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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记 年少美食

    我是个好吃嘴儿。或许我以前不是好吃嘴儿,只是因为到了成都,受不了火锅、串串、冒菜及各种五花八门的食物诱惑,沦为好吃嘴儿,我也只得认命了。

    在我光荣出任好吃嘴儿的同时,也时常会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衣食都忧的美好时光。

    当然这里的“美好”富含大量的情感因素,怎么说呢?就是即便我打心眼里认同它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并不代表我打心眼里想再次回到那段美好的时光里去。很明显的,如果有得选,我当时肯定是不会选择那段时光的。不过,我打心眼里认为它是一段独一无二最美好的时光。

    小时候,咱们农村的日子还是比较艰苦的,我至今仍然清楚的记得煤油灯的长相,以及煤油奇奇怪怪的味道。还有刚刚农村通电时,我和小伙伴们见到电灯泡的那种欢呼雀跃。

    好,话说回来,说我小时候衣食都忧,我且只说点吃。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婆婆比较忙于重要的五谷杂粮的种植,而不甚热切于蔬菜的栽种。那个时候,我是吃咸菜比较多的。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蔬菜富含各种维生素,经常吃咸菜,肯定维生素的摄入不达标。二婆婆(二婆婆是我婆婆的妹妹,两姊妹嫁到同一个院子里做邻居)倒是很疼我们,隔三差五有富裕的新鲜菜就会给我们送。这倒又是我的福气了。

    除了以咸菜下饭,我还吃过猪肉或者白糖下饭。这个操作简单,就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在饭中央,用筷子直通碗底的掏一个洞,然后把猪油或者白糖埋进去。约摸一两分钟,等猪油或白糖化了,然后就把整碗饭做个大搅拌,最后当然是愉快的吃饭了。那个时候的吃饭,才是真吃饭!如果,猪油里面还混有油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能你会觉得奇怪,这有白米饭,有猪油不是已经很高端了嘛。这其实也是,当然是有对比才有伤害。实不相瞒,小时候,家里是种有菜籽的,每年会新榨菜籽油,可是我婆婆不喜欢吃菜籽油,基本上都是拿去换钱了。而后,会去屠宰市场挑选猪的板油、泡泡肉等,拿回家来熬猪油。熬猪油,也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啊。所以,唯一值得夸赞的先进就是,我家一直以来都是吃的猪油。

    农村里上学没人送,放学没人接,基本都邻居间互相带,总归是哥哥姐姐带妹妹弟弟。那时在乡上上学,出门就是一条长长的田埂,然后是爬坡,再爬坡,接着往坡下遛,就是土公路。沿着破烂的土公路走,可以到学校。我们会选择一条下坡的小路,不要问为啥放着马路不走,非得走小路,因为马路烂起来的坑洼程度跟小路一模一样。整个路程大概有十多里,我也说不准。

    那会儿上学热情可高了,特别是冬天,出门时候,推开门才发现天竟然还没有亮,就拿着电筒,挨家挨户去呼朋唤友,人人举个手电筒,组成一条短短的虫,在蜿蜒曲折的乡间田埂上慢悠悠地爬。

    婆婆是起得真的早,可以好不夸张的说,是最早的。她给做的早餐也很千篇一律。但是,很有味道。

    咱农村里家家户户有口灶,灶上一般开两口大铁锅,外加一口鼎锅(也称锑锅)。两口大铁锅,一口用来煮猪食,一口用于煮人食,鼎锅当然用来煨水。

    婆婆起得早,一般两口锅同时烧,人等着吃饭,猪也等着吃饭。猪一般吃猪草、红苕、南瓜和玉米糊、糠,偶尔加点碎米,反正是那个季节田地里有啥,它们就吃啥。

    婆婆煮饭,先参水在锅里,下粗略淘过的米,大火烧开,转小火,保持沸腾,等锅里米粒儿悄悄略微软烂,可用指间揉烂时,就把已经像饭粒儿的它们用筲箕沥出来,筲箕下面放一个盆,沥出来的水就成了香喷喷的米汤。这个流程就把饭粒儿和米汤分开来,当然,如果分开不及时,就煮成稀饭吧。

    那时一般的家庭都可以喝到米汤。现在,流行电饭锅,想喝一口米汤却是充满了坎坷。

    接下来,就是婆婆给我开小灶的时候了。她先去柜子里拿一个藏得珍贵的鸡蛋。

    之所以说藏得珍贵,是因为鸡蛋婆婆和公都舍不得吃,除了给我吃的,其余都会放柜子里存起来,等够二十个、三十个就拿到集市去换钱。但凡能够换钱的东西,二老都会舍不得消费掉,总想方设法换成钱。

    婆婆拿鸡蛋的时候,我大概都已经起床,洗漱完毕了,会坐到灶前,看着灶孔里的火。婆婆再把装猪油的小陶罐端灶台上,等锅烧辣了,然后用锅铲角挑一块猪油入锅。刹那间,我就会听到猪油在辣锅里唱歌,随着歌声一起飘出来的还有那浓郁的香味,从鼻孔里钻进去,顺着呼吸道,散在身体的各个器官,特别难耐的是,它们会化成一只柔软的小猫,就在我的心尖上打滚撒欢,让我心痒得颤抖。

    我抬起头,穿过灶孔里腾出来淡淡的炊烟,看见锅里猪油迅速熔化。婆婆拿起鸡蛋,在大铁锅沿轻轻一磕,鸡蛋瞬间多了条条裂纹。婆婆再双手各执鸡蛋两端,熟练地把蛋壳一分,蛋黄和蛋清毫不犹豫地掉入锅里,瞬间煎起白色的边边,而那时蛋壳里还有蛋清的丝线往锅里掉。婆婆把蛋壳往锅里轻甩两三下,转手把它扔进了潲水桶。婆婆再拿起锅铲,轻轻推两次鸡蛋,见一面成色金黄,已起锅巴,就翻个面儿。等另一面也也金黄起锅巴,就用锅铲把鸡蛋切烂,随后抓几颗盐巴扔进去,再下入刚才沥出来的饭粒儿,迅速地翻炒。不一会儿,一大碗让人迷醉的蛋炒饭就起锅了。

    婆婆把饭给我端桌子上,又给我端一碗米汤,喊我快吃,慢哈读书去暗(晚)了。殊不知,外面天还没亮呢。

    我看见桌子上还有咸菜,也不知道是昨天的咸菜,还是前天的咸菜了。那时的我不懂,它们是婆婆和公下饭的宝贝。

    有时候婆婆不给我做蛋炒饭,会给我做蒸蛋。蒸蛋里放了猪油,偶尔会遇见油渣在里面。我都是吃得一干二净。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是这么的傻,一点不懂谦让,婆婆都瘦成皮包骨了!

    那时也没有零食吃。在我家,每次都是公出面去赶集的。我印象里,婆婆从来不会去赶集,除非那天是大年初一,她才不会操持家务或者劳务,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约了其他婆婆去赶场。而公似乎也不那么“浪漫”,一百回去赶集,可能只会有五次给我们带零食回来。所以那时候,小孩儿懂事儿后,认得路,经常跟随大人去赶集,然后到了集市,就各种在大人面前晃荡,露出赤裸裸的渴望眼神——能买点零食吗?而这点我也挺懂事,从来不会问公买吃,我知道那些省下来的钱最终是被谁用掉了。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有一种比较固定的零食——冰糖。那时候的冰箱大约有两种,小颗粒的和大坨坨的。如今大约也是这两种。我和公各自有个玻璃瓶,不甚明亮,而是有点暗沉的色泽,估计是为了保持神秘感。我们把冰糖装在里面,睡觉之前来两颗,就可以做一个美美的梦。这个零食的这种吃法,导致了我这个年纪,牙齿有点坏。

    我刚才说的那些美好时光,惹得我现在嘴角还挂着笑,当真是美好极了。

    而美好时光给予我的后遗症是,现在我一旦逛超市,就这个黄梨罐头想吃,这个辣条想吃,这个喜之郎果冻想吃……没想到,小时遥不可及的梦想,在如今的我手里轻而易举地绽放。而现在的我,仍然还有遥不可及的梦想!

    美好时光给予我的后遗症还有对食物的珍惜(可惜)。

    昨晚和猪去逛万达广场,逛着到饭点,去了楼上的“小吃一条街”,有串串、冒菜、钵钵鸡、干锅、刺身料理等等。我们在一家烤鸭店停下来,门口的迎宾热情地推荐了一个套餐——整只烤鸭,酸萝卜汤锅,葱油饼,凉粉,鸭卤拼及虾饺、娃娃菜和土豆各一份。价值149。

    猪想吃烤鸭,又担心吃不完。我说,吃不完咱们就打包。她说好。

    吃到最后,我们勉强吃完了烤鸭,酸萝卜汤锅基本没动。这要是就丢了不要得多可惜啊,是时候兑现打包诺言了。我们找店家拿了一个大大的打包盒子,把剩下的整个汤锅,连同还没下锅的土豆、虾饺和娃娃菜一起打包回家了。看来,下次再来,我们得点半只烤鸭了。

    回到第一句话,我以前应该就是个好吃嘴儿,只是之前没那个条件罢了。而现在有条件了,我也不能当一个放肆的好吃嘴儿了,因为身体没条件了。以前,我是干精精瘦壳壳的;现在,我是白白胖胖的。

    实不相瞒,我想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