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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强弩之末

    袅袅炊烟从死寂的山林中突兀升起引起了护林员的注意,他拨开障目的枝叶,挑起手电向着那片扎营的崖边走去。

    不远处的树下依靠着一个军装男人,那是一件黑色的军装,年轻的护林员从未见过。

    “嘿。”护林员挥了挥手,高声呼喊着,“这里不能露营。”

    军装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强壮的身躯不断微颤,似乎在喃喃自语些什么,远远看去跟癫痫发作似的。

    “嘿!我在和你说话呢。”护林员有些温火,他把手搭在配枪上,快步向男人走去。

    “你……”

    护林员开口刚想说些什么,一只残破不堪,布满缝线的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手电掉落在草丛中,光芒被浓密的枝叶遮蔽,骨头断裂的脆响在黑暗中回荡,可怜的护林员四肢瘫软没了动静。

    “谢谢。”军装男咧开嘴,黑洞洞的口腔深处似乎有几十只眼睛在饥渴向外张望。

    一只腐朽的胳膊从男人喉咙里伸出,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刺耳杂音令喷涌而出,令人不寒而栗。

    那只手伸进护林员尚存余温的身体,抓出半透明的灵魂,毫不客气地拖回男人口中,整个过程不像是在进食,倒像是某种捕捉。

    男人吃饱喝足回到营地时,他的伙伴们正各自忙碌着,几人互不交集,不过看起来竟异常和谐。

    克沧驼背坐在被砍倒的半截树干上,残缺不堪的双手艰难地扯着泡面袋子,撕了半天都撕不开。

    雾织正缩在帐篷里看书,见到男人回来,她象征性地探出头挥挥手,很快又缩回帐篷中去。

    小女孩坐在帐篷外,那把可爱的小阳伞被随意地丢在旁边,一坨黏糊糊的漆黑怪物趁着夜色从伞中钻出,伸出手和女孩打起牌来。

    “洛黎,放风放得如何?”克沧咬住袋子,手口并用,费劲地将泡面撕开。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黎有些暴躁地应了一句,如提线木偶般走过克沧身边,看都不看他一眼。

    克沧不爽地切了一声,随意地把泡面撇进锅里,沸水溅到手上烫得他龇牙咧嘴。

    洛黎踱步到断崖边,狂躁地摇了摇头,脑中嘈杂的噪音扰得他精神恍惚,简单地思考都成了奢望。

    他的脸上略过一阵绝望,不过很快被暴戾的神情淹没,就在他即将发怒之际,一阵凉爽的微风拂面而来,及时浇灭了他的戾气。

    洛黎叹了口气,释怀地向山下眺望,深邃的双眸在几秒内换了好几个瞳色。而他所注视的陇川市区此刻正发生着异常了鏖战……

    “混蛋!不是说这辆列车很安全的嘛?”【马拉克】硬挨下疾射的丝弹,骂骂咧咧地踉跄后退。

    “我怎么知…”【摩洛克】话未说完就被挥舞的桃木剑打断,他瘫坐在地,连滚带爬地溃逃。

    唐宏富挥挥手唤出鬼仆,【蒸汽朋克】从他的胸腔里探出半个脑袋,又瞬间缩了回去,齿轮卡壳的声音很响,似乎是鬼仆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该死,五分钟的使用期限还是太短了。”他低头看了看表,无奈道地哀求道:“动起来啊,现在不是罢工的时候。”

    两个恶鬼抵抗着唐窦和齐符的攻击,余光却不约而同地锁定在唐宏富身上,两束冰冷的视线中充满了忌惮。

    “那家伙的鬼仆哪去了?”【摩洛克】死盯着唐宏富,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可就在他思索之际齐符已经抽刀劈来。

    【摩洛克】仓惶翻滚,顺势挥出舌鞭直攻齐符下盘,齐符躲闪不及重重摔了一跤。

    趁此间隙【摩洛克】看清了唐宏富窘迫的表情,莫名的自信顿时涌来。

    “他恐怕唤不出鬼仆了。”他狡诈地笑着,“趁现在杀掉他们,就可以去找【将军】邀功了!”他双脚一蹬后撤数米,吼出攻击的信号。

    【马拉克】摇晃身体一把扯开红丝,染血的利爪凌空挥下,【红蝶】丝化身体架住攻击。与此同时舌鞭从暗处袭来,【红蝶】抽出丝线拉住唐窦,但早已为时已晚。

    殷红的舌尖直逼唐窦俏丽的脸蛋,切散她秀气的刘海,差紧零点几公分就能要了她的命。

    “看着我!”齐符怒骂着将恶鬼扑倒在地,用“凤羽”抵住脖子,灰白粗糙的皮肤与剑刃接触的瞬间就被烧焦大片。

    【摩洛克】用小短手扒着齐符有力的肩,眼看挣扎无果,索性鼓起肚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唯有空谷回响般的耳鸣久久没有散去。

    齐符大脑一片空白,他咬紧牙关奋力划下“凤羽”,刀锋割开恶鬼的脖颈却没能砍下他的脑袋。

    肌腱割裂的声音很清脆,筋骨烧焦的滋滋声听着竟有些美味,可这些齐符都听不到了。

    他骑在恶鬼身上,眼看着桃木剑划过苍白的肌肤,烧出黢黑的焦痕。他想挥刀,却使不上劲,只觉大脑空白,双臂发软,似乎有千万只苍蝇在颅内横冲直撞。

    【摩洛克】趁机兔子蹬腿将齐符踹开数米,借劲翻滚起身,后怕地捂住脖颈。

    “烦人的家伙。”他还没瞎的眼球转了几圈,灰暗的眸子里杀意毕露:“没办法,只能用那招了。”

    【摩洛克】张开大嘴,阴气在他的口中汹涌翻腾,好似绽放的灰黑色火焰。

    齐符撑住地板却站不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邪能不断汇聚,焕发出耀眼的魔光。

    【摩洛克】瞥了眼齐符,又看向不远处缠斗中的唐窦,皲裂的眼角轻蔑一瞥。

    他转过脑袋,深吸一口气,将积蓄的邪能倾泻而出,邪能泛着莹绿色的邪光,强大的力量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邪能倾泻犹如决堤之洪,【红蝶】被这一击打得灰飞烟灭,唐窦柔弱的身子则被能量裹挟着狠狠撞在墙上。

    她无力地瘫倒在墙角,像洋娃娃般任人宰割,【马拉克】磨牙利爪向她扑去,【摩洛克】转头看向齐符,渗人的独眼里杀意毕露。

    唐宏富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捶捶胸口,【蒸汽朋克】闻声探出脑袋,却连敷衍都不愿敷衍一下。唐宏富看着那半透明的鬼脑壳,深深地咽了口唾沫。

    齐符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捂住双耳迷茫地晃着头,恶鬼在他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他的眸子中反射出一簇阴暗的邪火,吞噬了全部的希望。

    “去死吧!”邪能再度聚集,可就在邪火喷涌的瞬间,一发有力的勾拳锤在了他的下巴上,锃亮的獠牙磕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射出的能量偏离轨道,精准轰烂了【马拉克】半边身子,剩下的邪能在口腔中爆裂,【摩洛克】的下半脸瞬间如瓷器般碎了一地。

    他捂着残破的脸,痛苦地坐倒在地,破碎的下巴在落地的刹那消散为粉尘。

    “你丫…真没用…”唐宏富捂紧胸口,另一只手僵在半空,保持着勾拳的架势,【蒸汽朋克】的身影和他重合,就像套了件动力机甲

    齐符抬起头,他看见唐宏富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一个字,他无奈地摇摇头,提起“凤羽”,缓步走向屁滚尿流的【摩洛克】。

    唐宏富伸手掏药,光是够到内兜的药罐已经让他满头大汗,他一口气吞下好几片,大片的胶囊令人不自觉得干呕。

    此时【马拉克】不顾重伤的身躯,强撑着举起利爪,唐窦则瘫坐在他脚下,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好了,就算你不想动我也会拖着你动的。”唐宏富奋力迈出僵硬的步子,虚汗浸透他的衬衫,紧紧贴在他健美的肌肉上。

    凡人的反应力终究有限,他能做的只有拦在唐窦面前,好在【蒸汽朋克】套在他身上,替他挡下了大部分伤害,可是利爪依旧在他的肩头撕裂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唐宏富不顾剧痛转过身,用意念强行驱动着鬼仆,同时用鬼仆勉强带动积重难返的身体,拼尽全力挥出拳头。

    回过神来时,【马拉克】口吐黑血跪倒在地,他胸口被洞穿,透过大洞可以看见齐符正踩在【摩洛克】胸口,举起“凤羽”做着标志性的处决动作。

    【马拉克】的大嘴惊恐地咧到耳根,血红的眸子瞪得滚圆,里面充斥着恐惧。

    他颤抖着倒在地上,掀起阵阵灰尘,残破的身躯在烟尘中化作齑粉,被凉爽的过堂风带向远方。

    “没想到我这么强。”唐宏富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铁轨上。

    他撑起脑袋,看见齐符正擦着刀走向二人,那家伙很不对劲,眼神充斥着杀意,“凤羽”也没和往常一样收起。

    “我背后…”唐宏富喘着粗气从怀里掏药,“…有东西么?”话说一半他忽觉心中一悸:“唐窦不是在后面吗?她……”

    “别回头!”齐符面色凝重,他听不见唐宏富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指挥着。

    “站起来,”他伸出手招呼唐宏富过去,“慢慢地往我这走,千万别回头。”

    唐宏富撑着铁轨踉跄起身,刻骨的寒气从背后传来,他仿佛背对着敞开的冷库,每一处关节都冻得生疼。

    “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想着从我面前逃走。”女人空灵的声音悠悠传来,“真可悲。”

    唐宏富闻声色变,他转过身却被红丝骤然束缚,唐窦似乎变了个人,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污浊得令人作呕,及肩的长发散在空中,诡异的气息渗得人脊背发凉。

    “把唐窦还回来。”齐符攥着刀步步逼近,可他帅不过三秒就踩到了【红蝶】布下的绊线钩,被倒吊着悬在半空,“凤羽”也失手落在地上。

    “什么叫还啊,”【红蝶】借唐窦之口说道:“控制权本就是我借给她的,”她扳着手指,盛气凌人的样子属实不像平时的作风。“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个娇弱的小女孩能争得过我吧。”

    齐符奋力挣扎却只是被越绑越紧,他伸手想捡起地上的刀,可丝线却戏谑地将刀甩向远处。

    “你想怎样?”唐宏富充满敌意地盯着唐窦,那张俊俏的脸蛋此刻看起来十分诡异,让人后背发怵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你说呢?”丝线越收越紧,勒得二人喘不过气,“当然是回家啊,两个傻缺。”

    唐窦猖狂地大笑着,丝线收回她蓬松的大衣内,齐符重重跌落在坚硬的铁轨上,脊椎摔得生硬。

    “跟上我。”她迈着豪放的大步向前走去,不明觉厉的齐符挥动“凤羽”便冲向唐窦,却被唐宏富从背后一把抱住。

    “你干嘛?”齐符喊得很响,引得唐窦也回过头来,“别犯傻。”唐宏富绞着齐符,在他耳边嘀咕到。

    可虚弱的唐宏富根本拦不住齐符,他的裸绞被轻松破开,齐符拎着刀转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

    “我听不见!”齐符几乎叫着在说话,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唐宏富撑着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比了个叉,随后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胸膛。“相信我。”他知道对方听不见,但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齐符皱着眉,似乎是明白了唐宏富的意思,“凤羽”失落地垂向地面。

    “可是,我很担心啊。”这句话是齐符说给自己听的,可惜唐宏富和【红蝶】都听到了。

    “这话说的,”唐宏富望向唐窦的背影,她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搞得好像我不担心似的。”

    三个人在隧道里走了一段,齐符什么句话也不说,他对于自己失去听力一事很担忧,不过更担心的还是被已夺舍的唐窦。

    “你是怎么夺舍唐窦的?”唐宏富唤了【红蝶】一声,试探性地问到。

    “她自己替我解开枷锁的。”唐窦没有停下脚步,小皮靴在铁轨上踏得哐哐作响。

    唐宏富又磕了片药,“你为什么帮我们?”他伸手拍拍衬衫,鲜血和汗液已经将这件名牌彻底毁了。

    唐窦用力跺着脚,小皮鞋在铁轨上踩出清脆的哐当声,“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唐宏富识趣地闭上嘴,可过了半分钟又控制不住地发问:“你知道出去的路?”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唐窦凶巴巴地转过身,她咧开小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幅泼妇发难的表情在唐窦明眸皓齿的俏脸上充满违和感。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这个姑娘的,我就是借她的身子……”唐窦转过身,她的身体在【红蝶】的操纵下比往日更加灵活。

    “…好好放纵放纵!”她再次狂放地大笑,边笑边捧住后脑,继续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来。

    齐符看着这样的唐窦心里很不是滋味,该死的恶鬼把唐窦淑女的形象全毁了,他这般想着加快了步伐,弄得唐宏富差点没跟上……

    泡面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配料包的强烈气息轻松勾起了唾液的分泌。

    克沧凝视着翻滚的面饼,头也不抬地问道:“派进城里的恶鬼怎么样了?”

    女孩没有回答,她和那种小怪物旁若无人地自娱自乐,把克沧的话全当耳旁风。

    “别玩了。”雾织靠帐篷中,头也不抬地呵斥着,一根铅笔同时飞出,直直砸向女孩脑门。

    铅笔击中的前几秒,数根触手从暗中窜出,将铅笔稳稳接住,几秒便将其吞噬得渣都不剩。

    女孩嘟起小嘴,伏地起身拿起花伞,怪物化作一摊黑水,重新钻回小伞之中。

    她摇摇伞,怪物便从伞中探出头来,在女孩耳边嘻嘻索索嘀咕了一番。

    “它说什么?”克沧端起锅,唆了一口面,除了调味料的味道他什么都尝不出。

    女孩抿抿嘴,用小花鞋在草地上划了个圈,“【丑丑将军】说,带咒印的恶鬼只剩下两个了。”

    克沧端着锅愣了半秒,随后释然地笑笑,又唆了一大口,“我就知道,你和你的小恶鬼不靠谱。”他浑沦吞枣地把面吞咽下去。

    “哎,”他叹了口气,厌恶地撇下锅子,“当初帝国还在的时候,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吃泡面,”他走过女孩,踢了脚她面前的石子,“更不至于和你这种家伙共事。”

    “哪种家伙啊?”洛黎缓缓转过身,杂乱的头发被晚风吹散,像一坨杂草。

    营地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就在众人即将内斗之际,帐篷里的女人终于开了口:“别胡闹了,我们是来干正事的。”

    雾织放下书走到三人中间,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泛着荧光。

    “说说收集到的信息吧。”雾织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女孩便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女孩委屈地坐在横木上,一对蕾丝边小短袜有节奏地前后晃着。

    克沧一脚踩在锅的握把上,“你说盈陵唐氏的人来碍事了?”他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锅上,却没有把锅弄翻,“你确定?”

    “守护陇川圣骨的应该是卑辽一族。”他看着残疾的双手,露出难以言表的厌恶表情。“再说了,怎么可能是……”他说到一半卡了壳,没再说下去。

    “盈陵唐氏?原先帝国的氏族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洛黎抓住飞过的蚊子,放在手心碾得粉碎。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克沧用脚尖把玩着锅子,“再派恶鬼进城吧,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我倒觉得是时候出手了。”雾织走到悬崖边,她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山头的玫瑰山庄上。

    “十六年以前,一位姓唐的收藏家买下了那坐山庄,”她血红的眸子被月光衬得格外恐怖,“姓唐,收藏家,又正好在战争结束后不久。”

    “靠,不会真是唐寿吧?”克沧踢翻锅子,泡面撒得满地都是。

    “谁?”小女孩跳下横木,好奇地走到三人身边。

    雾织把女孩搂到身前,“十三王爷,皇帝陛下最落魄的兄弟,名义上是盈陵的管理者…”

    “实际上……不过是被架空的傀儡。”克沧贸然抢过话茬,“我还以为他家早就死绝了。”他插着兜戏谑道:“论辈分,咱们家少主还得管他叫一声叔呢。”

    洛黎甩掉手里的碎渣,“那就让我们去会会那位王爷吧。”他把手抹干净,珍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