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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不高兴

    四宝巷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现在张口打招呼都是:“听说了吗?辛五郎有心上人啦!”

    “啥?那天你瞅见了?”

    “说说,说说!辛郎君俊不俊?我听说他笑起来能把瞎大娘迷昏了。”

    佟掌柜喜怒不形于色,淡淡回道:“不可背后语人是非。况且,楼十七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毁人清誉是会闹出人命的。谣言如猛虎,杀人于无形。楼家娘子若为这事抹了脖子投了缳,那今日但凡有份传闲言的都是凶手。”

    众人一听,纷纷垂下头,悄无声息的各自散去。

    人群渐渐稀薄,露出姜妧冷冰冰的一张俏脸。

    辛五郎前儿还送她好些吃食,这么快就另觅佳人了?姜妧暗暗冷笑,万幸自己没有心悦于他,若不然还不知得伤成什么样。

    所以说,自家这颗真心断不能轻易送了出去。既已经立志不嫁,就不该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佟掌柜不知姜妧为何拉长个脸,香玉香梅还有燕三娘白小乙也都没有笑模样。

    怎么了这是?

    香玉香梅得了燕三娘提点,把辛五郎当街拒绝楼十七娘以及他有了心上人的事体瞒的密密实实。没想到外间传扬的如此凶猛。

    佟掌柜把姜妧迎进铺子里,没话找话。

    “大娘子今儿个来的早哈。”

    姜妧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丝丝笑意,“我要去山庄探望外祖父,铺子里的事体,你多周全。”

    佟掌柜神情一肃,“大娘子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

    姜妧点点头,“雅慧学堂那边不是又订了一百五十支狼毫么?师傅们日忙夜忙,顾不得休息。睡不好,吃的就不能差了。每餐多加两个荤菜,鲜果得有三五样才行。”

    “是,小的记下了。”

    姜妧吩咐过后,脚步不停,去后院亲与师傅们商量备料的事。

    忙完这头,姜妧又带着香玉香梅等人在都城转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有给吕甫的,也有给姜澈等人的。待傍晚回到姜府,去向姜老夫人问过安,天都擦黑了。

    姜澈在鎏华院巴巴等了她一个多时辰。

    “阿耶,您为何不使人去找我。”姜妧花钱买舒心。这会儿也不觉得窝火了,一双大眼亮晶晶,小脸红扑扑的,充满了朝气。

    姜澈呵呵一乐,手指着墙上的福字,道:“你怎么把称心的字儿挂墙上了。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鎏华院来的都是自家人,怕什么的?再说称心写的这就不错了。”

    说着话,香梅绞了软巾给姜妧净手。香梅捧来香茶果干,并一小碟炒豆子。

    姜澈一瞧就咧嘴笑了,“哟,这是老金家的炒豆吧?”拈起两颗填进嘴里上下牙用力一咬,嘎嘣脆,“是老金家的。好吃!”

    “阿耶真会吃。这是八月节那天买的。”

    提起八月节,姜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出尽风头的辛五郎。

    “诶?我听你阿娘说了个新鲜事,辛五郎原来是个风流情种。刚回都城,就有了相好的小娘子。”

    随着姜妧年纪渐长,姜澈就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女孩子喜欢金贵的料子,好看的首饰,张口闭口就是哪家胭脂铺子的水粉匀净,或是玫瑰面药的香味好闻。

    玫瑰面药什么味儿?姜澈弄不明白。趁小吕氏没留意,偷偷抹了回她的面药。

    那味儿,能香出二里地去。一下就被小吕氏抓正着了。

    从那以后,姜澈再不干这种蠢事了。

    今儿来之前,为了能跟姜妧好好聊一聊。姜澈特意跟小吕氏打听街面儿上出了哪些新鲜事。

    他从东门俏寡妇投湖,城郊大虫咬死两个樵夫,以及醉梦楼的姑娘被恩客的正房挠花了脸里摘出这么一条。

    毕竟也就辛五郎风流成性这事能跟闺女说道说道,其余的不是太血腥,就是太不正经。

    姜妧刚把自己哄开心了,姜澈就又提起辛五郎。

    “是么。说不定一早就相识。”姜妧脸上挂了一层寒霜,“他不是才子么,不风流哪能担得住才子的名儿?”

    女儿似乎不大不大高兴……

    姜澈心头一凛。

    可不是不高兴怎的。

    自家女儿说死不想嫁,不就是因为看不上那些负心汉的做派么?

    姜澈后悔不该说这个。哪怕说说大虫咬死樵夫也不至于戳了女儿的肺管子。

    “那个,你阿娘都跟我说了。”姜澈不再拐弯抹角,直入正题。

    姜妧愣住。

    说什么了?

    随即恍然,定是说她不嫁人,打算守着玉兰斋过一辈子。

    姜妧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道:“阿娘劝过我了。可我认为,不嫁人总比跟不着四六的混账成亲强的多。况且,人心隔肚皮,有的人装相能装二三十年不带露馅的。我不想把大好年华耗费在那样的人身上,不值得。”

    “不嫁就不嫁吧。你母亲的嫁妆随你处置。你以后想单过也行,跟我们过也行。我觉着吧,你还是单过方便。闷了就回娘家小住些日子。翻过年来你就及笄了,到时候你去外间转转,看哪家的宅子可心,阿耶给你买。”

    诶?

    姜妧一时有些找不着北。

    她以为姜澈是来劝她嫁人的,没想到居然张口就是给她买宅子。

    姜澈长臂一伸,轻抚姜妧的黑发,温声道:“你祖母那里,我去帮你说。你只管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就行。嫁人不就是为了你能有个伴么。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嫁。我活着的时候,我养着你。我死了,称心养你。他要敢对你有半点不好,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阿耶……”

    姜妧鼻子发酸,眼眶发热,泪珠儿一颗颗的往下掉。

    “阿耶,女儿不孝。”

    此刻,姜妧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决定,会影响到姜澈,姜老夫人乃至整个姜家。

    一直以来,姜妧考虑的只有自己,却没考虑到疼爱她,呵护她的父母亲人。

    她的确不孝。

    姜澈温暖的大手捧起姜妧巴掌大的小脸,“不许浑说。福儿是天底下最有孝心,最好的女儿。”指腹抿去姜妧眼角的泪水,“你自小没了母亲,又受了那许多磨折。阿耶心疼你都心疼不过来,怎会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你不想嫁,那就不嫁。以后,你要是改了主意,阿耶拼了老命也要帮你寻一门好亲。或者你既不想嫁,也不想孤身一个,咱们也有办法。”

    姜妧止了泪,拧眉问道:“什么办法?”

    “傻孩子,自然是……”自然是养面首啦!

    姜澈将后半句隐去,“这些你不要问,等称心再大点,我交代给他,由他帮你打点。”

    “跟我说不一样么?”姜妧纳闷,“他才六岁,等他得等到什么时候?”

    姜澈专心致志给姜妧擦脸,“叫你别问,你别问就是了。况且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么?”

    姜妧鼻子囔囔的嗯了声。

    *

    姜澈从鎏华院出来,已是繁星满天。脚步匆匆穿过小花园,回到飞鸿院,小吕氏正对镜梳发。

    “福儿怎么说?她高兴么?”小吕氏放下牛角梳,挥退一旁侍候的婢女,“这么大的事,你还未与大人商议呢。”

    “你放心,阿娘不会反对。”姜澈一屁股坐到鼓凳上,长舒口气,“福儿哭了。”

    “哭了?为何要哭?她不欢喜?”小吕氏给姜澈倒了杯温热的牛乳,怨怪道:“我就说跟你一块去,你偏不肯。”

    “你去了,准保得跟福儿哭成一团。不是添乱么?”姜澈喝了一大口牛乳,又道:“我应承福儿可以不嫁,以后给她买宅子单过。福儿一听当即就掉泪了,连声说自己不孝。”

    小吕氏吸吸鼻子,“哎,这孩子懂事。不过,你真想好了不让她嫁人?那可是她的终身大事。你这个做父亲的,怎好由着她的性子?况且,以后要是有人说三道四,福儿能受得了么?”

    “这些就得让称心为福儿多担待了。福儿若有事,还得靠他这个兄弟。”

    小吕氏马上接道:“称心跟福儿从小就亲,靠得住的,绝对靠得住。”

    姜澈发下牛乳,握住小吕氏的手腕,“宝珠娘仨,到而今就剩下福儿一个。我不想让福儿受半分委屈,她任性,就由她任性。兴许过个三五年,她就不是现在的想法了。”

    小吕氏略加忖量,“我看福儿倒像是下了决心。”

    “那就给她买个大点的宅子,我估摸着以后少说还得再多养十来号人吧。”

    小吕氏一怔,“什么意思?什么叫多养十来号人?”

    姜澈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势,“这是我和称心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

    楼海光拍胸脯保证给小十七找个比辛夷还好的夫君。

    这可真叫他犯了难。楼海光愁的整宿睡不着,早朝都告了假。后又听下仆报说,辛相公也没去上朝。

    楼海光有点犯合计。

    小十七该不会是把辛五吓着了吧?

    楼海光娇宠女儿,却也知道这事是自家女儿不对。他有心给辛重送些礼物赔不是,又怕人家不受。要说登门谢罪……好说不好听啊。

    “你干嘛来的?”

    “那什么,我家闺女把你家小子给吓着了,我来道个歉。”

    他家小十七又不是洪水猛兽!

    要不等这事淡了,请老辛去熙熙楼吃顿好的吧。

    闹了矛盾,结了疙瘩不要紧。有什么是熙熙楼的席面解决不了的?

    一顿不行,大不了两顿,三顿。吃着吃着,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楼海关暂且把辛重这头放下。一心一意给小十七寻摸俏郎君。

    “你们都好生想想,都城谁家的小郎君能比得过辛五?”

    楼海光把儿子们叫到跟前,十分郑重的问道。

    楼家六兄弟除了老大和老三去江南道办差,剩下四个一字排开,在楼海光对面站得笔直。

    二郎心里没底。

    阿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强抢民男?

    是不是问清楚了,就直接支使他们把人家给套麻袋弄回来?

    这……不大合适吧……

    四郎垂下眼帘,没敢应声。

    他认识的,小十七也认识,都是一块摸爬滚打练功夫的弟兄。

    要说拔尖的倒是有那么几个。可是,跟辛五比较的话,就有点不够看了。

    虽然辛五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回都城就去雅慧学堂猫着,可他确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当初小十七一听他那个无瑕公子的名号就犯恶心。

    而今怎么样?后悔了吧?

    谁让她先入为主,瞧不起辛五做蒙师呢?还说辛五不求上进,不思进取,是摊烂泥。

    四个人都不说话,楼海光有些急了。

    “你们呐你们,平时瞎胡闹的劲头都哪去了?小十七是你们的亲妹子。我不管,你们都给我好好想,想不出来,不许睡觉!”

    这不难为人么?

    要说好儿郎都城有的是,干嘛非得跟辛五比?

    “阿耶,要我说,辛五也不怎么样。”六郎年纪最小,脑子却是最灵光的。

    与其把大伙儿逼进死胡同,倒不如釜底抽薪,让阿耶和小十七认识到辛五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么完美。

    “不怎么样?”楼海光斜睨着六郎,“他要是不怎样,你这货就得扔!”

    二郎四郎还有五郎腮帮子鼓鼓的,强忍住笑意。

    六郎轻咳两声,又道:“阿耶,我说的没错。辛五真就不怎么样。您想啊,他要是有担当,就该为家里出一份力。而不是躲在父兄背后,做劳什子蒙师。”

    闻言,楼海光略微沉吟。

    六郎继续拱火,“辛五身负大才,却甘愿偏安一隅。他这么做,就是不忠不义呀。”

    六郎有些急于求成,楼海光反应过来,抓起书案上的端砚朝六郎丢了过去。

    “老子差点叫你绕迷糊了。怎么着,打算把辛五一通贬损,就不用给小十七寻摸好人家,就省事了,是不是?”

    六郎不等砚台到眼前,伸出手牢牢抓住,再稳稳的放回书案上。

    楼海光赞许的点点头,“嗯,还成。这两天没偷懒。”

    六郎顺杆儿爬,“那是,我天天,天不亮就起来扎马了。”

    楼海光白他一眼,“什么时候睡着了也扎马,再来跟我请功。”

    “那是夜游症。”六郎在心里嘀咕。

    四郎想了想,道:“阿耶,辛五不是猜灯谜露了回大脸么。那咱就不跟他比文的,比武的。找个比他功夫厉害的,这对咱们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这……太有道理了!老四是天才呀!

    哥儿几个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