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长风万里踏冰霜（二）
这老婆婆自然便是桀燕皇帝刘守光的妃子罗影雪了，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在鉴山时的名字。
突然见到久别的义兄杨肃，她背也不驼了，脚步也不蹒跚了，像只小鹿一样跳了过来，死死抱住杨肃的脖子，俄而又松开手，换上了一副生气的模样，撇着嘴后退了一步。
“你先把这幅面具拿下来吧，看着怪瘆人的。”杨肃道。
影雪哼了一声，一把扯下面具，下面那张清丽娇媚的脸庞与七年似乎没有太多改变。
“你怎么现在才来，”影雪一脸的不高兴，“先去我家吧。”
两人七年未曾见面，此刻都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在大街上过于显眼，于是就一起去了影雪的“家”，——一间隐蔽的破旧瓦房。
“你觉得我看上去有什么变化？”两人才一进屋，影雪便开口问道，仿佛这就是女人心中重要程度排名第一的大问题。
“呃……这个，”杨肃有点措手不及，“更……更漂亮了。”
话是有点敷衍，但也是事实，七年前影雪才十六岁，只是含苞待放的年龄，到此时才是真正的绽放。
只是杨肃还有半句话因为害怕被打所以没说出口——“和刚才的面具比起来”。
“嗯……”影雪不知道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又问道，“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
一波尚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杨肃感觉这每一问都是送命题，自己下山以来血战数场都没有这几题凶险。
他思索片刻，——看上去思索得非常认真，——然后正色道：“你是，我在鉴山的六年里，对我最重要的女人。”
这个回答的确发自肺腑，却也十分鸡贼，它有着了严格的定语，规定了时间和性别，又巧妙的避开了后面七年的“隐儿”，可以说逻辑思维非常严谨，求生欲望相当强烈。
影雪点点头，对这个答案看上去还算满意，相信这是杨肃内心的真实想法。
虽然有璃姐在前，但毕竟当年已离他而去，也不好谈什么重不重要了。
杨肃长舒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影雪又说道：
“我也是一样，对我来说你就是鉴山……要说我觉得你有什么改变呢，嗯，我觉得你的眼睛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心事重重了，嘻嘻，你脸上的疤还疼吗？”
杨肃摇摇头。
看来影雪不想等自己提问，便主动交代了答案，还真是公平。
“听说你把大燕国搞得父子反目，鸡飞狗跳，还真是涨本事了，到底怎么回事？”杨肃问道。
“我就是祸水呗，哼！”
影雪没好气的说，
“当年只知道我爹给我定了婚约，还以为有个大帅哥等着我呢，没想到是要把我送给燕王这个老头子当小妾！
后来的事世上不是早都传遍了嘛，他那个神经病儿子为了抢走我把爹都关起来了……
要不是为了我爹，我早就逃走了。去年我爹去世了，我就想走了，反正家族剩下的人和我没关系，可是能逃去哪呢？孤苦伶仃一个人……
后来听说冰魔大人出山啦，到处杀人越货，却不来找我……哼，你不找我，我就也不去找你！
可是后来晋军打过来了，我可不想给这对脑残父子陪葬啊，赶紧设法逃了出来，结果晋军势头太猛，一下子就把幽州围住了，我出也出不去，只好扮作老太太，找个破屋子住，你说我可怜吗！？”
她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杨肃抿着嘴点点头，确实感到十分怜惜。
一个身材高挑、貌美如花的尊贵皇妃要每天扮成一个又老又丑、穿着破烂的老太太，果真是大写的惨字。
“那你为什么不早来接我？”影雪嗔道。
“你在幽州城里虽然不开心，但也没有生命危险，我想了很久，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的做，”
杨肃解释道，
“仇人是必须死的，刚才好像有人在酒馆里说我光顾着打造形象，嗯，那也不算错，但报仇的同时也得为将来铺路。
我杀吕昭阳，是为了给鉴山绝了后患，他消停七年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无法破阵而已；
我夺取沧溟府，也是为了给咱们找个安身之处，不然我接了你便去浪迹天涯吗？
何况没有沧溟府的情报网，我也根本不知道我的好妹妹就是祸乱燕国后宫的大人物啊！”
听他这样说，影雪心里好受了许多，也不理会他语带讥讽，忙道：“那么你现下就带我走吧，你不是练成了那个送快递的能力吗？外面的军队可围不住你。”
杨肃苦笑道：“哪有这么厉害，我还不能带人移动呢，能带着兵器衣物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打算把这座城送给晋王这小子做礼物，毕竟他爹是我师傅嘛，很快我们就能走啦。”
当天夜里，幽州城火光四起，城门大开。
城外的晋军将领们满腹狐疑，都认为是刘守光的疑兵之计，不可冒进。
晋王哈哈大笑，力排众议，果断入城。
守城的燕军毫无防备，瞬间溃败，皇帝刘守光潜逃出城，最终还是被捉拿了回来。
刘仁恭、刘守光父子被装在囚车里押回太原，他们的血被用来祭奠大晋先王李克用的亡灵。
李存勖恭恭敬敬的将这第一枝箭矢归还给太庙，表示父亲的第一个愿望已经达成。
雁门关外，杨肃打算与燕影雪暂时分别。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先行一步，就去杭州城钱塘江边的沧溟府，很好找的。”
“杭州？不是扬州吗？”
“商会总坛本来是在扬州，可是被我毁得差不多了，我就把杭州的分坛改建成新的总坛了。那边环境更好一些，而且吴越王钱缪似乎也更好说话。”
“那人家都不认识我，要是轰我出来怎么办？”影雪鼓着嘴，委屈的说，好像已经被赶出来了一般。
“莫末和阿四都在那里，你若是讲礼貌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轰你出来。”
“啊？！真的吗？他们两位师兄也在？”影雪万没想到鉴山的师兄们竟会在杭州城重聚。
“莫末的家族一直都在洛阳为官，朱温占领洛阳后沿用旧制，所以他们依旧混的不错。朱温称帝后不久，就被他的三儿子朱友珪杀死，莫家自然就继续效力这位新主人，”
杨肃回忆道，
“后来梁国的内乱越来越严重，朱友珪又败给了弟弟朱友贞。朱友贞称帝后便开始清算旧账，上个月就要把莫家当作乱党成员处理掉。
莫氏一族靠着族中高手和私兵杀出洛阳，但也损失惨重，我这才收到消息，赶去援救，杀退了追兵，将他们带到杭州。
我也不是做生意和经营帮会的材料，就把商会交给莫末全权打理，他在洛阳当了几年官，又有家族遗传的天赋，还有家中长辈指导，管理个帮会应该不成问题。”
影雪点点头，莫末的事情关乎生死存亡，好像的确比自己的事儿要紧迫一些，杨肃先去洛阳可以理解。
杨肃又道：
“阿四的生活就完全不同了。他的父母都是奴隶出身，从西域逃出后一直生活在蜀中。阿四下山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亡故，母亲也已经眼盲了。
他十分孝顺，接了母亲到扬州居住，自己靠手艺做些小买卖，卖点孩童玩具什么的。我到扬州后找到了他，他已经对江南的环境了如指掌，为我灭掉鬼坊帮了大忙。”
“他为什么从蜀中搬到江南？带着盲眼的老母，想想就很累。是了，他肯定知道你下山后要去鬼坊报仇，专门去给你做准备的！你们可真是好兄弟啊！”影雪一顿分析，不觉被师兄们的兄弟之情深深打动。
“阿四很少说话，真是这样他也不会直说，但我想你说的没错，”
杨肃自己对事实心知肚明，若无阿四潜伏七年获得情报，自己绝无可能一战灭鬼坊，
“我在沧溟府给他弄了个实验室，让他尽情去搞研究，而且对于他老妈，我自然也会尽力照料啦……只是这样一来把他带进了江湖漩涡，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
“那也没办法，世上哪有万全之事，”
影雪歪着脑袋想了想，总结道，
“乱世之中谁是安全的呢，你能给‘自己人’安排个安身立命之处，可真是功德无量啊！不愧恩怨分明的冰魔大侠，哈哈！……话说回来，从这里到江南，路程这么远，我一个女孩子家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呀？”
“别装柔弱，幽州城这龙潭虎穴都没把你怎么样，何况现在鱼入大海，鸟上青天？”杨肃道，“你现在本事可不小，连幻术都会用了，挺厉害嘛！”
“哼，还不是被你挥挥手就破解了，你就是拐着弯说自己更厉害呗！咱们弱女子练武练不好，那也得生存啊，所以就学学幻术和医术防身呗。要是我能像澜沧夫人那么厉害就好啦，牛蝇大叔不是说了嘛，她可是手握天下第一幻术‘幽兰幻境’！”
“幽兰幻境……”杨肃听到这个词，不由陷入了回忆，一时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怎么啦，哥？”
“没什么……我想我可能领教过它的厉害。”
突然见到久别的义兄杨肃，她背也不驼了，脚步也不蹒跚了，像只小鹿一样跳了过来，死死抱住杨肃的脖子，俄而又松开手，换上了一副生气的模样，撇着嘴后退了一步。
“你先把这幅面具拿下来吧，看着怪瘆人的。”杨肃道。
影雪哼了一声，一把扯下面具，下面那张清丽娇媚的脸庞与七年似乎没有太多改变。
“你怎么现在才来，”影雪一脸的不高兴，“先去我家吧。”
两人七年未曾见面，此刻都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在大街上过于显眼，于是就一起去了影雪的“家”，——一间隐蔽的破旧瓦房。
“你觉得我看上去有什么变化？”两人才一进屋，影雪便开口问道，仿佛这就是女人心中重要程度排名第一的大问题。
“呃……这个，”杨肃有点措手不及，“更……更漂亮了。”
话是有点敷衍，但也是事实，七年前影雪才十六岁，只是含苞待放的年龄，到此时才是真正的绽放。
只是杨肃还有半句话因为害怕被打所以没说出口——“和刚才的面具比起来”。
“嗯……”影雪不知道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又问道，“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
一波尚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杨肃感觉这每一问都是送命题，自己下山以来血战数场都没有这几题凶险。
他思索片刻，——看上去思索得非常认真，——然后正色道：“你是，我在鉴山的六年里，对我最重要的女人。”
这个回答的确发自肺腑，却也十分鸡贼，它有着了严格的定语，规定了时间和性别，又巧妙的避开了后面七年的“隐儿”，可以说逻辑思维非常严谨，求生欲望相当强烈。
影雪点点头，对这个答案看上去还算满意，相信这是杨肃内心的真实想法。
虽然有璃姐在前，但毕竟当年已离他而去，也不好谈什么重不重要了。
杨肃长舒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影雪又说道：
“我也是一样，对我来说你就是鉴山……要说我觉得你有什么改变呢，嗯，我觉得你的眼睛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心事重重了，嘻嘻，你脸上的疤还疼吗？”
杨肃摇摇头。
看来影雪不想等自己提问，便主动交代了答案，还真是公平。
“听说你把大燕国搞得父子反目，鸡飞狗跳，还真是涨本事了，到底怎么回事？”杨肃问道。
“我就是祸水呗，哼！”
影雪没好气的说，
“当年只知道我爹给我定了婚约，还以为有个大帅哥等着我呢，没想到是要把我送给燕王这个老头子当小妾！
后来的事世上不是早都传遍了嘛，他那个神经病儿子为了抢走我把爹都关起来了……
要不是为了我爹，我早就逃走了。去年我爹去世了，我就想走了，反正家族剩下的人和我没关系，可是能逃去哪呢？孤苦伶仃一个人……
后来听说冰魔大人出山啦，到处杀人越货，却不来找我……哼，你不找我，我就也不去找你！
可是后来晋军打过来了，我可不想给这对脑残父子陪葬啊，赶紧设法逃了出来，结果晋军势头太猛，一下子就把幽州围住了，我出也出不去，只好扮作老太太，找个破屋子住，你说我可怜吗！？”
她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杨肃抿着嘴点点头，确实感到十分怜惜。
一个身材高挑、貌美如花的尊贵皇妃要每天扮成一个又老又丑、穿着破烂的老太太，果真是大写的惨字。
“那你为什么不早来接我？”影雪嗔道。
“你在幽州城里虽然不开心，但也没有生命危险，我想了很久，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的做，”
杨肃解释道，
“仇人是必须死的，刚才好像有人在酒馆里说我光顾着打造形象，嗯，那也不算错，但报仇的同时也得为将来铺路。
我杀吕昭阳，是为了给鉴山绝了后患，他消停七年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无法破阵而已；
我夺取沧溟府，也是为了给咱们找个安身之处，不然我接了你便去浪迹天涯吗？
何况没有沧溟府的情报网，我也根本不知道我的好妹妹就是祸乱燕国后宫的大人物啊！”
听他这样说，影雪心里好受了许多，也不理会他语带讥讽，忙道：“那么你现下就带我走吧，你不是练成了那个送快递的能力吗？外面的军队可围不住你。”
杨肃苦笑道：“哪有这么厉害，我还不能带人移动呢，能带着兵器衣物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打算把这座城送给晋王这小子做礼物，毕竟他爹是我师傅嘛，很快我们就能走啦。”
当天夜里，幽州城火光四起，城门大开。
城外的晋军将领们满腹狐疑，都认为是刘守光的疑兵之计，不可冒进。
晋王哈哈大笑，力排众议，果断入城。
守城的燕军毫无防备，瞬间溃败，皇帝刘守光潜逃出城，最终还是被捉拿了回来。
刘仁恭、刘守光父子被装在囚车里押回太原，他们的血被用来祭奠大晋先王李克用的亡灵。
李存勖恭恭敬敬的将这第一枝箭矢归还给太庙，表示父亲的第一个愿望已经达成。
雁门关外，杨肃打算与燕影雪暂时分别。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先行一步，就去杭州城钱塘江边的沧溟府，很好找的。”
“杭州？不是扬州吗？”
“商会总坛本来是在扬州，可是被我毁得差不多了，我就把杭州的分坛改建成新的总坛了。那边环境更好一些，而且吴越王钱缪似乎也更好说话。”
“那人家都不认识我，要是轰我出来怎么办？”影雪鼓着嘴，委屈的说，好像已经被赶出来了一般。
“莫末和阿四都在那里，你若是讲礼貌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轰你出来。”
“啊？！真的吗？他们两位师兄也在？”影雪万没想到鉴山的师兄们竟会在杭州城重聚。
“莫末的家族一直都在洛阳为官，朱温占领洛阳后沿用旧制，所以他们依旧混的不错。朱温称帝后不久，就被他的三儿子朱友珪杀死，莫家自然就继续效力这位新主人，”
杨肃回忆道，
“后来梁国的内乱越来越严重，朱友珪又败给了弟弟朱友贞。朱友贞称帝后便开始清算旧账，上个月就要把莫家当作乱党成员处理掉。
莫氏一族靠着族中高手和私兵杀出洛阳，但也损失惨重，我这才收到消息，赶去援救，杀退了追兵，将他们带到杭州。
我也不是做生意和经营帮会的材料，就把商会交给莫末全权打理，他在洛阳当了几年官，又有家族遗传的天赋，还有家中长辈指导，管理个帮会应该不成问题。”
影雪点点头，莫末的事情关乎生死存亡，好像的确比自己的事儿要紧迫一些，杨肃先去洛阳可以理解。
杨肃又道：
“阿四的生活就完全不同了。他的父母都是奴隶出身，从西域逃出后一直生活在蜀中。阿四下山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亡故，母亲也已经眼盲了。
他十分孝顺，接了母亲到扬州居住，自己靠手艺做些小买卖，卖点孩童玩具什么的。我到扬州后找到了他，他已经对江南的环境了如指掌，为我灭掉鬼坊帮了大忙。”
“他为什么从蜀中搬到江南？带着盲眼的老母，想想就很累。是了，他肯定知道你下山后要去鬼坊报仇，专门去给你做准备的！你们可真是好兄弟啊！”影雪一顿分析，不觉被师兄们的兄弟之情深深打动。
“阿四很少说话，真是这样他也不会直说，但我想你说的没错，”
杨肃自己对事实心知肚明，若无阿四潜伏七年获得情报，自己绝无可能一战灭鬼坊，
“我在沧溟府给他弄了个实验室，让他尽情去搞研究，而且对于他老妈，我自然也会尽力照料啦……只是这样一来把他带进了江湖漩涡，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
“那也没办法，世上哪有万全之事，”
影雪歪着脑袋想了想，总结道，
“乱世之中谁是安全的呢，你能给‘自己人’安排个安身立命之处，可真是功德无量啊！不愧恩怨分明的冰魔大侠，哈哈！……话说回来，从这里到江南，路程这么远，我一个女孩子家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呀？”
“别装柔弱，幽州城这龙潭虎穴都没把你怎么样，何况现在鱼入大海，鸟上青天？”杨肃道，“你现在本事可不小，连幻术都会用了，挺厉害嘛！”
“哼，还不是被你挥挥手就破解了，你就是拐着弯说自己更厉害呗！咱们弱女子练武练不好，那也得生存啊，所以就学学幻术和医术防身呗。要是我能像澜沧夫人那么厉害就好啦，牛蝇大叔不是说了嘛，她可是手握天下第一幻术‘幽兰幻境’！”
“幽兰幻境……”杨肃听到这个词，不由陷入了回忆，一时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怎么啦，哥？”
“没什么……我想我可能领教过它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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