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菩提树下:菩提不待叶长生 » 第十七章 起浮沉 厄运偏逢苦命人

第十七章 起浮沉 厄运偏逢苦命人

    百花洲的学徒们每三年会有半个月的省亲假。看着室友们眉飞色舞地规划着这半个月的行程,鼠小六才惊觉自己来百花洲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鼠小六曾经不敢想象,自己离开长生大殿竟然已经三年了。她曾经日日盼望夜夜抽泣期望离开。但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幼学堂的陌生和繁忙,习惯了生植圃忙乱杂芜,层出不穷的要求命令,干不完的活,没有尽头的翻来覆去。

    原来,只需要三年,叶熙宁便逐渐消失,鼠小六彻底出现只需要三年。

    对这个三年,鼠小六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沧桑。这个,不知道是不是长生说的“成长”?鼠小六其实不肯确定。她有点不太喜欢这个成长,它链接不起长生说起叶熙宁长大时的期许和愉悦。为什么会有这么差别?鼠小六自然不得其解,她也没法去问叶长生。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了错误呢?

    每逢先女神祭祀,她都很期待和幼学堂的姐妹们的每月一约。但这突然多出来的半个月,幼学堂的姐妹们肯定是要回家的。三年没有回家了。她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那就好好睡几个好觉吧。

    只是,生活并不如鼠小六预料的一如平常。新来的郁亭亭不知道为何,被翻工嬷嬷和木之坊的陶公公盯上了。翻工嬷嬷和陶公公总是揪着郁亭亭的一些可有可无的细节大开放大镜——用婉婉的话,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从郁亭亭的内务、她负责的生植圃杂务和她自己的花田,包括东西摆放、浇水是先浇花再浇土等等都要里里外外地数落一遍,特别是当着巡检组员的巡检,冷嘲热讽,有时候更是借机把木之坊四室的人全部留下来重新帮她过关。这让郁亭亭痛苦万分。每次,她十分歉意地和室友们低头道歉的时候,鼠小六都能感觉她内心的无力、迷茫和绝望。

    可是,那些人的标准是什么,鼠小六自己也并不能清楚地知道。只能苍白地给她出些不一定过筛的主意,但后来,也并不能都行的通。鼠小六和一众也迷茫了。慢慢地,这种迷茫和疲惫蔓延到了木之坊一室,大家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过得了也好,留下来也罢,都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就像被翻工嬷嬷和陶公公在她们和郁亭亭中间填充了一道真空。

    后来,这道真空不断地膨胀扩大,终于有一天,把郁亭亭给吞噬了。那天,听闻消息的鼠小六,拼了命的往隔壁郁亭亭的花田跑。可是,她刚跑了一段,膝盖不听使唤地倒下了,她努力地站起来,刚迈开步子,又一个趔趄。一路摔跤,等她跑到郁亭亭在的地方,她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里。一片白布从头到脚把郁亭亭盖得严严实实,可是,从她手腕处的地方,鲜血还是不停往外渗,那块地方,已经被浸润地一片鲜血淋漓,十分刺眼。

    随后,郁亭亭的父母过来,收拾了郁亭亭的东西,就静悄悄地离去了。

    事后,鼠小六听说,郁亭亭出事前,翻工嬷嬷和巡检嬷嬷一众以及陶公公先后对她软硬兼施指指点点了什么。大约是学徒的花田考核,郁亭亭没有让他们满意吧。

    事后,花植汀上面的管理者也来随意询问了一番。鼠小六一众才知道,郁亭亭出事前,还申请过调离生植圃。可申请刚递上去,她却自己提前放弃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也是那前后,曲细梁找鼠小六聊天,说担心鼠小六的状况。鼠小六笑笑,说没事。后来,曲细梁说,她看了郁亭亭出事前写的遗书,郁亭亭出事,与生植圃并没有什么关系。她继而提醒鼠小六,对郁亭亭的事不要对外讨论。顺便问了问,其他室友们对这个事的看法。

    鼠小六苦笑,自己能对谁讨论呢?郁亭亭一条命,是她们的茶前饭后的谈资吗?

    那以后,鼠小六望到隔壁的花田,总会凭空想到那个扎着小麻花辫和自己一般身形大小的女孩儿,浅笑着,或者满眼歉意……。

    这样,鼠小六还没有等到那半个月的休息,就认认真真地生了一场病。开始,翻工嬷嬷以为她只是称病偷懒,颇为抱怨,觉得世风日下连鼠小六都敢滑头了。在亲眼目睹鼠小六打水浇花时,直挺挺栽进了水里,且并无任何挣扎……翻工嬷嬷才慢慢接受鼠小六生病的事实。

    也是鼠小六命大,她去打水时,幼学堂的姐们母小益、葱小二、菜小五正结伴来寻她。葱小二一个箭步往水里跳,扑腾了好几下,才硬生生把鼠小六的头拖出水面来。这时,生植圃的学徒们才反应过来,一起帮忙把人拽上岸。

    对比心有余悸的姐妹们,鼠小六却没有什么记忆,她只知道自己没来由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悠悠醒来的鼠小六,催促母小益、葱小二、菜小五一众姐妹们离去后,望着室内的寂寥和空泛,她不由问自己,三年再三年,姐妹们总是有回去的时候,而她呢?在落花洲,何时是尽头?可离了落花洲,她又能去哪里?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恍惚叶熙宁,是不是自己的一个梦?她的心里笃地空落起来。

    这段空落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在接下来的繁忙杂务里悄然结束和遗忘,而是一直绵延在她生命的每个时间每个角落,不断地徜徉不断地徘徊不断地发酵膨胀……。

    一个夜里,鼠小六突然从梦中惊醒,她又一次梦到了那个时而微笑时而歉意的女孩儿。她想起她来时,水菱花颇为舒展地对她说,“百花洲可不一定比不上长生大殿。这里每个宫落里的生命都是平等的,百花洲要成全所有生植的梦想。”她那时还小,还不明白水菱花说的话,也不明白水菱花眼里的光。可是,这个说话的人有光的人也已经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郁亭亭也是。

    鼠小六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似乎看到了这些年里那些狰狞的面孔一起向她恶狠狠扑来,而她无处遁逃。她看到自己满身的鲜血满身的伤痕……。

    这一阵眩晕,花费了鼠小六又三年的时间。鼠小六彻底伤了一只手,看着手上长长又扭曲的疤痕,像被剖开的蚯蚓贴合在手上,像纹着的那些狰狞的面孔。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给鼠小六安排活儿,毕竟,鼠小六干活是木之坊四室最不吭声的一个。郁亭亭的花田很快荒芜了起来,翻工嬷嬷就理所当然地把这安排给了鼠小六。

    这三年,鼠小六便病病弱弱地在杂芜没有边际的生植圃的重活和同样没有边际的黑色空落里漫游,起起落落,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