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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林与小东

    大林是我们旅行社老板的朋友,也是同行,他在外省也从事旅游工作。今天的故事就是旅行社老板讲述的大林的经历。

    大林和小东是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

    当年大林家和小东家是邻居。大林爸和小东爸是一个工厂的工友,大林妈和小东妈前后脚相继嫁进了这两家。后来两个女人又同时怀孕,又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的同一个产房里生下了大林和小东。

    小东比大林早出生两分钟,所以大林从小就叫他小东哥。两个孩子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大林从小就胆子小,没主意,内向,怕生,性格相对懦弱。小东正好相反,胆子大,主意多,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像个小猴子,淘气又活泼。

    冬天小东让大林用舌头舔铁柱子,夏天小东怂恿大林去捅马蜂窝,小东教大林上树,大林被困在树上下不来,小东带大林钻栏杆,大林被卡在栏杆中间出不去,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虽然小东会时常捉弄大林,但别人想要欺负大林,那是绝对不行。大林记得有一次小东去找两个大孩子要自己被他们抢走的东西,小东和他们扭打在一起,鼻血流了一脸,大林吓得哇哇哭,小东却像一头愤怒的小牛,一边流着鼻血,一边嗷嗷叫着继续打。大林说自己小时候又胖又怂,跑也跑不动,要是没有小东哥护着,肯定会被别的孩子欺负得很惨。

    两个人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小东家搬走了。小东的舅舅在南方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小东的爸妈便带着小东举家迁往南方,去投奔小东的舅舅。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两个人躲在河边喝啤酒,那是大林第一次喝酒。大林说那天晚上两个人说了很多话,但自己只记住了小东哥让自己以后别贪吃,别干啥都磨磨蹭蹭,遇到事情别认怂,别害怕。

    小东说:“你放心,以后不管哥在哪,哥永远都保护你。”

    大林说十三岁那年的夏天,自己这个小小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了忧伤。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自己就有一种感觉,以后再也见不到小东哥了。

    小东搬走以后的前两年两个人还通过信,打过电话,可是后来大林就联系不上小东了。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到了大林二十岁那年。

    那时候大林正在上大学,那年暑假八月份的时候大林去厦门游玩。那天,大林在一家街头小店吃东西,和他拼桌坐在一起的是一位开出租的大叔,大叔问他是不是来旅游的呀,一会要去哪里,可以坐自己的车,自己绝不绕道,价钱合理。大林觉得大叔人亲切,说话和气,吃完东西就上了大叔的出租车。就在车子刚刚启动的时候大林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大林赶紧让司机靠边停车。大林见小东哥在车后向自己招手,叫着自己的名字,大林便下了车。

    大林说虽然多年没见,小东哥也长大了,但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东哥。小东哥微笑着看着大林,大林开心地向小东哥跑去。就在这时候身后的马路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大林回头一看,自己刚刚坐的那辆出租车和一辆货车撞在了一起,出租车被撞得很惨烈。大林坐出租车有记车牌号的习惯,所以他不会认错。

    大林愣了一下,等他缓过神来再找小东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后来大林在网上搜到那场车祸的起因是出租车司机突发心脏病,新闻报道里还提醒广大司机朋友要爱护身体,定期体检,不舒服要及时就医,不要带病上岗。

    如果当时大林没有下车,估计也就交待在那里了。

    那年九月大林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和同学一起吃饭的大林忽然间就晕了过去。昏迷中大林看见了自己和小东哥。大林是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看一段过去的影像。那里的自己和小东哥面目模糊,并不清晰,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那就是自己和小东哥。

    自己和小东哥在一条路上走着,小东哥说:“让你少吃点,少吃点,你就是不听,干起活来磨磨蹭蹭,吃起饭来没完没了,吃这一身肉,走也走不快,跑也跑不动,你看看,就剩咱俩了,好的肯定都让人挑走了。”

    他俩走着走着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个抽签的签桶,签桶的表面笼罩着雾气,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小东哥让大林先抽,大林抽出了一个短签,随后小东哥抽出了一个长签。小东哥拿过大林的短签,把自己的长签塞进了大林的手里。

    大林从昏迷中醒来以后就记得这些。那天晚上是大林二十年来最伤心的一天,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悲伤浸透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后来大林毕业工作了,再后来大林又换了一份工作,开始做导游,全国各地到处跑。每次大林带团出去,心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希望能够遇见小东哥。可是一年又一年,这个心愿一直都没有实现。

    后来大林遇见了心爱的姑娘,两个人结婚,生子,过着平凡又满足的生活。

    大林的儿子一周岁多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大林哄儿子睡觉,儿子怎么也不睡,但是不哭也不闹,就那样瞪着大眼睛看着大林。大林也端详着儿子,这孩子长得既不像自己也不像妻子,可眼角眉梢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越看越觉得像自己记忆里小东哥小时候的样子。大林禁不住叫了一声“小东哥”,怀里的儿子愣了一下,随后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大林说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和妻子说过,包括他和小东哥的往事,他不想让妻子有无谓的担忧。

    大林的儿子上小学那年,大林在厦门遇见了小东妈,也在小东妈那里知道了小东的事情。

    大林联系不上小东是因为那时候小东生病了,小东妈带着小东辗转各地,四处求医。小东病情稳定后,小东妈就和小东定居在了厦门。后来小东的身体慢慢恢复,大家都以为小东真正好起来了,可谁想到小东的病又复发了,小东在自己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去世了。也就是大林晕倒的那天晚上。

    小东妈说开始那两年自己怎么也接受不了,整个人都要疯了,后来一位算卦的先生和自己说:“儿女都是债,有欠债有还债,无债不来。你们这个孩子今生和你们夫妻的缘分很浅。他来,他走,都不是为了你们。人和人的感情有深有浅,人和人的缘分有长有短,感情可以在相处中变深,也可以在相处中变浅,但缘分的长短却无法改变,到了缘尽时,就是缘尽时,不被生死分开,也会被别的事情分开,强求不来。你这样伤心除了困住自己没有任何作用。”

    小东妈说,后来慢慢的,自己也就放下了。

    自从那次遇见小东妈之后,大林每年都会去厦门看望小东妈,在那住几天,陪陪老两口。

    天文学家卡尔萨根说———我们DNA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星尘。

    我觉得这段话可以延伸理解为,一个生命的离去,只是这个生命跳出了时间的束缚,变成了宇宙里最原始的组成部分——原子。这些原子会重新构建成我们身边的其它事物。可能以后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为你抵挡寒冷的毛衣是他,每晚伴着你进入梦乡的枕头是他,清晨醒来窗前绽放的花朵也是他。他作为我们亲人,爱人,朋友的身份消失了,但他会以别的形式无处不在。

    你我皆星尘,在这个宇宙里,爱有来生,生命有轮回。只要我们自己没有忘记,爱就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