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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Savior(救星)

    “这段时间,将军别来无恙吧。”

    “不过是和以前一样,潦草度日,过一天是一天罢了。只是……”常遇春皱了皱眉,言辞间有些犹疑,“怕是天晴这孩子,给殿下惹麻烦了……”

    回想这之前种种,朱棣不由苦笑了一下:“确是虎父无犬女,将军的这个女儿,可真是让本王吃了不少苦头。”

    听他这么一说,常遇春心中暗骂:这丫头,让人好不省心!好容易替她送走的祸事,她就这么大大咧咧给迎了回来!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儿了?这下可好,都快赔上小命了还一副没心没肺的高兴样!赶紧赔罪道:“殿下!天晴她年幼不懂事,都怪老夫平时太宠她惯她,自她娘亲死后,更是对她百依百顺,才养成了她这么个不知轻重的性子。这孩子虽然鬼灵精怪的,可她自小学医,绝不会有害人伤人之心。还望殿下明察!”

    这一阵子观她的所言所行,朱棣心知常遇春说的都是实话,却没有应和。见他不语,常遇春只得搬出了压箱底的杀手锏:“殿下贵人大量,无论如何,权看在当年她曾经救过您一次的份上,饶她一回吧!”

    这话勾得朱棣心中一动,前尘往事如烟云翻涌。那些被记忆所封存的冰冷与温柔,就在一刹那破茧而出,震得他不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的事,本王自不会忘记。本王不是背恩负义之人,绝不至与天晴为难。将军且放心。”

    常遇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殿下恩义,老夫终身铭记!天晴这孩子,也是太过妄为了,平日里乔装改扮到处嬉闹也就罢了,可老夫真没想到,她竟敢冒充您的……”常遇春不敢再说下去,只得掉转话头,“以后老夫绝不让她再在殿下跟前添堵,今晚老夫就把她带走去……”

    “不必!”朱棣打断了他,那一瞬间的焦急教他自己也始料未及,于是刻意平淡语气,试图盖过去,“天晴眼下还在替本王办事,本王也答应她,事成之后另有报偿。既已说定,将军也不必过费神劳。她毕竟是将军的女儿,本王是不会亏待她的。”

    常遇春见他如此说来,一时不解其意。

    这位王爷从小就心计深沉,让人猜不透彻,这也是当初天晴捡他回来时,常遇春大惊失色的原因。当天让他归去,常遇春还提心吊胆,这可是生生赌上了卢家村一众老小的性命!天晴后来说要替齐望出去游医,他也爽快答应了,就是为防有什么变故,起码能让天晴逃过一劫。

    之后好几个月都风平浪静,他这才安下心来。亏得这王爷始终还能顾念旧情新恩,没有把他的下落禀奏皇帝。如今他许诺不会伤了天晴,应是也能信吧……

    正寻思着,忽然听到朱棣开了口。

    “敢问,天晴她真是将军的亲生女儿吗?”

    常遇春一惊,不知他是如何知晓,但光见他利如刀锋的视线,便知这事是藏不下去的。

    “……不瞒殿下,天晴她其实……她是天女所生的孩子。”

    “天女?将军此言何解?”

    “哎……当年老夫隐姓埋名,归没山林,只是想保一家人周全。然而,此后的事……”想到自己早逝的爱女敏柔和一府的萧索穷途,常遇春一时又触动了伤怀,不由顿了顿,“柔儿死后,老夫也颓唐了许久。可突然有一年……记得这天正是三月朔日,天色突变,风雨交加。只听得一声大雷,老夫往窗外看,却见什么东西从空中直直掉了下来,就落在这后山上。赶去一瞧,竟见得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睡在树丛里……”

    “那女子便是天晴的娘亲,将军所说的天女么?”

    “荒郊野岭的,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凭天而降,不是天女,那就只能是妖孽了。老夫收留她之后,心里也猜疑来着,但她虽有些古怪不爱言语,却是性格娴静,心地善良,老夫实在不信她会是什么妖魔变的……”

    “那照将军所说,这女子也从未婚配,就这样把天晴生下来了?”

    “发现她有身孕的时候,老夫也问过她,究竟从哪儿来,她只是笑着说,她的来处太远,怕是这辈子也回不去了……她一个女人家,身怀六甲却无人照顾,在这世道要如何生活?老夫心一软,便决定把她带回村里,对外与她以夫妻相称,将天晴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听到这里,朱棣心中暗自慨叹:不想这位杀人如麻的大将军,竟也会有心头一软的时候,可见天晴那位娘亲当年有多楚楚可人了。至于什么从天而降,也太夸张,不是常遇春花了眼,就是为了解释那女子不明来历给添油加醋的说辞。

    常遇春当然不知朱棣正在心里揶揄自己,整副神思已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其说在诉说,更像是呓语。

    “……过了几个月,天晴出生了,一看她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就让人想起了柔儿……可随着她慢慢长大,才发现这孩子真是与众不同!聪明得好像个小灵精,看书认字,过目不忘。我一时兴起教她习武,她学得竟比村里几个大男孩都快,比试起来,打得他们都连连告饶,哈哈哈呵……”

    想起当时的情况,常遇春还是开心得要飘上天去,俨然是一个逢人便夸耀自己孩子的得意父亲。待回过神来,才想起朱棣还在旁边,他立时压下了语调:“殿下……天晴她虽不是老夫亲生的,但老夫一向视她如己出。只恨不能让殿下亲见当时情景,老夫绝无半句虚言!”

    “将军的为人,本王又岂能不知。这一字一句,本王皆是信的。今天来求问,也是因为见天晴言行举止诸多特别,不同于常人,心中时有疑惑罢了。天晴她……”朱棣想了想,“她对自己的身世,都知道吗?”

    “这……虽然老夫从未与她说过,但以这孩子的聪敏,应该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是么……”朱棣淡淡笑了笑,“将军把她说得这般聪慧,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奇怪,一年前救过本王的事,她似乎半点都不记得了。”

    常遇春以为他心欲怪罪,连忙解释:“这孩子打小就这毛病,别的东西,看过一遍,细节样子都记得分明,唯独就是对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除非此人长相实在触目惊心,不然就算囫囵见了七八次,她也分辨不好;定要和她朝夕相处过十天半月,她才能记得住。从小为这事,还闹过不少笑话……她当年只见过殿下一面,殿下又正昏迷,是故她才给忘了,绝不是故意装疯卖傻,愚弄殿下……”

    常遇春拼命说着,朱棣却神游万里。

    他该料到的,如果真是常遇春在路边遇见昏迷的他,视若无睹任他自生自灭,才是最安全的选择,但他却被救了——救他的人,一定不知道他是谁。

    当初云南平乱,也是一时兴致,听说他们伧荒僻壤要呈礼酬恩,他还觉得好笑。但一见了那果尔娜,却如鬼使神差般,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怀念感觉……现在想起,全是因为她长得和徐天晴太过相似的缘故。从她相救那日,自己虽不知不觉,竟从未忘记过她……

    而她对他,却是丝毫印象全无了。

    再忆起徐天晴所画那幅人像……这张之焕,她当时也不过见了两三面罢了,朝夕相对更无机会,竟能凭空描摹出他的样貌,那么栩栩如生……思及至此,朱棣心中不禁腾腾泛起一阵怪异的酸涩来。

    “将军不必紧张,本王无意责怪天晴。她不记得恰好,对着本王,心里也能更自在些。”

    徐天晴救过他的事绝不能让她想起,否则在她面前,他可就再无底气使唤她了。

    其实他不提点常遇春也没关系。自家女儿自己晓得,就天晴那个不知死活的性格,真让她想起了这件事,十有八九会当面跟燕王聊一聊。原先还能迷迷瞪瞪在他眼门前混个日子,一旦翻上台叫他面子挂不住,那天晴这条命,可真是大罗金仙都难救了……

    整件事情还要从一年之前说起。

    三月里的一个清晨,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突然而至,遮天蔽地日夜难分。然而到了午后,却仿佛事前和谁说好了一般,忽然雨敛云收。虹桥挂空,叶丛滴翠,花枝凝红,世间一片万物萌发的欣欣荣茂……

    时值阳春,又经了这场雨,天晴想着,山上山脚林子中兴许会冒些芝灵药草出来,反正村里太平无事,卢福家的小牛也不会这么快要生,一时半刻该用不着自己,不妨出门转转去,便带着如龙跑了出来。

    走到半路觉着渴了,找一条山溪汲水来喝,却见一人正伏地倒在溪旁沙地,一身甲胄上泥迹斑斑,都成了暗红色。天晴心吓一跳,忙跑去把他轻轻翻过来,还好尚有气息。再看他身上,伤处不少幸好都在皮肉,但大臂上一处伤口流血黑紫,显是中了毒箭了。

    “算你福大命大,遇见了我,不然不毒死人也废了。”天晴心说着,当即扯碎他衣袖,抽刀割脉去肌,替他逼出些毒血。见新血注注回复如赤,又从水边割了几株鳢肠,扯过一把大蓟,嚼碎了帮他敷在几段伤口,拿干净的布带包扎起来。

    “清毒的药草树屋也没了,只药庐和家里有,看来只能把你带回去再处置了……”她一边忙活,一边自言自语,扭头喊一声如龙,它便疾步跑来。天晴三下五除二把人抬了上去,运回村里。

    待把他扶上了床,卸尽了铠甲,里面这一身的戎袄早就结了血痂,粘着皮肉。若是普通人见了,肯定心觉不适,多少要皱皱眉头,天晴从小跟着师父师兄学医,更惨的场面也见过,并没什么嫌弃,只为他小心除去血污,消毒伤口。

    脸上、手上、臂上、身前……一处一处清理干净后,天晴又把他上身抬起来,一手托着他后脑,一手清拭背脊上的伤创血痕。

    “哎~还好啊,今天本姑娘正好有力气,不然也服侍不动你。”

    “不要……”这人轻轻呢喃,天晴以为他醒了,凑上前去,想听听他需要什么。

    “不……不要走!”

    眼见他双目仍然闭着,口中却喃喃不停,四肢抽动,神色扭曲,天晴只道他应是又梦见了军队撤离,自己孤身掉队的情景,在说胡话,便像哄小孩一样柔声安慰:“别怕,都过去啦。”

    “不、不……”他的痛苦却不曾减轻分毫,眉端都硬生生聚拧成一个结。天晴心里一阵悲悯,将他扶靠在枕垫上躺下,握着他的手轻轻拍抚:“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哦。”

    他依然在那个梦魇中挣扎,如救命稻草般把她的手紧紧攥住,惊慌失措:“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如同咒语一般,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人的神情突然舒展起来,仿佛一直在哭闹的孩子得到了糖果,拽住她的手也缓缓松了力道。

    天晴起身摸摸他的额头,略微有些热度,想必伴有因为伤口感染而引发的炎症。但既已经帮他消了毒敷了创膏,只待醒了喝下药汤,再好好休养休养,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天晴!天晴!你快去看看,卢福家的母牛要生啦!”丁香这时哒哒跑了过来,在前厅连声喊着她的名字。

    “怎么会这么快呀!”她掀帘步出。

    “说是大虎和一文去逗它玩,把它惊着了,撞在栏上,一下子就要生了!”

    “哎那两个小家伙……好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一边帮那人盖上被毯,天晴一边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却和正走进来的常遇春撞了个满怀。

    “你这孩子火急火燎的干嘛呢?”

    “爹!我去卢福家给他的牛接生。还有我捡回来一个当兵的伤员,今天刚下大雨,树屋下全是水上不去,我就把他放在里屋了。你记得要是他醒了,就把我放在煎炉上的药喂给他喝。其他你就别管了,等我回来再说!”撂下一顿嘱咐,天晴急急跟丁香跑出去了。

    “哎……又来。”常遇春心里叹了一句,眼色黯了黯,掀帘进了里屋。待看到眼前情景,他不由六魄吓掉三魂,还好扶着门框,不然非跌坐到地上不可。

    天晴捡回来的那人居然已睁眼醒了过来,正扶着额头张望左右,似乎想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见站在门边的常遇春,他撑起身子,声音低沉又疑惑地询问了一声。

    “……常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