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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幽墨瞳

    送走苗毓师姐,雒原却留恋似地坐在麦田之中,守望着曙光麦苗,安然过了一天。

    苗毓的【钟灵毓秀】,梦宗道法,为苍生问道,还有那“黑瞳””,给雒原留下了太多震撼和感悟。

    神通乃道骨天授,而梦宗道法,听她所说似是无意中感悟的。

    苗毓痴情于花草,每每睡于灵田花海之中,梦幻交织,愿念成法——梦道之力笼罩下,草木会尽得滋养,顷刻间生机勃发,甚至枯木回春,起死返生……

    而雒原在意的,是那梦道之力能让人失神陷入梦中,一时不察,只怕连筑基、元丹修士也要着了道——而当年涵梦师叔的梦道手段,似乎元婴真人也无抵御之法……

    可惜,梦宗道法缥缈难测,妹妹师父说他“没天赋”,苗毓师姐也显然不是好老师,雒原学无可学,只能当是开了一番眼界。

    剩下的,则是重重谜团……

    苗毓师姐走后,雒原当然去那“洞口”处仔细检查了一番。可无论怎么看,山壁上都无半点异样。抚摸敲击,到处都是厚实的山岩,并无古怪。

    难道,那一幕真的只是幻觉?

    ——换了以前,雒原或许会这么想。但自从修炼《洗心决》之后,他心性渐移,意志不会被轻易左右。那心中每每闪过的灵光,绝非事出无因……

    何况,苗毓师姐那句“原来你也是”,又做何解?

    苗毓师姐有一只“黑瞳”,她定是从雒原身上看到了什么,才会生出误解。可雒原找了面镜子,反复看了一天,也没发现任何异状。

    此刻夜深人静,他自然不会再枯坐猜想,而是走到山壁之旁,要“以力”验证。

    一道清风在指尖汇聚,“风锥术”轻轻落在山壁之上,并未发出太大声响。

    山壁上被凿出一坑,碎石溅落,尘土飞扬——还是没什么异状。

    雒原沉吟片刻,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握在手中。

    手中的碎石,看着、摸着都没问题,可汲阅之时,却十分模糊,“看不清”魂印——终是有一丝破绽,被他抓住了……

    雒原运转灵气,将手中碎石一点点碾碎,天眼审视,汲阅旁观,那丝破绽终于被一点点撕开——碾得越细碎,石块的样子就越“模糊”,直至最后成为一团肉眼都看不清的细沙。

    这是——幻术?

    心中得出这个答案,却又不敢相信。

    这是何等高明的幻术?竟连击碎山壁、化作碎石这点点滴滴都能变幻出来!甚至连“魂印”都几乎以假乱真,让人“执迷不悟”……

    多亏了雒原“刨根问底”,不断碾碎石块,让变化越来越复杂,终于超出其能幻化的极限,才彻底暴露。

    既知真相,雒原心中再无犹疑,长身而起,全神贯注地运起天眼术,大喊一声——“以吾之名!”

    天眼术终于再次穿透迷幻,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幽深洞口……

    那一刻,高举的镜子中,清晰映出雒原的面庞——那只左眼,漆黑如墨……

    …………

    雒原在麦田中孤坐良久,《洗心决》反复运转,终于静思入定,理出头绪。

    “变动不居、周流六虚”的真气,就是答案。

    他终于炼出了属于自己的神通——【破幻天眼】。

    不能目极千里,不能透视万物,却能勘透幻影迷障,甚至连那高妙绝伦的幻术都有可能看破。

    雒原已有天眼望魂术,之后可洗炼形躯,获得灵眼。再加上【破幻天眼】神通,未来将三者融合,只怕离真正的神之天眼,亦相差不远。

    这本应是一件令人欣喜若狂的好事,起码可以期待风师兄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可那只幽黑之瞳,却仿佛诡异的乌云笼罩在头上,让那份喜悦再难宣之于口。

    故老相传,黑瞳代表身上流着“魔之血”,乃仙凡共厌的不详恶兆——但有几分可信,雒原也不甚了了。

    晴儿说凝儿只是身怀道骨,他也愿意相信苗毓师姐用“眼镜”遮下的,并非魔之血脉。

    而自己虽身世存疑,可怎么也和魔族扯不上边吧?

    那还有另一种可能,黑瞳只是一种“法相”——据说神通炼至通天彻地之境,皆有惊天动地的法身法相。小有神通之时,也会生出些异相,就像洛冼玉的【冰肌玉骨】,肌肤因此洁如白玉一样。

    可是,那为何偏偏生出“黑瞳魔相”,而不是“金瞳神相”?

    是因为自身流着“魔之血”?还是因为“周流六虚”的真气中,本就有一团魔气?

    又或者,那“百变神通”本身就有问题?

    雒原叹了口气,把不会有答案的疑问留存心底,又拿出镜子反复看照。

    他只有全力施展天眼术,并激发【破幻天眼】时,才会瞳染墨色。墨色褪去之后,倒是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苗毓师姐换下的那片琉璃镜留给了他,恰好能遮蔽瞳色——真要在人前使用【破幻天眼】时,倒不妨戴上……

    消化完了【破幻天眼】,剩下的就是眼前的“幻术”。

    这幻术之高深,远远超出雒原的认知和想象——何人所设?它掩藏的,究竟又是什么秘密?

    如果是宗门内布置的,谁有这等手段?

    若是外人布置的,更是让人脊背发凉……

    熟思良久,雒原终是决定冒险一探——不过,不能用蛮力。

    魂灯幽幽亮起,雒原渡出阴魂,飘忽隐入山壁之中。

    与那“幻术之壁”擦身而过,并未有丝毫阻挡——本来,“山壁”也不应该阻挡无形之魂。

    阴魂从洞口向内深入,一双魂眼警惕地不断四下探望。

    一百丈,全无异状,只觉洞穴向下通入地底,越来越深。

    两百丈,四周已无斧凿痕迹,更像是天然形成的溶洞,与长阳山地底颇有几分相像。

    三百丈,已接近雒原阴魂离体的极限,魂眼之中终于映入一幅震惊无比的画面……

    一座平整的岩洞,仿佛一块灵田。田中所“种”的,竟是一株株、“青玉梨树”!

    青凝峰藏宝楼的主货,可以天然凝结出青玉梨果的“摇钱树”,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晶莹的梨果透射着青玉之光,渊深似海……

    雒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哪怕发现个封印的上古妖魔,潜藏的鬼王魔修,也不会太过惊讶。可出乎意料的是,藏在落云宗山腹之中的,竟是泼天的财富……

    再细看一下,青玉梨树扎根的这块“灵田”,的灵气不断抽取出来,生出玉果。

    巨大的绿松髓石被抽干、碎裂,散逸的灵气缓缓从洞口溢出,正好滋养那块千尺灵田……

    毫无疑问,这是宗门的手笔。也正解释了卓暮雪何以一掷千金,卓峰主为何舍得丢给他一大袋青玉梨果。

    看来丹桐峰与青凝峰,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疏远。苗毓师姐的麦田就在洞口,可能是无心、只想选一个灵气最佳之地培育曙光麦,也可能是在守护这个秘密……

    而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原大侠,又能做什么呢?

    偷偷潜进来,来个一锅端?

    阴魂无形,也笑不出声,只是默默退去,还归躯壳。

    夜风瑟瑟,无月无影,原大侠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地跑了……

    …………

    一夜无梦,清风好眠。

    第二天一早到访隐溪庐的,却不是风师兄,而是半年未见的大师兄。

    胡不归胡子拉碴,满面霜尘,像是刚从蛮荒之地捞回来一样。见面也不寒暄,拉起雒原就往外走。

    “大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啊?”雒原忙问道。

    胡不归一脸怨气,“还不是你小子多事!冬师叔要给你找个‘陪练’,找来找去,我还是跑不掉……”

    雒原几乎都忘了这事,没想到冬师叔还记得。

    找大师兄做“陪练”,倒是不错——当初传他“轩辕三式”,崇拜仰望的大师兄,正好看看如今距离拉近了多少……

    “好啊,那就多谢师兄了。咱们要不去峰顶?别打坏了花花草草……”

    “好小子,一点不怕我是吧!”胡不归冷哼一声,“一对一多没意思,今天咱们玩个大的——少废话,跟我来吧……”

    胡不归拉着雒原直奔玄元峰后山,绕了几圈,竟进到一处从未见过的洞口。

    洞口向下延伸,直通山腹……雒原越看越不对劲,连连皱眉。

    “这有什么稀奇的?哪家宗门仙山“——进!”

    古铜色的大门嵌在岩洞尽头,也不知是通往何处……

    雒原正要发问,冷不防胡不归从背后一拍——他手触大门的那一刻,眼前陡然物换星移。

    蒸腾的云雾之中,远远浮现出一座高台。

    台上站着几个人影,为首一人青皮褐发,隆鼻环眼,口似血盆,头生一角,在那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今日陷进我这大阵之中,定教你有来无回!”

    雒原运起魂眼,左瞳幽光一闪,不禁一时失语……

    “——大师兄,你这搞的是什么鬼?”

    “呔!无知小儿,谁是你大师兄?吾乃堂堂五雷上人!”五雷上人须发飞扬,“今日我等六人在此布下大阵,就是要取尔性命!”

    高台之上,远远又传来一个声音,“阿原,这大阵也有我不少心血,好多好多材料,都搭在这上面了——怎么样,厉害吧?”

    “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台词、台词呢?!”五雷上人厉声痛斥。

    “哦哦,对不起——”那声音连忙拉了个阴柔之调,“东海第一奇男子,天机冗水十四郎在此!台下的蝼蚁,见了本座,还不下跪?”

    原大侠哭笑不得,“沈思,你也……”

    “到我了,到我了!”一个清音如莺的女声傻笑一声,“嘿嘿嘿,囡是难疆煮名滴鬼修——风子!”

    “腻表涝在囡手里,那丑魂儿波皮儿,腻可就灶牢了罪喽……”

    原大侠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风怜!你这是哪学的什么鬼调啊?”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又一个笑声响起,“在下行商天下一小贩,人称多宝道人。”

    “在我这,一切好说,只要交钱就能保命。给的钱多,我管你叫祖宗都行——但要是你没钱,哼哼,那就是把你割肉烹油,也得榨出点油水来……”

    原大侠再次无语,难怪风师兄不露面,原来在这等着呢。

    “我是、那个,西国采花大盗,玉蝴蝶——什么呀……”伊人终是扛不住这胡言乱语,梨涡含羞的样子犹在眼前,“阿原,机会难得,你好好磨炼一下……”

    “停、停!下一个!”五雷上人立刻打断。

    “奴家青丘国民女婴宁,乃是被这帮强人胁迫,并不想为难公子。还请公子垂怜,莫要伤我……”

    这柔弱狐媚之语,说来却全无妩媚之意,少女认真念完,终忍不住小声道,“师兄,我就是来凑数的……”

    “行行行,气势都让你们弄没了!”五雷上人很是不满,亲自收尾道,“我等六人在此布阵,尔今日插翅难飞——孩儿们!把那娃儿给我吊起来!”

    高台上升起一把椅子,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童翘着腿被“绑”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根糖棒正开心,见雒原目光望来,这才大叫道:“师兄!师兄救我!”

    五雷上人两手一拍,高台轮转,下方生出一六角回廊,台上六人皆隐没在六角回廊之中,只剩小牧童悠然又舔起糖棒。

    “小子,今日我等布下这‘六艺’大阵,你可任选其一突破——只要你能破阵,救出小牧童,就算你赢!”

    “若是破不了阵,就是你输——输了的话,嘿嘿嘿……”

    “哈哈哈……”

    “吼吼吼……”

    “哼哼哼……”

    “呃……”

    一阵吱哇乱叫,如群魔乱舞,原大侠仿佛被滚滚天雷劈得外焦里嫩,手足无力,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

    雒原强忍下一肚子的怪话,深吸一口气,脸上神情一变,陡然焕发出别样的神采。

    “好贼子!竟敢绑架我宗弟子!”

    “今日,本大侠就来斩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