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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浅上藤乃

    ‘没什么能够报答他。’

    她的内心塞满了失落和恐慌。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也从未说过自己会留下她的理由,两人之间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他却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已经多到了她没有办法去报答的程度。

    魔术、魔眼、刻印。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她根本就不需要的东西,也听不懂他刚才讲述的那些远超自己以往观念的概念,但有一点她却非常清楚,对自己而言全然不必要的东西似乎对于他来说十分珍贵。

    ‘那是不是这样就能报答他了?’

    这是个没由来的想法,也是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想法。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自从那晚在那条至今都让她感觉到恶心的阴暗巷子里醒来之后,她很明确地知道了自己与过去的她截然不同,也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学校、朋友、身份以及自己,连同早已失去的家人,在恍惚中走出巷子的那一刻,她变得…一无所有。

    “请问你没事吧?”

    然后遇见了他,比自己还小一些的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他回家,那晚的自己混乱得没办法思考。她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亲近,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和她之间才是家人一样。

    那是个单调的家,但她却感觉很安心,因为有他在家里。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因为眼前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脏,一旦他知道了肯定会赶走她,所以她从来都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谁。

    ‘必须要杀了他才行。’

    支离破碎的她在不安中升起的第一个想法是抹去自己的污点,因为只有这样做,她才能从破碎的自己中抓住属于过去的一星半点,才能觉得自己还是个人,才能欺骗自己还可以被允许留在家里。

    他的身边已经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但还是出了差错。明明只是如此简单地劳作,简单到只需要杀死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好像自己只是想为他做一顿简简单单的早餐,却总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捣乱,擅自拿走她需要的食材,偷偷加入她不需要的调料。

    她被发现了!最不想被他知道得却还是被他知道了。明明自己很擅长掩盖秘密才对,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不不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被赶走,从他身边离开,知道了自己是如此肮脏的他怎么会继续留下她!

    怨恨与恐惧就像两条狞笑的蟒蛇,像是要碾碎那般缠绕着她的身躯令她动弹不得,它们是如此欢快地肆意嘲笑着、撕咬着她的身体,就连每一次艰难地呼吸都是蟒蛇口中腥臭的毒气。这是她第二次感觉到痛了,这是和第一次相比完全不一样的痛,是一种奇怪的、讨厌的、绝不想再次品尝的痛。

    蟒蛇被撕碎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赶走的她,却被他要求乖乖留在家里。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留下自己,但她知道自己很开心能被留下,同时…那份怨恨也愈发地壮大。她是脏的,即便是抹去了污渍,自己也还是脏的,可至少……洗掉污渍之后,自己能干净一些。

    哪怕仅仅只是毫不起眼的几分,她也希望自己能干净些待在家里。

    没有机会,即便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将污点抹去,却没有任何机会。他带着她去了医院,医生说她病得很严重,马上就要死了。她有些紧张,尽管她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说她快死了,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至少也要等到她把自己洗干净之后,她不能如此肮脏的在他身边死去。

    他给了她机会,让医生治好了她,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了。她的心情是感谢和开心,随之而来的还有…害怕。对他感到如此亲近的她时常会忘记,他们之间实际上仅仅只是认识数日,彼此之间并不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一位穿着黑色衣物的‘医生’走进了她的病房,在她恍惚之间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怪诞起来。她对那位‘医生’感到害怕,所以她下意识地跑出了病房,之后在她寻找他的时候有个奇怪而且危险的东西在攻击她,她差一点就能毁掉那个奇怪的东西了,但令她生气的是突然又来了一个奇怪的玩意带走了之前那个东西。

    然后,奇怪的东西增加了?似乎是三个?其中一个似乎有些熟悉……但这不重要。她很害怕,所以她只想快点找到他。那些奇怪的东西虽然很危险但却十分脆弱,所以……只要毁掉就没事了。

    失败了!被危险的东西抓住了!她奋力想要抓住什么,却还是被沉重的梦拖入深处。

    醒来的时候,她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而且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无论她如何挥舞手臂都没办法驱散那层恼人的雾气,惶恐不安的她摸索着周围,想要找到令她感到熟悉的东西。不安被瞬间驱离心脏,掌心传来的温度是他的。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模糊得令人烦躁,她轻轻地在他身上摸索着,他似乎很难受,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时抽搐着。昨晚好像并非是一场梦,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他救了,她有些愧疚、有些害怕。

    他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也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们只是相识不过数日的陌生人,一无所有的她拿不出任何能够回报他的东西,自觉肮脏的她连自己都不敢交给他。她欠他的太多,拿不出回报给他,身为陌生人的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家里。

    橙红色的女人告诉她,她的眼睛是一对魔眼,还说自己有着某种能够保护她的‘刻印’?她听懂了,尽管不是很明白,但她还是听懂了,然而她却并不在乎。女人还告诉她,自己昨晚究竟干了些什么,并说那些都不是她的错。

    ‘为什么昨晚的你不去死?!’

    宛如坏掉的录音机,她的思绪里不断地重复播放着同一句话,嘈杂的声响中浸透了粘稠的憎恨。

    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资格。他们之间浅薄的关系让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回报他,就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性的交换一般,以此来换取留在家里的资格,每当欠下一份时,她都会觉得那脆弱的联系虚幻了一分,与他的距离更加遥远一些。而这次她所欠下的是名为‘背叛’的罪孽,是足以彻底扭断那份联系的刑具,将她视若珍宝的‘资格’摔得粉碎。

    一路上她都紧紧捏住他的衣角。脑海里翻涌不休的罪恶感不止一次地提醒她,她没有资格继续留下,然而一无所有的她残留在手心中的仅仅只剩下这可怜的一点罢了。她不想离开,一点都不想。

    捏住他的衣角是她对自己仅剩的反抗。

    他说自己是魔术师,说她的眼睛和身体对魔术师而言是十分珍贵的宝物,还说了很多她难以听懂却一点都不在乎的知识。心脏的跳动不仅掩盖了他的话语,更是笼罩了她的思绪,雀跃的情绪仿佛毒药一般在大脑中渗透,那是地狱中垂下一根蛛丝后足以令人癫狂的希冀。

    原来她还有可以回报他的‘财宝’。若是剜去这对无用的双目,切开那副肮脏的躯体,就能交换掌心中的珍宝不至消散的资格,那么她会甘之若饴。

    然而却被拒绝了。明明是他需要的东西,他为什么不拿走呢?她茫然的思索着。注定消失的未来,已然失去的资格,她急切地想要攥紧手中仅存之物,结果却是茫然无措。满溢在心口中的只有焦躁与不安。

    “……你听到了吗?”

    一只手掌伸来,带着某种责怪的意味轻轻敲了敲浅上藤乃的额头,将她从越陷越深的思绪中无情地一把拽出。

    “?”

    此时的浅上藤乃一脸迷惑,深陷其中的她根本就没有听到艾伯特之前说了些什么。模糊的视线中看不清艾伯特的脸,却能猜到他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所以说,我希望你今后能留在我这里,你是什么想法?”

    艾伯特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他不想再解释第二遍了。因为浅上藤乃知道了魔术的世界还具备宝石级的【扭曲魔眼】,加上她拥有的‘刻印’对于现在的艾伯特而言十分重要,所以艾伯特打算将她从她的父母身边以及原本地生活中彻底夺走,为此询问浅上藤乃自己的想法。

    若是她愿意的话,艾伯特会负责浅上藤乃今后的未来,若是她不愿意的话,在完成对‘刻印’的研究之后,他会封印对方的记忆、魔眼以及那神秘的‘刻印’,将她送回以往的日常之中。

    艾伯特对于‘刻印’确实十分渴望,毕竟那是横渡‘王水’的可能性,但艾伯特却并不会因此无视浅上藤乃的意志,所以这个问题上他会尊重浅上藤乃作出的选择。尽管在他看来,对方几乎已经丧失了回归日常生活一切必要因素,更是知道她的母亲与继父甚至向苍崎橙子发出了杀掉她的委托,但他更清楚与自己的过往诀别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出的选择。

    “我…我真的可以留下吗?”

    氤氲着空洞感的双眸中闪烁着艾伯特看不懂的神采,浅上藤乃的表现与艾伯特预计的截然不同。

    但艾伯特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当然,你很重要。”

    “我愿意!”

    那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与艾伯特的言语之间几乎找不到任何的间隙,而这回答令艾伯特感到万分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