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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My boy(我的男孩)

    “不,我是……”

    小女孩张着嘴正要作答,妙琳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小怜儿!真是,半眼不盯你,连影子都没了!万一摔着碰着,你那文耀哥哥还不被你爹骂惨呀?”

    文耀哥哥?她是张之焕的妹妹?不对啊,张之焕的爹娘早就不在了,他没有兄弟姐妹,是由方家养大的……莫非她是?

    “天晴?你、你给三嫂看好了么?”让她叫姐姐什么,妙琳早就忘在了脑后,手背一抹额汗,气喘吁吁地介绍,“哦!这个是、是方先生的女儿小怜儿,跟着张之焕来的,三哥硬要我带她,这倒罢了,可这个怜儿……我小时候都、都不带这么皮的!累得我呀……”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啦~”天晴打趣了一句,蹲下腰,歪头问她,“你叫方怜?”

    “嗯!方舟设泭的方,怜我怜卿的怜。”

    还真是那位大才子的掌上明珠……

    想到他的结局,又想到严霏轻,天晴不由心意一紧。

    “你几岁了?”

    “再过五天,就五岁了~”

    “妙琳,不是让你带她去那边玩吗?这里在谈事情呢!”人还未见,徐增寿声音先破门而出,颇有几分埋怨。

    “什么大事,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谈好?还玩呢,你来试试,看指划江山和带小孩子,到底哪个辛苦!”吃力不讨好,妙琳也怒气鼓鼓。

    “怨我不好,发现怜儿跟着我偷溜出门,就该先把她送回去再来的,偏偏我拗不过她……济忠兄,莫怪三小姐了……”张之焕讪讪自责,抬眼却见天晴也在,一时愣住,脸红了半边。

    天晴心叫不好,这让别人看了还能不误会嘛?赶紧凑出一团大方的笑戴在脸上,一边向他福了福:“没想到张大人今天也来了,真是好巧~必是找两位义兄谈论公事的吧?”

    “嗯……下官见过徐娘娘。”

    “好了好了,你们快谈完了吧?我也解脱了~”妙琳如释重负,合掌大叹,“张之焕,你快些把这小家伙领去吧!再留半刻,我骨头都要给她拆散了!”

    张之焕大窘,连连低身赔罪,倒是徐增寿大手一挥:“别理她,这丫头啥事不顶,还爱啰嗦,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娶这种老婆。”说着把张之焕拉走,方怜也迈着小短腿跟着亦步亦趋。

    “我还不要理你呢!”妙琳两手一插,气得吭哧吭哧,转头对天晴道,“走,我们玩我们的去~”

    说是说玩,妙琳不过耿耿于怀大哥二哥三哥都不肯透露给她宫中见闻,非要天晴把打马球那天的始末通说一遍,问完又对她的驯马奇术大感兴味,及至什么云南人文、北地风土、沿路世情……全都好奇不已。天晴走南闯北,确实心得颇丰,加上口才便给,跌宕起伏一一道来,直说得妙琳心倾神往,同她大有倾盖如故之感。

    “啊呀~原来暹罗国进贡的那些乌香,云南也有啊?上次皇上还赏给了阿爹呢!说能疗病止痛,宫里总共也就百来斤,我道多了不起了~诶?你说得渴不渴?这冰酪都放热了,天晴你快吃快吃~”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让我也听听啊。”徐增寿转进凉亭,见两个妹妹言笑不止,乐呵呵插话。

    “干什么告诉你呀?”妙琳小孩子脾气,要报复他当初藏私,不肯让他加入。

    “小气鬼,你不说,天晴不会说么?”徐增寿就着石凳坐下,自细瓷碟里拣了个谏果塞进嘴中,笑眯眯看着天晴。

    “都是些外头的小事。妙琳养在深闺,这才觉得新鲜,三哥哥还能不晓得么?又何必多听一遍。”

    不等三哥说话,妙琳哼哼道:“他又有什么见识了?也未必能晓得。依我看,天晴你知道的事,可比他多得多呢!”

    “那是那是,你现在一心向着干姐姐,做亲哥哥的是更加没地儿站了。不过说到天下见闻消息灵通,你干姐姐也未必样样强过哥哥。”

    天晴心中一动。“嗯,张大人和方小姐都回去了么?”

    “方小姐正睡午觉,文耀还在跟大哥说事,要等她醒了再向爹辞行。这个妹妹,他跟女儿似地照顾。一会儿她养足了精神,闹得更欢,恐怕张文耀还有苦头吃呢。”徐增寿说着笑起,很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听说张大人是被方先生教养长大的,情同父子。他是怎么到方家的?莫非张家人都不在了吗?”天晴问。

    “哈!这件事你便不晓得吧。”徐增寿得意地睨了一眼妙琳,才接道,“你知不知,张文耀是谁的儿子?”

    想起了那次士聪被她插科打断的情景。“莫非……他爹姓叶?”

    “什么嘛,你早就知道啦。”徐增寿颇感没趣。

    “知道什么?他爹是谁呀?”天晴凑来一张写满求知欲的脸,问得诚心诚意。

    嗯?徐增寿一头问号,她既然不晓得他的身世,又怎么知道他爹姓叶?“那个,张之焕张文耀他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叶伯巨叶大人了。”

    他一句说完,对面两人果然都一脸好奇,四只眼睛闪闪动动看着他。见她们如此捧场,他便说书先生似的娓娓将事情道了一遍。

    洪武九年二月,岁星逆行入太微;三月荧惑犯井;四月荧惑犯鬼;五月太皇犯毕、井,又有客星大如弹丸,白色,止于天仓,几天之内越来越亮,最后进入紫微垣,正是“五星紊度,日月相刑”之象。

    皇帝真龙天子,以“明”定国,这“日月相刑”无疑乃大凶之兆。五星紊度自然是上天垂戒,可钦天监束手,太史令刘伯温也已不在人世。眼见无人可解,是年九月初九,皇帝下诏,请求臣下直言,以匡正己过,称“静居日省,古今乾道变化,殃咎在乎人君。思之至此,皇皇无措,惟冀臣民,许言朕过”,广开言路求建议,并说“於斯王道惟忠且仁者能鉴之”。

    一腔热血的平遥县训导叶大人当即提笔疾书,写下了字字铿锵的《奉诏陈言疏》,其中说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用刑太繁,求治太速;还拿七国、八王之乱作鉴,结论天象示警,分封逾制,日后藩王必生祸患,“防之无及”。

    谁料皇帝一点也不觉得他“忠且仁”,反而气到大骂,这姓叶的小子间他骨肉,差人连夜把他押解进京,投入大牢。还好朝中百官纷纷替他求情,皇帝才没一怒之下判个斩立决,只扔在牢里不闻不问。可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住诏狱大刑?终究还是生生捱死……

    只因为说了大实话就送命,还是在被皇帝要求说大实话的前提下……士聪的这位祖先,委实好冤枉啊!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没说错。“诶?那张之焕当时多大?怎么会改了姓呢?”天晴继续问道。

    “文耀是叶大人的遗腹子,母家姓张。眼见夫君忽然被皇上下了大狱,叶娘子张氏受惊过度,病倒了,因叶家无人可以照顾,便被外家接了回去调养,也有想同叶家撇断的意思。哪知偏偏这时候,大夫诊出她怀有身孕来。

    “张氏一直坚信自己相公冤枉,总有能放出来的一天,于是便在娘家养胎待产,历经千难,总算把文耀给生了下来。谁知没过多久,却传来了叶大人的噩耗……

    “张氏无论如何不肯改嫁,说要自己抚养儿子长大成人。可张家明白得很,叶大人这么一走,这案子是无论如何翻不了了。生怕圣怒日后波及,各位王爷同样得罪不起,张家就教文耀从此不姓叶,改姓张了。

    “可惜啊,叶娘子张氏的性子倔强,身子却到底孱弱,没过几年也撒手而去了,留下文耀孤零零一个小孩子。也就是从那时,张家开始看他各种不顺眼,处处嫌弃,说他克父克母,是什么扫把星,留在家里指不定还会带来灾祸……”

    “可他爹出事时,他都没出生呢!”他娘身体不好,还不是因为他爹的事?真的要怪,只能怪他爹心太实,皇上又心太狠!天晴想想,又觉得后一句不能说,前一句太刻薄,于是心里呸呸两口,接道,“不论怎么算,这些都不该算在一个小孩子头上。他父母双亡,已经够命苦的了,怎么还能怪他呢?”

    “哎~可惜像你这样想的人少啊。抬高踩低本就是人之常情,不怪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孩子,难道还能怪……”徐增寿抬了抬下巴,朝天指指,不再说下去。

    没想到张之焕还有这么曲折的身世,换了别人,她也一准觉得太惨太可怜,更何况是和士聪长得一模一样的他?圣母徐天晴一时心内大动恻隐,长长叹了口深气:“那后来,张家就把张大人扔给了方先生么?”

    “这倒也不至于。”徐增寿摇了摇头,“原来叶方两家都是宁海县人,又都书香门第,算是世交。叶大人下狱的同一年,空印案发,方先生的父亲方大人也……”天晴听说过,老方大人无辜获罪,被判了斩刑,嗯了一声示意心照,徐增寿便继续说道——

    “为此两家各自举哀,往来便稀疏了些。直到文耀八九岁时,方先生想看看故人之后,就到张家寻他,见他聪敏好学,却不受张家人喜爱。文耀母亲在时,曾教过他念书识字,可自从他母亲过世,张家便不管他了,夫子是肯定不给正经请的,族学也不让上。方先生很是可惜,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说是教导,实则便是抚养了。文耀他也算否极泰来,要不是方先生当年慧眼识珠仗义援手,便也没有今天的张翰林了。”

    天晴点头如捣蒜。之前她还心急张之焕怎么会跟这家人扯上关系,如今听闻方孝孺的所作所为,想想那样一个善心好人,最后却要遭灭门之祸,实在太没天理,满腔只剩了慨惋同情。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是张之焕跟你倒的苦水?看不出来啊,他嘴巴那么碎……”妙琳道。

    “诶诶诶~他怎么会跟我倒苦水?又不是女人!”徐增寿见她越说越不像样,立刻纠正,“能近太孙殿下身边的,自然底都要被兜个干净。张文耀的身世惨是惨了些,又不是什么阴私丑事,我当然能知道。”

    太孙殿下啊……那他愿意给张之焕机会,是因为真的爱惜他的才华人品,还是因为他爹曾经反对过封藩?

    不对,朱允炆如今只是储君,机会只能由皇上来给——这么说,是皇上反思前事,开始觉得对叶大人有愧了?他已经开始防备他的儿子们了么?朱棣在找羽印的事他究竟知不知道呢,知道多少?天晴暗暗思考。

    “照你这么说,那张之焕对怜儿再好也应该了!他欠了方先生那么大恩情,这辈子也还不清。怜儿现今还是太乖啦,该让他再多担点心事,那才显得他诚心报恩呢~”妙琳自不会担天晴的心事。她恶作剧的癖好跟三哥如出一辙,想到张之焕一个书呆子带孩子的困窘,只觉得滑稽有趣,恨不得多旁观几次才好。

    “琳姐姐~琳姐姐~你说怜儿乖吗?”说曹操曹操到,此时方怜已睡醒了中觉,散着小步子跑了过来。身后不远跟着张之焕,向亭中三人拱手为礼,朝徐增寿微笑道:“已经同公爷辞过,这就要带怜儿作别了。今日叨扰多时,承蒙款待。济忠兄,再会了。”

    “好啊,咱们的约会你可别忘。我也该去虎贲卫了,正好送一送你~”徐增寿说着踏下亭阶,上前拖住他的手,一把抱住还想跟妙琳撒娇的方怜甩在肩上,任她咿咿呀呀挥舞着小爪子反抗,直往院门而去。

    妙琳暗庆还好三哥出手相助!同天晴都起身朝他福了一福,算作别礼。哪知坐回时天晴手一带,翻了冰酪,泼剌剌溅了半幅裙子。妙琳用帕子手忙脚乱擦了一阵,怪道:“哎呀,你们主仆俩,怎么都这么不小心?这洗一洗干一干也要半天的时间,你一会儿怎么回家呀?”

    “是呀,这可麻烦了。”天晴苦笑,求道,“妙琳,你好不好再借身衣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