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真去内城找来艾莉。
艾莉听到消息，很是激动，和空真一起来到旅店。
焦急地等待片刻。女人真的来了。
进了屋子以后，她脱掉黑袍。
黑袍下面，是一身轻便版的骑士装。雕金的花边纹饰，无不透露出王室独有的雍容。
是一位窈窕的美女呢。
“我叫芙诺。皇家骑士团骑士。”她自我介绍。
“我是克妮的好友。”
“克妮在哪里？”空真急不可耐。
“在王都。”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去王都？”
芙诺说出一切。
据古老的传说。一千多年前。勇者西格尔，集结各路正义力量，在奈希维大陆上，第一次发起了对魔王的挑战。
轰轰烈烈的第一次魔王战争，史称安卡迪诺斯战争，以人类的胜利告终。
不可一世的魔王，终于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击退魔王以后，西格尔建立起了人类王国。他本人，被众人推举为第一任国王。
那些在战争中不畏牺牲的魔法师，骑士，祭司，剑士等等，获得了“皇家”的称号。
一千多年过去。时至今日，“皇家”，不仅仅再是称号，而是变成了一种职位。
本领高强，功勋赫赫之人，才能受到国王的封赏，博得称号，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家卫士。
皇家魔法师，皇家骑士，皇家祭司……这些皇家卫士们，不仅可以获得高额奖赏，过上优裕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从王国建立至今。无数的勇者，为了能在自己的职号前，加上“皇家”二字，费劲了心力。
成为皇家卫士。这几乎是所有勇者们毕生的追求。
在在一千多年间，人类与魔族的矛盾丝毫没有平息。
魔王，依旧对人类王国虎视眈眈。
现任国王布森，即位仅仅三年时，魔王再度入侵。第二次魔王战争爆发。史称威弗里德战争。
安逸太久。人类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勇者可以出征。当代的皇家卫士们，早就失去了老一辈的坚守的灵魂。
在战争初期，王国节节败退，大吃苦头。
威弗里德战争结束以后。王国吸取教训。为了修筑一道屏障，抵抗可能再次入侵的威胁。“赫琳堡协定”顺势而出。
王国里，有天赋，有才华的人，可以在赫琳堡里接受训练。他们会被培养成皇家卫士。
与之对应。成为皇家卫士以后，他们需要倾尽余生，为王室服务。
这就是赫琳堡协定。
所谓赫琳堡，是王国斥巨资修建的庞大城堡。那是为所有皇家卫士们那里配备了一流的训练设备，训练场所，和数不清的佣仆。皇家卫士们在那里训练，居住。
而克妮，正是被选中的人之一。
她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一个个高深莫测的魔法咒语，在她眼里，倒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可供把玩和欣赏。
人们都以为，克妮以后会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家魔法师。说不定，日后会是抗击魔王的中流砥柱。
然而。就在克妮少女长成，成为皇家魔法师后不久。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赫琳堡传开。
克妮逃走了。
国王也震惊了。他对这个天才少女素有耳闻。他连忙下令，将克妮找到，带回来。
不少皇家魔法师，皇家祭司，皇家骑士都参与了搜索。可是却一无所获。
作为克妮的好友，芙诺自然也免不了接受盘问。
芙诺真的不知道克妮去哪里了。而且，就算知道，芙诺也不想说。
不得已，国王只好宣布，搜寻暂告段落。
本以为，克妮再也不会现身了。
但是。就在不久前，事情有了转机。
国王突然亲自接见了芙诺，派她去博奇城寻找克妮。
芙诺来到了博奇城。果然找到了克妮。
在她的劝说之下，克妮回到了赫琳堡。
布森国王是个宽厚的人。他很是欣赏克妮，并没有惩罚她，而是让她官复原职，重新就任皇家魔法师。
此刻。克妮正在赫琳堡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艾莉听完，惊讶地合不拢嘴。
“天哪……想不到克妮姐姐竟有如此光辉的过去……她竟然是皇家魔法师……”
空真没有很惊讶。他早就从克妮高强的魔法中，看出她深厚的功底了。而且，克妮不想被宫廷的人察觉到。空真也猜到了八九分。
“她让我转告你们，不要再来找她了。”芙诺说。
“你们也应该明白的。你们终究不会再有交集了。她可是高贵的皇家魔法师啊……”
“而你们呢……”
芙诺看了一眼空真。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明白了。谢谢你。”
空真很平静。
“你就这样打算放弃了？”
芙诺略感惊讶。
毕竟之前，空真是那么坚持。甚至不惜在暗巷中和自己交手，也要知道克妮的下落。
“这是克妮的意愿。我尊重她。”空真说。
听到这话，芙诺心里泛出得意。
这就放弃了。你对于克妮的感情，看来不过如此啊。
倒是我。这些年，根本没有放弃过。一直在苦苦寻找克妮。
我才是克妮的灵魂伴侣呢。
芙诺穿上黑袍，转身离开。
不过。当她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了头。
她看见空真失神的眼神。
她没有停留。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十字路口。
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她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人流，忽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又是回到了当年。
那时，芙诺刚进赫琳堡。成为一名优秀的皇家骑士，这是她毕生的梦想。
然而。那时的她，却承受着众人的质疑和非议。训练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平庸的资质，甚至不能被疯狂的努力所掩饰。
她不由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
而那时的克妮。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已然得到了无数皇家魔法师的称赞。无需多言，就知道她是前途无量的。
芙诺时常能听见“克妮”这个名字。听见人们对她的赞扬，对她的期待。
她徒有羡慕之情。
一个深夜。赫琳堡里尤为宁静。偶或在远处，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训练，沉沉睡去。
只是一处地方，不停歇地，传来一阵阵挥剑的声音。与这静谧的夜，大不相和。
芙诺还在训练。
利剑撕破空气的气流声，伴随着她劳累的喘息，点缀着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
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转身看去。
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少女。
“你不累吗？”
没有芙诺想象中的傲气逼人。天才显得很亲和。
芙诺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和第一次和克妮见面。
“累。”
“那就休息吧。”
“不行。我得抓紧训练。”
“别这样嘛。”天才笑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克妮掏出一个瓶子。
芙诺一看。竟然是御酒。
“你怎么弄来的？”
“哎呀呀。你要是会魔法，你也能弄来……”
“我们去喝一杯吧。”克妮晃荡着酒瓶。
芙诺大跌眼镜。
在芙诺心目中。克妮，应该是个勤勤恳恳，终日埋头于研究的好孩子。
现在。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问题少女，真的是她吗？
克妮见芙诺不说话，以为她同意了。不由分说，拉起芙诺就走。
芙诺被拉着，向一处高耸的钟楼跑去。
钟楼的入口上着锁。克妮轻车熟路，施展小小的魔法，打了个响指。
“嘎达”。锁应声而开。
芙诺哭笑不得。看来这种事情，她没少做啊。
克妮拉着她，一路径直到了最高处。
芙诺从未来过这么高的地方。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看到她惊讶的样子，克妮有些得意。
“你经常来这里吗？”芙诺问。
“几乎每天都来。”
“每天？”
芙诺太惊讶了。这是她心中的那个乖乖女吗。
其实芙诺不知道。她心里那个无上的偶像，那个“天才”，就是她梦想中的自己。
怀有梦想的人，对未来，总是有着美好的期许。因此，他们会不自觉地，神化某一个人物。被神化的那个人，携带着人们的美好愿望，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借着这个被神化之人，有梦想的人才会更努力地活下去。
被神化的人，不过是晴空下的一个泡泡。在阳光的照射下，得以暂时困住一些色彩，让人们忘记生活本身的苍白和单调。
不过泡泡终究是泡泡。经不起哪怕轻轻一戳。
克妮把酒瓶递给芙诺。
芙诺下意识地拒绝。
“喝点吧，没事的。”克妮先喝了。
“你每天都很累吧。”克妮问。
“我看你，永远是训练得最辛苦的。”
“我得加把劲。”
芙诺看着远方，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懂你的感觉。”克妮说。
“怎么会。你可是天才。”
“我不是什么天才。”
克妮叹了一口气。
长久的沉默。
“你有没有想过，某一天，离开这个地方？”克妮突然说。
“怎么可能？”芙诺吃惊。
“你忘了赫琳堡协定了吗？王室给我们提供了训练的指导和优越的生活。等到学成，我们成为皇家卫士后，要守卫王室一辈子。再说了，你能去哪里？”
“去一个……很优美的地方。”
“哪儿？”
“我没想好。但是……”
克妮的眼神忽然明亮了起来。明亮得好像此刻天上的星星。
“我去寻找……寻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我，做回我自己的地方……”
“我不想再做‘天才’了。我想做回‘克妮’……”
她的声音颤抖了。
芙诺看着她。
芙诺突然明白：这个平日里众星捧月的天才，其实和自己一样。在内心的深处，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把酒给我。”芙诺说。
芙诺接过酒瓶，一饮而尽。
她看着惊讶的克妮，忽然笑了。
克妮也笑了。
夜里。高楼上。两个莫名大笑的少女。
楼顶巨大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为夜色再铺上一层朦胧。
以后的日子里，两人相互扶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时光白驹过隙。克妮长大以后，顺利成为了皇家魔法师。
皇家。多么诱人的称号。仿佛是鲜艳的禁果。透露出诱人的色彩，然而又无处不照露出危险的信号。
不管什么，只要能和“皇家”沾边，似乎就拥有了无尽的荣耀。
可惜。实际上。挂满勋章的驽马，也终究不过是一匹驽马。真正的良驹根本不需要任何装饰。疾驰的速度，才是最高的荣誉。
芙诺心里明白，克妮并不开心。
克妮不喜欢强加的光环。对所谓的称号，更是由衷地厌恶。
她渴望自由。从内心深处，折射出不可磨灭的渴望。
渐渐地，渴望快要隐藏不住了。
每当夜深人静。克妮就会拉上芙诺。和以前一样，登上那座无人所知的钟楼。
在酒与夜色的交错中。克妮向唯一懂她的人，诉说着心路。
芙诺的担忧与日俱增。
她从克妮的言语之间，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她常常劝说克妮，不要想得过多。劝她安于现状。
克妮不置可否。每当芙诺劝她时，她只是望向浩瀚的星空发呆。
为了暂时忘却痛苦。闲暇的时候，克妮就把自己扔在纸和笔里。她写了一本关于魔法的著作，叫做《魔法的奥秘》。不过，由于无人问津，那本书很快也就湮没于世了。
芙诺记得。有一段时间，克妮变得不太对劲。她开始谁都不见。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芙诺。
芙诺越来越担心。
快要发生了。芙诺知道。但是她无力阻止。
几天后，克妮逃走了。
芙诺并不意外。她早就预感到了这件事的到来。
她猜测，克妮早就有所计划了。逃走后，她凭借自己高超的魔法，成功地躲过了众多皇家护卫的寻找。
可是。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呢。
芙诺对克妮生气。
时光匆匆。这几年里，芙诺由一个没有天赋的女孩，成长为了一名出色的皇家骑士。
她在皇家骑士团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成了众人艳慕的对象。
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自从克妮走了以后。这些年，她再也没有交上一个朋友了。
身边的那些人，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飞禽走兽。他们看上的，是芙诺的地位，芙诺的美貌。
她再也没有遇上过，像克妮那样，能与自己心灵共鸣的人了。
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怆。
或许。克妮当年经历的，就是这样一种悲怆？
搜寻从未放弃过。不只是王室，更是作为好友的芙诺。
这几年，她从未停止对克妮的寻找。
芙诺猜测，克妮肯定隐居在一个荒幽无人的隐秘之地。
这些年，她不断地寻找，不断地寻找。
为了找到自己的朋友，她甚至深入过许多禁忌之地。可惜都一无所获。
直到那一天。她接到国王的命令。
芙诺理解国王。此事关王室的脸面。皇家魔法师竟然不顾赫琳堡协定，擅自出走，这还得了。
再说。克妮毕竟是个魔法天才。国王自然希望王国里能多一些人才。
芙诺只是奇怪：这么多年了，一直杳无音讯，隐藏地很好。克妮为什么会突然出来呢？
带着疑问。在博奇城，芙诺发现了克妮。
出乎芙诺的意料。几年的隐居后，克妮的眼神，却越发地清澈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克妮，身边竟然跟了一个少年。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芙诺不由胡思乱想，想得自己脸红。
她有些嫉妒。自己一直以为，隐居的日子里，克妮应该和自己一样，没有其他朋友了。没想到，孤独的只有自己。
克妮竟然偷偷金屋藏娇？
她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她和克妮见了面，将克妮劝了回去。
克妮恢复了当年的生活。衣食住行，都有赫琳堡里的仆从精心照料。她又变回了那个号令左右的皇家魔法师。
按说。这样的生活，比起隐绮森林里的，不知道要高贵了多少。
但是。自从回来以后，克妮每日沉默不语。
前几天，克妮找到芙诺。她现在无法离开赫琳堡，希望芙诺能出去，看看空真一行人。
芙诺无法拒绝。这是克妮为数不多的请求。
不过，这更是激发了她对空真的好奇：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克妮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她跟踪了空真几天。记下了他的住所。看到他是如何的和猫咪女孩一起，徒劳地寻找。
芙诺回到赫琳堡，跟克妮说出了一切。
一向稳重的克妮，居然急了。
她要芙诺告诉空真，不要再找她了。
她要芙诺告诉空真。说自己不想再见他。
她要芙诺告诉空真。如今两人地位有别，道路殊途。空真没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芙诺当然答应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甚至很高兴。
克妮是高贵的皇家魔法师。那个空真是个什么。怎么敢高攀克妮。
对于空真独占克妮这么久，她实在是妒火中烧。
不过。令芙诺想不明白的是。克妮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似乎确凿地看到。
克妮的眼神里，有着痛苦。
和空真刚才眼里的，一模一样。
提起这空真。她不由想起那一天。
那是她暗中观察空真的最后一天。
骄阳似火。空气中充斥着折磨人的金黄色。地平线都被炙烤得歪歪曲曲。
没有人愿意出门。往日里热闹的博奇城，变得空荡荡。街上那些不得不出门的人，也都被焦躁所覆盖。
只有一个人，还顶着艳阳，执着地寻找。
烈日下。他难免东倒西歪，似乎下一步就要倒下。
重任，疲惫，高温。他已经涣散了。
但是。他的眼神。
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希望。
他眼神里的希望，是那么触手可及。
他的身体早就不是靠着力气在驱动，甚至也不是靠着毅力在维持。
而是一种希望，在诱惑他。
他好像就是，被一种幻觉所迷惑。像是看到了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如此的接近，但又如此的遥不可及。永远的遥不可及。
时间过去许久。烈日和高温的折磨下，躲在暗处的芙诺都受不了了。她离开了。
临走前，她看到空真，还在骄阳下挣扎。
他眼神里希望的光芒，丝毫没有熄灭。
越是沈深的黑暗中，光芒就越是热情。
那一天。这个外表窘迫的傻小子，给芙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初见空真时，芙诺断定，他不过就是个胆小的孩子。估计一遇到敌人，就只知道躲在克妮身后。
但那天起。她对空真的看法大大不同了。
她希望能多了解空真一点。
十字路口的人流继续。
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芙诺忽然反应了过来。
她这才明白了。
不想再见面。配不上……
只是谎言。
只是克妮用来掩饰自己痛苦的谎言。
克妮并不是为了自己考虑。
空真有着他的前程。克妮知道空真必定会找她。
作为被囚禁在笼中的夜莺，克妮知道，自己此生，注定不能在与空真交集了。
她知道空真有着无限光明的前程。她不希望空真浪费生命在自己身上，辜负了他自己。
所以她只好说谎。即使那会让自己痛苦。
为了别人，就会牺牲自己。
这才是克妮。
克妮一点都没有变。芙诺想。
克妮呀……
至于空真。
芙诺原以为。给他一些钱，再劝两句，就能让这个傻小子回心转意。
她也看到了空真的执着。对克妮的执着。
可是。他却又终究放弃了一切。
对他而言，放弃，是如此如此地沉重。比执着还要沉重得多。
但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的放弃，也不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克妮。
芙诺反思。
探究自己的内心。我自己呢。
或许。自己对于克妮的痴心，才是假的？
自己一直坚持不懈地寻找克妮，难道，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只是因为自己受不了孤独，所以才会坚持寻找吗？
如果自己是真心为了克妮好。这几年，自己早就应该放弃对克妮的寻找。因为隐居的生活，才是克妮真正想要的。
也就是说，自己对克妮感情，其实是比不过这个少年咯？
她蓦然察觉了。
空真和克妮。这两个人，竟然是如此相像。他们为了对方，完全可以不顾自己，背上沉重的痛苦。直到永远。
芙诺这才明白了。对于克妮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芙诺也想让克妮获得幸福啊。
她下定决心。往旅馆的方向飞奔。
她需要你。芙诺想。
到了旅店。艾莉正在帮着空真收拾行李。
看着气喘吁吁跑回来的芙诺，空真和艾莉一脸惊愕。
“你收拾行李干什么？”芙诺抢先问。
“我准备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只要呆这里，哪怕一秒钟，都忍不住想起克妮。我会忍不住找她的。”
“但这样，只会给她添麻烦。所以，我选择离开。”
“你准备去哪里？”芙诺问。
“不知道。就这么飘吧。”
“可惜了。不能如你所愿。”
“嗯？什么？”
“其实我刚才说的，并不是克妮的真心话……”
芙诺吐露。
“克妮其实很想见你们。她是不想耽误你们。”
“皇家魔法师，并不只是一个称号而已。还意味着很多。她不想你们卷入很多事情。她也不希望空真你，为了她，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她现在，就是被困在高塔上的公主。”
空真听完，眼神里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说不清是喜悦，是激动，还是期待。
但是。他不得不面对铁一样冰冷的现实。
“真的没有办法还她自由吗？”空真问。
“没有。”芙诺斩钉截铁。
“就算有。就凭你，怎么可能做到？”
空真无言以对。
“我必须走了。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让赫琳堡的那些人发现。”
芙诺准备离开。
“至于你，”她对空真说。
“虽然我不愿意。但我也会尽力帮你想办法的。”
就在这毫秒之间。芙诺竟然就拔出了短剑。
空真吓得立刻一瞬间启动了战衣。
“你，你要干什么？”
“别出声！门后面有人！”芙诺轻声说。
她握紧手里的短剑，死死盯着门后。
空真和艾莉都心里一惊。
“该死……是赫琳堡的人吗……”芙诺想。
芙诺示意空真做好准备。
她慢慢走到门旁边。
就在眨眼之间。芙诺的剑锋挥过。
木门一瞬间就被劈成了几块。
顺着剑势，芙诺的剑，就架上了门后之人的脖子。
“你是谁！”芙诺厉声问。
空真一看。原来是伊娜。
可怜这小姑娘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完全被吓呆了。
“别，别！”空真连忙阻止。
“她是旅店老板的女儿，不是坏人。”
芙诺没有放下剑。
“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谈话？”
伊娜吓得哭了。
“我，我……我就是，看到猫咪女孩又过来找空真了……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是趁那个姐姐不在，偷偷摸摸……所以，所以，人家就过来，想隔着门听一听……”
“我，我才来的。什么。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放过我吧……”
伊娜吓得倒在地上。
空真哭笑不得。
“早就和你说过了啊，我和克妮就不是情人……而且，我和艾莉也没什么啊……”
“我看未必。”
芙诺收起剑，把哭哭啼啼的伊娜扶起来。
“我也奇怪。你倒是说说。克妮隐居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她到底为什么，宁愿冒着被追捕的风险，和你一起出来？”
“你和克妮之间，如果不是有一些不可示人的关系，我才不相信，她会为了你这么做呢……”
芙诺还是止不住对空真的嫉妒。
“不是的……”空真想解释。
“我没时间和你争执……过段时间，王都有一件大事。我最近得忙着巡逻。我得回去了。”
芙诺离开了。
伊娜惊魂未定，一溜烟地跑了。
她喜欢偷听的这个毛病，估计要治好了。空真想。
“空真哥哥，我们再也见不到克妮姐姐了吗？”艾莉问。
“我会想到办法的。”
空真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木片。
“这段时间你也挺劳累的。回去休息吧，艾奈还需要人照顾呢。我会努力的。只要我有了克妮的消息，一定告诉你。”
“好。空真哥哥，你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哦。”
艾莉眨眨眼，走了。
空真把门板收拾好，坐在床上发呆。
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非要去完成这个根本无法实现的目标。
有希望吗？
似乎，希望都已经变成了一种魅惑。魅惑他在不断地向前走。哪怕前面是悬崖绝壁，他都会毫不迟疑地向前迈去。
他被希望吞没了。
此时的希望，在不断地蚕食他。
他也许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许没有意识到。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这也是他赖以为生的东西。他就靠着希望活着。
希望每个人自己小小的伊甸园。是每个人自己创造出来的，属于每个人自己。
空真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伊甸园。在那个伊甸园里，他得以苟活。那个伊甸园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奔跑，他跳跃。无数的理想和宽广的情怀，都交融在那个伊甸园里。
真是世间少有的净土。
然而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伊甸园是根本不存在的。就算有一天，希望真的实现了，也绝不会如伊甸园中那样美好。
他不敢沉醉在那伊甸园里面。至少此时不敢。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做。
他始终忘不了，那个晚上，克妮那眼神里的一丝痛苦。
就因为那一丝痛苦。
艾莉听到消息，很是激动，和空真一起来到旅店。
焦急地等待片刻。女人真的来了。
进了屋子以后，她脱掉黑袍。
黑袍下面，是一身轻便版的骑士装。雕金的花边纹饰，无不透露出王室独有的雍容。
是一位窈窕的美女呢。
“我叫芙诺。皇家骑士团骑士。”她自我介绍。
“我是克妮的好友。”
“克妮在哪里？”空真急不可耐。
“在王都。”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去王都？”
芙诺说出一切。
据古老的传说。一千多年前。勇者西格尔，集结各路正义力量，在奈希维大陆上，第一次发起了对魔王的挑战。
轰轰烈烈的第一次魔王战争，史称安卡迪诺斯战争，以人类的胜利告终。
不可一世的魔王，终于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击退魔王以后，西格尔建立起了人类王国。他本人，被众人推举为第一任国王。
那些在战争中不畏牺牲的魔法师，骑士，祭司，剑士等等，获得了“皇家”的称号。
一千多年过去。时至今日，“皇家”，不仅仅再是称号，而是变成了一种职位。
本领高强，功勋赫赫之人，才能受到国王的封赏，博得称号，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家卫士。
皇家魔法师，皇家骑士，皇家祭司……这些皇家卫士们，不仅可以获得高额奖赏，过上优裕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从王国建立至今。无数的勇者，为了能在自己的职号前，加上“皇家”二字，费劲了心力。
成为皇家卫士。这几乎是所有勇者们毕生的追求。
在在一千多年间，人类与魔族的矛盾丝毫没有平息。
魔王，依旧对人类王国虎视眈眈。
现任国王布森，即位仅仅三年时，魔王再度入侵。第二次魔王战争爆发。史称威弗里德战争。
安逸太久。人类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勇者可以出征。当代的皇家卫士们，早就失去了老一辈的坚守的灵魂。
在战争初期，王国节节败退，大吃苦头。
威弗里德战争结束以后。王国吸取教训。为了修筑一道屏障，抵抗可能再次入侵的威胁。“赫琳堡协定”顺势而出。
王国里，有天赋，有才华的人，可以在赫琳堡里接受训练。他们会被培养成皇家卫士。
与之对应。成为皇家卫士以后，他们需要倾尽余生，为王室服务。
这就是赫琳堡协定。
所谓赫琳堡，是王国斥巨资修建的庞大城堡。那是为所有皇家卫士们那里配备了一流的训练设备，训练场所，和数不清的佣仆。皇家卫士们在那里训练，居住。
而克妮，正是被选中的人之一。
她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一个个高深莫测的魔法咒语，在她眼里，倒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可供把玩和欣赏。
人们都以为，克妮以后会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家魔法师。说不定，日后会是抗击魔王的中流砥柱。
然而。就在克妮少女长成，成为皇家魔法师后不久。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赫琳堡传开。
克妮逃走了。
国王也震惊了。他对这个天才少女素有耳闻。他连忙下令，将克妮找到，带回来。
不少皇家魔法师，皇家祭司，皇家骑士都参与了搜索。可是却一无所获。
作为克妮的好友，芙诺自然也免不了接受盘问。
芙诺真的不知道克妮去哪里了。而且，就算知道，芙诺也不想说。
不得已，国王只好宣布，搜寻暂告段落。
本以为，克妮再也不会现身了。
但是。就在不久前，事情有了转机。
国王突然亲自接见了芙诺，派她去博奇城寻找克妮。
芙诺来到了博奇城。果然找到了克妮。
在她的劝说之下，克妮回到了赫琳堡。
布森国王是个宽厚的人。他很是欣赏克妮，并没有惩罚她，而是让她官复原职，重新就任皇家魔法师。
此刻。克妮正在赫琳堡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艾莉听完，惊讶地合不拢嘴。
“天哪……想不到克妮姐姐竟有如此光辉的过去……她竟然是皇家魔法师……”
空真没有很惊讶。他早就从克妮高强的魔法中，看出她深厚的功底了。而且，克妮不想被宫廷的人察觉到。空真也猜到了八九分。
“她让我转告你们，不要再来找她了。”芙诺说。
“你们也应该明白的。你们终究不会再有交集了。她可是高贵的皇家魔法师啊……”
“而你们呢……”
芙诺看了一眼空真。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明白了。谢谢你。”
空真很平静。
“你就这样打算放弃了？”
芙诺略感惊讶。
毕竟之前，空真是那么坚持。甚至不惜在暗巷中和自己交手，也要知道克妮的下落。
“这是克妮的意愿。我尊重她。”空真说。
听到这话，芙诺心里泛出得意。
这就放弃了。你对于克妮的感情，看来不过如此啊。
倒是我。这些年，根本没有放弃过。一直在苦苦寻找克妮。
我才是克妮的灵魂伴侣呢。
芙诺穿上黑袍，转身离开。
不过。当她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了头。
她看见空真失神的眼神。
她没有停留。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十字路口。
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她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人流，忽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又是回到了当年。
那时，芙诺刚进赫琳堡。成为一名优秀的皇家骑士，这是她毕生的梦想。
然而。那时的她，却承受着众人的质疑和非议。训练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平庸的资质，甚至不能被疯狂的努力所掩饰。
她不由陷入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
而那时的克妮。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已然得到了无数皇家魔法师的称赞。无需多言，就知道她是前途无量的。
芙诺时常能听见“克妮”这个名字。听见人们对她的赞扬，对她的期待。
她徒有羡慕之情。
一个深夜。赫琳堡里尤为宁静。偶或在远处，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训练，沉沉睡去。
只是一处地方，不停歇地，传来一阵阵挥剑的声音。与这静谧的夜，大不相和。
芙诺还在训练。
利剑撕破空气的气流声，伴随着她劳累的喘息，点缀着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
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转身看去。
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少女。
“你不累吗？”
没有芙诺想象中的傲气逼人。天才显得很亲和。
芙诺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和第一次和克妮见面。
“累。”
“那就休息吧。”
“不行。我得抓紧训练。”
“别这样嘛。”天才笑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克妮掏出一个瓶子。
芙诺一看。竟然是御酒。
“你怎么弄来的？”
“哎呀呀。你要是会魔法，你也能弄来……”
“我们去喝一杯吧。”克妮晃荡着酒瓶。
芙诺大跌眼镜。
在芙诺心目中。克妮，应该是个勤勤恳恳，终日埋头于研究的好孩子。
现在。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问题少女，真的是她吗？
克妮见芙诺不说话，以为她同意了。不由分说，拉起芙诺就走。
芙诺被拉着，向一处高耸的钟楼跑去。
钟楼的入口上着锁。克妮轻车熟路，施展小小的魔法，打了个响指。
“嘎达”。锁应声而开。
芙诺哭笑不得。看来这种事情，她没少做啊。
克妮拉着她，一路径直到了最高处。
芙诺从未来过这么高的地方。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看到她惊讶的样子，克妮有些得意。
“你经常来这里吗？”芙诺问。
“几乎每天都来。”
“每天？”
芙诺太惊讶了。这是她心中的那个乖乖女吗。
其实芙诺不知道。她心里那个无上的偶像，那个“天才”，就是她梦想中的自己。
怀有梦想的人，对未来，总是有着美好的期许。因此，他们会不自觉地，神化某一个人物。被神化的那个人，携带着人们的美好愿望，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借着这个被神化之人，有梦想的人才会更努力地活下去。
被神化的人，不过是晴空下的一个泡泡。在阳光的照射下，得以暂时困住一些色彩，让人们忘记生活本身的苍白和单调。
不过泡泡终究是泡泡。经不起哪怕轻轻一戳。
克妮把酒瓶递给芙诺。
芙诺下意识地拒绝。
“喝点吧，没事的。”克妮先喝了。
“你每天都很累吧。”克妮问。
“我看你，永远是训练得最辛苦的。”
“我得加把劲。”
芙诺看着远方，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懂你的感觉。”克妮说。
“怎么会。你可是天才。”
“我不是什么天才。”
克妮叹了一口气。
长久的沉默。
“你有没有想过，某一天，离开这个地方？”克妮突然说。
“怎么可能？”芙诺吃惊。
“你忘了赫琳堡协定了吗？王室给我们提供了训练的指导和优越的生活。等到学成，我们成为皇家卫士后，要守卫王室一辈子。再说了，你能去哪里？”
“去一个……很优美的地方。”
“哪儿？”
“我没想好。但是……”
克妮的眼神忽然明亮了起来。明亮得好像此刻天上的星星。
“我去寻找……寻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我，做回我自己的地方……”
“我不想再做‘天才’了。我想做回‘克妮’……”
她的声音颤抖了。
芙诺看着她。
芙诺突然明白：这个平日里众星捧月的天才，其实和自己一样。在内心的深处，有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把酒给我。”芙诺说。
芙诺接过酒瓶，一饮而尽。
她看着惊讶的克妮，忽然笑了。
克妮也笑了。
夜里。高楼上。两个莫名大笑的少女。
楼顶巨大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为夜色再铺上一层朦胧。
以后的日子里，两人相互扶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时光白驹过隙。克妮长大以后，顺利成为了皇家魔法师。
皇家。多么诱人的称号。仿佛是鲜艳的禁果。透露出诱人的色彩，然而又无处不照露出危险的信号。
不管什么，只要能和“皇家”沾边，似乎就拥有了无尽的荣耀。
可惜。实际上。挂满勋章的驽马，也终究不过是一匹驽马。真正的良驹根本不需要任何装饰。疾驰的速度，才是最高的荣誉。
芙诺心里明白，克妮并不开心。
克妮不喜欢强加的光环。对所谓的称号，更是由衷地厌恶。
她渴望自由。从内心深处，折射出不可磨灭的渴望。
渐渐地，渴望快要隐藏不住了。
每当夜深人静。克妮就会拉上芙诺。和以前一样，登上那座无人所知的钟楼。
在酒与夜色的交错中。克妮向唯一懂她的人，诉说着心路。
芙诺的担忧与日俱增。
她从克妮的言语之间，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她常常劝说克妮，不要想得过多。劝她安于现状。
克妮不置可否。每当芙诺劝她时，她只是望向浩瀚的星空发呆。
为了暂时忘却痛苦。闲暇的时候，克妮就把自己扔在纸和笔里。她写了一本关于魔法的著作，叫做《魔法的奥秘》。不过，由于无人问津，那本书很快也就湮没于世了。
芙诺记得。有一段时间，克妮变得不太对劲。她开始谁都不见。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芙诺。
芙诺越来越担心。
快要发生了。芙诺知道。但是她无力阻止。
几天后，克妮逃走了。
芙诺并不意外。她早就预感到了这件事的到来。
她猜测，克妮早就有所计划了。逃走后，她凭借自己高超的魔法，成功地躲过了众多皇家护卫的寻找。
可是。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呢。
芙诺对克妮生气。
时光匆匆。这几年里，芙诺由一个没有天赋的女孩，成长为了一名出色的皇家骑士。
她在皇家骑士团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成了众人艳慕的对象。
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自从克妮走了以后。这些年，她再也没有交上一个朋友了。
身边的那些人，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飞禽走兽。他们看上的，是芙诺的地位，芙诺的美貌。
她再也没有遇上过，像克妮那样，能与自己心灵共鸣的人了。
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怆。
或许。克妮当年经历的，就是这样一种悲怆？
搜寻从未放弃过。不只是王室，更是作为好友的芙诺。
这几年，她从未停止对克妮的寻找。
芙诺猜测，克妮肯定隐居在一个荒幽无人的隐秘之地。
这些年，她不断地寻找，不断地寻找。
为了找到自己的朋友，她甚至深入过许多禁忌之地。可惜都一无所获。
直到那一天。她接到国王的命令。
芙诺理解国王。此事关王室的脸面。皇家魔法师竟然不顾赫琳堡协定，擅自出走，这还得了。
再说。克妮毕竟是个魔法天才。国王自然希望王国里能多一些人才。
芙诺只是奇怪：这么多年了，一直杳无音讯，隐藏地很好。克妮为什么会突然出来呢？
带着疑问。在博奇城，芙诺发现了克妮。
出乎芙诺的意料。几年的隐居后，克妮的眼神，却越发地清澈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克妮，身边竟然跟了一个少年。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芙诺不由胡思乱想，想得自己脸红。
她有些嫉妒。自己一直以为，隐居的日子里，克妮应该和自己一样，没有其他朋友了。没想到，孤独的只有自己。
克妮竟然偷偷金屋藏娇？
她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她和克妮见了面，将克妮劝了回去。
克妮恢复了当年的生活。衣食住行，都有赫琳堡里的仆从精心照料。她又变回了那个号令左右的皇家魔法师。
按说。这样的生活，比起隐绮森林里的，不知道要高贵了多少。
但是。自从回来以后，克妮每日沉默不语。
前几天，克妮找到芙诺。她现在无法离开赫琳堡，希望芙诺能出去，看看空真一行人。
芙诺无法拒绝。这是克妮为数不多的请求。
不过，这更是激发了她对空真的好奇：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克妮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她跟踪了空真几天。记下了他的住所。看到他是如何的和猫咪女孩一起，徒劳地寻找。
芙诺回到赫琳堡，跟克妮说出了一切。
一向稳重的克妮，居然急了。
她要芙诺告诉空真，不要再找她了。
她要芙诺告诉空真。说自己不想再见他。
她要芙诺告诉空真。如今两人地位有别，道路殊途。空真没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芙诺当然答应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甚至很高兴。
克妮是高贵的皇家魔法师。那个空真是个什么。怎么敢高攀克妮。
对于空真独占克妮这么久，她实在是妒火中烧。
不过。令芙诺想不明白的是。克妮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似乎确凿地看到。
克妮的眼神里，有着痛苦。
和空真刚才眼里的，一模一样。
提起这空真。她不由想起那一天。
那是她暗中观察空真的最后一天。
骄阳似火。空气中充斥着折磨人的金黄色。地平线都被炙烤得歪歪曲曲。
没有人愿意出门。往日里热闹的博奇城，变得空荡荡。街上那些不得不出门的人，也都被焦躁所覆盖。
只有一个人，还顶着艳阳，执着地寻找。
烈日下。他难免东倒西歪，似乎下一步就要倒下。
重任，疲惫，高温。他已经涣散了。
但是。他的眼神。
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希望。
他眼神里的希望，是那么触手可及。
他的身体早就不是靠着力气在驱动，甚至也不是靠着毅力在维持。
而是一种希望，在诱惑他。
他好像就是，被一种幻觉所迷惑。像是看到了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如此的接近，但又如此的遥不可及。永远的遥不可及。
时间过去许久。烈日和高温的折磨下，躲在暗处的芙诺都受不了了。她离开了。
临走前，她看到空真，还在骄阳下挣扎。
他眼神里希望的光芒，丝毫没有熄灭。
越是沈深的黑暗中，光芒就越是热情。
那一天。这个外表窘迫的傻小子，给芙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初见空真时，芙诺断定，他不过就是个胆小的孩子。估计一遇到敌人，就只知道躲在克妮身后。
但那天起。她对空真的看法大大不同了。
她希望能多了解空真一点。
十字路口的人流继续。
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芙诺忽然反应了过来。
她这才明白了。
不想再见面。配不上……
只是谎言。
只是克妮用来掩饰自己痛苦的谎言。
克妮并不是为了自己考虑。
空真有着他的前程。克妮知道空真必定会找她。
作为被囚禁在笼中的夜莺，克妮知道，自己此生，注定不能在与空真交集了。
她知道空真有着无限光明的前程。她不希望空真浪费生命在自己身上，辜负了他自己。
所以她只好说谎。即使那会让自己痛苦。
为了别人，就会牺牲自己。
这才是克妮。
克妮一点都没有变。芙诺想。
克妮呀……
至于空真。
芙诺原以为。给他一些钱，再劝两句，就能让这个傻小子回心转意。
她也看到了空真的执着。对克妮的执着。
可是。他却又终究放弃了一切。
对他而言，放弃，是如此如此地沉重。比执着还要沉重得多。
但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的放弃，也不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克妮。
芙诺反思。
探究自己的内心。我自己呢。
或许。自己对于克妮的痴心，才是假的？
自己一直坚持不懈地寻找克妮，难道，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只是因为自己受不了孤独，所以才会坚持寻找吗？
如果自己是真心为了克妮好。这几年，自己早就应该放弃对克妮的寻找。因为隐居的生活，才是克妮真正想要的。
也就是说，自己对克妮感情，其实是比不过这个少年咯？
她蓦然察觉了。
空真和克妮。这两个人，竟然是如此相像。他们为了对方，完全可以不顾自己，背上沉重的痛苦。直到永远。
芙诺这才明白了。对于克妮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芙诺也想让克妮获得幸福啊。
她下定决心。往旅馆的方向飞奔。
她需要你。芙诺想。
到了旅店。艾莉正在帮着空真收拾行李。
看着气喘吁吁跑回来的芙诺，空真和艾莉一脸惊愕。
“你收拾行李干什么？”芙诺抢先问。
“我准备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只要呆这里，哪怕一秒钟，都忍不住想起克妮。我会忍不住找她的。”
“但这样，只会给她添麻烦。所以，我选择离开。”
“你准备去哪里？”芙诺问。
“不知道。就这么飘吧。”
“可惜了。不能如你所愿。”
“嗯？什么？”
“其实我刚才说的，并不是克妮的真心话……”
芙诺吐露。
“克妮其实很想见你们。她是不想耽误你们。”
“皇家魔法师，并不只是一个称号而已。还意味着很多。她不想你们卷入很多事情。她也不希望空真你，为了她，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她现在，就是被困在高塔上的公主。”
空真听完，眼神里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说不清是喜悦，是激动，还是期待。
但是。他不得不面对铁一样冰冷的现实。
“真的没有办法还她自由吗？”空真问。
“没有。”芙诺斩钉截铁。
“就算有。就凭你，怎么可能做到？”
空真无言以对。
“我必须走了。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让赫琳堡的那些人发现。”
芙诺准备离开。
“至于你，”她对空真说。
“虽然我不愿意。但我也会尽力帮你想办法的。”
就在这毫秒之间。芙诺竟然就拔出了短剑。
空真吓得立刻一瞬间启动了战衣。
“你，你要干什么？”
“别出声！门后面有人！”芙诺轻声说。
她握紧手里的短剑，死死盯着门后。
空真和艾莉都心里一惊。
“该死……是赫琳堡的人吗……”芙诺想。
芙诺示意空真做好准备。
她慢慢走到门旁边。
就在眨眼之间。芙诺的剑锋挥过。
木门一瞬间就被劈成了几块。
顺着剑势，芙诺的剑，就架上了门后之人的脖子。
“你是谁！”芙诺厉声问。
空真一看。原来是伊娜。
可怜这小姑娘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完全被吓呆了。
“别，别！”空真连忙阻止。
“她是旅店老板的女儿，不是坏人。”
芙诺没有放下剑。
“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谈话？”
伊娜吓得哭了。
“我，我……我就是，看到猫咪女孩又过来找空真了……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是趁那个姐姐不在，偷偷摸摸……所以，所以，人家就过来，想隔着门听一听……”
“我，我才来的。什么。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放过我吧……”
伊娜吓得倒在地上。
空真哭笑不得。
“早就和你说过了啊，我和克妮就不是情人……而且，我和艾莉也没什么啊……”
“我看未必。”
芙诺收起剑，把哭哭啼啼的伊娜扶起来。
“我也奇怪。你倒是说说。克妮隐居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她到底为什么，宁愿冒着被追捕的风险，和你一起出来？”
“你和克妮之间，如果不是有一些不可示人的关系，我才不相信，她会为了你这么做呢……”
芙诺还是止不住对空真的嫉妒。
“不是的……”空真想解释。
“我没时间和你争执……过段时间，王都有一件大事。我最近得忙着巡逻。我得回去了。”
芙诺离开了。
伊娜惊魂未定，一溜烟地跑了。
她喜欢偷听的这个毛病，估计要治好了。空真想。
“空真哥哥，我们再也见不到克妮姐姐了吗？”艾莉问。
“我会想到办法的。”
空真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木片。
“这段时间你也挺劳累的。回去休息吧，艾奈还需要人照顾呢。我会努力的。只要我有了克妮的消息，一定告诉你。”
“好。空真哥哥，你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哦。”
艾莉眨眨眼，走了。
空真把门板收拾好，坐在床上发呆。
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非要去完成这个根本无法实现的目标。
有希望吗？
似乎，希望都已经变成了一种魅惑。魅惑他在不断地向前走。哪怕前面是悬崖绝壁，他都会毫不迟疑地向前迈去。
他被希望吞没了。
此时的希望，在不断地蚕食他。
他也许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许没有意识到。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这也是他赖以为生的东西。他就靠着希望活着。
希望每个人自己小小的伊甸园。是每个人自己创造出来的，属于每个人自己。
空真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伊甸园。在那个伊甸园里，他得以苟活。那个伊甸园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奔跑，他跳跃。无数的理想和宽广的情怀，都交融在那个伊甸园里。
真是世间少有的净土。
然而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伊甸园是根本不存在的。就算有一天，希望真的实现了，也绝不会如伊甸园中那样美好。
他不敢沉醉在那伊甸园里面。至少此时不敢。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做。
他始终忘不了，那个晚上，克妮那眼神里的一丝痛苦。
就因为那一丝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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