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遗愿之剑
“又有人在哭哭唧唧呀？”旅店老板站在门沿处，手里端着一盏蜡烛。烛火慢慢燃烧着，鹅黄色照在他的脸上，映出缕缕皱纹，尤其是眼角和眼袋，火光照射下一片灰黑。老板将门向内移一些，侧着身走进来，把手里的蜡烛放到地上。“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快的夜晚，总有人要把它弄得这么漫长……”老板退后，从门缝中蹭回去，悄无声息。
哭声渐渐消失了。德克谢轻拍下白狼的肩膀，诧异地看着地上的烛火。刚刚他被店老板吓了一跳，感觉没有风，也没有气息，没有任何可以感知的，就连魔力也不会涌动。那个店家实在不简单……是啊，这所旅店不在村庄中，没有守卫，孤身在这荒郊野岭里，如果没有点能耐，光一只觅食的狮鹫就有可能将这座木制的小旅店给摧毁。敢于做出这样决定的人，不是傻子就是一位末路的英雄，可是他，那个店家，他是哪位不知名的传奇呢？
等白狼睡去后，德克谢下了床，端起地上的蜡烛出了门。房间空荡荡的黑暗中，此时隐隐闪起一对金色和粉色杂糅的光芒。德克谢将蜡烛的火光吹灭，沿着楼梯向下走，走到拐角处，便听见了老板的呼噜声，似乎睡得很死。他仍旧向下走，走到了一楼，眼中只有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德克谢只好用手不断试探前面的路，像是一个盲人。当他终于摸到前台木桌时，一只极其粗糙的手抓住他的手肘，那手上面长着一块茧，是长期握剑的人所有的。
一瞬间，魔力开始碰撞，涌动。术士的火焰妄图从空中燃起，却只是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德克谢惊讶地看着空中透明的红光，也借着这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店主。店主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如霜的白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随后他手上的金戒指亮起火光，一缕火焰点燃了德克谢左手端起的蜡烛。
“一位施法者？你有很多方式把黑暗照明。”老板将手从德克谢手肘上移开，坐到了木椅上。“但你想要悄悄靠近某人，而且你认为那人可以感知到你的魔法，是个强者……哦，你要找的是谁呢？真难猜呀，小术士。”
德克谢坐到了木椅上。
“好吧，孩子，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如果我说只是因为好奇，”德克谢再次一动食指，一缕火焰在他指尖上燃起，他为此感到惊讶，“我想要知道你是谁，或许还想要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会愿意回答我吗？一位老者，或是一位传奇？你明白，从你进门而我没有注意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你的不凡。正如你所见，我是个术士，一位施法者，我的寒霜、雷电、火焰能够轻松地将这间房屋毁掉……哦，如果你认为我在耀武扬威，那你就错了。我没有那个胆子在你的面前——一个可以阻断我施展我血液里流淌的力量的人面前，显露我那微不足道，或者说毫无用处的技艺。看得出来，止住我的力量对你而言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囚禁我，杀死我，或许也就在那基础上再加一步。如此强大的你也许不在乎我一个小小角色，也不在乎将自己的故事告诉我一点点吧？请容忍我的冒昧，但你究竟是谁呢？”
“哈哈。”店老板托起苍老的面容，“你很有勇气，不是么？请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招数，可以在不施展法术的情况下逃脱我的控制？呵，你大可不必把我想着这么传奇，你之所以施展不出法术，全然是因为我手上的这戒指……这是我一位巫师朋友赠与我的，让我能够使施法者体内魔力涌动混乱。而我，我的职业是一名战士，不是奥法骑士，没有施法的能力。”
“一位战士？”静谧的火光下，德克谢细细打量着店主。他猜测，店主是一位极其强大的，甚至可能留名于书纸的战士，不然，他怎么会面不改色地将那关乎施法者能力的事情告诉他呢？他实在是深不可测，而且从来不担心德克谢攻击他——他明明刚刚才抓住德克谢的手肘，知道德克谢是专门来找他的。如此想，德克谢只能越发对眼前的男人尊重起来。
“好啦。”店老板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匆忙地说道，“我原本就没有想过你会跟着我下来。现在，你快点上楼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应该看到了。至少，你得明白，那是我的私事，总有人要找上门来的。”
“什么意思？”
“小术士，这件事情你不知道最好。快上楼吧，再晚几秒，你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怎么？还不走吗？唉！只怪我没有法师们那张诡计多端的小嘴，说不走你！看来你今天就又要多劳累一会啦。”
话刚毕，德克谢感受到一股寒霜从背后袭来，仿佛是无数只手抓着他的背，不断地撕扯。德克谢迅速地转过身去，单手捏出火焰来保持温度。就在刚刚的一瞬，寒冰就已经冻结了他后背的皮甲。在他眼前的，是一道银白色的传送门，内部不断地飘出白霜，将木椅，木桌全都镶上了一层冰，不断向着德克谢蔓延。德克谢离开木凳赶忙挪移到了一边，两只手举在身前同时预备施法，发出了乳白色如风般的光芒。
一道身影从传送门中走出。那是被如骨架般坚硬的漆黑铠甲所囚禁的骑士，宛如雪夜里棱角分明的黑石般。当他那庞大的体型出现的一刹那，德克谢内心中便产生了一种惊慌，但只有一瞬。黑色的盔甲下，双眼处发着蓝色的光芒，像是鬼火一样向外飘散。一只银白的巨剑被他用一只手拖着，从传送门里带着白雪出现。他抬起巨剑，向着地上狠狠一立，随着巨响，整座房屋都随着那只剑而震动，掉下些许灰尘。
“艾格斯托，雪盔之精灵。”店主将手一摆，闭上眼睛很是轻蔑。“每一年，你都在寒冬时节找我。你的那句话，现在我都可以倒背如流——我来找你了，剑客瑞恩·博达。”
一声闷响，沙哑而厚重的声音从那鬼火的盔下传出：“这句话浅显易懂，连你的脑袋也能轻松记下。”
“学会损人啦？”
“呵呵……”
“算啦。”白发苍苍的战士瑞恩慢慢俯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把宝剑。霎时间，一种震撼冲击了德克谢的灵魂。这只双手剑透着雪白的剑身，刻着一排发光的橙色符文。剑格与握把以黄金、白银打造而成，加以红宝石，紫水晶点缀，像是一道奢侈的盛宴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举行般，光看着就有一种欢呼之声，应该是剑的歌唱。但是德克谢明白，这把剑不仅有着极其奢侈的外表，还有着强大而守序的魔力。这正是让他精神为之一颤的原因。
“你明白，”瑞恩说道，“我不会将这柄剑交给你。”
“所以我要来抢走它。”
庞大的身躯抬起巨剑向着瑞恩的方向挥去，巨剑在空中发光，一道月牙形的寒霜之力向着瑞恩袭来。此时，只见瑞恩双手举起剑，金黄色的粒子如屏障瞬间包裹住了三人，并立刻分解了那一道寒霜冲击。当德克谢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全新的空间，他谨慎地四处打量，暗紫的天空诡异地发着蓝紫色的光芒，这片大地由浅粉色的石头构成，一块块的间隙中悠悠投射出蓝光。德克谢感知出，这些景物无一例外散发着那柄剑的魔力。比起说剑创造了一块新的空间，不如说是这天空和大地全是那柄剑的一部分。
“你就干等着？”瑞恩向着德克谢笑道，“怎么？不如帮我一起把这寒霜送回他老家？闲着不也是闲着么。你可别担心自己会站错立场，跟我站一堆儿，这次没问题。”
面对战士的邀约，德克谢没说话，但两手已经开始施展法术。这儿魔力向德克谢敞开，仿佛他是拥有者一般，真是怪异的感觉。德克谢没有多想，双手伸展，魔力如海浪在身上聚集。此时，寒霜精灵举起巨剑，踏着重步袭来，德克谢将手向下一压，地面被铺上了一层魔力薄膜，艾格斯托一脚踩滑，但在空中调整好姿势，向前翻滚后立刻起身，用腰力单手将巨剑向德克谢拦腰斩去。德克谢向后退步的同时轻轻拂手，让透着寒气的巨剑稍稍偏转，正好从他的身旁绕过。
狂风呼啸，德克谢调动风元素连续向着艾格斯托冲拳，气波击打在艾格斯托巨大的身躯上，强使他向后退步，打乱重心。德克谢眼见艾格斯托无法维持平衡，将风聚合在一起，双拳一齐挥出，强风瞬间将艾格斯托击飞三米远去。艾格斯托紧握住巨剑，拄着剑柄站起身来，并未焦躁，只是重新调整了架势。他压低身躯，剑尖指向德克谢的头，蓝白色的寒气从他身上涌出，宛如冰龙。
瑞恩见状走上前去，对着艾格斯托抬起手中的宝剑，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术士，如此我也不能闲着。”
冰晶在艾格斯托的身上爆炸，霎时间模糊了德克谢的视线，空气里闪过无数张自己的脸。下一刻只有巨响，两剑相撞缠绕。瑞恩不愿与艾格斯托拼手上的蛮劲，护住身后的德克谢，轻而快地转身将剑卡住艾格斯托的胳膊。德克谢借此机会后退一步，地面伸出一根巨大的土柱将艾格斯托顶飞。艾格斯托在空中酝酿魔力，蓝光笼罩下，暴风雪在他身后刮起，他乘着暴风雪，如一颗彗星般冲向德克谢。见状，德克谢两手闭合，空间中突然撕出一个裂口，连通着另一个角落。而艾格斯托冲入后，地面的另一端冲起了耀眼的蓝光，随后是万千冰雹四射，德克谢施展魔力屏障，将两人罩在了其中。
“可怕的威力……”德克谢喃喃道。
雪雾中，艾格斯托从其中走出。那头盔下蓝色的光芒，让德克谢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艾格斯托停了下来，就像一尊巨像。寒冷啊，是从皑皑白雪的山峰上，卷地而来的夹杂着冰的风，威严地站在众人的眼前。冰晶四起，像是白色的幻景令人恐惧而不安，是朦胧而实在的雪崩。
金光闪烁，德克谢似乎听见了高昂的战歌。他转头看向战士手里的剑，金黄色的光芒缠绕着它，君王的气息如同受到挑战般，从容地一点点透露。瑞恩向着艾格斯托一步步走去，金光越来越盛，旋涡在他身上。当两人之间只能容下两柄长剑时，地上的白雪突然凭空飘起，空中不断闪起白色的和蓝色的光芒。德克谢只能看见两柄剑不断交击，清脆的碰撞声震耳欲聋，火星四射。飞腾的白雪遮住两人，唯有黑影不断转移变化。猛地，寒冰如山坡在地面上腾起，刺向空中。又一瞬间，金光裂开大地，构成山坡的冰瞬间开裂，被分解殆尽。巨大的能量波动从中爆发，德克谢刚刚想要躲避，便被蓝白色和金色的交织光芒冲飞到一边。
冰雪向着四周散开，露出里面两人的身影。艾格斯托的巨剑高举在空中，只需下劈就可以将头部没有防备的瑞恩给劈成两半。但是，瑞恩的宝剑尖已经抵在了艾格斯托的脖颈处，他只要再向前伸出一点，再低下身子，就能格挡住头顶的悬击，也能刺死艾格斯托。这无声的寂静中，艾格斯托明白自己再一次失败了，再一次被瑞恩，这名战士给击败了。
“以往的失败，我明白。但这次，我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囚禁住了……你究竟干了什么？”
“有人在暗中帮助了我……又一名术士。而你，你只是孤身一人。至少这一次是如此的。”
“呵呵……”
沉静许久的宝剑突然发出金光，狠狠地击打在了艾格斯托的头上，将他击飞出去。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怒吼，空中由金色的粒子划出了一道传送门，那道传送门连通一个冰雪的世界，就这样，黑色的骑士被瑞恩送回了他原本的世界。
这块世界化作金色粒子渐渐崩解，露出了旅店的模样。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就像刚刚激烈的战斗是如梦的泡沫。德克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严肃地看着瑞恩。雪盔之精灵艾格斯托，这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寒霜掌握者……但是瑞恩·博达，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而那柄宝剑，只有一个传说故事可以对上号，盛宴之剑。传说中，这柄剑能够分解自己创建世界，会在情绪高昂时歌唱，低落时祈祷。
战士望向一个角落，一只白灿灿的狼坐着正在点燃蜡烛。火光燃起，白狼对着两人微微一笑，那蜡烛凭空飘起，移到了几人之间悬空。白狼起身，走向了德克谢，对着战士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接着，它看向战士手上那柄宝剑，对着宝剑礼貌性地挥挥手。这使得德克谢不能理解，勾起手指指向白狼，刚想要开口，白狼却朝他“嘘”了一声。白狼调转脚步慢慢走到两人之间，烛火就在它身旁，照亮半个脑袋，透着金粉色的光芒。
“哭一次，心里倒也平了。”白狼缓缓地说道，“下面魔力四处窜动，我可得来看一眼。一瞧，多的事情也便出来了……一位战士，是吗？。”
“刚刚哭哭啼啼的小魔物？”
“是我。”白狼站在战士瑞恩身前，抬起头，注视着这名战士的眼睛。“我这样看你，你不会觉得有些奇怪吗？会不会觉得我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当然不会。”瑞恩说道，“但你再这样说下去，多的事情又要出来了。你大可不必一直吊着别人，直接说出你看见了什么。你的感知很敏锐，不是么？你了当地点明，我觉得麻烦反而要少得多。”
白狼回头看向德克谢，突然一脸坏笑。“德克谢，你是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什么？”
“啊！这名战士啊。跟你想的可能会有些出入。因为，首先啦，他可不是人，更不是精灵。你见过长白胡子的精灵吗？那他是什么呢？”白狼指向了盛宴之剑，“那就是他。”
“盛宴之剑？”
瑞恩脸上没有被识破的惊慌，他慢慢抬起了手里的盛宴之剑。“是啊，这就是我。我实在是没想到，魔物居然如此敏锐。”瑞恩侧头微微一笑，走到白狼身前，将手在狼的头上温柔地揉了揉，白狼抬起头，看向盛宴之剑幻化的人形，兽眸中闪出一两缕舒缓的光芒。战士放下手，脸色又变回严肃。他望向德克谢，平静地说道：“两位，请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想要知道更多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一一述说，至于不要告诉别人的缘由，就要看看你们想不想听听，我，作为一把宝剑的故事了。”
德克谢和白狼将椅子拖来坐下。
火光下，瑞恩清了清嗓子。
“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吗？战士艾利克斯。嗯？听过吗？只是听说过人？好吧，那我给你们说说。战士艾利克斯，传奇战士，在他并不算久的人生中，参与了‘降神’事情，并杀死为非作歹的红皮鬼，托德伊思。”
“红皮鬼？”白狼轻挑下眉。
“是，红皮鬼。一个皮肤红色，长着犄角的男人，丑恶无比。他曾经是一个国王的护卫，但因为在赌博时被人打断了双手，便因此下岗。之后，他加入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叶片’组织，在脸上刻下了一道绿色的叶纹并购买那些毒药。为了那些东西，红皮鬼‘贩卖’了他的妻子和一个女儿，最后因病垂死。死前与魔鬼签订了契约，恢复四肢并逃过一劫，但终生都变成那个模样。而至于契约内容……现在无人知晓。之后，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屠杀了‘叶片’的一个小分部，加入了由图拉斯·格组织的‘降神’计划中，当然，这个计划最后失败了，他也被艾利克斯所杀。”
听完，白狼张开嘴，两眼透出恐惧的光芒。
“你怎么了？”
“我才杀死过这样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金龙克里斯才杀死过这样的一个人。就在奈欧的‘血月降临’一事中，你一定听过这样的消息。那是一个红皮的，半人半魔的古怪生物，有令人恶心的粗糙脸。”
“我知道。但克里斯杀死过托德伊恩？不，这不可能……当时艾利克斯已经杀死他了，就拿着我，狠狠地砍下了那个红皮半魔的头！我还记得当时托德伊恩的神情，那分明是恐惧的，绝望的……不对！真的是绝望的吗？好像，按艾利克斯的记忆，最后的时候，托德伊恩笑了？”
“笑了？”德克谢重复道，“那个托德伊恩，指不定有着复活的能力！鬼晓得当初他签了什么契约呢？魔鬼给了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好处，这是肯定的！获得不死之身，对一些强大的，甚至具有神力的家伙来讲，也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这我最清楚不过！”
盛宴之剑的投影顿了顿，神色变得焦虑。“好吧，看来艾利克斯还是算错了事。我接着说，艾利克斯自杀死红皮鬼后，前往了翡翠山。在翡翠山上，他经历了‘精灵血海’事件，并最终在异界击败了魔鬼安格。”
“那件事情我听说过。”白狼插嘴道，“魔鬼安格虽然被艾利克斯杀死，但在死前的一刻将他所能掌握的空间与外界的空间断开，让两个时空产生了不同的时间流速。当艾利克斯破除时空壁时，被时空乱流冲击而极速老化。当他再度出现在人们身前，犹如古稀老人。”
“是的，从那以后他便不再参与任何斗争中。他让另一位著名人物法师丽塔为他开启一扇传送门，传送至冰封的世界，并决定在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将盛宴之剑永远守护，防止落入歹人之手。绸般的雪下，隐隐有着一座木屋，那便是他新建的家。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建屋，是因为我便是在那个世界诞生的。艾利克斯在过往的一次并不出名的冒险中，从一名得到神恩的铁匠处获得了我，我认可他的品性，因此我认他为我的主人。”
盛宴之剑的声音突然消失，而当它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却收敛地夹杂着悲伤。
“英雄总有终末之时，因为他终究只是传奇而非神明。一个寒雪的夜晚，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和尖叫声让艾利克斯猛然惊醒。他提上剑走出房门，那个世界凌冽的蓝月光和白雪挥到他的脸上，连胡须和眉毛都结上了一层白霜。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拖着衰老的身躯一路奔跑，穿梭在朦胧的冰雾中。当他赶到时，一位娇小的法师正抽搐着倒在地上，恐惧地看着被寒霜覆盖着的骑士。骑士厚重的头盔下冒出蓝光，一柄巨剑闪烁雪尘，正是艾格斯托，雪盔之精灵，而那娇小的法师便正是丽塔。”
“艾利克斯认出了丽塔，提着剑奔上前去。一记竖斩，他凭借多年的经验强行击退艾格斯托，留足了安全的距离。艾格斯托被击退后将剑立在身前，冷淡地告诉艾利克斯，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艾利克斯自己，和他手中的盛宴之剑。艾利克斯询问他为什么，精灵只是回答道，他是来取回属于他这个世界的器物的，而艾利克斯，神剑既然已经认主，就必须杀死它的主人，让它回到无主的状态。”
“丽塔是强行被抓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藏身于白雪中的艾利克斯。艾利克斯让丽塔先逃，丽塔却用手中亮起的法阵表达观点。但是年老的战士却明白，现在他的身躯别说为法师创造施法机会了，光格挡精灵的斩击就极为困难。于是艾利克斯调动手中的剑射出一道金光，强行将丽塔传送回这个世界，而自己与艾格斯托对峙。艾格斯托面对这一幕，微微向艾利克斯鞠躬，这我印象很深。”
“你是有义者，而我是无义者。战士艾利克斯，即使是意外，你也到了人生的黄昏。作为一个战士，你定不想要老死在床榻上，因此我会来送你最后一程，让你牺牲在另一名战士的崇高敬意中。艾格斯托这样说道。”
“接着两人交战，不出所料，艾利克斯很快就败下阵来。他躺在雪地上，这时我听见了他内心的想法。他先是回忆起自己生活中的点滴，一直从出生在稻草席上到刚刚的剑光。之后，他的记忆像是缺失一样，他感到自己错过了四十多年的光阴，那段光阴他究竟是多么渴望啊。这种思绪化作力量，竟然在那一刻变化为魔力从而产生奇迹。是的，艾利克斯除了作为一名战士以外，一直都是先天对魔力有天赋者，只不过他出色的近距离作战技巧让这部分能力从来没有被觉醒罢了。”
“这份魔力沿着他变得滚烫的血液流入盛宴之剑。在那一刻，我终于完整地倾听了他的愿望，他的指令，和他一生所有的想法。他不为错失的时光而后悔，不为身上留下的伤疤而痛苦，更不为此时此刻将要来临的死亡而恐惧。但如果有了那四十年，他会做得更好，有了那四十年，说不定他会找到自己人生不一样的路，或者是他人生中除了战斗与守护外其他的意义。”
“他觉得自己已经结束了，但是他希望有另一个自己代替他完成这错失的四十年。”
“于是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芒，我充满着祈愿的力量打破时空，前往另一个世界。而在那里，我将带着艾利克斯的遗愿度过他未曾完整的四十年，这便是我的主人给我下达的最后一条指令。”
哭声渐渐消失了。德克谢轻拍下白狼的肩膀，诧异地看着地上的烛火。刚刚他被店老板吓了一跳，感觉没有风，也没有气息，没有任何可以感知的，就连魔力也不会涌动。那个店家实在不简单……是啊，这所旅店不在村庄中，没有守卫，孤身在这荒郊野岭里，如果没有点能耐，光一只觅食的狮鹫就有可能将这座木制的小旅店给摧毁。敢于做出这样决定的人，不是傻子就是一位末路的英雄，可是他，那个店家，他是哪位不知名的传奇呢？
等白狼睡去后，德克谢下了床，端起地上的蜡烛出了门。房间空荡荡的黑暗中，此时隐隐闪起一对金色和粉色杂糅的光芒。德克谢将蜡烛的火光吹灭，沿着楼梯向下走，走到拐角处，便听见了老板的呼噜声，似乎睡得很死。他仍旧向下走，走到了一楼，眼中只有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德克谢只好用手不断试探前面的路，像是一个盲人。当他终于摸到前台木桌时，一只极其粗糙的手抓住他的手肘，那手上面长着一块茧，是长期握剑的人所有的。
一瞬间，魔力开始碰撞，涌动。术士的火焰妄图从空中燃起，却只是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德克谢惊讶地看着空中透明的红光，也借着这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店主。店主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如霜的白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随后他手上的金戒指亮起火光，一缕火焰点燃了德克谢左手端起的蜡烛。
“一位施法者？你有很多方式把黑暗照明。”老板将手从德克谢手肘上移开，坐到了木椅上。“但你想要悄悄靠近某人，而且你认为那人可以感知到你的魔法，是个强者……哦，你要找的是谁呢？真难猜呀，小术士。”
德克谢坐到了木椅上。
“好吧，孩子，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如果我说只是因为好奇，”德克谢再次一动食指，一缕火焰在他指尖上燃起，他为此感到惊讶，“我想要知道你是谁，或许还想要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会愿意回答我吗？一位老者，或是一位传奇？你明白，从你进门而我没有注意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你的不凡。正如你所见，我是个术士，一位施法者，我的寒霜、雷电、火焰能够轻松地将这间房屋毁掉……哦，如果你认为我在耀武扬威，那你就错了。我没有那个胆子在你的面前——一个可以阻断我施展我血液里流淌的力量的人面前，显露我那微不足道，或者说毫无用处的技艺。看得出来，止住我的力量对你而言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囚禁我，杀死我，或许也就在那基础上再加一步。如此强大的你也许不在乎我一个小小角色，也不在乎将自己的故事告诉我一点点吧？请容忍我的冒昧，但你究竟是谁呢？”
“哈哈。”店老板托起苍老的面容，“你很有勇气，不是么？请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招数，可以在不施展法术的情况下逃脱我的控制？呵，你大可不必把我想着这么传奇，你之所以施展不出法术，全然是因为我手上的这戒指……这是我一位巫师朋友赠与我的，让我能够使施法者体内魔力涌动混乱。而我，我的职业是一名战士，不是奥法骑士，没有施法的能力。”
“一位战士？”静谧的火光下，德克谢细细打量着店主。他猜测，店主是一位极其强大的，甚至可能留名于书纸的战士，不然，他怎么会面不改色地将那关乎施法者能力的事情告诉他呢？他实在是深不可测，而且从来不担心德克谢攻击他——他明明刚刚才抓住德克谢的手肘，知道德克谢是专门来找他的。如此想，德克谢只能越发对眼前的男人尊重起来。
“好啦。”店老板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匆忙地说道，“我原本就没有想过你会跟着我下来。现在，你快点上楼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应该看到了。至少，你得明白，那是我的私事，总有人要找上门来的。”
“什么意思？”
“小术士，这件事情你不知道最好。快上楼吧，再晚几秒，你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怎么？还不走吗？唉！只怪我没有法师们那张诡计多端的小嘴，说不走你！看来你今天就又要多劳累一会啦。”
话刚毕，德克谢感受到一股寒霜从背后袭来，仿佛是无数只手抓着他的背，不断地撕扯。德克谢迅速地转过身去，单手捏出火焰来保持温度。就在刚刚的一瞬，寒冰就已经冻结了他后背的皮甲。在他眼前的，是一道银白色的传送门，内部不断地飘出白霜，将木椅，木桌全都镶上了一层冰，不断向着德克谢蔓延。德克谢离开木凳赶忙挪移到了一边，两只手举在身前同时预备施法，发出了乳白色如风般的光芒。
一道身影从传送门中走出。那是被如骨架般坚硬的漆黑铠甲所囚禁的骑士，宛如雪夜里棱角分明的黑石般。当他那庞大的体型出现的一刹那，德克谢内心中便产生了一种惊慌，但只有一瞬。黑色的盔甲下，双眼处发着蓝色的光芒，像是鬼火一样向外飘散。一只银白的巨剑被他用一只手拖着，从传送门里带着白雪出现。他抬起巨剑，向着地上狠狠一立，随着巨响，整座房屋都随着那只剑而震动，掉下些许灰尘。
“艾格斯托，雪盔之精灵。”店主将手一摆，闭上眼睛很是轻蔑。“每一年，你都在寒冬时节找我。你的那句话，现在我都可以倒背如流——我来找你了，剑客瑞恩·博达。”
一声闷响，沙哑而厚重的声音从那鬼火的盔下传出：“这句话浅显易懂，连你的脑袋也能轻松记下。”
“学会损人啦？”
“呵呵……”
“算啦。”白发苍苍的战士瑞恩慢慢俯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把宝剑。霎时间，一种震撼冲击了德克谢的灵魂。这只双手剑透着雪白的剑身，刻着一排发光的橙色符文。剑格与握把以黄金、白银打造而成，加以红宝石，紫水晶点缀，像是一道奢侈的盛宴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举行般，光看着就有一种欢呼之声，应该是剑的歌唱。但是德克谢明白，这把剑不仅有着极其奢侈的外表，还有着强大而守序的魔力。这正是让他精神为之一颤的原因。
“你明白，”瑞恩说道，“我不会将这柄剑交给你。”
“所以我要来抢走它。”
庞大的身躯抬起巨剑向着瑞恩的方向挥去，巨剑在空中发光，一道月牙形的寒霜之力向着瑞恩袭来。此时，只见瑞恩双手举起剑，金黄色的粒子如屏障瞬间包裹住了三人，并立刻分解了那一道寒霜冲击。当德克谢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全新的空间，他谨慎地四处打量，暗紫的天空诡异地发着蓝紫色的光芒，这片大地由浅粉色的石头构成，一块块的间隙中悠悠投射出蓝光。德克谢感知出，这些景物无一例外散发着那柄剑的魔力。比起说剑创造了一块新的空间，不如说是这天空和大地全是那柄剑的一部分。
“你就干等着？”瑞恩向着德克谢笑道，“怎么？不如帮我一起把这寒霜送回他老家？闲着不也是闲着么。你可别担心自己会站错立场，跟我站一堆儿，这次没问题。”
面对战士的邀约，德克谢没说话，但两手已经开始施展法术。这儿魔力向德克谢敞开，仿佛他是拥有者一般，真是怪异的感觉。德克谢没有多想，双手伸展，魔力如海浪在身上聚集。此时，寒霜精灵举起巨剑，踏着重步袭来，德克谢将手向下一压，地面被铺上了一层魔力薄膜，艾格斯托一脚踩滑，但在空中调整好姿势，向前翻滚后立刻起身，用腰力单手将巨剑向德克谢拦腰斩去。德克谢向后退步的同时轻轻拂手，让透着寒气的巨剑稍稍偏转，正好从他的身旁绕过。
狂风呼啸，德克谢调动风元素连续向着艾格斯托冲拳，气波击打在艾格斯托巨大的身躯上，强使他向后退步，打乱重心。德克谢眼见艾格斯托无法维持平衡，将风聚合在一起，双拳一齐挥出，强风瞬间将艾格斯托击飞三米远去。艾格斯托紧握住巨剑，拄着剑柄站起身来，并未焦躁，只是重新调整了架势。他压低身躯，剑尖指向德克谢的头，蓝白色的寒气从他身上涌出，宛如冰龙。
瑞恩见状走上前去，对着艾格斯托抬起手中的宝剑，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术士，如此我也不能闲着。”
冰晶在艾格斯托的身上爆炸，霎时间模糊了德克谢的视线，空气里闪过无数张自己的脸。下一刻只有巨响，两剑相撞缠绕。瑞恩不愿与艾格斯托拼手上的蛮劲，护住身后的德克谢，轻而快地转身将剑卡住艾格斯托的胳膊。德克谢借此机会后退一步，地面伸出一根巨大的土柱将艾格斯托顶飞。艾格斯托在空中酝酿魔力，蓝光笼罩下，暴风雪在他身后刮起，他乘着暴风雪，如一颗彗星般冲向德克谢。见状，德克谢两手闭合，空间中突然撕出一个裂口，连通着另一个角落。而艾格斯托冲入后，地面的另一端冲起了耀眼的蓝光，随后是万千冰雹四射，德克谢施展魔力屏障，将两人罩在了其中。
“可怕的威力……”德克谢喃喃道。
雪雾中，艾格斯托从其中走出。那头盔下蓝色的光芒，让德克谢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艾格斯托停了下来，就像一尊巨像。寒冷啊，是从皑皑白雪的山峰上，卷地而来的夹杂着冰的风，威严地站在众人的眼前。冰晶四起，像是白色的幻景令人恐惧而不安，是朦胧而实在的雪崩。
金光闪烁，德克谢似乎听见了高昂的战歌。他转头看向战士手里的剑，金黄色的光芒缠绕着它，君王的气息如同受到挑战般，从容地一点点透露。瑞恩向着艾格斯托一步步走去，金光越来越盛，旋涡在他身上。当两人之间只能容下两柄长剑时，地上的白雪突然凭空飘起，空中不断闪起白色的和蓝色的光芒。德克谢只能看见两柄剑不断交击，清脆的碰撞声震耳欲聋，火星四射。飞腾的白雪遮住两人，唯有黑影不断转移变化。猛地，寒冰如山坡在地面上腾起，刺向空中。又一瞬间，金光裂开大地，构成山坡的冰瞬间开裂，被分解殆尽。巨大的能量波动从中爆发，德克谢刚刚想要躲避，便被蓝白色和金色的交织光芒冲飞到一边。
冰雪向着四周散开，露出里面两人的身影。艾格斯托的巨剑高举在空中，只需下劈就可以将头部没有防备的瑞恩给劈成两半。但是，瑞恩的宝剑尖已经抵在了艾格斯托的脖颈处，他只要再向前伸出一点，再低下身子，就能格挡住头顶的悬击，也能刺死艾格斯托。这无声的寂静中，艾格斯托明白自己再一次失败了，再一次被瑞恩，这名战士给击败了。
“以往的失败，我明白。但这次，我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囚禁住了……你究竟干了什么？”
“有人在暗中帮助了我……又一名术士。而你，你只是孤身一人。至少这一次是如此的。”
“呵呵……”
沉静许久的宝剑突然发出金光，狠狠地击打在了艾格斯托的头上，将他击飞出去。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怒吼，空中由金色的粒子划出了一道传送门，那道传送门连通一个冰雪的世界，就这样，黑色的骑士被瑞恩送回了他原本的世界。
这块世界化作金色粒子渐渐崩解，露出了旅店的模样。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就像刚刚激烈的战斗是如梦的泡沫。德克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严肃地看着瑞恩。雪盔之精灵艾格斯托，这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寒霜掌握者……但是瑞恩·博达，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而那柄宝剑，只有一个传说故事可以对上号，盛宴之剑。传说中，这柄剑能够分解自己创建世界，会在情绪高昂时歌唱，低落时祈祷。
战士望向一个角落，一只白灿灿的狼坐着正在点燃蜡烛。火光燃起，白狼对着两人微微一笑，那蜡烛凭空飘起，移到了几人之间悬空。白狼起身，走向了德克谢，对着战士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接着，它看向战士手上那柄宝剑，对着宝剑礼貌性地挥挥手。这使得德克谢不能理解，勾起手指指向白狼，刚想要开口，白狼却朝他“嘘”了一声。白狼调转脚步慢慢走到两人之间，烛火就在它身旁，照亮半个脑袋，透着金粉色的光芒。
“哭一次，心里倒也平了。”白狼缓缓地说道，“下面魔力四处窜动，我可得来看一眼。一瞧，多的事情也便出来了……一位战士，是吗？。”
“刚刚哭哭啼啼的小魔物？”
“是我。”白狼站在战士瑞恩身前，抬起头，注视着这名战士的眼睛。“我这样看你，你不会觉得有些奇怪吗？会不会觉得我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当然不会。”瑞恩说道，“但你再这样说下去，多的事情又要出来了。你大可不必一直吊着别人，直接说出你看见了什么。你的感知很敏锐，不是么？你了当地点明，我觉得麻烦反而要少得多。”
白狼回头看向德克谢，突然一脸坏笑。“德克谢，你是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什么？”
“啊！这名战士啊。跟你想的可能会有些出入。因为，首先啦，他可不是人，更不是精灵。你见过长白胡子的精灵吗？那他是什么呢？”白狼指向了盛宴之剑，“那就是他。”
“盛宴之剑？”
瑞恩脸上没有被识破的惊慌，他慢慢抬起了手里的盛宴之剑。“是啊，这就是我。我实在是没想到，魔物居然如此敏锐。”瑞恩侧头微微一笑，走到白狼身前，将手在狼的头上温柔地揉了揉，白狼抬起头，看向盛宴之剑幻化的人形，兽眸中闪出一两缕舒缓的光芒。战士放下手，脸色又变回严肃。他望向德克谢，平静地说道：“两位，请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想要知道更多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一一述说，至于不要告诉别人的缘由，就要看看你们想不想听听，我，作为一把宝剑的故事了。”
德克谢和白狼将椅子拖来坐下。
火光下，瑞恩清了清嗓子。
“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吗？战士艾利克斯。嗯？听过吗？只是听说过人？好吧，那我给你们说说。战士艾利克斯，传奇战士，在他并不算久的人生中，参与了‘降神’事情，并杀死为非作歹的红皮鬼，托德伊思。”
“红皮鬼？”白狼轻挑下眉。
“是，红皮鬼。一个皮肤红色，长着犄角的男人，丑恶无比。他曾经是一个国王的护卫，但因为在赌博时被人打断了双手，便因此下岗。之后，他加入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叶片’组织，在脸上刻下了一道绿色的叶纹并购买那些毒药。为了那些东西，红皮鬼‘贩卖’了他的妻子和一个女儿，最后因病垂死。死前与魔鬼签订了契约，恢复四肢并逃过一劫，但终生都变成那个模样。而至于契约内容……现在无人知晓。之后，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屠杀了‘叶片’的一个小分部，加入了由图拉斯·格组织的‘降神’计划中，当然，这个计划最后失败了，他也被艾利克斯所杀。”
听完，白狼张开嘴，两眼透出恐惧的光芒。
“你怎么了？”
“我才杀死过这样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金龙克里斯才杀死过这样的一个人。就在奈欧的‘血月降临’一事中，你一定听过这样的消息。那是一个红皮的，半人半魔的古怪生物，有令人恶心的粗糙脸。”
“我知道。但克里斯杀死过托德伊恩？不，这不可能……当时艾利克斯已经杀死他了，就拿着我，狠狠地砍下了那个红皮半魔的头！我还记得当时托德伊恩的神情，那分明是恐惧的，绝望的……不对！真的是绝望的吗？好像，按艾利克斯的记忆，最后的时候，托德伊恩笑了？”
“笑了？”德克谢重复道，“那个托德伊恩，指不定有着复活的能力！鬼晓得当初他签了什么契约呢？魔鬼给了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好处，这是肯定的！获得不死之身，对一些强大的，甚至具有神力的家伙来讲，也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这我最清楚不过！”
盛宴之剑的投影顿了顿，神色变得焦虑。“好吧，看来艾利克斯还是算错了事。我接着说，艾利克斯自杀死红皮鬼后，前往了翡翠山。在翡翠山上，他经历了‘精灵血海’事件，并最终在异界击败了魔鬼安格。”
“那件事情我听说过。”白狼插嘴道，“魔鬼安格虽然被艾利克斯杀死，但在死前的一刻将他所能掌握的空间与外界的空间断开，让两个时空产生了不同的时间流速。当艾利克斯破除时空壁时，被时空乱流冲击而极速老化。当他再度出现在人们身前，犹如古稀老人。”
“是的，从那以后他便不再参与任何斗争中。他让另一位著名人物法师丽塔为他开启一扇传送门，传送至冰封的世界，并决定在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将盛宴之剑永远守护，防止落入歹人之手。绸般的雪下，隐隐有着一座木屋，那便是他新建的家。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建屋，是因为我便是在那个世界诞生的。艾利克斯在过往的一次并不出名的冒险中，从一名得到神恩的铁匠处获得了我，我认可他的品性，因此我认他为我的主人。”
盛宴之剑的声音突然消失，而当它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却收敛地夹杂着悲伤。
“英雄总有终末之时，因为他终究只是传奇而非神明。一个寒雪的夜晚，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和尖叫声让艾利克斯猛然惊醒。他提上剑走出房门，那个世界凌冽的蓝月光和白雪挥到他的脸上，连胡须和眉毛都结上了一层白霜。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拖着衰老的身躯一路奔跑，穿梭在朦胧的冰雾中。当他赶到时，一位娇小的法师正抽搐着倒在地上，恐惧地看着被寒霜覆盖着的骑士。骑士厚重的头盔下冒出蓝光，一柄巨剑闪烁雪尘，正是艾格斯托，雪盔之精灵，而那娇小的法师便正是丽塔。”
“艾利克斯认出了丽塔，提着剑奔上前去。一记竖斩，他凭借多年的经验强行击退艾格斯托，留足了安全的距离。艾格斯托被击退后将剑立在身前，冷淡地告诉艾利克斯，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艾利克斯自己，和他手中的盛宴之剑。艾利克斯询问他为什么，精灵只是回答道，他是来取回属于他这个世界的器物的，而艾利克斯，神剑既然已经认主，就必须杀死它的主人，让它回到无主的状态。”
“丽塔是强行被抓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藏身于白雪中的艾利克斯。艾利克斯让丽塔先逃，丽塔却用手中亮起的法阵表达观点。但是年老的战士却明白，现在他的身躯别说为法师创造施法机会了，光格挡精灵的斩击就极为困难。于是艾利克斯调动手中的剑射出一道金光，强行将丽塔传送回这个世界，而自己与艾格斯托对峙。艾格斯托面对这一幕，微微向艾利克斯鞠躬，这我印象很深。”
“你是有义者，而我是无义者。战士艾利克斯，即使是意外，你也到了人生的黄昏。作为一个战士，你定不想要老死在床榻上，因此我会来送你最后一程，让你牺牲在另一名战士的崇高敬意中。艾格斯托这样说道。”
“接着两人交战，不出所料，艾利克斯很快就败下阵来。他躺在雪地上，这时我听见了他内心的想法。他先是回忆起自己生活中的点滴，一直从出生在稻草席上到刚刚的剑光。之后，他的记忆像是缺失一样，他感到自己错过了四十多年的光阴，那段光阴他究竟是多么渴望啊。这种思绪化作力量，竟然在那一刻变化为魔力从而产生奇迹。是的，艾利克斯除了作为一名战士以外，一直都是先天对魔力有天赋者，只不过他出色的近距离作战技巧让这部分能力从来没有被觉醒罢了。”
“这份魔力沿着他变得滚烫的血液流入盛宴之剑。在那一刻，我终于完整地倾听了他的愿望，他的指令，和他一生所有的想法。他不为错失的时光而后悔，不为身上留下的伤疤而痛苦，更不为此时此刻将要来临的死亡而恐惧。但如果有了那四十年，他会做得更好，有了那四十年，说不定他会找到自己人生不一样的路，或者是他人生中除了战斗与守护外其他的意义。”
“他觉得自己已经结束了，但是他希望有另一个自己代替他完成这错失的四十年。”
“于是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芒，我充满着祈愿的力量打破时空，前往另一个世界。而在那里，我将带着艾利克斯的遗愿度过他未曾完整的四十年，这便是我的主人给我下达的最后一条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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