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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既视感

    “快醒醒。还他妈睡。”

    一阵刺耳的声音将正在午睡的秦熵吵醒,睡眼朦胧的他缓慢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了领导张茜的脸。

    “上班时间打瞌睡。”

    “我……“

    “你什么你?“

    “对不起。“

    原本秦熵还想强调一下自己昨晚加班到半夜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面对的这个人是公司出了名的女魔头,就把话又咽了回去。在她面前找理由,等于找死。

    “来我办公室一下,有重要的事情。”张茜严肃地说道。

    “稍等一下可以吗?”

    “让你来就快来,哪这么多废话?”

    “我……我想上厕所。”秦熵说道。

    “赶快去,去完来我办公室,真是懒人屎尿多。”

    说完张茜扬长而去。

    秦熵注意到张茜走远了,长出一口气,脑子里努力回忆着刚才做得那个梦。他发呆了片刻,试图在大脑中把梦境还原,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着梦境记录。就是把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记录下来,这对他很重要,而且要立刻马上,因为时间稍微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忘记。

    秦熵是从两周前开始做梦境记录的,之所以会养成这个习惯源自于一次偶然的经历。

    两周之前去秦熵拜访一位老友。老友和他约定在一家刚开业的咖啡厅。由于是刚开业的地方,秦熵当然不可能来过这个地方,但是让他感觉奇怪的是,他刚一坐下来就感觉到此时此刻的场景,莫名的熟悉,甚至他可以隐约的感觉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他的老友会因为某件事情和他闹翻。

    其实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之前的人生轨迹里也经常会出现,他也查阅过大量的资料,似乎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情况,对于这种情况还有一个官方学名叫既视感,官方解释这是一种生理现象,大概意思是说一个人在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现象很普遍,几乎很多人都会有,也称幻觉记忆。

    既然很多人都会有,而且产生感觉之后转瞬即逝,很快便会忘记这种感觉。所以秦熵也从未当回事。

    而这一天他却特意留意了这种感觉,并在纸上写下来这种感觉:接下来他会跟我大吵一架。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10分钟,事情就发生了。他的老友当着他的面掀翻了桌子。至于因为什么事情已经不重要了,秦熵被这一切的灵验已经震惊了。

    这件事情让秦熵觉得自己似乎有某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可他仔细想,又觉得奇怪。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没有去过那个咖啡厅,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而且接下来的事情又跟他预感的一模一样。

    带着这样的疑问秦熵冥思苦想,他努力搜寻思考,试图得到事情的答案。

    最终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在咖啡厅当天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根本不是预感,而是记忆。这些记忆源自于自己前不久的一个梦,他在梦中梦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秦熵就发现了自己的梦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为了证明这一点,秦熵从这天开始做起了梦境记录,每当他大梦初醒时就会立刻把梦记录下来。但必须要快,因为人对梦的记忆是暂时的,不出几分钟,刚刚的梦就会全部忘掉,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完成梦境记录,一分钟都不能拖延。

    秦熵记录的梦境方式,要么用文字,要么用图画的形式。这些记录如果直接拿给别人是看不懂的,因为他只会记录关键词或者关键的画面。但由于他是梦境的亲历者,他只需要看到这些关键词和画面,就可以想起梦中的场景。这些梦境记录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提示的作用,有了这些记录他就可以很容易地想起梦中的事情。但迄今为止他的梦是否可以再次预知未来还没有得到任何验证。

    做完梦境记录,秦熵将笔记本收起,去了张茜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被张茜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

    “上个厕所上半天,我看你是干嘛嘛不行,拉屎放屁你最行。”

    “对不起,拉肚子,抱歉。”秦熵说。

    “今天下午上头有大领导来视察工作,我希望公司一切都可以整齐划一。”

    “好的。”

    “你去安排下去,让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工作区域整理干净,你亲自督导,不能出一点差错。”

    “是的。”

    离开办公室之后秦熵长出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领导要来啊。”秦熵心想。

    当然了也不能这么说,对于他不是什么大事,对于张茜来说,就是头等大事了。

    张茜是公司里出了名的马屁精,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在领导面前每次都能做到头头是道,这也是她的本事。她就是靠着自己的“表面工夫”晋升到分公司总经理级别的。

    其实领导并不是专门来视察工作的,只是每周定期来听张茜汇报工作而已。但张茜每次都把其当成是领导来“视察”一样重视,让作为助理的秦熵把公司的表面工夫做好,而这正是秦熵自己最受不了的一项工作。为什么要让秦熵来督导,因为这个工作没有什么意义还十分得罪人,而且每周就得来一次。

    秦熵每周都要监督公司上下上百名员工把自己的工位打扫整洁,员工们本来就被变态领导布置的工作量压得透不过气,每周还要花半天的时间大扫除一番,更是苦不堪言。而且张茜对秦熵的要求特别高,必须一尘不染,一个头发丝都不允许有,如果打扫完之后,张茜检查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头发丝,都要拿秦熵问责。所以没办法,秦熵只能严格要求每一个员工,最后骂名也都让他给背了。而且抠门的张茜为了节省开支,还把公司保洁给开了,给每个员工划定公摊面积,每个员工公摊到的面积的清洁工作也要他们自己负责。说好听点是干净卫生人人有责,实际上就是把每个员工作为免费劳动力,打扫卫生免费,打扫不好还扣工资。

    秦熵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真搞不懂一家律师事务所把内勤工作做这么好干嘛?况且上头的大领导也不考核这个,这一直是秦熵内心的一个疑问,但秦熵也不敢问,因为问就是错,他只能受着。

    “大家先放下手头的工作。”秦熵在公共办公区对着所有人喊话道。

    只见公共办公区七八十号员工都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看着正在讲话的秦熵。

    “该不会又要大扫除吧。”距离秦熵最近的一个员工看着他说道。

    “对,你咋这么聪明呢。”秦熵尽量陪笑脸,因为他知道没人愿意干这个。

    “前天不刚弄完吗?怎么又弄?”

    “没办法,这不到了年底了吗?大领导来的勤。”

    “大领导来一次我们就要做一次吗?再说了,前两天刚打扫完,这不挺干净的吗?”

    “就是,就是。”

    秦熵走到说话的员工面前,盯着他的办公桌看了良久,办公桌上放了一排书,这些书大部分是跟法制相关的书籍,秦熵注意到其中有一本书没有完全插进去,透出了半个书脊。秦熵拿出量尺,上前把这些书重新码放整齐,并用量尺比划了一下。

    “你管这叫整齐了?“

    “你这不是折腾人吗?”

    “我折腾人?这不是那个女魔头的要求吗?我不折腾你,回头她看见了她就得折腾我。”秦熵特别想这么说,但是他没有,这话要是传到张茜耳朵里还得了?

    “辛苦了。理解一下,理解万岁。”秦熵只能继续陪笑脸。

    大扫除开始。秦熵在公司里四处踱步,监督着每一个员工的内勤情况,他从每个员工身边走过,都会被员工投来嫌弃的目光,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反正他早就在其他同事了眼里都是公认的张茜身边的二狗子了。他在公司里没有一个朋友。但是这些对他来说,似乎也没有这么重要,因为公司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交朋友的地方,只是个赚钱的场所而已。为了赚钱他可以忍气吞声被领导张茜指手画脚,也可以成为公司同事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谴责对象。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钱,他需要钱,很多很多钱,因为在他的家里有一个对于他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便是秦熵的妹妹,一个四肢瘫痪常年卧床的废人妹妹。

    多年来秦熵一直和妹妹秦璐相依为命,秦熵今年22岁,秦璐18岁,在秦璐10岁之前,也就是秦熵14岁之前,他们的人生和现在截然不同,他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爱他们如命的父母。可是这一切就在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成为了泡影。

    那天父亲刚买了一辆SUV,为了试试新车的性能,他计划带着全家出游,母亲也很开心。一家四口就坐上了那辆SUV,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那天下着大雨,汽车行驶在泥泞的山路上,突然远处传来的巨响,是暴雨引起的山体滑坡,无数块山石从高高的山上滑落,父亲驾驶着汽车躲过了一块又一块的山石,但车却因为雨天打滑失去了操纵性,坠落了山崖,汽车沿着山坡翻滚了好多圈,之后秦熵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秦熵浑身是血,躺在已经侧翻报废的车内,他的头被已经失去意识的秦璐紧紧抱着,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在生死的最后关头,年仅十岁妹妹的本能竟然是保护自己。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秦熵的父母在那次车祸中失去了生命,而妹妹秦璐高位截瘫,只有秦熵是最幸运的,在住院三个月后康复出院,但他却从此成了孤儿。

    虽然保险公司对这起事故赔偿了一笔不小的保险金,但是这也只是杯水车薪,光是秦璐的手术费和手术后住院的康复治疗又用去了大半保险金。而且当年14岁的秦熵还没有赚钱的能力,接下来他还要用剩下的钱养活妹妹和自己两个人显然是不够的。想到这里14岁的秦熵留下了绝望的泪水,他深深的自责,在他看来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自己。

    其实当秦熵第一次见到父亲开着那辆崭新的SUV回家的时候,他就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那种既视感。秦熵感觉这个场景似乎之前哪里见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他的潜意识却给他一种即将大难临头的感觉。

    就在他看见那辆SUV的第一时间,他就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恐惧,但他却说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直到很多年之后,也就是两周之前当他在那家咖啡厅再次产生同样的感觉的时候他才明白一切的原因。原来他之前是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在那个梦里,他死了,死于那场车祸。而真实的情况是车祸确实发生了,只是自己还活着,但是他宁愿死去,这样活着比死了还要折磨。

    在之后他的人生中曾无数次的幻想着,如果当年当他产生那种不祥预感的时候,阻止父母不要去进行那次旅行该有多好。都怪自己,他明明感觉到了危险,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因此在他的观念里,自己对于父母的死,妹妹的瘫痪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以至于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一直活在这种自责与阴影当中。有好多次他想过自杀,但是一想到自己那无辜可怜瘫痪在床的妹妹,他就没有勇气这样做。

    “我如果死了,妹妹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问题,秦熵便可以振作起来,勇敢的活下去。

    这么多年来秦熵一直扮演着照顾秦璐的角色,而秦璐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帮助,反而给他的生活带来很多麻烦。但是他并不在乎,秦璐带给他的是精神上的支撑,因为妹妹还活着,就是他继续努力工作的动力。他多么希望有一天妹妹能够站起来,跟其他女孩一样能够快乐的去上学,拥有一个美好的青春。但显然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了,秦璐注定下半辈子都在床上度过了,因此他必须努力赚钱,让秦璐不至于活得那么悲惨。

    但好在似乎秦璐十分乐观地活着,每天秦熵回到家,妹妹都会露出他那天真可爱的笑容迎接他回家,跟他分享今天又看了什么好看的电影电视剧,这是对他每天在外面努力工作的褒奖。

    在秦熵看来,妹妹是一个乐观的人,自从她瘫痪了之后,从未因此厌世,还每天鼓励自己未来一定能够成功。但秦熵不知道的是,妹妹其实无数次的想过要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她却从未在秦熵面前表现过,反而故意在秦熵面前表现出对这个世界无比的热情与积极的人生观。

    秦璐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存在并不是秦熵的累赘,而是秦熵的心灵港湾,如果自己死了,秦熵一定也会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为了能让哥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秦璐也必须好好地活着才行,毕竟他们是唯一的至亲了。

    秦熵正坐在公共办公区的角落里,这个角落可以让秦熵看到整个办公区的全貌,但秦熵坐在那里也不是真的监工,只是坐在那里做做样子而已。他只要坐在那里,办公区的员工们就谁也不敢偷懒,都在认真细致地收拾着自己的办公区和公摊面积。

    秦熵拿着手机,手机里是一款刚刚发布的VR眼镜的商品页面,他在认真细致地看着产品介绍。这款VR眼镜他已经关注好久了。再过两天是妹妹的生日,送给这个当生日礼物是秦熵一直打算好的,虽然这款VR眼镜是市面上卖得最贵的一款,但是那句“8K分辨率,让你进入另一个以假乱真的世界”的广告语,让秦熵十分心动。带上这款眼镜,妹妹就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无拘无束地生活了。秦熵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妹妹,妹妹听了以后也是露出一脸期待的神情。

    就在秦熵准备点击付款的那一刻,他的手机屏幕突然被一个女人的手遮住了,秦熵倍感大事不妙,立即抬头,果然张茜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正在盯着他看。

    “上班时间玩手机。”张茜面无表情地说道。

    “张总,对不起。”

    “领导马上就要来了,你还不赶紧督促大家赶紧打扫?”

    “您不是说下午吗?”

    “领导说改时间了,马上就来。”

    “好的,好的,我离开去催促大家一下。”

    秦熵赶忙起身,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愣住了,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的感觉,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一秒钟之后又恢复了正常运转。对,就是这种感觉没错了。是既视感,它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