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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揣怀诚诺觅顺缘 飘瓦虚舟寻真踪

    兹世故谚之曰:道远知骥,世伪知贤。自古至今,俚语谚言,莫不是善谣矣!承蒙后世,启迪弥深。

    唐僧本就慎身修永,克己修身,以奉始终。只因狮驼国之行,奉命唯谨,虽是兢兢业业,责无旁贷,岂知是世事难料,在纷纭杂沓的事务中,一波三折,差自累黍,谬以量比。他急于功利竟以性情作酬码,此乃佛家之忌讳,纵是办了好事,却不慎捅了漏子,自觉不可绳愆纠谬了,内省疚愆,䩄颜灵山诸佛,以避嫌疑,彰显清操守节,断然一走了之。

    正如猪八戒所说,西梁女国之誓盟实为不妥,以假弄真谋求方便,终成尾大不掉,自成烦恼,留下了无穷的隐患,损招只图一时之快捷,俗念有套,套住则牢!

    而今,孙悟空面对西梁国女王,自觉亏欠了她,心生愧疚,拿不出良策补救,心中划出底线:切莫短垣自逾,绝不可再捉弄她了。

    则天缘并不把孙悟空的话当回事,道:“你等神通广大,说是道非,我不得而知,切莫拿一个凡间女子来作筹码,以营其利,不感到羞愧?何谓讲信修睦,禅仪天下?”

    孙悟空抓头挠腮,内省疚怀,惟惟诺诺地敷衍,只为自清其身,故推诿道:“陛下,拿俺老孙开擦,莫不冤了!是师傅功迷心窍,却把帐拿与俺算,掌柜的能管那门事?东家才心盘有帐,定契落墨。”

    则天缘心如磐石,道:“欲也好,情也好,虚也好,实也好,张罗由你,撤消岂能由你?况且夫君一而再,再而三,屡复斯言,莫不是有心矣?若说无情,岂会重蹈覆辙?”

    孙悟空自知撇不开女王,只得例行消灾通例,便凑近则天缘耳边,道:“陛下,那事就歪提了,陛下要舍老孙都给你弄来,太上老君的仙丹,龙王的夜明珠,王母的蟠桃,织女的霓裳……要什的依单了帐!”

    “我已位极人寰,富甲天下,身外之物,多而累赘,少而缺憾。”则天缘沉吟一下,轻蔑一笑,道:“大圣果然神通广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要是弄得来,我不烦你便是!”

    “好的,好的!可是要守信啊!”孙悟空笑嘻嘻吩咐阿罗,备砚墨纸笔,乐呵呵地回应,心想:这回可以打发了,给俺算计,几斤几两没有捏不准的,哈哈,该遣返你回老窝西梁女国去啦!

    则天缘喝退身边的阿罗,孙悟空故作回避,她浅笑一下,捏笔舔墨,心想:这猴子变化莫测,手段高明,诡计多端,偷龙转凤无所不能,唔一一套牢他可真不易呢!

    则天缘巧妙地画上十几个箩筐,胸有成竹地搁笔,轻缓地吹干纸上的墨迹,双手捏起,擞几擞,道:“大圣,好了!”

    “爽快!”孙悟空骤然进来,他拿过一瞧,道:“就这么个箩筐!?”

    则天缘漫条丝理地道:“我想装啥便装啥,也方便我驮回家!”

    孙悟空叹道:“有算计!”

    则天缘乐滋滋地挽着指头。

    孙悟空问道:“这些箩筐都装啥,逐个告知老孙,以便打点。”

    “这嘛一一”则天缘满脸浅笑,道:“得找个人帮我装呢!”

    “老猪帮陛下装吧!呵呵!都装啥呢?”猪八戒破门而入,道:“原来是师兄打点,陛下,老猪哥可没有宝贝送你啊!”

    “好帮手!来得正好!拜托你了!”则天缘惊喜,道:“你不会白忙,最后一筐赠你便是。不,第一筐便赠你!”

    猪八戒高兴得频频点头!眼晴溜转溜转的,在孙悟空的脸上转来转去,察言观色。

    孙悟空一把扯过猪八戒的衣袖,凑近它耳边,悄悄道:“呆子,莫添乱!”

    猪八戒不断点头,唯唯喏喏道:“明白,明白!”

    则天缘问道:“八戒,你喜欢啥,说吧,送你一箩筐便罢!”

    “当然是金银财宝,玛瑙翡翠,珍珠宝石,鹿茸参熊,燕窝鱼翅,至于馒头糍粑粗米果蔬就莫谈了!”猪八戒细数所望,而后对孙悟空轻声道:“师兄,老猪可没刮你吧,宰你的是女王陛下!”

    孙悟空心想:不就一箩筐吗?!打发掉女王,只要不添乱,便宜谁都一样,拨一根毛,轻轻一吹,变出一只箩筐,道:“装吧!”

    则天缘心想:这猴子从花果山旮旯争取了弼马温混到齐天大圣熬成斗胜佛菩萨,阅历颇深,竟起死人肉白骨,天佑我也,要见夫君非捏着他不可,轻易给他撵回去,就白来了,成败全在他的帮扶,可要慎之又慎呀!遂道:“八戒,你要舍就装舍,你师兄不在乎零星碎点,且莫犹豫。”

    八戒心想:取经时,俺老猪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星点银子,藏在耳屏后都给他挖出来,心疼死我了,而今乘这际遇,榨他一榨,让他吃过哑巴亏!想到这些,眼都笑成一条缝,道:“呵呵,托女王陛下的福,也托师兄的荫庇,要是俺老猪推辞了,就太不给面子啦,话说回来,猴哥你可要一言九鼎,日后不得讨还,俺老猪可是要面子的,猴哥你也不是朝三暮四的,可是个一诺千金的好师兄呀!”

    孙悟空向来利索,受不了婆婆妈妈磨磨蹬蹬,道:“罗嗦!俺老孙是小心眼的吗?爱舍装舍!”

    猪八戒自是熟知斗战胜府的各门道,贪甚取甚,轻车熟路,毫不客气,不一会,箩筐里盛满了金银珠宝,翡翠玛瑙,鹿茸参熊,燕窝鱼翅,以至貂裘丝绸,眼看装不下了,他又摇起箩筐来,财物一阵紧压又挤出些少位置,他不知从舍弄来一把刀子,轻剥细削幅扁上的金箔,则天缘在一旁忍俊不住发笑,孙悟空走过去,取出金箍棒,竖在他的面前,道:“猪大佬,这枚金圈足有份量,剥了吧!”

    “猴哥,棒子上的金箍套儿给你留着,作个记念,好生放好。”猪八戒摇动箩筐,填满空隙,此时,小罗汉禀告金身罗汉求见。

    猪八戒慌忙脱掉黑袍,把箩筐一盖,道:“哥们,俺暂且失陪了!”,他赤膊光膀,肩扛箩筐,出门而去,恰巧逢上沙僧,头一扭,匆匆忙忙出门回府。

    沙僧感到蹊跷,一边不停地呼唤着“师兄”,一边仓皇地匆匆走了进来,看到几个硕大的箩筐,不解其意,问道:“师兄,怎么回事?”

    孙悟空吩咐小罗汉看茶,道:“悟净作个见证,陛下所求,装满几个箩筐便回西梁女国,要啥都给,俺老孙不吝昔,待会儿做个见证!”

    气氛恰时凝重起来,沙僧的目光从箩筐上转到则天缘的表情上,又转移到孙悟空的举措上,甚是不解其意。

    此时,猪八戒复进来,一边抹汗,一边笑道:“猴哥,再给都不要罗,俺老猪可不是贪得无厌的!女王陛下,都装啥呢?想好了吗?”

    孙悟空满不在乎,道:“要啥给啥,女王陛下可要守信呵!”

    则天缘道:“那就装吧!”

    猪八戒挽袖以待,沙僧却疑惑不解。

    则天缘道:“五斤海心......”

    “这有何难,不就海参吗?”孙悟空轻蔑地笑嘻嘻!

    “五斤海一一心一一,五斤天一一心一一,五斤地一一心一一,五斤冰一一心一一,五斤神一一心一一,再添五斤星一一辰一一,五斤魂一一魄一一,五斤光一一阴一一!”则天缘漫条丝理,挽指出帐,道:“世间都有,举目可见,触手可及,给我便是!”

    孙悟空本以为殚见洽闻,只是藐藐听之,认为女王所要的虽是箩装筐载,世间必有无疑,敷衍有余,岂料女王信口开合,他听见唐口结舌,傻目发愣:缘木求鱼尚且易事,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难,但却女王所需,亦是举头可见,洗耳恭闻,视其有,若无!视其大,若小!视其玄,若虚!视其存在,实是虚空!

    猪八戒道:“师兄,都是筐箧中物,拿来吧,老猪装筐便是!”

    “你这呆子!”孙悟空缄口结舌,道,“这回玩傻了!”

    沙僧观之口瞪目呆,道:“师兄难为你了!”

    孙悟空丧泄地摆摆手。

    则天缘伸出右手,轻缓地招揽,道:“大圣,慢吞吞的,不爽快!”

    孙悟空无奈地垂下头,不停地摆手,万般无奈,表示歉意。

    猪八戒安慰道:“哥啊!望风捕影了,天下有凌空影,也有玄虚之物,能赐者亦必有其人!”

    孙悟空气恼道:“糊涂帐!”

    “少安勿燥,老猪没惹你,有气撒江浪儿去!”猪八戒眼睛一瞪,竖起脊梁道,“俺累了,回家罗!”说罢,拍屁股走了。

    沉默,久久的沉默。沙僧微叹一口气,沉吟而去。

    “女王陛下,绕来绕去,归根结蒂是找俺师傅,那江浪儿与俺老孙了结师徒关系,纵是找到他,俺老孙也遭他扫地出门。”孙悟空轻声安慰则天缘,道:“老孙让陛下到天上,做个快乐的神仙,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好吧!”

    则天缘摇摇头,道:“我知晓你孙大圣天途有路,成神成仙易如点石成金,不是难事。我向往人间,不羡仙!也不慕神!更不慕佛!”

    “唉!”孙悟空长叹,道:“佛道戒色欲,佛门之内话缘孽,老孙实在爱莫能助!”

    “色欲之盟生,倚天有道,渊源可溯,普天之物无不迭代衍嗣,人先后次第承袭绵延,生则孕欲,欲则滋色,色则欲念,息息相关,何其割舍?”则天缘细问,道:“佛居何处?”

    “庙宇!”孙悟空答道。

    “僧要莫不是人,又自何来?”

    “打自娘胎所出!”

    “僧不但是人,更是把菩萨捏成人样,堂皇的模版,仿人以貌相,缀身以衣饰,集人之优秀,仪态万方,容从貌合!”则天缘道,“何为无欲?有心则生欲,生欲则生念!心系天地载日月,何况情欲?情欲乃人之内饰,情更甚是怀中春色,纳阴阳蕴理念载传承,衣裳乃人之靓妆刻饰,掩其轮廓秀其仪表缀其风貌罢了!”

    “本就这样!”孙悟空并不想和则天缘论辩,他想不到脱身之计,但听则天缘之言也非分外,只教点头罢了,莫作推敲。

    则天缘无动于衷,话锋一转,道:“夫君不找也罢,大圣你老腾个地方,把花界山水帘洞让与我,在西梁国要些人口,即便足矣!”

    孙悟空闻言跳将起来,恶狠狠道:“妖言惑众,俺老孙可是不客气了!俺白开山以来,胄阀显赫,无人敢谋取,彼乃凡间蓬莱,后裔子嗣安居乐业,和谐泰兴,灵山尚不能及,安由汝渗入此心!”

    则天缘哈哈大笑,道:“大圣已是菩萨,金身载体,怎得心生俗念了?观此欲广念深,孽缘尚未泯灭呢!”

    “老孙儿孙满堂,猴丁兴旺,要是回去,承欢膝下,缠绕嬉戏,好不快话!”孙悟空竖起母指,喜不自胜。

    “何来儿孙满堂?”

    “陛下,你小看老孙了!”孙悟空洋洋得意,道:“祖嗣宗,宗嗣翁,翁嗣父,父嗣子,子嗣孙,一辈嗣一辈,代代承袭,自成儿孙满堂!”

    “你等佛门菩萨有悖天理人伦!”则天缘振振有辞,道:“普天之下惟独西梁女国靠子母河孕育后裔,尚念顾复之恩,世之僧尼尽皆娘胎所出,人之子嗣,依辈循入空门,断掉千古传承,为何独你僧人杜绝纳妻续世,哪有奉香火令信仰,而无骨肉之缘念?僧名为修身养性,标榜树德,却无尊孝,无奉敬前辈之心绪,鸦尚有反哺之情,慈孝赫然可见,普天之下不孝之首谓之悖逆,无后为大谓之绝续!僧尼为修甚而修矣?”

    “这......”孙悟空哑口无言。

    “我只求与夫君联婚合璧,安度平生!”则天缘紧咬不松口,道:“这愿望奢侈吗?在世道上谁惹谁,谁碍谁了?”

    “陛下,这天底下桥归桥,路归路,依山靠山,倚江驭水,这不是老孙说了算!”孙悟空非常无奈。

    则天缘道:“大圣你是我与夫君成婚的见证人,引见如来又有何难?”

    孙悟空木讷了,前思后想:在灵山,他找事不少,一事未艾,又滋生一事,如来没有好脸色给他,而今要为“色欲情缘”劳驾如来网开一面,这淌浊水他不想闯,却又这般牵涉到他,女王又不由他打发,容留在府上也不是长策,这些烦恼是猪八戒弄来的,由他打发最为便当!

    孙悟空只得从长计议,道:“女王陛下,事大莫如天大,天载之事必佑,天覆弃,事难臻,从长计议,散心去吧!”

    则天缘跟随孙悟空的背后,一蹦一跳,要么捉蝶,更么摘花,要么嬉笑,甚是快乐。不一会来到净坛府,孙悟空示意不用通报,直奔中厅大堂,但见猪八戒埋头理弄着那箩筐金银财宝,但听他自言自语道:“好个弼马温,莫不是老猪宰你,此乃女王清算你罢了,老猪只不过捡了个大头.......”

    孙悟空气愤极了,拔一根毫毛,吹进筐里,变成一泡狗屎,混在金银之中,猪八戒不一会拿在手上,东瞧瞧,西捏捏,自言自语道:“金元宝也有这般模样?”

    孙悟空道:“你老眼昏花,什么模样没有!”

    猪八戒抬头看到孙悟空,大惊失色,道:“师兄,莫不是讨回去吧!”接着看到女王,神情大悦,道:“看茶,看茶,看香茶!请坐,请坐,请上坐!呵呵,高就,都高就!”

    则天缘笑道:“捡了个大便宜!”

    猪八戒陪笑着道:“托陛下的福,更托师兄的福!师兄挺有闲心光顾寒舍,鄙堂蓬荜生辉罗!”

    孙悟空道:“美死你!”

    猪八戒绕开孙悟空,对则天缘道:“陛下在斗胜府过得好,怎样念叨起老猪来呢?”

    则天缘道:“念我夫君!”

    “呆子,与你一笔交易,齐天府的金银宝器也任你揽取,只是你...…”孙悟空凑近猪八戒的耳边道:“你领女王见如来,如来会告知师傅在那里,了却她的夙愿,这可是两全其美!”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合适就行,多得累赘!老猪可没这么贪念,别诱惑俺了!”猪八戒一股劲地摇头。

    孙悟空气恼地抓住猪八戒的耳朵,道:“呆子,让你把这粘稠的东西来糊弄俺,把俺粘缠得焦头烂额,局促不安。”

    猪八戒给捏痛了,糊乱道:“猴哥,你人脉那么广,你不就挨着观音菩萨吗?丢她个山芋,找她便罢,这粘糊又炽手的东西不就甩掌了,干吗死扛着呢!”

    孙悟空闻言,心中幡然醒悟:俺怎么没想到呢?他松开捏猪八戒的手,反之摸摸猪八戒的头,道:“你这脑瓜瓜挺开窍!就这么着!!”

    孙悟空即便赴南海,到落伽山找观音菩萨,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