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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魂来巡

    自此以后,小鸮们专心致志,长路高飞,无羁无绊。

    今夜星繁月暗,天远地悠,四野空灵,山山水水凌云飞度,俯瞰那些驰骋在原野的狐狼豺狗,不禁豪气万丈,振翅,振翅,再振翅。天高远,凭翅展,便是神兽如飞,也不及我辈一振双翼。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耳畔又传来鼓乐之声,心有震撼,迅疾循声瞭望,只见南方的夜空一片璀璨,轩昂的天门豁然大开,恰似近在眼前。透过天门极目眺望,殿堂楼阁层层叠叠、巍巍屹立,由近及远,隐隐约约,望断天上人间:守门力士披甲执锐,宫娥仙鹤芸芸缥缈,峨冠博带进进出出。

    “啊哈,这是南天门打开了!”

    小鸮们几乎同时惊叹起来。南天门可不轻易开启,那一向只是神乎其神的传说,不成想今夜碰巧,果真亲眼见了,此乃何等的天缘!收翅滑落树巅,兄妹三个欣喜若狂地仰观起来。这景象平生难遇,延误了行程又何妨?

    鼓乐庄重起来,只见南天门外排起了仪仗,旌旗列列,军阵森森。也有几个不声不响小心走动的,身着马夹,手脚轻快,或拍照或摄像,看得出是些天庭里的媒体人,多新鲜呀!

    鼓乐雄浑起来,长号悠扬,和缓的进行曲响彻云霄,玉辇、导盖隆仪前引,各色仙班拥出一条古气的老龙,眉发如絮,苍髯飘逸。这阵势看来是一个出行的仪轨,仙尊们纷纷上前向老龙拱手,那老龙则只是略微颔首致意,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也不顾其余,缓缓摇动龙体,徐徐遨游起来,接着就由仪仗开路,军阵相随,文武两班相伴,浩浩荡荡地下了天界。

    壮观的阵容就在小鸮们眼前的一片开阔地荡落,一袭的黑衣黑马黑甲杖,那老龙也幻化成了一尊身着乌黑衮冕的大帝,端坐在凛凛的御驾中。乌骓扬蹄,阵仗幽渺,恰如风行草上,却俨然有序,整齐划一。只是下界时也随来了几个身着黑马甲的媒体跟班,跑前跑后地抓录抓拍,其兢兢业业可叹可敬。鸮哥灵机一动,带着两个妹妹尾随上去,瞅准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跟班打听稀罕。那跟班见鸮兄妹透着可爱的童趣,也就十分友善,和颜悦色地说出了万万想不到的底细。

    原来,这是秦大帝出巡。哪个秦大帝?就是书同文、车同轨、并八荒、统六合的祖龙始皇帝,因探视后天玉皇,在后天界驻留了也就三、四日,岂知已经任凭人间日月穿梭过千年。

    小鸮们倒知晓秦皇祖龙,只是听到个后天界以及后天玉皇,十分不解。那位跟班见问,便接上解释说:

    “就象地有十八层,天也有前天、后天之别,还有再后天、再再后天等等,依次分层;相应地就有前天玉皇、后天玉皇之别,还有再后天玉皇、再再后天玉皇等等,依次各统其制。不是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吗?其实,后天界一日,在前天界也是一年,到了地界不就是三百六十五年?祖龙动身前往后天探视时,地界上还是李唐天下,如今已是江山数换、地覆天翻了。这一次下界,说是要巡遍九洲万邦。”

    说话当头,其余的跟班也凑了过来,见小鸮们尾随不舍,便提醒着让早点离开,否则会被驱离,弄不好还会受挞罚,不是闹着玩的。鸮哥一再央求,说是只想随同开开眼界,还说就当自己是个自媒体,将所见所闻发成视频,与百鸟来个同步互动,一来宣扬祖皇雄风,二来也让羽族们见识一下世面。跟班们一听,坚决不依。始终还是那位书生模样的跟班见爱,看得出是有心成全,却作不了主,于是声情并茂地汇报了上司。上司或者也讲些情面,传下话来:只准今夜跟从随访,天一放亮,再不应允。鸮兄妹一听大喜,连连道谢,并立马通过微信发起朋友圈来,还不断通过与爸妈、鹊家及其他要好的微信群作起了直播。能一睹祖皇气派,大家都万分称奇。

    大队人马一径巡游,也不滋扰地方,在许多地界都是无声无息而过,或可觉察了的山神、土地、城隍、地仙等,真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措手不及之下,急追而来遮道讫罪。祖皇也不怪责,只令随从的左右上前晓谕一番。

    “原本只是巡察,不能一一事先知会,倘若有所诫勉,或者纠检问举,自然会预先知会,那时必然大张旗鼓。尔等守土有责,闻风而动自然灵迅机敏。但能尽心尽责、问心无愧,便可胸臆坦然,不必疑虑。”一番晓谕,令那些诚惶诚恐急切而来的大小神祇不再心虚,长揖恭送,渐渐地隐去。

    在一处山横水绕的地界,人马停顿下来,只见一山斜卧,一水逼缠,周遭都是蟒蟒葱葱,瞧着就气象不凡。祖皇下了御驾,朝山致礼,左右随从也一同致敬。小鸮们虽然在跟着俯仰,心里却疑惑:究竟这是何方圣地,能够独享如此殊荣?暗中打听,才知道这叫大堡子山,系祖皇先辈西陵所在地,烟云沧桑,早已湮灭人间,不为竹书所载。

    祖皇趋步而行,似乎要依山而上,但环顾了一番后,脸色忽然变得沉郁起来,回头上了步辇,尚未起驾,就见方圆各处的山神、土地、仙翁,以及本域城隍、陵守等等,黑压压一片,各自绑缚着前来领罪。气氛一下子十分凝重肃杀,吓得鸮兄妹不敢吱声,却晓不得原委。

    大小神祇涕泪哽咽,轮番呈表供述。小鸮们也竖起耳朵,听着听着便听明白了。

    原来,这的确是祖皇先辈的老陵,幽远幽僻,两千年前就已不为人知,后来世事兴替,因为无所传闻无所稽考,更加安藏不露了。只是祖陵浩大,浅表的葬器不少,特别是地动土走覆埋了许多明置的祭器,后来或因自然或因人为的缘故,偶然暴露,但方圆一带人心崇古,不为利动,或者民间忌讳大,见到了唯恐避之不及,往往有敬有畏、善加掩埋。说来已过了几十年,花花世界,搅扰得这一带也人心浮躁,竟然兴起了一股掘陵盗墓的邪风,还美其名曰掏宝热,大堡子山非但未能幸免,相反因为出土不俗,轰然成了掘得珍宝重器的热土,最肆无忌惮时,山上有掏挖的,山脚有收购的,百里之外有转手的,千里之外有待价而沽的,甚至漂洋过海,在万里之外的异域他邦竞价落锤。职守者当然没有闲着,会毅然闻风而动,但那时候法纪上失于松弛,假公济私者不乏其人,甚至暗布耳线、预先埋伏,单等盗掘者得手后才一举拿下,缴物放人,不留案底,私分宝器,私了公案。后来事态恶化,惊动高层,严打之下方得收敛,但毁坏已成,晦之晚矣!而今文盛时代,价值凸显,当代人只怨曾经的职守者失察失责甚至沆瀣一气,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会被子孙万代戮脊梁骨。

    众神纷纷哭告,祖皇听着听着就沉吟起来,面带戚忧。

    “也是小神用尽心机,奔走呼号,总算保全了老陵本体,安顿着先灵古魂。虽然如此,毕竟陵寢受扰受攘多时,一些宝器被掘被盗,惨遭亵渎,罪责不小,多年以来日夜惶愧待罪,领刑受罚心甘情愿。”

    陵守甘愿担责,告白真切。众神也纷纷讫罪,大概都明白:天怒之下,罪孽难逃。

    祖皇却一言不发,沉沉地下了步撵,默默地移步慢行,巡山谒陵去了。随从们亦步亦趋,远远地跟着,只留下两位虎威之神和一班衙役,对陵守、城隍、仙翁、土地、山神等一一查纠细考起来。

    小鸮们不知该随了祖皇去谒陵,还是原地旁听天官问案,正在迟疑之间,忽然感到星隐月藏,眼前模糊起来,接着就见一束光芒逼射如箭,才刚还耳闻目睹的一切一下子就无影无息了,等反应过来时已是旭日初照,心里也就明白:看来,只应允一夜的随访,时辰既到,纵然意犹未尽也是枉然。爸妈及鹊家等等正看着直播出神,这时也只好作罢,摇摇地招手祝别了。

    四周都是古槐老柏,用不着挑拣,随处都是绝佳的宿眠地,时候不大就觅足了饮食,稍作宽束,兄妹三个便香甜睡去,直睡到日薄西山,才陆续睡眼朦胧地伸起懒腰来。

    一只大鸡公率领着一大群鸡婆、鸡娃,漫不经心地在树底下的空地里觅食,听到树上有了动静,好象盼着小鸮们终于睡醒了似的,这一刻齐声吆喝起来:“醒了,醒了,总算睡醒了。”

    兄妹们诧异,鸮妹立马跳上枝头打招呼问究竟:“大鸡公好!大鸡婆们好!鸡鸡们好!天不早了还不回家上架吗?是在看我们呼呼大睡的笑话吗?”

    有只大鸡婆口齿伶俐,张嘴就来:“有啥好笑的?谁笑就是老鸹笑猪黑哩。”

    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抖着身子咯咯咯地撂下一串笑声,又接着说:“这地方我们成天来,是个寻食取闹的好场所,今儿个一来就听见你们在树杈上卧眠,我们家的老差伙就喝喊大家别吵闹,怕惊扰了你们的好觉,还说等你们睡醒了要商量个啥,弄得我们一整天连个“咯咯蛋”都不敢叫,老差伙也跟着憋了一天,竟然连个午鸣也没打,她姨娘还凑上去想让踏个蛋,被狠狠地乜了一眼。这可好,你们总算醒了,天色也已经暮了。”

    说话间可能是带了戏谑之词,惹得群鸡们都轰笑起来。那大鸡婆虽红了脸,却也泼辣,笑指这个笑骂那个。鸡婆们都善热闹起哄,你言我语互不相饶,逗得小鸮们乐呵呵地合不拢嘴。

    这时就见那叫老差伙的大鸡公走出鸡群,弯腰打躬,十分老成持重的样子,即将开口说话时,鸡群立马肃静下来,看来当家的就是当家的!小鸮们也由不得肃穆起来,点头还礼,竖耳静听。

    “一大早前来,就听见有贵客下榻,怕打搅了瞌睡,所以就没有象平日里一样吵闹,只等你们安然睡足再致问候。先冒昧问一下,你们这是路过暂住,还是已经相好了这地方,要筑巢长驻?”

    鸮哥见问,豪迈地回答:“只是路过宝地,我们这是要去往凤凰谷朝觐去,每日黄昏时辰就起程了。”

    鸡群骚动起来,啧啧称奇不已。还是那只大鸡婆口无遮拦,哂笑大家也太大惊小怪了,还说出什么凤凰的相貌倒与鸡有得一比,落架了还不如鸡的话,惹得大鸡公回头下死里瞪了一眼,那大鸡婆便立马吐舌头作鬼脸,不再言语了。

    “瞧着你们还显年少,就有这么大的雄心,又是势单力薄,还总走夜路,惊险不少吧?佩服!实在是佩服!”未等小鸮们谦虚几声,大鸡公接着又感慨起来:“可叹我辈白生了一对翅膀,不是说雄鸡两翼飞不过鸦吗?就是再立多大的壮志,今生今世也到不了凤凰谷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万物各有各的奇妙,不可恃长笑短,更不可过份以短自矮,忘了自己的长处。就您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和睦有趣,实堪我兄妹羡慕,况且您能司辰,这本领谁不服气?谁不感德?”

    鸮哥说话没有做作恭维的意思,实在是发自内心,但在大鸡公看来,这少年谦逊老成,怪不得能走长路!于是更加敬重,郑重其事地提起了正经话题:

    “这么说三位说走就走了,只是我有个心病,求三位暂缓动身,帮个天大的忙,也不知该如何答谢!”

    听到有事相求,小鸮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又听说是个天大的忙,便同时很是疑惑。只是鸮哥向来豪爽,一拍胸脯便说:“尽管吩咐,只要能办到的,一定会尽全力,认识了就是朋友,没啥难为情的!”

    于是,大鸡公便说起了一件令他操劳多时又迫在眉睫的事:

    “我一家就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听说早些年这一带乱哄哄的,把个眼前的秦祖老陵挖了个昏天黑地,后来严打严管,消停下来了。平日里我们常到这里来寻食撒欢,瞧着老陵就起敬,不明白世间那些扣心挖嗓的人,竟然让钱痨给害疯魔了,还真不怕损了大阴德。不料这些日子里,我那主家也迷了心窍,与远道上来的强贼里勾外联,村上几个懒散潦倒游湖赌博的闲人也掺和其中,夜里酒肉牌局、商量谋划,白天三三两两、四处踩踏,已好一段时日。昨晚上没饮酒没赌牌,我就心疑,果然半夜三更出动了,一定是要实下手的,可不多时又折回来了,听言语是看到了山火什么的,心中怯怕,一个个气急败坏地溜回来上炕挺尸去了。中午时分,就在这地界,我们还远远瞅见那些贼徒竟装作游人,零零散散来山上混转,指指点点地,看苗头今晚上还要继续作案。也是苍天有眼,怎么一大早就碰上了你们三位英豪!我辈常被人笑话说是鸡暮眼,一到夜里就是瞎子;你们兄妹奇异,对黑地里的动静洞若观火。因此上,恳求耽搁一下行程,吓唬一下这伙恶棍,也断了我们主家的邪念,若能警醒并改邪归正,善莫大焉,也不枉这一世与他家结缘一场!主家那婆娘本来不坏,近来恶徒缠家,耳濡目染的尽是些黑主意阴手段,再就是一夜暴富的传奇,早被那些刁顽嘻哈得心猿意马,私底下已很有手脚。主家身上生了邪气,一心只想着发个横财,顾三不顾四的,看他那个家弄不好得散,反正眼目下已经乌烟瘴气。今日这番话,不凭我有多大面子,只求看在秦皇祖德、保这山川灵秀的份上,万请不予推却!”

    小鸮们听了,十分钦佩大鸡公的用心;同时又暗想,这也很是合了昨夜的奇遇,原来这奇遇是有下文的,可见一切都是缘,所言所行又何尝不是在结缘呢?只是自己些小之用,冥冥之中难道也有排定的奇缘?造化之妙,妙不可言!不过也不能当真,当真了就会陷于空想,动动心思倒还罢了。

    “谁听了信呢?只晓得您老司辰不误,却不晓得心里还藏着这么大的天地正义。这事遇上谁都得义无反顾,哪里还能辞却呢!我们夜里是自如些,要说做这件事倒不难,只求您老一旦察觉歹人出动,一定例外打个鸣放个信,免得我兄妹警觉心疲惫、惕防心松懈,不能一鼓作气。”

    听鸮哥这么一说,整个鸡群都欢闹起来,大鸡公更是兴奋地说:

    “我夜里虽然眼睛暮,耳朵却格外灵。尽管放心,歹人一出动,我就打鸣放信。”

    双方接着又客气了再客气,经几番催促,大鸡公才领着阖家老小回主家窝里上架去了。

    夜幕降下,四野里才有点空寂,忽然狂风大作,狰狞的云头拖着厚重的云阵直扑皓月,接着就黑云压顶了。小鸮们心想:对那些盗墓贼来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晚,正是作奸犯科的天赐良机。

    狂风之后,万籁俱寂,浓云将星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又好象将大地紧紧地包裹了起来,放眼望去,刚刚经历了一番摧折的红红绿绿,似乎都在静候着一场即将迎来的栉风沐雨,却是望穿秋水,一等再等就是不见风雨。鸮兄妹没有闲着,轮换着在山陵上空巡哨,生怕歹人多诈,万一预伏他处出没,大鸡公也不会觉察。已过了子夜,越发显得连空气都睡着了,太过持久的警惕也会心疲,正当兄妹们有些无精打采时,山下忽然传来几声高吭的鸡鸣,一下子就令他们振作了起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却也心跳不已。

    时候不大,就见七、八个歹人摸上山来,这些孽障也作了精心装扮,个个都是黑衣黑鞋黑面罩,真的与黑天黑地浑然一体了,要不是小鸮们夜目如炬,确实不易发觉。

    渐到眼前,只见几个人气喘吁吁,不时小声交流着什么,已是远离了庄舍,显然都不大在意声息了。仔细端详,有提洛阳铲的,有握短柄锄的,有攥铁钳的,还有摆弄探针的,可谓家当齐备,预谋很是周全。

    贼人显然有头领,就见一举一动只听一个人嘀咕指点,其余的都是默不作声地听从,很有眼色,心里的无限期待不由自主地散发在起手抬脚上,似乎心向往之的富贵荣华终于在这一刻已经唾手可得了。人人都很卖力,个个都很心齐,爬上山来就再也没有停歇,一顺溜从小鸮们眼皮底下经过时,只听得有一个小声诧异道:也怪了,怎么刚一出门就听见公鸡打鸣?另一个更压低嗓门回怼道:还不是出门时带了声息,把个公鸡也扰混了!说话之间,一径继续朝山上摸去。小鸮们只在树巅间飞串,暗暗尾随,对其一举一动尽收眼中。

    歹人们总算在一个坡缓处停了下来,这地界半塆的埂崖,周遭都是松柏酸刺,就是大白天隐入其间,也不容易被发觉。有个稍显年长的歹人借着手机的微光摆弄了一会儿罗盘,接着就有所思有所吟地款步勘踏起来,其余人则散落在周围或蹲或坐,只待吩咐。

    说时迟那时快,鸮哥振翅伸爪直击那个勘踏者的面门,同时发出怪异的尖呜声。鸮妹和鸮小妹也一同出击,翅扫爪抓,尖声怪叫,扑打得其余歹徒抱头乱滚,惨叫连连。接着,小鸮们又是凌空尖鸣,又是俯冲击闪,几番折腾下来,这帮歹人已是带伤带血、心胆俱裂、翻滚跌撞、四处乱窜。也有惊吓至极瘫软在地的,只听得发出恐怖万分的惨吟。

    瞧着这群喽啰又可恨又可怜,小鸮们便不忍心真给吓死过去,于是飞落树杈观察起来:有几个跌跌撞撞加翻带滚已窜到远处的;还有几个吓破胆的一时挪不动脚步,好长时间回过神来,才手足并用、摸爬滚翻,没命地往山下乱碰。为着令其更为戒惧,小鸮们再次起身,一齐飞往跑得最远显然贼胆也最大的三个歹人头顶,又是几扑几抓几番尖鸣,吓得歹人切切实实失了真魂,屁滚尿流之下瘫痪在地,再也无力奔窜,颤声颤气地跪在地上磕头作揖祈祷祝饶,纷纷许下求神灵赦罪赦罚的大愿,听得鸮兄妹大笑着飞向高枝,不料这笑声更令歹人失魂散魄,几乎又给吓昏过去。

    在这漆黑的夜里,盗掘山陵本来就心虚,蹊跷而来的怪叫怪扑怪抓更使歹人们几乎三魂出窍,又看不清个啥,跌撞翻滚加酸刺扎划已弄得个个遍体鳞伤,无不深信是触怒了秦祖威灵。一夜惊魂,亲身经历,眼见为实,诚惶诚恐,既便再借给每人十个胆,相信也没有谁再敢生出邪念来。

    村落里传来犬吠声,一定是歹人们总算跌撞到村里了。几声雄鸡长鸣,格外熟悉格外清澈,小鸮们明白,这一定是大鸡公听到了主家一伙魂飞魄散的气息声,专门高啼报信并示意感激的。

    实际上,大鸡公操着十二分的心,自从被鸮兄妹摧回主家,领着群小们勉强在黄昏未尽时进了院子,却被主家婆娘当着众人的面指骂起来:“这挨刀的大公鸡,也不知领着这帮鸡婆鸡娃往哪里寻食去了?我从中午就到处搜找,总没碰着,也就没有宰了饨上,害得大家也没吃上个饨鸡肉,只好将凑将凑。”众人听了,纷纷说已经很丰盛了,明儿再吃它岂不更好!鸡儿一听,愤愤不已,群小们陆续回窝上架,大鸡公则瞅了歹人们几眼,才踱着方步上架去。

    原来,今夜要办大事,主家婆娘倒先兴奋起来,准备了一下午,又是打发男人上镇里采购,又是有滋有味地下厨操持,这会子正盛情款待歹人们用餐。因为暑热,院子里摆开八仙桌,个个吃得津津有味。主家婆娘与那个逞头的歹人总是时不时地眉来眼去,这倒也罢了,二人甚至已屡屡上手,只是避着主人而已。这见不得人的事,却被大鸡公不止一次看在眼里。

    深夜里歹人们出动后,大鸡公立即打鸣报信,然后就很犯困,睡又未实睡,醒又未全醒,与一群鸡婆一起记挂着山上的事,闲操着小鸮们的心。

    听得出,自从歹人们出了门,主家婆娘就象热锅上的蚂蚁,满院子转个不停,不时又停下脚步屏息静听,却忽然从山上隐隐传来怪叫声,一下子就被吓得狂奔进屋,再也听不到动静。大鸡公大鸡婆知道那是小鸮们作的怪,一个个偷笑起来。又过了好长时间,歹人们陆续猫进院子,又猫进屋里,大约是看到了一个个失魂落魄满身伤痕的缘故,一下子就惊得这主家婆娘哭叫起来。大鸡公也无心细听,立即高啼几声以给小鸮们传去谢意,心里只想着:他们兄妹三个,一番行侠仗义后,大约已要上路了,连个当面道谢的机会也不给,实在过意不去。

    也确实,事了拂衣去,不恋功与名,小鸮们稍作休整,已是要即将踏上旅程了,却回想起祖皇那浩荡的巡游,也不知此刻正驾临何处?那糟害先陵的察纠问举可有着落?雷霆之怒可已震荡?心有郁结,于是展翅轻翔,缓缓地绕山陵一周,频频点首致敬,末了,就听见山脚的村落里一片雄鸡的齐鸣,同声相应,这一定是大鸡公鼓动起来的,兄妹们一下子兴奋异常,于是放开嗓门呼应几声,便冲天而起,直透云背,别了秦西陵。

    “嗨,你们怎么又不接电话?”是鹊小妹在电话里追问。

    “噢,我们忙着教训了一伙贼人,调到静音上了……”鸮小妹得意地接着电话,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大串,听得鹊兄妹哧哧乱笑、称赞不已。

    天刚麻麻亮,大鸡公就率领群小们急急地上了山陵,如其所料,小鸮们早已无影无踪,大鸡小鸡默默惆怅了好一阵子。至于那帮歹人,惊破了胆,收了贪念,当晚就散了伙,只是主家那婆娘从此不再安份,与那歹人头儿已是结了孽缘,不知所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