫起来了呢?”唐婷见欧阳又给徒弟堵住,心中忍不住又笑了一笑。欧阳正要寻理争辩时,彭长燕起了疑心,望二人来道:“二位究竟什么人?莫非晓得我三人和家师?”欧阳晓得彭长燕机灵,见她心疑,断然道:“我父子二人只来观看歌舞,不晓得三位!适才是你们话声大,在下分了神!”转而道,“你讲你们的,我二人听戏了!”

    此时彭长燕等人也讲得乏了,正巧中台上的歌舞换了西域胡人的腾跃舞,中原或南国人多不曾观看过,故而彭长燕三人也专心观看歌舞去了。窦良本闷闷不乐,适才听得彭杨二人讲了这许多,心中郁塞疏开了些许,亦举头来观看歌舞。众人举头看望片刻,台上胡腾舞罢,又上了胡旋舞来。片刻后,舞蹈施展,高台当中一个胡人女子,身上着五色彩罗服,衣带飘飘,头上戴了一个虚顶的彩色皮帽,帽沿四角垂下珠玉金银丝串,她两侧另有弹胡琴击胡鼓的两个胡人男子,壮助声势。当中胡女似以胡琴胡鼓为号,置身于舞台之中,舞蹈剧烈后,众人只见她两脚前后紧紧跟随,上身因此而急速旋转,一匝接一匝,不知眩晕与疲倦,帽沿上垂下的珠玉与金银丝串犹如飞盘一般,耀眼夺目。台下观看的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心中折服。纵是窦良心绪低落,此刻亦看得傻眼,口中“咦”地叹出了一声,道:“这胡女莫不是个木陀螺做成的罢!”杨在田亦叹道:“若是常人,如此这般急速而不知休止地旋转,早已晕倒台上啦!”彭长燕道:“人家功夫厉害,让你俩大开眼界啦!”

    话分两头。众人正于“小天宫”酒楼中观看歌舞时,鲁阳县义帮帮主朱武领着两个副手前来济阴城东北角薛敬所下榻的别馆拜见。

    薛敬守门的徒弟领朱武三人至客堂。三人近前后,薛敬望见朱武身后的二人手上皆提有礼盒,薛敬拱手道:“朱兄却不去观看歌舞?”朱武拱手道:“在下有一事,欲同薛盟主相商!”薛敬随口道:“何事?”朱武指向身后二随从的礼盒道:“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朱武身后二人已将礼盒开启,双手向薛敬捧上,左侧一人礼盒中是一只二寸来高、三寸多长的奔腾的白玉骏马,刻工颇为精美,右侧一人的礼盒中是一颗硕大的西域明珠。薛敬眼睛一亮,不由道:“朱兄的这两份礼可不算薄啊!”跟着正色道,“这般罢,朱兄也是在下请来的贵客,礼品且放置一边,咱们先入座谈正事!”朱武见薛敬神态真切,便不多言,引二人随薛敬入座。

    朱武道:“不知薛兄可有耳闻,一年前在下同他人盘过那谭季真的《万里长江图》?”薛敬随口道:“愿闻其详!”朱武道:“去年开年不久,在下厚交的一个商界友人寻来在下,说谭季真的《长江图》现了真身,对方开价黄金一万八千两,问我敢不敢接?在下早听说了这件宝物,晓得它的身价绝不止万八,接过手来必然能赚得不少,当即便应了这位友人。只是这宝物十分抢手,在下虽爱财,却也晓得当中的凶险,捉摸一番,最终便寻上了阳安县(今河南驻马店)的李成师——”

    薛敬面色微微一变,脱口道:“阳安县大刀帮帮主李成师!”朱武道:“正是!据说此次会盟,盟主您也去请了他,不知可有此事?”薛敬淡然道:“他说他染了伤寒,正卧床用药呢!”朱武道:“这李成师的内功源自武当一派,颇为纯正,区区伤寒岂能奈何得了他?”薛敬道:“嗯,我晓得。”转而道,“你跟他怎么了?接着上边的说罢!”朱武续道:“我寻上他后,他听说是谭季真的《长江图》,晓得有利可图,当即应承了下来。而后我两家齐聚了各自的骨干人手,敬拜天地,饮血盟誓,约定事成之后,我两家五五分成。”

    薛敬闻言,心中不由思想:“据说那《长江图》抢手异常,绝非寻常之辈能拿得下!我道他两家合并起来人手不过一千五六,又非武林中的一流角色,如何能得手?原来是他们谋划妥当,又同心一致了!如此想来,竭心尽力时,纵是江湖中的二三流角色,也未必不能成事!”薛敬心中想时,口中随着朱武话头道:“后来怎样了?”朱武道:“盟誓定后,我两家便设法凑齐所需的黄金,大干了一场。却是百密难免一疏,这当中涉及的许多紧要人事,事先我众人并未完全预料,因此而吃了不小的苦头,不过那些皆是题外话了。”

    薛敬微微点了点头。又听朱武续道:“凶险和波折过后,我两家最终将《长江图》这尊大佛接来了手中,两家人一面严密把守,一面托可靠人手前去寻求可脱手的下家!李成师与当涂帮主余三木有交情,余三木时下为当涂县尉,当涂县乃是宋氏东南小王朝在西北边的一个大县,县令据说是宋氏三宝党团中的紧要人物。余三木向县令说了此事,随后那县令又报知了杭州,宋家宗主宋高得讯大喜,愿出黄金二万八千两,但《长江图》须得完好如期送抵杭州,否则要我众人人头落地!”

    薛敬听得朱武最后一句,不由道:“他宋氏当真不可一世,自以为天下无敌了!”朱武瞧见薛敬于宋氏怀有敌意,心中大喜,正出神时,薛敬道:“随后怎样了?”朱武道:“随后,李成师以稳妥为由,将余三木及当涂县令的人手引了进来,三四家人一同秘密将《长江图》护送去了杭州,也如数换得了二万八千两黄金。”薛敬脱口道:“早听说了谭季真的《长江图》已落到吴越的宋氏手中,却不能得知当中原由,原来是因此之故!”

    朱武道:“在下当初只是图财,并不思想那宝贝会流往何处。”薛敬道:“这个自然,不能怪你。”转而道,“据你所说,既得了金银,那不是皆大欢喜了么?”朱武恨道:“欢喜个屁!余三木等人插手进来后,同李成师又有交情,他众人暗地里约好了对付我,其时我的人手仅是他们的三分之一,无论斗嘴还是斗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结果分到手的金银便大打折扣了!当初盟誓时,可不是那么回事!”薛敬脱口道:“原来如此!确是他众人背信弃义,欺你头上了!”朱武道:“李成师及其手下人定然是多拿了,以至于不顾当初我两家约定好了数!他几人串通一气,暗算于我,教人如何不恨!”朱武说到此,面上满是不平的神色。

    薛敬道:“朱兄你有何算计?”朱武道:“他李成师不是也不卖薛兄你面子么?如今您已是中原的盟主了,咱们何不设法去讨伐李成师及其大刀帮!若他投降,必然可得一笔不小的财物,还可向武林中人显示您的盟主威力,教那些不听话或有异心的人不敢轻视于您!若他李成师不投降,便一举将他大刀帮灭了,其下所有尽入囊中!”薛敬闻言,晓得自己初登盟主大位,确是需要立言立威,心中便大为认同起来,道:“不过,我若以盟主的名义兴师,须得有他李成师的罪名才行呢!”

    朱武稍稍琢磨,有了主意,道:“是了!李成师手中的那口‘将军斩魔刀’来路极不正,关系到郏县(今河南郏县)季家人的性命!”薛敬闻言一惊,道:“你仔细讲来!”朱武道:“三十多年前,赵盾是郏县一代有名的刀剑铸造师,赵盾和季阳虎的父亲季康是至交,季家又是郏县中小有名气的武学之家。后来,赵盾打制出了一口上好的大钢刀,即为‘将军斩魔刀’,因赵盾同季康交好,且季康家又是武家,故而将这口宝刀赠与了季康。十多年前,赵盾和季康,二人皆过世,赵盾仅有徒弟,没有亲生子女,季康却有一子,名叫季阳虎,赵盾的徒弟和季康的儿子季阳虎还有来往。据说是五六年前,季阳虎二十多岁,此时李师成已四十多岁,并创立了鲁阳县大刀帮。李成师听说郏县季家有宝刀,且季家之主季阳虎并不十分好武,便预备了一百两银子和两只训练娴熟猎狗,令手底下的人去郏县寻季阳虎,欲求宝刀。”

    “李成师属下至郏县后,却不知何故,季阳虎竟然一口回绝了他众人。有人说季阳虎是忠孝,守护了家传宝物,有人说他是不喜好李成师的高傲,轻视了他。李的属下空手归来后,将季阳虎的拒绝讲与了李成师听,李成师觉着很丢面子,心中便起了恨意。恰巧一个月后,李成师的一个属下听说赵盾的徒弟有怨言,说当初师父将如此好的宝刀赠与季家,季家没花什么钱,很不值。李成师心中大喜,便使人寻来了赵盾的这个徒弟。会面后,赵盾的这个徒弟向李成师献计,说季阳虎信任的一个门人很贪财,可以收买他,令他将宝刀偷出来。李成师大喜,便依此行事。五六日后,那人果然将宝刀偷了出来。李成师的帮派名为大刀帮,他获得宝刀后十分满意,同时给了赵盾献计的徒弟和季阳虎偷刀的门人很多银子。”

    “几日后,季阳虎不见了家传的宝刀,也不见了这个门人。季阳虎的妻室李氏并不糊涂,她向季阳虎说:‘当初你一口回绝了李成师,虽说有你的道理,但总归要得罪于他,且他喜好宝刀,这事情恐怕没完。你的门人卫东明虽同你投合,但他贪财好赌,这是个极大的隐患。’季阳虎听了妻室的话后,想了一日,最终决心,带了手底下的人前来鲁阳寻李成师。此刻李成师宝刀已到手,钱财也花出去了,便不愿理会季阳虎。季阳虎见不到李成师,又是他年轻气盛,心中大怒,而后领手底下的人于李家大宅前叫骂。李成师乃是鲁阳的霸主,岂能容得季阳虎叫骂,遂令人出手将季阳虎围堵了起来,并打得半死。季阳虎重伤之后,又是心中大恨,还没回到郏县,便死在了半路上。这便是道上所传的李成师那口‘将军斩魔刀’的来历和内情!”

    薛敬心中大喜,道:“季阳虎有后么?”朱武道:“据说季阳虎死时,他的妻室已有身孕,后来生出个儿子,如今还不满五岁!”薛敬道:“甚好!你们回去即刻寻得了季阳虎的妻子并将他们护卫起来,最好能送来济阴,待我这边妥当后,我以盟主名义,再约集中原的一些帮派,咱们一起发兵,灭了鲁阳李成师及其大刀帮!”朱武大喜,道:“盟主放心,在下定然将季阳虎妻子送来!”朱武说完,便要退身,想来时的礼物,又道:“这礼品您还要么?”薛敬看了一眼,道:“这匹奔腾的玉马刻得不错,薛某确是喜欢!”朱武察言观色,晓得薛敬此刻的心情犹如那匹奔腾的玉马一般,便欢喜道:“既如此薛兄您便将它笑纳了罢!愿薛兄您大展宏图,马到成功!”薛敬闻言,心中十分的欢喜如意。薛敬欢笑之间,终将玉马收纳了。朱武三人转身行出。

    八日后,朱武将季阳虎妻子平安送抵了济阴城。三日后,薛敬拟定了李成师的罪名,并遣人约请寿春县八公山派冯逸、岳麓山主庞桑红、蔡阳县大洪山(今随州西南大洪山)派头领安敬司、秦岭太白山主关冷渊。数日后,洛阳九龙镖局掌门南宫镜书思虑薛敬盟主之位将稳,自己该卖他个人情和面子,遂决定再次派遣门下镖师蔡泽和厉一治前去济阴。又一日后,五台山寒光和尚亦派遣门下徒众行往济阴。又几日后,薛敬约集了济阴城方圆六七百里内的五六个小帮小派的首领。

    六月初一日,薛敬率领五千盟军自济阴出发,征讨阳安县。这五千盟军中,泰山本部占了二千,汪泉的丐帮徒众占了八九百,其余便是朱武义帮、冯逸、庞桑红、安敬司、关冷渊、九龙镖局、五台派及余下的小帮小派的人马。薛敬已得知李成师的大刀帮不过千来人马,仅自己的泰山本派高手悉数出动,便能将其剿灭,之所以纠集这许多人手,全是为着展示自己的中原盟主地位及其应有的声势。

    进发路上,盟主薛敬打头居中,后排紧跟各大帮派的首领,再后便是各帮各派的人马。薛敬为着万无一失,又令了十几个泰山的年轻高手,作为前探。一路上,那些小帮小派的首领们亦显得威武雄壮趾高气昂,而泰山派的子弟们,心中最为得意。

    李成师众人得知此灾祸的讯息时,薛敬盟军已出发上路了,李众只得匆忙应对,心中实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李成师众人本该知难而退,却是李成师及其从属盘踞阳安县十数年,不仅家室丰实,且权势稳固,皆不愿丢弃,故而决心拼死一搏。

    薛敬晓得此战乃是自己当任盟主后的首场战斗,虽不十分重大,身后却有三山五岳的暗中关注,成败与否,关系自己的盟主之位,故而十分上心。薛敬细心捉摸之后,猜想李成师众人当有死守、逃亡、投降这三大可能的情形,由此而算计了相应的应对策略。薛敬觉着李成师因寡不敌众,逃亡的几率至大,故而率领盟军行进时,竭力要求迅速。济阴距阳安近千里的路程,薛敬三日便走完了。

    终于,六月初四日,薛敬下盟主令,对阳安县发起全面进攻。李成师众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日傍晚,李成师给薛敬及众头领们围堵住,李成师不愿投降,挥起大钢刀自杀,薛敬大获全胜。

    六月初五日,薛敬给了些许财物,遣人将季阳虎妻子送回郏县,那口“将军斩魔刀”却给留下了。自然,薛敬为着堵世人之口,留下宝刀前已征得了季妻的同意,而季妻报了大仇,对薛敬感恩戴德,亦愿意将宝刀赠与薛敬。

    季阳虎妻子离去后,薛敬召集各帮各派的掌门、帮主、头领们,瓜分了大刀帮的田产、财物及一切营生。这日夜间,众人于阳安县城一间大楼中庆功。二日后,薛敬率领盟军凯旋。

    数日后,讯息传遍三山五岳,各大门派皆惊震。一些素日中同薛敬及其泰山派不睦或是有仇怨的帮派,尤为不安。江都城主孔善民既惊又喜,惊者薛敬盟主的权势似已超出了当初自己的预想,喜者自己同他联手,战胜敌手,已非难事。于是乎,孔善民派遣得力人手前往济阴,一面庆贺,一面同薛敬、汪泉等人商讨当初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