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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只要他活着

    秦芳薇来到事故现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中午,她勉勉强强吃了一点饭,却在抵达时因为孕吐吐了一个干干净净。

    扶着树干,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地往下沉,头晕晕的,四周的一切杂音变得无比的遥远,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喘息声。

    “你还好吧?”

    茱丽叶在边上扶着她,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她说不了话,转头看到面前站了一排穿了迷彩服的男人,一个个只露出眼睛、鼻孔、嘴巴,看不到面部表情,但是,眼神里的痛楚是那么的扎人。

    他们肯定是封绍昀珩带出来的战士,她的男人本该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可现在呢……

    她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到了那一个废墟上,清理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嫂子,对不住……”

    其中一个低声说了一句,一双血淋淋的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

    “他真的在下面?”

    她的心冰凉冰凉的,声音飘飘忽忽的。

    但没有一个人接话。

    “没事,他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的。就算在下面,他也会好好地回到我身边,他从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这一句喃喃自语,令男人们纷纷转过了头,大家都不忍看她。照现在这种情况,他活的希望微乎其微……

    现在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要过得慢,等待是让人特别煎熬的,于秦芳薇而言,这就是一件让她痛彻心扉的事……

    秦芳薇没有去帮忙清理现场,而是一直坐在车里,静静地望着那边。如今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进行激烈的运动,她得乖乖地等着,她得保护他们的孩子。

    思绪飞得有点远,她在回忆她和他相识相爱的过程,似乎她总在给他脸色看,因为看他不顺眼,因为他不是她心里想要的人。倒是他,总是在护她,用他独有的方式,用她不懂的行动,守护着她。如果他真这么去了,她得悔死,真的得悔死。

    她想要好好爱他的,想要用后半生来了解他、陪伴他的,他怎么可以只给了她这么几天就离开,不可以的……

    她本以为她会大哭特哭的,可是坐在车里,她除了感觉到心钝钝地疼之外,竟没有再流眼泪,她的脑子里全是男人的笑脸,明亮而耀眼,能把人心最阴暗的地方照亮,会将她那颗冰冷的心暖透……

    “这里有一个……你们谁来认一下?是不是你们的人?”

    车窗一直开着,她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猛地从冥思当中回过神来,看到那群身着迷彩服的男人因为这句话而集体跑了过去,她的心跟着狠狠一跳,忙从车里下来。

    “Miss欧阳,小心脚下……”

    茱丽叶跟着下车,上前扶她往那边冲去。

    地面很不平整,坑坑洼洼的。

    她还没走到那边,那边的人已经将人搬上担架抬了过来,隐隐的哭声传了过来,她顿时僵在了原地。那些男人就像蔫了的茄子一样,围着担架,谁也不肯走,一个个全在难受。

    她一下不敢过去了,那担架上的迷彩服一下变得无比刺眼。

    “不是封队,是山鹰,身体已经硬了……”

    有人过来,哑着声音告知了一声。

    她答不上来,只紧紧地抓着茱丽叶的手臂,不让自己的身子往下滑。

    不是。

    这好像是好消息,却也是坏消息。属于他们这个团队的一个战友没了,也不知是谁,那他们的队长呢?

    “这里有两个,一个死了,另外一个穿迷彩服的……好像还有气息……快,医生……”

    一个遥不可及的声音又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精神终于一振,双眸冲那个传来生的希望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群迷彩服男人蜂拥而上,一个个跑得飞快……

    他……他还活着是吗?

    站在热烈的阳光下,秦芳薇望着那人头涌动的地方,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叫着她男人的代号,神情是那么的激动,而医生则在给担架上的男人做急救。可围观者太多,他们挡住了她的视线,以至于她什么也看不到。

    “Miss欧阳,是封先生呢,你不过去看看吗?”

    茱丽叶弄明白那边发生什么事之后,转头睇到了她眼底忽然生起的欣喜,以及无法抑制的胆怯—这种复杂的情绪绊住了她的步子。

    “我怕……”

    两个字,她说得无比的沙哑。

    他近在咫尺,她却不敢上前,怕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怕他前一刻还一息尚存,后一刻就魂归天地;怕此刻的喜只是一场空欢喜;怕接下来她要承受的痛,是之前的百倍千倍;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就在眼皮底下散去;怕在这样一个闷热的下午,她的人生再次走入绝境……

    茱丽叶很是不忍,伸手抱了抱她,想给她力量和安慰。

    她咬牙望着那边,看着迷彩服男人们让开了道,看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废墟当中走了出来,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担架上那个一身迷彩服的男人。她的男人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脸上的面罩已被扯下,额头和脸孔上的鲜血都已经干掉,双目紧闭,嘴上戴着氧气罩,右手上的血水浸染了衣物,身上全是泥土,脚上的军靴只剩一只,没有军靴的那只脚肿得很厉害……

    他伤得不轻啊……

    她的身子止不住颤了颤。

    茱丽叶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毫不犹豫地拉上她往前走去,并替她问了她此时此刻最想问的问题:“医生,他伤得怎么样?”

    “右手骨折,右脚踝疑似粉碎性骨折……腹腔有内出血,脏器一定有受损……还好头部没有受到严重的撞击,只是磕破了……现在能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况,具体受伤的情况要等拍了片子才知道……你们是家属吗?”随行医生回答完,反问了一句。

    “对,这位女士是他太太……”

    茱丽叶指了指一直不吭声的秦芳薇。

    医生看了看面色白得异常的女人,直觉她是被吓着了,胸脯起伏得厉害,嘴巴却抿得紧紧的,而眸子正无比热烈地盯着担架上的男人,显得有点激动。

    “你是伤员家属是吧?”

    医生觉得他该安抚一下这个漂亮的太太,感觉她太紧张了。

    “对……”秦芳薇回神应道。

    “放心,伤员伤得不是特别严重……一起去医院吧……及时的治疗很重要。”

    “是。”

    她忍耐着,没有上前去细看重伤的男人,而是让开了道,让他们得以顺利地通过。就如医生所说,及时的治疗是至关重要的,不能因为她而耽搁了……

    目送心爱的他被抬上救护车,她的魂就像被牵走了似的。

    “Miss欧阳,我们跟上去吧……”茱丽叶低声催了一句。

    “好。”

    她们坐的是绍劲甫的车,不过那位没有来。

    之前在得知了封绍昀珩被活埋的消息之后,从酒店客房下来时,绍劲甫突然就晕了过去,好在他身边的助手很能干,一边指挥保镖带他去医院,一边让出了一辆车,送她们来了事故现场。

    “小秦,别太紧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车后,和她们一起来的彪叔低声安慰了一句。

    秦芳薇点头,现在她也只能这么期盼了。

    当车子驶离事故现场时,未关的车窗外又传来了一句惊呼:“这边还有两个幸存者……医生,快来救人……”

    她本能地望了过去,迷彩服男人们又拥向了那个发现生还者的方位。

    她的心依旧乱糟糟的,整个人如在云端,晕晕乎乎的,莫名的悲伤在流淌。

    待上了大路,她才意识到那种忽然涌现的悲伤为何而来了。

    因为索娜,因为修敏祺。

    修敏祺还在那个废墟当中,如果他死了,索娜得哭死。

    然而此时此刻,她没办法顾及修敏祺,只能随着救护车去医院。

    果然啊,人心都是自私的,在危急关头,这一点充分体现了出来。

    可偏偏她又不能通知索娜。

    这种心情太难受了,她不想索娜承受。

    然而,她又瞒得了多久呢?

    如此想着,她才意识到手机已经很久没接到索娜的微信。

    这很不对劲。事情闹得这么大,索娜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中断了联系?

    心头一紧,她忙给索娜打电话,结果那边关机……

    不好,难道那绍一闵以为昀珩死了,再次把索娜给控制了?

    要是这样,那就太糟糕了。

    她狠狠咬着唇,从包包里找出一张名片,这是绍劲甫的助理给的,说希望随时保持联系,现在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喂,你好,是古助理吗?”

    她打通了这个号码。

    “对。您是……秦小姐?”

    “是。”

    “正好,绍先生刚醒,正闹着要去事故现场呢,您来劝劝他吧……因为视频的事,盛名的股价狂跌,现在他要是直接去现场,被记者们拍到了,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拜托了……”

    下一刻,电话那头换了人。

    “喂,小秦是吗?昀珩怎么样呀?救出来没有啊?是生还是……死啊?”他问得急切。

    如果说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儿子没有父爱,谁信啊?

    可是,封绍昀珩和他闹得那么僵,这当中啊,到底隔着怎样天大的误会啊……

    “救出来了,现正要送去医院,医生说没有性命之忧。”

    这句话的宽慰力量是无比强大的。

    绍劲甫马上长长吐了一口气,庆幸地直叫道:“真的啊?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啊……小秦啊,你们去哪家医院?我这就赶过去……”

    “爸,您不急着赶过来。有件事,我想麻烦您。”她低声请求着。

    绍劲甫对这个儿媳妇满意至极,于他而言,儿子看上的肯定不会差。先头他苦恼于找不着机会表示他对他们的关爱,这会儿听得儿媳妇有事拜托他,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什么事?你说。”

    “我的闺密索娜,昨天出于某个原因又去找了绍一闵。在视频公布之前我还能和她联系上,可现在她的手机关机了,我很怕绍一闵会伤害她。所以,我想麻烦爸爸把索娜找出来保护好,别让她受欺负了。如果索娜在绍一闵手上吃了亏,这辈子,我都会心怀愧疚……现在我心里很乱,再加上在港市也没别的熟人,所以,这件事只能拜托您了……”

    听罢,绍劲甫二话没说,立马答应了:“行,我马上派人将她找来,到时直接给你带过去。”

    “不,不用马上带过来。索娜的男朋友生死未卜,再等等吧……有了消息,我再和您电话联系。”

    “好,我知道。等一下我把人找着了,一定好好照顾着……”

    “谢谢您了……”

    挂断电话,她觉得好疲惫。

    这一天啊,怎么这么漫长?

    这已经不是秦芳薇第一次在手术室门外等待了,先是养父,一再地与医院为伴,最后还死在了医院里;然后是封绍昀珩,因为被劫持,以一敌众,伤得严重,现在他又受伤进了手术室……

    她难受极了。

    她讨厌医院,真的是太讨厌了。她也讨厌他受伤,他一受伤,她就心慌意乱,怕得要死。

    她想哭,可是她忍住了。

    情绪波动太大会对胎儿不利,她得保持冷静,她需要好好的,将这一切当作一场梦境,梦醒后,她的男人会守在她身边,会笑吟吟地逗弄她,直到她心花怒放。

    半个小时之后,另外两个幸存者被送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满头是血的修敏祺。医生说,他伤得比较严重,失血过多,导致大脑缺氧,情况很不妙。

    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索索那边,她该如何告知啊?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男人仍在手术当中,秦芳薇强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中午吐了之后,她只喝了点水,现在这身体是又虚又软,快要撑不下去了。

    傍晚六点半,秦芳薇的手机响了,是绍劲甫的来电,他在那边说:“小秦,我已经把索娜找到了,她听说小珩出事了,急得不得了,现在我能将她带过去吗?”

    这个男人是个大集团的老总,但是,他在她面前说话时没有半点架子,并不像电视剧里那种在晚辈面前喜欢独断专行的霸道长辈。秦芳薇觉得,这个长辈还是蛮不错的……

    “谢谢爸,您把手机给索索吧,我来和她说。”

    “嗯,稍等。”

    一会儿后,那边传来了索娜的声音,语气焦急:“薇薇啊,这什么情况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那视频怎么回事?”

    唉,这件事啊,她该怎么说呢?

    “索索,那人是傅禹航,不是封绍昀珩。”

    好好的一个人就那样被残杀了,秦芳薇的心难受极了—头天晚上,她还听到他调侃他们夫妻呢,今天他就……身为特种突击队的队员,他的命运真的是太难测了……

    “哦……”

    索娜的口气明显缓和下来了。

    “那封绍昀珩呢?”

    “在医院急救。”

    “什么啊?怎么就急救上了?”

    索娜一下又蒙了。

    秦芳薇幽幽一叹:“索索,昨天的行动出了意外,封绍昀珩和修敏祺都在医院,你快过来吧……修敏祺伤得挺重,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她说出最后四个字时,声音是那么的艰涩。

    那边,索娜一下没了声音,紧跟着,手机中传来了忙音。

    索娜定是吓到了……

    可怜的索娜啊,这段日子遭遇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

    每个人的生命当中都会有很多过客,那些同学,那些曾以为的朋友,会在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之后,不知不觉走散,能一直相伴的,那必是最好的朋友—这份友情,是金钱难买的财富。

    那个晚上,秦芳薇迎来了索娜,两个交往了十几年的小女人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到来。

    晚上十点,封绍昀珩被推了出来,医生说:“骨头接好了,腹腔出血也已得到有效的控制。麻醉一过,明天他就会醒过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哦,对了,听说这位是个军人,和你说明一下,出了今天这场事故后,以后他恐怕不能再出任务了。骨折后的伤员不可以再进行剧烈的奔跑以及格斗,考虑退役或转业吧……”

    他没事,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大喜讯,可不能再当兵,于他而言,怕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但她还是选择自私地高兴了一把,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够了。

    生命是那么的脆弱,一旦失去,给生者带来的将是今生无法弥补的莫大遗憾。

    还好,有惊无险,他没有让自己出事;还好,他们还有后半生可以相守;还好,她还能因为有他而享受雨露、阳光……

    重症监护室内,她牵着他的手,满心虔诚。命运还是眷顾她的,他还能活着,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重症监护室内,家属是不能陪护的,绍劲甫通过关系要了一间VIP病房,让秦芳薇去那边休息,但她没去,而是去了手术室外陪索娜。那丫头孤零零地守在那里,太可怜了。

    后来,她太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秦芳薇醒来时在病房床上,索娜睡在边上,脸色苍白,眉心紧锁,睡得有点沉。这些天,她被折腾坏了。

    秦芳薇转了一下头,看到茱丽叶正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打瞌睡。

    外头天已大亮,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惦着封绍昀珩,她急急忙忙坐起,尽量轻手轻脚,不去吵醒边上睡着的人。

    茱丽叶警觉性高,马上醒了,看见她的动作,马上走上前扶她。

    秦芳薇嘘了一声,指了指外头。

    这是一个套房,有两个房间、一个小客厅,她们睡的是陪客休息室,旁边是病房。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把门掩上后,秦芳薇往病房那边瞄过去,发现门是半掩的。

    “已经从重症监护室那边送到VIP病房了,不过,还没有醒过来。医生刚刚来过,说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她们进入病房,彪叔正守在房内,目光落在病床上静躺着的男人身上。他低声说了一下情况,想要宽慰她。

    秦芳薇不吭声,轻轻走上去,看着戴着氧气罩的他,脸上受伤的地方打着绷带,右手打了石膏,右脚也是,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这样的他,真是让她不适应。

    坐到床边,她牵起了他的手。他的身体有点凉,是房内冷气开得太大了吗?

    “茱丽叶,麻烦你把冷气调小一点。”

    “是。”

    茱丽叶去调了一下冷气。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和昀珩在一起。”她又说了一句。

    茱丽叶和彪叔便走出去了。

    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秦芳薇坐在边上看着沉睡的他,牵着他的手,就这样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虎口,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五官。那样一个强悍的人,现在变成这副惨样,真的让她心疼死了……

    她伸手抚上他浓密的黑发,头皮不是很干净,上面黏着一些血块,还有泥沙混合物。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这样子肯定不舒服。

    “怎么办?有点脏,还有点怪味呢……昀珩,快醒来吧……醒来的话,我给你洗头。你现在不能动了,暂时只能乖乖地躺着了……

    “昨天我被你吓坏了。昀珩,你怎么可以这么吓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要是你真这么去了,我得多后悔,多遗憾……

    “想想啊,我们都没正正经经地相处过,稀里糊涂就结婚了。我很想和你谈一场婚内的恋爱,你想不想?

    “还有,我们该去拍婚纱照了,这是你说的,我现在表示很想去。

    “但是,婚纱款式好多哦,我都挑花眼了,所以,你得早点醒过来,早点好起来,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重要的是,坐着轮椅是拍不好婚纱照的,你要好得晚了,我的肚子就大了,拍出来的照片肯定不好看,难道我们得等宝宝出生后再去补拍结婚照吗?

    “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们的婚礼,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该怎么办呢。现在,我们都见过各自的家长了,是不是该挑个日子让两家家长碰个头了?

    “我觉得,婚期得早早定下来。结婚对于女人来说是头等大事,你说过要好好操办的,还要把婚礼过程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样的话,我们去秦爸爸那边拜祭时就可以放给他看了。

    “哎,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该发表一下意见了?我是这么的期待我们的婚礼,你却在睡觉,这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她枕到了他手背上,轻轻地叹着:“快点醒来好不好?别再让我担心了。昀珩,你不知道昨晚我有多害怕……”

    从讨厌到不排斥,从不排斥到喜欢,从喜欢到迷恋,从迷恋到害怕失去,她的情感不断地出现转折,现在,她对他的投入太多,如果他真出事,她不知道自己得有多伤心痛苦……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心痛,这种感觉,她再次尝到了。

    七年前,她痛苦过。因为邓溯的长眠,因为邓妈妈的陷害,她生无可恋。七年时间,她活得犹如行尸走肉。

    昨晚她感受到了一种心再次被掏空的疼痛,她有点不敢想象,如果没了他,她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种死寂的日子太难熬了,她不想再过……

    就在这时,贴着她的脸孔的手掌忽地动了动。

    这是错觉吗?她怔了怔。

    不是,她明显感觉到了,这是他的手指在抚着她的脸孔。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忙抬头,看到刚刚还紧闭双眼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静静地望着她,表情无比认真而深情,眼睛都不眨一下。

    醒了,他醒了。

    她和他对望着,眼底迸出惊喜。

    封绍昀珩艰难地想抽回自己的左手,想摘掉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氧气罩。

    秦芳薇会意,忙探过去替他摘了那罩子。

    他呼了一口气,皱了一下眉头。身上很疼,他一动,差一点又疼晕过去。

    他还活着,这真是一件让他意外的事。

    “疼。”

    他声音低哑地挤出一个字。

    第一次,他无比感谢自己还能感受到疼,虽然喊疼是一种软弱的行为,但它代表他还活着。

    “哪里疼?”

    秦芳薇一下变得紧张了。

    “全身都疼。”他的心更疼。

    他的手被她牢牢握着,她那种紧张之色,令他深深地抱歉—这种恐惧感,是他最不想带给她的,可偏偏正当他们最依恋对方的时候,他害她经受了这种随时随地会失去他的滋味。

    “我……我这就把医生叫来……你等着,你等着……”她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嘴里急切地叫着,“医生,医生,我老公醒了,他说他疼……医生……”

    封绍昀珩看着她,眼皮直跳。怀孕的人怎么可以跑得这么快?这女人,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悠着点呢?

    可他没叫她,也没力气制止她。不管他如何厉害,总归是血肉之躯;意志再强,终难抵挡身体的本能反应—疼了,疲了,无力了。当身体不行时,任何事他都做不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很快,医生进来了,将他的身体检查了一遍,说:“醒了就好,以后好好养着,等三个月就能下地了。”

    唉……

    “要在床上躺三个月,这是想要我命啊……”

    医生离开后,秦芳薇将彪叔他们再次赶了出去,她不想任何人占了他们的时光,而封绍昀珩的目光始终聚在她身上,这是她关上房门后,他嘴里发出的无奈的感叹。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坐回他身边,她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

    这话令他想到了山鹰,还有修敏祺,也不知现在外头是怎么一个情况,于是他忙问:“还有幸存者被救出来吗?”

    “修敏祺做过手术了,但是,他比你伤得重,能不能熬过危险期很难说。至于你的战友山鹰……他牺牲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的轻,很怕刺痛他。虽然对于他的世界,她不是很了解,但是她明白,他与他的战友们关系是无比亲密的。

    封绍昀珩的神情顿时一黯,过了良久他才艰难地吐出一句:“哦。”又过了良久才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薇薇,我……我想抱抱你……”

    他巴巴地望着她。

    秦芳薇立刻倾过身,抱住了他,并小心地不去触碰他受伤的那只手,而他用左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轻轻地拍着,轻轻地在她发顶抚了几下,感受还活着的滋味。

    老天留了他一命,以后,他要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虽然活着很疼、很不好受,但是,我还是得感谢我还活着。薇薇,能再次抱着你的感觉真好。”他轻轻叹息着。

    “嗯,谢谢你还活着。”

    微微抬起头,她凝视嘴角开裂的他,缓缓凑过去,落下一吻……

    他任由她吻着,目光是那么的温柔……

    滚烫的眼泪自她眼窝里滴落,忽就湿了他的脸庞。

    “别哭。”他轻声劝着。

    她却哭得越发的厉害,因为很后怕。

    “薇薇……”他有点不知所措了,知道是自己弄哭她的—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怕。

    “以后,再也不可以这么吓我。”

    “嗯。”

    他怎么舍得吓她,他疼她都来不及呢……

    “以后,再不许关机,不许紧要关头找不着人。”

    “嗯。”

    经过这事后,他怕是很难再当兵了,所以,这事不难做到。

    “以后我们还得在一起过几十年,在我老死之前,你不准死,我不想再经历失去你的滋味……这辈子,只准我先死,不准你再来这么伤我心……”

    哎,好霸道啊……

    生死是自己可以做主的吗?

    这个小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野蛮了?

    该死的是,他竟觉得她野蛮得可爱,因此他想都不想就应了一个字?:“嗯。”

    “还有,下辈子,我做男人,你做女人。”

    呃,这扯得有点远了。

    忍着疼痛,他忍不住反问了起来:“为什么?”

    可她没回答,而是继续提着一些听起来很苛刻的条件……

    封绍昀珩只能继续答应着,纵容着她对他的蛮不讲理。

    不管怎样,劫后他们还能互诉衷肠,还能相互依偎,还能展望未来,就是天大的幸事。

    他知足了。

    这世上,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是失而复得。

    有些人,你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等失去了,就会追悔莫及。

    因为这场意外,秦芳薇真切地感受到了,活在当下、珍惜当下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特别是看到修敏祺昏迷不醒,索娜为他终日失魂落魄的光景,她越发觉得,失而复得真的是老天爷给予她的最好的恩赐。

    封绍昀珩在渐渐恢复,秦芳薇高兴是高兴,可是每每看到索娜守在重症监护室那边,她的情绪就会跟着变得糟糕起来。

    之后的几天,突击队的队员们一个个都来看望过,他们都为封绍昀珩能活着而开心,又为封绍昀珩因为受伤严重有可能会离开突击队而失落—他们那支队伍在体能方面的要求绝对是苛刻的,因为是团队作战,只要一个队员出现失误,就有可能拖整个团队的后腿,所以队员一旦伤残,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转业,要么退役。

    关于这件事,秦芳薇还没有和他讨论过。在他醒来的这些日子,他们只谈高兴的事,偶尔他会和他的队员说起这次任务出现严重纰漏的原因,不过不怎么和她说。

    秦芳薇觉得,这是部队里的事,不是她该问的—他们那支队伍的原则是,不该自己知道的不问,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不说。所以,她不问。这是组织纪律问题。

    这几天,秦芳薇做了三件事:一、挑了一件漂亮的婚纱;二、订了一对精致的婚戒;三、选了度蜜月的地方。

    应该说,这全是封绍昀珩安排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醒来时把她说的话全都听了去,所以闲来无事,他就对婚礼这件事上了心,把一个丈夫该办的事一一给办好了。

    不过,他们的婚礼怕是得等到她生养后才能办了。他的身体没个三四个月是好不了的,而那时,她的身子会变得很重,在如此情况下举行婚礼不是一件美事,总会生出不少遗憾。所以,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将婚礼和满月酒一起办。

    绍劲甫来看望过他,关照他道:“安心养伤,病房外,我已经请了保镖看着……”如今他父亲对他的安全问题相当看重。

    因为傅禹航被残杀的视频,盛名集团在股市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但这件事,他在封绍昀珩面前只字未提。

    不过这不代表封绍昀珩不知道,他醒来的第二天就查看了视频,看到傅禹航被杀害,他强忍着悲痛对来看望他的队友说道:“一定要把井田德峻绳之以法……”

    是的,那家伙本来都被逮捕了,后来在押解途中竟被人救走,现在又神秘失踪了。

    而后他看了股市行情,盛名损失惨重,但他没有表现出想要干预的意思,就好像盛名当真与他没半毛钱的关系似的。

    秦芳薇看了他的反应,对他和绍家的关系这么恶劣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

    一周后,封绍昀珩和绍家人之间的战争,因为某个女人而爆发了……

    这一天,秦芳薇在茱丽叶的陪同下去外头买东西回来,一到病房门口,就看到门外来了六个陌生男人,黑衬衣、墨镜,看上去像是保镖,一个个板着脸孔。她原以为这是绍劲甫另外换的保镖,结果不是,因为对方拦住房门,不让她进去。

    “闲人不得入内。”其中一个领头的这么说。

    闲人?她是闲人吗?

    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

    “你们是什么人?”

    秦芳薇很不高兴。

    但那几个人冷冷的,对她根本不予理会。

    没一会儿,原本守在病房外的保镖匆匆跑了过来。

    那人叫李敬,这几天已经和她混熟,将她拉过去说道:“这些人是绍老爷子带来的,说是要把封先生带回去。我打过您电话,可您没带手机,茱丽叶的联系方式我又没有,所以只能让其他人出去找你们。”

    绍老爷子?

    这也就是说,里面来的人是封绍昀珩的爷爷绍富贵?他怎么这么霸道?

    她暗自皱了一下眉心:“彪叔呢?”

    “刚刚出去了,手机又打不通。”

    “有和绍先生通电话吗?”

    “绍先生正在开会,没法接电话。”

    就因为这样,李敬才会又急又无奈。普通人他是拦得住的,但是绍富贵是他惹不得的,真要惹毛了那个老头,事情不是他的雇主绍劲甫可以摆平的。

    他指了指病房里那位,低声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这位绍老爷子在绍家是出了名的专制,带的人又多,这里又是医院,我们不好把事情闹大,真要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我们……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秦芳薇听出来了,这李敬很忌惮绍富贵。

    她正思量着这事该怎么处理,房内忽就传来了一道砸东西的声音,砰的一声巨响,连楼板都震动了,随即封绍昀珩的声音传了出来:“出去,马上给我出去!”

    那声音又怒又恨,情绪毫无掩饰。

    房里的人这是怎么惹到他了呀?

    秦芳薇惊诧,隔了两道门,声音还能大成这样,可见他的情绪有多差了。

    与此同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跟着传了出来:“绍一珩,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那语气,让人隐隐觉得这是要打起来的节奏。

    秦芳薇心下顿时急了,想冲进去。

    “让开!”她几步跨过去,冷冷一喝,“茱丽叶,把他们赶走……”

    “好的……”

    茱丽叶应声,一脚就踹飞两人,身手之快、之狠、之准,令摔倒的两人无不露出错愕之色—他们可都是自以为了得的好手,竟这么不禁打,这让他们的自尊心大大受挫。

    秦芳薇则趁这个机会撂倒两个,在另外两人想要阻拦她时,推门而入,越过小客厅,踢开病房门后,只见封绍昀珩的床头站了四个人,一个是白发老者,一个是妙曼女人,另外两个是保镖。

    听到踹门声,他们纷纷转头,这下秦芳薇看清了他们的相貌:白发老者的面部轮廓跟绍劲甫很像,不怒自威,目光严厉之极;曼妙女人,年纪在五十来岁,容妆精致,风韵犹存,看上去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夫人。

    两个保镖看有人闯进来,想上来拦。

    她冷笑,一拳狠狠砸了过去。虽然医生叮嘱过她不可以做剧烈运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以当个缩头乌龟,受人欺负。

    那一拳可狠了,对方没有太多的防备,一下就被她打得惨叫出声,鼻血直流,身子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两步,被另一个保镖给扶住了。

    秦芳薇就趁这个时候闪了过去,来到封绍昀珩身边。

    床上的男人面色铁青,正怒视着那些不速之客,眼神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这样的他,她绝对是第一次见。

    他们这是在争执什么?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都聋了吗?我先生让你们马上出去!”

    不问原委,她沉声一喝,下了逐客令。

    白发老者绍富贵望了过来,眉心拧紧,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上下打量她一番后,问:“你就是秦芳薇?”

    那个漂亮女人也瞅了过来,眼神透着浓浓的敌意,似乎将她看作了劲敌。

    秦芳薇不理会他们,而是转头将目光投到了自己男人身上,所幸他的情绪因为她的注视而有所缓和。于是,她低声问了一句:“昀珩,你没事吧?”

    封绍昀珩用没受伤的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努力想将那些坏情绪压下:“薇薇,把这些人赶出去,如果他们不走,你就报警……”

    闻言,漂亮女人的脸色赫然一变,紧跟着,她大叫了起来?:“绍一珩,你……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十年前,要不是我女儿,你早就没命了,事到如今,你当真连她最后一个心愿都不肯完成吗?这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损失?”

    “出去!马上出去!”封绍昀珩极不耐烦地吼道,恨不得他们立刻就从眼前消失。

    “好,很好,绍一珩,你别后悔。”

    那女人指着他的鼻子撂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将高跟鞋踩得咚咚作响,带着保镖扬长而去。

    绍贵富似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的工夫,她就闪出了房门。他见叫不住人了,继而沉着一张老脸,回头时怒骂,一字一句充满了力量:“绍一珩,你想身败名裂是你的事,现在,你还想拖累盛名到何时?

    “这一次,因为你,盛名的股价大跌。这会儿,你又把她给惹怒了。我告诉你,那些丑闻要是全爆出来,盛名就得崩盘。绍家养你这么多年,难道这就是你对绍家的回报吗?

    “为了自己的心思,你竟然把千千万万的员工置于失业的危险当中……

    “绍一珩,我不同意……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这个老头子,还是一如当初那般强势,心里、眼里只有他的盛名集团,除此之外,全然不顾他人的死活。这一生都要走到尽头了,他怎么还在钱眼里翻跟斗,怎么就看不开呢?

    封绍昀珩嗤笑一声,眼里尽是鄙夷。

    在封家,他是无比敬爱外祖父的,可是在绍家,他最痛恨的人不是父亲,而是这个喜欢将一切控制在手上的祖父。

    “请问,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你手上还有什么筹码能让我听命于你?十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了,绍家的养育之恩我算是报了,一旦离开,我就不再是绍家之后。现在,绍家的事关我屁事……”

    “那我想问你,这些事闹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想一辈子被人嘲笑吗?”

    绍富贵没等他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语气透露出来的是浓浓的威胁。

    这一刻,秦芳薇在这对祖孙之间感受不到任何亲情,有的只有深深的敌对之意,同时,她在心里咀嚼着那一句话: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什么意思?

    这老头是来逼婚的吗?

    他想让封绍昀珩娶谁呀这是?

    “哼,我的确挺怕。可是,我不会让你们再这么控制我的。你们敢逼我,我就敢把你们通通拉下水……

    “这么说吧,今天这件事,你要是不去把它摆平了,那么,我同样会把你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全都曝光出来。那些事绝对可以把整个盛名逼入绝境。

    “那不是你最在乎的东西吗?我告诉你,只要你敢逼我,我就敢让你后悔莫及……

    “不要以为现在的我还是当年那个任由你拿捏在手心的无知少年……

    “逼急了我,我们玉石俱焚,到时我们可以看看,到底谁会输得更彻底……”

    一句句狠话脱口而出,伴着凶悍的目光,他所展现出来的那副模样,完全不同于平常的温和可亲。

    绍老爷子是强势的,但是,这一刻,封绍昀珩比他更强势,那骇人的目光深深地把那人的气场给压住了。他愣了半天后,只瞪圆了眼睛说了一句:“你疯了是不是?”声音里竟隐隐带着恐惧。

    封绍昀珩轻蔑一笑,声音冰冷,带着不屑:“想试试吗?你要是再敢逼我一下,我一定疯给你看……”

    扔下这话后,他再次厉喝:“马上给我出去,打今儿起,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反正我现在是不可能再回部队了,你们想玩是吧,行,我一定奉陪到底……”

    那股狠劲,还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秦芳薇看到绍富贵脸上的皮肉突突跳了几下,最后他只能咬紧牙关,灰溜溜地遁走……

    房内迅速安静了下来。

    封绍昀珩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秦芳薇什么也没说,转身将手上刚买的水果搁在桌子上,去接了半杯水给他递了过去。

    他靠在那里,默默望着她,接过水,低头喝了几口。

    “要不要吃水果?”秦芳薇站在边上低声问,不知他现在在想什么。

    一直以来,关于他在绍家的生活,他都不怎么提,想来那都是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吧,而在见到了他那些所谓的家人之后,她渐渐了解了一点。

    想想啊,他现在有伤在身,是最需要静养的时候,那个当爷爷的,一直没来看望他也就算了,这一来就把他这重伤病人气成这副模样,可见那些人是何等的寡情。

    “不用,你坐下,我想抱抱你……”

    他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搁,拍了拍左手边的位置,眼神带着期待。

    秦芳薇坐下,他伸过左手将她轻轻揽了过去,又低头瞄了一眼,蹙了蹙眉心:“怎么好像瘦了?”

    “哪有,我刚刚去称了一下,都重了四五斤……你看你看,这边都是肉……”她的注意力一下转移了,忙指了指下巴说道,“以前尖尖的,现在都圆成这样了。”

    “有吗?有吗?”他歪头看着她,还摸了摸她的下巴,“以前太瘦了,现在这样珠圆玉润正好。不过,对于一个孕妇来说,你这还是有点瘦。”

    说着,他捏了捏她的脸孔,笑了笑。她的确圆润了一些,肤色白里透红,很好看。

    看到他重新笑了,就好像刚才那段插曲根本没发生一样,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你要快点好起来。说真的,外面买的东西,真心不如你做的好吃……现在想想你做的食物,我就特别嘴馋……”她捧住他的脸,鼓励着。

    “这样啊,那来,亲一下,我一定会好得更快……”

    这家伙煞有介事地把嘴噘了起来。

    她笑了,看着他冲自己撒娇的模样,跟他刚刚发怒的样子一比,完全是判若两人—发怒的他是可怕的,而他撒娇的模样则让人怦然心动。这样温和的一面,他只呈现给她一个人看,因为她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就多亲几下……”

    她凑过去,在他软软的唇上亲了好几下,亲得他顿时眉开眼笑。

    “哎,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厚脸皮了。”封绍昀珩表示很满意,直刮她鼻子。

    “嗯,是你调教得好。”她厚脸皮地接受了。

    “不是,是你的心,终于彻彻底底属于我了……”

    一个女人愿意无条件地亲近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原因:真心爱上对方了。

    他叹息着拥住她,真好啊……

    “咦,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真心?”她仰头问。

    “不是,只是有时候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

    他低头吻她的唇,嘴角勾起帅气的弧度。

    “为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对着,他柔柔的眼神让她着迷。

    为什么?

    封绍昀珩想了想,凝视她良久,思绪起伏,那些低柔而感性的话不知不觉就从嘴里吐了出去:

    “我一直以为,我和你会永远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当中,没办法走到一起。因为我承认,你和邓溯在一起时很登对,那份感情不是我可以介入的。

    “在部队那些年,我也曾想,你出来后会不会交男朋友,会不会忘了他,走进婚姻。

    “那时,我想象过,如果我把脸上的疤整掉,如果我重新去追求你,我们可不可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但是,这一切只存在于我的脑子里。在部队时,集训很多,再加上我专研电脑编程,想在这个领域占一席之地,所以,我也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直到接了卧底这个任务,来到平市了解了你那些年的经历,才知道你一直没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远远观望,不敢靠近你。

    “虽然我很想尝试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去追求你,可是,我卧底的身份是那么的尴尬,纵有想法,也只能忍下。另外,我很怕在你这儿碰壁。

    “后来我娶了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虽然你没让我少受罪,可我还是很开心、很开心。

    “一步一步把你的心抓住,一步一步让你爱上我,看着你一点一点做出改变,连看我的目光也变了,是我最高兴的事……

    “只是有时我还是觉得我好像在做梦一样。那么多年的心愿,居然能得以实现。

    “特别是几天前我刚刚醒来的那一刻,意识有点混沌,我感觉自己好像在部队,出任务受了伤回来,梦里正想着你,结果睁眼就看到了你。那会儿,我心头怀有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薇薇……”他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静静地注视着她,“说真的,能把你娶到手,我死都值了……”

    “哎,胡说了是不是?”她忙捂住他的嘴,嗔怪着,“不许说死字,不吉利……”

    他这番倾诉,撼动了她的心房。

    他待她的那份心是真的,更是纯的。

    多年前,他们也就是几面之交而已,他却记了她多年,多年后还能对她倾心相待,爱得那么的小心翼翼。这个男人啊,表面上是个老奸巨猾的混混,内心深处竟是个纯情男人,爱她爱得那么辛苦,也真是够为难他的。

    “嗯,不说,以后都不会说了。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地活,好好地学做一个好爸爸……”

    说着,他摸摸她的肚子,笑得露出了牙,幸福洋溢在他脸上。

    “嗯……”她点头,头枕在他肩上,手覆上他的手,“我们要努力学,努力做一对好父母……你说,我们能做到吗?”

    “当然能,只要肯学,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我的接受能力很强的。别看我读书差劲,那是我懒得把功课弄好……”

    封绍昀珩提到了读书时候的事,想澄清自己那时是故意不学的。

    “哦,为什么呀?”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说了你不准笑。”

    “嗯。”

    “我想吸引我爸的注意,你说傻不傻?”他嘲意十足的反问令她抬了头,心下微微惊讶。

    “成绩好的话,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他总是忙得不着家,一年难见几次。我的成绩变差后,老师就会找他谈话,他就会来教育我,只是每一次,我们都会闹得不欢而散。后来,我干脆让成绩差到离谱,存心气他……”

    这种行为,现在听来好像很幼稚,可是当时,就孩子的心态来说,倒也合情合理。母亲过世,父亲另娶,备受冷落的孩子的逆叛心理肯定比一般人厉害……

    “其实,如果我想好好读书的话,谁都不会是我的对手……”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语气隐隐透着一点得意,一顿,又问,“哎,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幼稚?”

    秦芳薇浅笑,摇头道:“不会,你已经用事实证明你很厉害。”

    把世界级的黑客们的电脑攻击到瘫痪,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把世界级的贩毒组织取缔,也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现在,她对他怀有的不仅是喜爱,还有深深的崇拜。

    “我能问个问题吗?”她忽然反问。

    “什么?”他应道。

    她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描着他的眉、他的鼻、他的腮、他的唇、他的胡髭,又回想了一番另一副俊秀的长相:“你出事前长得很好看,比现在好看,白白净净,又斯文又英气,眼里还透着一点淘气。那年你出事后,为什么没整容?最后又为什么整成了别人的模样?”

    终于啊,她终于将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该是他的隐痛吧,也不知他会不会变脸。

    结果他没有,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捉住她的手道:“忍耐性很强啊,到现在才问。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让她暗自吁了一口气,连忙追问:“什么原因?”

    “第一个问题,那年我在绍家出了事,令我无比憎恨这个家,憎恨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爸。而我那张脸长得和我爸很像很像,我不想每天起来洗脸时对着那么一张让人讨厌的脸孔,这是其一?;其二,我要让我爸对我愧疚一辈子。”

    原来如此。

    不过,这种报复,其实也是一种自虐吧……

    想曾经翩翩少年俊美如玉,忽一夜之间变得如厉鬼般,作为当事人,他的心里肯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以这份痛苦来报复他的父亲,在刺痛了对方的同时,也是在第二次伤害自己。

    如此思量,秦芳薇不由得深深地心疼起他来。当年的他,眼神那么忧郁,必是心头苦得厉害。

    可惜啊,那时的她根本就不懂他,甚至还视他为豺狼虎豹,在得知他对她心怀叵测后,就一直避而远之。

    从他的角度来看,她的这种反应,怕是另一种伤害吧……

    “第二个问题,因为任务需要,我的身高、体重和傅禹航最接近,而我的技能又是队伍中最好的,再加上我的脸本来就毁掉了,整成他的样子最合适不过……”

    嗯,那里面既有个人情绪,又有工作原因,合乎他的个性。

    这样也好,他拥有了另一副容貌,性情也大变,也算是从旧时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否则一直顶着一张丑脸,天天对着它,就会天天惦着那些不快的过去,心情怎么好得起来。

    “那……我能问一下,那一年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吗?”

    提到这个问题时,她的眼神变得特别的谨慎,生怕触了他的逆鳞,令他勃然大怒,就像刚刚那样。他那种愤怒的眼神表明,他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变得很骇人。

    果然,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起来,凝神思索着什么,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

    “还有,刚刚他们要求你做什么,让你那么生气?”她一鼓作气,再度发问,“我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昀珩,我们是夫妻,既然成了彼此最亲的人,在你走入我的世界,了解了我的一切之后,我是不是也应该走进你的世界,去感受你的喜怒哀乐,去了解你的所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走下去,你说是不是?”

    因为爱上了他,她才会渴望懂他,理解他,与他共荣辱、共悲喜……

    下一刻,他嘴角勾起,那只大手揉上了她毛茸茸的头颅:“嗯,我好开心,我的老婆终于想全方面了解我了。”

    他没有变脸,也没有生气。这个男人,始终用一张笑脸面对她,并且愿意将他的一切摊开让她知道。他对她,一直是坦诚的。

    为此,她暗暗松了口气,接话道:“之前我就想问了,但你一直在出任务……任务完成后,我们还没好好聚上几天,又接二连三有事情干扰到我们,害我想问也没机会。而且……”

    她歪头睇他:“瞧你刚刚生气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我不问是不想不愉快的事坏了我们的心情。现在,既然说到这事了,我再回避,反而显得不够关心你,所以,我们谈谈吧……”说起来,她现在问他是最合适的。

    “嗯。”他点头,“有道理。”

    是啊,他们结婚这么久,恩恩爱爱的日子真是屈指可数。

    两个人正说话,门突然开了,彪叔走了进来,看了看他们夫妻?:“听说绍富贵过来大闹过?”

    “是的……”封绍昀珩轻轻点头,“彪叔,你去问一问医生,现在我可不可以出院?我想回平市休养,待在这里晦气得很。”

    “知道了,这就去办。”彪叔掉头离开。

    “好了,我们继续说话……嗯,有点口渴了,让我先喝几口水。你乖乖坐着,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这么的甜。

    她笑着看他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

    “先和你说说我爸和我妈是怎么认得的吧……有时候我会想,我妈真不该嫁给我爸……”

    封绍昀珩抚着自己那只打着石膏的右手,提到母亲时,语气透着浓浓的替她不值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