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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某女

    和某女恋爱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在姥姥的苹果树下,一边看蚂蚁一边等着熟透的苹果落下来。

    某女比我小一岁,不知道算不算漂亮,我没有离开过村子,对女人的美丑没有标准。

    但我就是喜欢看她。

    她说人家谈恋爱都是花前月下,咱也浪漫一回吧。

    我想了想说好。

    于是和她跑到几棵向日葵下,微风一吹花粉乱飞,我们一边看月亮一边挠痒痒。

    咱以后还是看蚂蚁吧,她终于忍不住说。

    姥姥说那棵不是普通的苹果树,是和梨树嫁接的,所以结的苹果又甜又水,咬一口都能溅到脸上。

    镇上的大人物每年都会派人来要一些回去,说是献给伟大领袖,还给它起了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水果”。

    我也会装一些,给某女的家人送去,让她们吃到领袖也吃的水果。

    她爸爸热情,每次我去了都放开他们家大黄陪我玩。

    大黄跟我可亲,老远看到我就兴奋的吼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多少有点怕它,所以每次她爸爸一放开大黄我就赶紧往家跑。

    她的妈妈非常节俭,连骨头都不舍得浪费,专门留给我吃。

    因为她是独生女,所以她们家有什么重活我都会去帮忙做。

    她曾经说过,既然我没有父母就把她的家人当作自己的爸爸妈妈,这让我觉得很温暖。

    姥姥说,男人要疼媳妇,以前姥爷就是这么做的。

    姥姥还给我看姥爷五十年前送她的一根木棍,说如果自己惹姥姥生气就让姥姥用木棍打他,别用手,会震疼。

    第二天我也修理了一根木棍送给某女,说了同样的话。

    她说我不舍得打你,然后哭着跑回家了。

    某女出嫁的那天,我蹲在姥姥的苹果树下看蚂蚁,一辆顶着花篮的桑塔纳把她接去一个没听过但据说并不很远的地方。

    那天蚂蚁特别多,有的还爬到我身上,狠狠地咬一口,疼得我直掉眼泪。

    而姥姥也在那一年撇下我去找姥爷了。

    一个远房的舅舅打理了一切,并且住了下来。

    他在姥爷留下的摇椅上打着蒲扇翘着脚尖,说我已经是大人应该独立了,还问我想要什么。

    我说我只要苹果树。

    从此以后,我就睡在苹果树下,苹果树成了我的家。

    姥姥去世以后,我就到镇上的面粉厂扛小麦,厂长是个好人,不但管饭,每个月还给我好几块钱。

    工友们也特别信任我,总是把最苦最累的活儿交给我,说只有我才能做的了。

    我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就攒起来给姥姥买一大捆纸钱来烧。

    姥姥曾经说过,苹果树上住着仙女,她们会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来摘苹果。

    所以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期盼仙女出现,当然,还会想起某女,想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带走她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会不会欺负她。

    后来,马路要拓宽,镇上的大人物说苹果树碍事,要砍掉。

    我说我把它移走,不会影响修路的。

    大人物说可以,但是以后每年都要给他送去一筐,当然还是献给伟大领袖。

    我说好,然后从隔壁人家那里借了一把铁锹,小心翼翼的把它挖出来,栽到姥姥的坟旁边。

    我对姥姥说,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你要是同意就笑一笑。

    苹果树的叶子沙沙地响着,就像姥姥在对我说话,我在她的坟前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夜晚的墓地特别安静,许多虫子、老鼠和蛇会跑来跟我玩儿。

    有时也会看到一些跳来跳去的蓝色小火苗,特别可爱,我给他们取名叫蓝精灵。

    老人们却说那是鬼火,不吉利。

    我不知道不吉利是什么意思,只是想看清他们的样子,可他们好像都躲着我,怎么也追不上。

    自从我住到坟地,村子里的人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只有某女的父母农忙时会主动找我帮忙干活。

    我没有拒绝。

    她的父母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一直记着某女的话。

    我力气很大,有时候板车装得太多牛拉不动,某女的父母就会让牛歇着让我来。

    他们夸我四肢发达天生神力,然后把牛卖了。

    远房舅舅知道后很生气,去某女家大吵了一架,走时拉走了两麻袋麦子说是当工钱。

    没人告诉我帮自己的爸爸妈妈干活为什么还要工钱,可我就是觉得舅舅这样做,不太好。

    慢慢地大黄也不再冲我叫,它有时还会跟在我身后,等着我把某女妈妈给我的骨头分它一半。

    我们就坐在门口一起啃,某女的爸爸说我们像亲兄弟一样。

    大黄你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我摸摸它的头。

    可它好像不太愿意,狠狠咬了我一口。

    秋收后不久,天上飘起雪花,村里的人都穿上了棉衣。

    我没有,我也不冷。

    我喜欢光着膀子躺在雪地里,让白白的雪盖在身上,就像被子一样温暖舒服。

    因为某女的名字,就叫雪。

    苹果树的叶子掉光了,我把他们收集起来铺在地上,只要坐在上面就会觉得姥姥还在。

    姥姥曾说人死后会有灵魂,她的灵魂会一直保佑着我。

    她说的我都信。

    冬天的面粉厂很忙经常要干到半夜,很多工友说老板不是好人,就不再帮他干活。

    老板说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所有的活儿都变成我一个人做,还给我涨了工资。

    我觉得工友们说的不对,老板其实挺好的。

    过年前连续忙了好几天才把所有的小麦磨成面粉,老板奖励了我一串鞭炮。

    我挂到苹果树上,等过年那天放给姥姥听,她一定会很高兴。

    按照传统,过年这天下午,村子里的人都会到坟地烧纸放鞭炮,把祖先们的灵魂请回家供奉。

    我放了老板送我的鞭炮,弥漫的烟雾里我好像看到姥姥在对我笑。

    舅舅也来了,给姥姥烧了纸还给我带了几个饺子,他好像也不算很坏。

    某女的父母来上坟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床破棉被,说明年还要干活可别冻死了。

    除夕晚上,村里燃放了烟火特别好看,我怕姥姥看不到就捡了一些树枝在她坟前点燃。

    温暖的火光吸引了一些小动物过来,还有蓝精灵在火堆附近跳动,特别热闹。

    这是没有姥姥的第一个年,想她。

    正月里大家都忙着走亲戚,某女也来了。

    她带了好吃的一个人偷偷来到坟地,我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我问那人是不是欺负你了?

    要是欺负了呢?某女问。

    我想了想说,我不打人但是可以替你挨打。

    某女突然就哭了,一把抱住我倒在厚厚的苹果树叶堆里……

    她走前解下自己的头绳拴在我手腕,说不可以弄丢。

    我说要是断了呢?

    她说如果断了就表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