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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郡主

    宜秋本要下跪叩拜,却发觉手臂被皇帝的手紧紧攫住动不得了。

    她本能地抬头,正好看到皇帝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交织着热情、哀伤、气恼、孤独各样复杂的情绪。

    她心里有一瞬间的疑惑,稍稍挪动了下手臂想要提醒皇帝放手,却觉察到他攫在手臂上的力道更加紧了几分。

    在脑中众多关于皇帝的记忆涌上来之前,宜秋先红了眼眶,轻轻喊了声“皇上”。

    不知是被她眼里闪动的泪光吓到,还是被这声皇上惊醒,皇帝放下了宜秋的手臂,面上虽然依旧平静无波,但脸色却更加苍白。

    宜秋垂下手臂,全身如同脱力一般,原来他是……

    祖雍见宜秋神态,不由怔怔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呵……

    承晔心里哀嚎一声,今日这堂上,可真够乱的。

    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上前拉过皇帝的胳膊便往外走,嘴里胡乱说着:

    “皇上快走罢,费先生等不及了。”

    “晔哥儿等等。”

    身后卫老太太忽地喊道。

    皇帝和承晔二人同时停下,卫老太太缓缓走向皇帝,握着他的手上下端详。

    “皇上要穿暖一点,常日里多进补养好身子……这么多日子不见,皇上清减了许多。”

    皇帝眼角有细碎的光亮闪动,他低声应道:

    “祖母放心。”

    又张了张口,却没有再说什么,和承晔一同出了门。

    宜秋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向卫老太太和祖雍福身一礼也跟着去了。

    卫老太太站在堂中静立一晌,将紫檀拐杖用力地往地上顿了顿。

    “都说这万人之上如何荣耀尊贵,抛家舍命去争去抢,可他总归只是个孩子,有血有肉的孩子。”

    祖雍想起他父亲私下偷偷调侃的,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他扶住卫老太太手臂,轻叹一口气道:

    “何止皇帝,生而为人,就没有事事如愿的时候。”

    又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对,既是皇帝,总有更多可以如愿的时候。

    想到这里,祖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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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宁宫殿前的园子里,宫女们簇拥着一名宫装丽人,将丝帛绸缎裁出的彩带和花样,系在冬日里已干枯的枝条上。

    一时间院内环佩琳琅作响,在众多绸花和美人映衬下,寒意也渐渐消减,满庭幽芳细细,打在琉璃瓦上稀薄的暖色也变得明媚非常。

    “皇帝上卫府去了?”

    太皇太后着了一件铁锈红绣金线蟹爪菊缂丝褙子,外罩着一件月白厚锦镶灰鼠皮斗篷。

    “一早就去了,想是还惦记着那禁军小旗的事儿。”

    李宫令扶着太皇太后静静立在廊下,悠然望着院子里的热闹场景。

    “这些事交给卫家小子办就行了”,太皇太后随口说着,忽地想起了什么,扭头望着李宫令问道:

    “昨夜既然那么大动静,想必是林家丫头在卫府罢?”

    李宫令笑道:

    “太皇太后总是明察秋毫。”

    若不是林宜秋在卫府,皇帝未必会一大早火急火燎亲自赶过去。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你说呢?”

    太皇太后问李宫令。

    “婢子相信皇上能处理好,不过……”

    “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少年人”,太皇太后接过她的话头,“处理这些事,若不能快刀斩乱麻,难免会有些闲话把柄,尤其是当下这里外一团黑,是敌是友不太分得清楚的时候。”

    李宫令抬眼看向太皇太后,您毕竟是个半道来的祖母,和皇帝的相处是不是要慢慢来好一些?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口。

    太皇太后断然道:

    “这个恶人,少不得要哀家来做了”,廊下扑在脸上的风有些凉,太皇太后携了李宫令的手往房内走去。

    “先是平息厉氏叛乱,在助皇帝登基上立了一大功,此次出使土奚律重启互市,林世蕃又是功劳不小。封他个异姓王都不为过,哀家封他的独女林宜秋做个郡主不算什么罢?”

    李宫令抿抿嘴,倒是自己多想了,以为太皇太后要当面直接劝诫皇上,那必然是不妥的。

    将林宜秋封为郡主,抬高了林宜秋的身份,表彰了林世蕃,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同时也是提醒,提醒皇帝郡主身份的女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纳入后宫的,也提醒林家的人好自为之,别让皇帝起了别的念头。

    “那便封林宜秋为郡主,赐单独掌兵之权。待林世蕃回京后与使团众人的恩赐一起下旨,现在可以先把消息放出去。”

    太皇太后声音冷静且清晰。

    院子里传来一连串笑声,被众宫女围拢着的宫装丽人将手中一朵玫瑰紫的绢花丢给身旁的宫女,快步跟上来挽住太皇太后手臂,“皇祖母,我方才仿佛听您说秋姐姐要做郡主了?”

    嘉和公主面貌娇俏,眼中华光流泻,一派娴雅矜贵,“这个郡主秋姐姐当得的,这段时间京都里里外外出了多少事,她一个女孩儿家往来奔波的实在辛苦”。

    她两颗贝齿轻咬下唇,慧黠地笑着,“她可比孙女儿能干,皇帝哥哥那里,我是丁点儿忙都帮不上的。”

    太皇太后嗤笑一声,作势要打她的嘴,“你是个金枝玉叶,那些事情自有臣子操心,哪儿轮得到你来置喙。”

    嘉和公主见太皇太后要打过来,一手攀住她的胳膊,躲在她身后讨饶起来,一老一少笑作一团。

    跟在后面的李宫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嘉和公主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和太皇太后是半分血缘也无,但在她面前从不认生,倒像是亲孙女一般。

    她将头又低了下让人看不到脸色,眼前这十六岁的小丫头,若不是真的天真无邪到半分心机也无,便是城府深沉百般讨巧了。

    而作为当年先帝后宫中唯一留存的血脉,又经历了厉氏之乱和皇位更迭,李宫令不可能相信这会是个纯真无邪的女孩子。

    此时太皇太后坐在暖阁临窗的榻上,嘉和公主便挨着脚蹬坐了,将手臂倚在榻旁,手里拿了个镂金丝梅花嵌螺钿剔红边框的盒子解释着:

    “这几日孙女又新得了个古方面脂的做法,以零陵香、丁香、辛夷……说多了怕皇祖母记不得,总之是足足十七样香料,混了鹅脂、羊髓、羊肾脂、猪胰、猪脂一起煎制而成的,世间怕是只此一家,先赶着给祖母用。”

    她揭开盒盖用手沾了一些,轻柔地抹在太皇太后的手背上。

    李宫令心里一紧,却见太皇太后的目光仿若无意地看过来,只得重又垂首肃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