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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小忠

    风雪漫天,寒冬腊月的北风就像尖刀一样刺人,路过的行人都拉低了帽檐,裹紧了衣裳,这里是湘西茫茫大山中一处不知名的小村落。

    别的村子都是点上方便快捷的电灯,用上舒适的暖气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还在点煤油灯,烧炭火,与外界的联络就只靠一条泥泞的山路,走上一天才能到最近的镇上。

    但在一众穿着大袄子的村民中,有一个单薄的瘦小身影,把身上的短衫紧了又紧,却还是挡不住呼啸的北方灌入衣服内。

    这个孩子就倔强的站在一家店铺门前,顶着漫天的风雪,看着抽着麻袋烟,烤着炭火的商店老板。

    “小子,回去吧,我这里真不要人,再说你妈妈干出那种事,谁敢招你做工啊?”商店老板有些于心不忍,第三次开口劝这个固执的小孩回去。

    “我妈妈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小孩之前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听见他说自己妈妈的不好,这才开口反驳。

    “得,您老人家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商店老板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老板看着这可怜的孩子,想了又想,仔细看了一圈周围的小路,确定没有人后,从店铺里捡出两件破布棉衣,棉花都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层皮。

    “你拿着这两件棉衣回家吧,我也不要你做工,你快走吧,就当放过我了。”商店老板语气里都带着些哀求。

    孩子把棉衣捡起,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在雪地里留下了深厚的痕迹。

    “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生在那一家了。”商店老板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云雾缭绕后的神情,很是复杂。

    小孩抱着两件棉衣,扛着大雪,艰难的在雪地里跋涉,往家里的方向赶去。

    小镇最东边,一间破旧的老茅屋矗立在田野里,泥土混成的墙早就破了许多洞,但是被人用茅草精心的修补过,也只有丝丝寒风漏进来。

    小孩推开破败的木门,把棉衣放在断了一脚的桌子上,桌子下垫了块石头,才堪堪保持平衡,小孩仔细挑选了一遍,把一件稍微厚上几分的棉衣拿了出来,眉眼间满是欣喜。

    “咳咳。”

    两声沉重的咳嗽声从里屋穿出,听上去病的十分严重,小孩连忙把棉衣抱紧去,高兴的喊道:“娘,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连嘴唇都已经乌青,一床破棉被盖在身上---这是小孩前两天从村里捡回来的。

    女子虽然脸色非常难看,但看向小孩的眼神里还是带着满溢的温柔,看着这两件破布棉衣,她眼神里又有些心疼--这不知道又是小孩从哪里求来的。

    “呀,小忠真棒,已经是大孩子了,能帮上妈妈很多了。”平日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女人,现在听上去已经恢复了许多。

    名为小忠的男孩眼里也大喜过望,开心的喊:“妈妈你是不是要好啦?你今天声音听上去好多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堆雪人,开春就去看后山上的花,它们开的哪哪都是,开的可好啦!.....”

    小孩说了一大堆,开心的手舞足蹈,仿佛已经再跟妈妈一起,坐在碧绿的草地上,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花,小草,还有抓说不上名字的甲虫。

    女子欣慰的笑着,看着活泼的小孩,慢慢开口:“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

    小忠用力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我爸爸叫虎霸天,我是湘西虎家的族人,是大公子哥呢!”

    女子点了点头,开口道:“小忠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能依赖妈妈,大孩子要学会独立啦,答应妈妈,不依赖妈妈,好不好?”

    小忠不知道妈妈一直说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开心的说:“好!”

    女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开口说:“小忠,出去一会吧,妈妈要休息一下啦。”

    小忠听话的走了出去,坐在门槛前,数着还有多少天开春,多少天妈妈才会好起来,突然,小忠发现漫天的风雪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他兴奋的跑进屋里,喊着:“妈妈!雪停啦!”

    但女子,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躺在被窝里,脸上挂着笑,小忠似乎响起了什么,把手放到妈妈的鼻子底下,却再也没有湿润温暖的气息了。

    村里,打鞭炮,准备过年了。

    小忠就把妈妈的身体轻轻的放到屋里的板车上,这是妈妈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小忠就这样拖着板车,看着头顶的明月,一步一步的缓缓向村子外面走去。

    今天的月亮很圆,亮的连雪地都映出荧光,但小忠却怎么也看不清地面,看不清月亮,似乎有什么东西模糊了眼眶。

    走过的每一扇窗户都传出家人的欢笑,菜肴的飘香,小忠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的向村外走着。

    “妈,明天带我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当然好啦。”

    小忠没有说话,没有出声,就是这么一步步的向村外走着。

    村外是一片乱葬岗,小忠的母亲是没有资格埋在祖地的。

    小忠放下板车,选来选去,把位置选在了一片山坡上,妈妈之前最喜欢站在山上看远方,说是爸爸有一天会从山的那一边回来。

    双手刨开泥土,冬日的土都上了冻,并不好刨,刨到指甲盖翻开,鲜血横流,但小忠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麻木的刨着,不知道刨了多久,一直到天微亮。

    小忠把母亲放进洞中,他看着母亲的笑脸,那是一种幸福的微笑,满足的挂在脸上,小忠尽全力模仿着,但他却怎么也模仿不出幸福的味道。

    最后,这笑脸就挂在脸上,直到僵硬,直到变得怪异。

    小忠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味道吧。

    小忠跌跌撞撞的走到山里的一处幽潭旁边,洗了洗手,忽然看见水中的倒影,他又尽力的模仿妈妈的微笑,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妈妈就在水中。

    义无反顾,仿佛乳燕归巢。

    水中明月的倒影,在黑色的夜空下,缓缓晃荡,碎碎圆圆。

    又是一年开春,山上开满了遍地的野花,其中还藏着不知名的甲虫,不少孩子跟着妈妈在草地里撒欢。

    村子里忽然少了两个人,但是好像谁也没有发现,只有商铺老板好像往村东去了一趟,回来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天,店里的伙计发现,烟叶少的格外的快。

    村长那一天很是开心,村里少了一个未婚先孕,跟野男人偷情还还污蔑虎家的贱人,他的村子又看上去道德高尚了几分。

    三年之后。

    虎家族人在巡逻时找到了这样一个瘦骨嶙峋,面上带着诡异的笑的年轻人,他一开口就喊虎霸天爸爸。

    虎霸天笑着应下,从怀里掏出伥鬼符,轻轻贴在他头上。

    这将是虎家,最好用,最趁手的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