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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际遇

    下午两点左右,我离开了暖窝房产,朝我未来的住所赶去。

    那些污蔑的话传到陶婉耳朵肯定会给她带来心理负担,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甚至会把错误归到自己身上,是我为了她才打架。

    所以只要我不说事情缘由,那两个挨打的人肯定也不会自讨苦吃,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辞职,赔了一个月工资,陶婉恨铁不成钢地嘱托我不要再冲动,还帮我问工作,我都一一推掉,我要有自己的路走,不可能永远靠着别人,就像吴恙说的:男人需要一份事业。

    陶婉没有硬留,但不舍肯定有的,当然,还有深深的担忧,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工作,想法倒是有……

    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我只是穿了一件T恤,也感到热汗淋淋……说实话,生活处处有惊喜,我是真没想到,在即将经营的咖啡店后面的一个住宅小区里,有间八百元的贱卖房,顶楼,29层,原本是一个没上成大学的小伙子租的,但那个小伙子在上个星期抑|yu症跳楼摔死了,所以这间死过人的房子就这么空了下来……听说整栋楼的住户搬走了近一般,二十九层更是一个人不剩……

    我看了看房,八十六平倒也通透,但因为死过人的原因,背后发凉是难免的,每当风吹过窗帘,阴森森的气氛就格外明显,若不是生存的压力,我又如何会择居此地?到了半夜,月黑风高,窗棂吱吱作响,一个人守着空荡的一层楼,那种孤独和来自未知的恐惧,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明白。

    在搬家的途中,我是孤独的,一个人走在街上……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一把吉他,一盆绿萝,这便是我全部的家当,只身一人来到青岛,七年过去,还是只身一人……

    一个人倚在门口,心里空荡荡的,我在想陶婉今天有没有卖出去房子,安平有没有升职,左妮的钱有没有筹到,那个女孩又在哪里喝酒……我已经离开了暖窝房产,这是一时兴起的结果,也是大水决堤的结果,摆脱了束缚,陷入另一个束缚,这是一张无形的手,扼住命运的喉咙,我管它叫自由……迷茫和自由是挂钩的……痛苦源于对生活没有底气,我打开微信,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与易瑶的聊天记录……怎么才能幸福?或者说,怎么才算幸福?想着想着,我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自己是无病呻吟,有个像样的房子住,能吃一口热乎饭,这已经足够了,没必要追求人生的大起大落。

    “叮铃……”

    电梯开启的声音蛮横的打乱我的思维……我有点惊疑,有点紧张,有点期待,我有些好奇谁会要钱不要命,成为我的邻居……我猜测一定是一个生活拮据的应届生,或是冷酷无情的抠脚大汉!

    此时,期待占据了主导地位。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一瞬间,漠视一切的气质便击垮我的灵魂。

    隐约可见如画笔一般勾勒的侧脸,发丝别在耳后,而黑色的衣服衬着美到孤独的身影,就像一副略浅的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以至于楼层中都像浮了一层雾,一层难以置信的雾。

    我有些愣神,在这个空荡荡的二十九层,隐约的蝉鸣里……这种愣神不是沉迷于她的美色,事实我并没有看到她的正脸,只是在这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被她脱俗的气质所感染、惊艳。

    这种邂逅尤为珍贵,她住在我的隔壁更是一种冥冥中注定的缘分,谁能想到一层死过人房屋里住着一个女人?还恰好在我隔壁。

    也很难相信她就是那个与我“同甘共苦”的人,她似乎不怕鬼魂,刚刚的目不斜视诠释了一切,她甚至因为我这个陌生人有一分的感情波动?……也许她注意到了,也很惊讶,只是我因为失神而误解她为淡漠和无畏。

    我在她的身上看出一种和我相似的孤单……我想,应该很少有人走进过她的内心,与她感同身受。

    ……

    我关心了一下左妮和吴恙的进展后,再一次把一万块钱给那个“一夜|qing”女孩转过去,随后做起咖啡店的规划。

    我没有选择人文风格的咖啡店,青岛咖啡文化并不盛行,不如休闲风格跟适应市场需求;咖啡机、冰柜、烤箱大约花几十万,吧台设计、桌椅家具……一楼整体色调是偏暗的,营造温馨的环境,二楼偏暖,有种普鲁旺斯风情……

    当上午有了大体思路后,这些工作也就很好完成了,创业成功的关键也就转移到左妮和吴恙的执行力上来。

    当月色降临,那个女孩也没有收钱,更没有回复信息,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就像猜不到她的名字一样。

    突然一个消息蹦出来,是吴恙发来的语音。

    “赶紧来烧烤摊接人!快!”

    吴恙低沉又急促的声音传来,我一皱眉,意识到不是什么好事,迅速披上衣服跑出门去。

    等待电梯途中,我想起我没有车!我一阵恼怒和心急,又无可奈何!只能靠跑的了,幸运的话能碰到个出租车。

    电梯门一开,我窜出去,猛然发现门口一辆黑色大G,我那个漂亮的女邻居俨然站在车旁,正要离去!

    “等等!”短暂犹豫,我快跑几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左手扶着车,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到:“我的朋友出事了,借一下你的车用,好吗?”

    我没有一句废话,也不理会她的反感,一脸真诚和急切的看着她,甚至忽略了她绝美的容颜。

    她皱眉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看表,稍稍一犹豫便点了点头。

    我感恩的看了她一眼,接过钥匙,很快离开小区。

    这辆大G以八十多迈的速度化身为夜色中的幽灵,能把一切甩在身后!原本要走二十分钟的路程被硬生生压缩成六分钟!

    到了地方,急忙停下车,我看见吴恙面红脖子粗地怒吼,对面是四个光膀子的混混凶神恶煞并蠢蠢欲动,左妮和那个女孩被他护在身后。

    桌子掀了两个,地上还有几个碎玻璃瓶,还有一个人蹲在地上护着脑袋,满是鲜血……我迅速作出判断,他们显然已经动过一次手了,这个局势也显然是非打不可。我从地上捡起一个空酒瓶,若无其事地走到混混侧面,然后一个箭步,找准最高的那个往头砸去!他立马抱住头暂时失去战斗力,另外三个混混一愣神,拿起碎玻璃就往我身上招呼,吴恙又找准时机冲过来放倒一个。

    我没有恋战,踹了一个人一脚后借离向后退去,冲吴恙急促喊道:“跑!”

    他们五个人,而我跟吴恙只有两个人,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真打起来绝对会付出惨痛代价!

    我拽起离我更近的女孩,朝车子跑去,吴恙同样拉着左妮朝他那辆摩托车跑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中发生,等看戏的人回过神来,我们已经离他们六七米远了。

    我把那个女孩送到车上,以最快的速度启动……提着砖的混混疯狂追赶我们……

    一秒……两秒……

    随着“砰”的一声,我带着那个女孩绝尘而去,留下气急败坏的他们。

    开了有五六分钟,确认安全后我在路边停下车。

    那个女孩还死死拽着我的袖子,眼中隐约含泪。

    我这时也发现自己右手臂上被玻璃划出一道三厘米的伤口,不断有血溢出。

    我随便找了几张纸先糊上,给女孩一个放心的眼神:“没事。”然后又给吴恙打去电话。

    “喂?跑出来了吗?”

    “出来了……”

    是左妮的声音。

    “吴恙被那群人渣用啤酒瓶砸到了头,我带他来医院了……只是出了点血,没多大事……”

    “在那个医院?我去找你。”

    “你先回去吧,不早了,别忘了把欢欢送回去,她应该被吓到了……”

    我看了一眼这个被称为欢欢的女孩,然后答道:“行,早点休息。”

    “对不起……”那个女孩突然有些委屈,表情还是愤懑。

    我还不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但看到她认错的样子,再联想她的性格,我笑道:“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做错什么了?”

    “我……左姐跟吴悠叫我去吃饭,我去的比较早,一个人……旁边一桌人喝了不少酒,指着我,我气不过骂了他一句……就……然后就有个丑八怪想搂我,我推开他……他们五个人,我就捡了个酒瓶子……”

    “你怎么会跟他俩吃饭?”

    “那天见过我的不是还有你那哥们吴恙吗?”

    “他认出你来了?”

    “嗯。”

    “奶奶的,又是这孙子……”我忍着想骂的冲动,喘了两口气,又问道:“所以……那个人是你砸的?”

    “嗯。”

    我心里感慨一阵,又是后怕,如果我晚去一步呢?吴恙不是进局子就是进医院,左妮和她都可能被受点轻薄,心中有些怒火,然后皱眉道:“虽然错不在你,但,你忘了我昨天说的了吗?别一个人去这种地方……还好吴悠去的早,要不然你想想后果!”

    “我一共就去了两次……”她低声道,有些委屈。

    “两次?”我有些语塞,这两次都被我碰到了。

    “你魅力还真是大啊。”我没好气地说。

    她低头不语,半晌才低声问道:“疼吗?”

    “不疼,这就是割破了点皮,看着血很多,其实没什么感觉。”

    我又转移话题道:“你呢,没被他们碰到吧?”

    “没有。”

    我看出她今天情绪不高,都没有跟我反驳斗嘴,显然知错了,就不再多言:“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别了,我害怕你一个人在路上被劫了色。”

    她立马不说话了。

    我笑道:“走吧,送你回去。”

    “香格里拉。”

    “你住这酒店?这一天得一千块呢。”我惊讶地问。

    “酒店比较方便。”她理所当然的回道,显然没意识到我说的重点。

    我木讷的点点头:“对,很方便。”

    “你没跟家人住一块吗?”

    “没有……”她神色有些黯淡,“我是一个人来的,没跟家里人说……我妈很久前去世了,我爸一个人带我长大的,但是,前几天他又找个新老婆。”

    看得出,她很想找一个人吐露心事,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城市,独自承受痛苦的感觉一定很煎熬,所以有了这两场事故;何况她是个女孩,涉世未深,好玩,显然没什么承受能力,她对我已经有了些信任和倾诉的欲望。

    “就是前天吧?”

    “嗯,我气不过,就一个人来青岛散散心……”

    “其实,你爸找个新老婆也未必不是好事吧?”

    她看着我,恨恨道:“我忘了你也是男人,一个鬼样!”

    “别一棍子打死,你这样想,他一个人照顾你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找老婆,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也快老了,总不能一直让你陪着吧?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也不至于生气吧?”

    “你懂什么?那就是个贱女人!”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妈就是被她害死的!”

    我语塞,不该以自己的情绪揣摩她的心事,我该反思,因为我潜意识里,认为她是不成熟的表现。

    “当初她趁着我爸喝酒,和我爸上了床,然后拿着照片偷偷逼走了我妈!我妈一个人离开的时候,被我爸的仇家开车撞死了……然后我爸很后悔,把她赶走,一人照顾我……但是,今年年初,她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十三岁的儿子……”

    她再也控不住眼泪,痛哭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想了想说道:“我能理解……你妈妈走的时候你应该十来岁吧?”

    “九岁!”她快泣不成声了。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因为我想到了我的一些过往……

    “哭出来就好了,生活要往前看……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不还是都走出来了吗?你要想,比起那些父母都不在的人来说,你还是幸运的……毕竟你爸爸是爱你的……”

    “难道一个没有任何情谊的儿子就这么重要吗?”

    “毕竟是亲生儿子,人类是基因的奴隶,这改不了,任何人都是这样。如果你站在你爸的角度上想想,你应该能明白的,还有,你觉得你能继承了你爸的事业吗?那是他奋斗了一生,付出汗水、青春得到的,不知道有多少小人觊觎,他也是在为你着想,他怕未来,那些产业的纠纷会带给你麻烦,这些物质产生的贪欲是残酷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也需要一个儿子,我想那个女人也想到了这一点,才敢养着这个孩子,敢回来争取这个名分。”

    “我……没想这么多。”

    “没想就更好了,很多痛苦都是因为想的多,考虑的多,如果没有顾虑的存在,人是无忧无虑的。”我耐心说着,“如果不能释怀这些,你还可以想想那些更加不幸的人,或者,找些事情发泄释放……”

    “但是真的好难受……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多不幸的人?”她控诉:“这都是哄人的,我从小到大的同学都有幸福的家庭!只有我……”

    我的某根神经被触动了,耳边“嗡”的一声,强颜笑道:“你要是不幸了……那我又算什么……”

    她抬起头,流着眼泪看了我一眼,红肿的眼睛让她显得无助和可怜……她哭着靠在车玻璃上,然后哭地更用力了。

    同类相怜,我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这种心思很简单,这是每个人骨子里的善良。

    这种善良在遇见易瑶野蛮成长……我还记得我跟易瑶在一起后,我问她刚开始为什么接近我时,她说是因为看我一个人很孤单,想给我一点帮助……我被她触动了,同样也被震撼了,在我默默舔舐伤口的那几年,我一直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为人处世,我不会做乐于助人的善事,但却被她拯救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又不会拐了你,你见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孩,那一个真被卖掉了?”

    她突然笑起来,脸上仍挂着还没随风去的泪水,二者交织在一起,演绎着一种倔强让人心疼的美,涂上欢快的颜料,却是一幅凄美瑟瑟的画。

    “走走走,谁哭哭啼啼了……我这么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不高兴,快去你说的地方。”她欢笑道。

    真的无忧无虑吗?我狐疑的看了看她,除了难以掩饰的泪痕,她真的完全换了副面貌,让我不得不相信,她是个没心没肺,随时能进入快乐状态的女孩,即使是再天大的事,也往心里待不过几分钟。她快乐了,我却被她带到忧郁中迟迟缓不过来。不能说脆弱吧,经历过类似的事,自然懂,没感觉时,别人怎么说,都是平淡、愤怒、淡然、自嘲或嘲人的一个短暂过程,两根烟的时间就无所谓了;有了感觉,往死里抽都难受,越抽越难受,多数旁观者还在认为你在抽风,认为你无病呻吟,没有谁会真心关心谁,有句很官方的安慰便是极大的幸运……很多时候会潜意识的避免在意的人了解到自己的痛苦,情愿一个人承担,习惯一个人承担,忘记了什么时候有了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作为一个男人,可以说是本性,敞着怀到处哭诉自己的难处是想要谁体谅你吗?到最后关心你的人都痛苦为难,旁人在看你的笑话,看关心你的人的笑话。

    ……

    那是一栋很复古的老式建筑,一面白墙旧的发黄,还有枯死的爬山虎,优雅不失格调的红色房顶,从门口的木招牌就能看出它是有故事的楼。

    “红瓦。”欢欢念道。

    “很有感觉的一个名字。”我说。

    “阴森森的,该不会是个坟地吧?”

    “是一间酒吧,准确说是清吧……对于我这种常年孤独还没有钱的穷人来说,最喜欢找各种地方消遣了,愤怒痛苦的时候去茶馆对面的嗨吧,忧郁怀念的时候去海边礁石滩,孤独烦躁的时候来短松岗。”我冲她笑道,“实在没钱消费了,或者受到生活重压的时候就去吴恙的茶馆……在那间嗨吧的时候,我和吴悠可没少闹事打架,偶尔还被脱的jing光的女人敲诈一番,说实话,那天你睡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心想‘完了’……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只是喝酒喝断了片,被她们捡去沾大便宜了,要是大白天的,脱光了钻我怀里我都不看一眼。”

    “口是心非,明明是想干没劲起来吧?也就我傻,还白白倒贴给你一万。”

    “你可是睡了我的席梦思大床啊!还抱着一个世界仅此一份的抱枕。”

    “你给我死去。”

    我不在意的笑了笑。

    找到平时常坐的那个地方,我指了指吧台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

    “看见没,这就是酒店老板,庄稼。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别看一头白发,其实只比我大几岁,不到三十!”

    “三十?”她一脸不可思议。

    “嗯,一夜白头,待会可别问他原因,他很避讳这些。”

    谈话间,庄稼走了过了,把两杯鸡尾酒放到桌上,随后一言不发的走回去。

    “这可真是个怪人。”

    “平时和我能勉强聊几句,人一多就这样。”

    “他不管顾客需求吗?”

    “不管,这里没有固定的酒水,看他心情去调,随便上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爱喝不喝,来这的人很少有低素质的,反而很喜欢和享受这种没有抉择带来的小惊喜和小期待。”

    “听起来很棒哎,在这条充满抉择的不归路上,这是一块净土。”

    “我觉得更像一个港湾,在这里我们不用想任何事,包括工作、金钱、爱情、家庭,可以忘掉一起,用最纯粹的自己,享受那种惬意的小孤独……你看,这里更多的是单人桌,我们这些人甚至都不想把这个地方分享出去,人一多,利益和杂念就会肮脏这里。”

    “这不是害人家吗?他怎么挣钱?”

    “看见右边那个许愿池了吗?”我指向右面,一座石雕伫立其中,隐隐有神圣的气息。

    “很像罗马的那个许愿池。”

    “就是以它为原型建的,还有那个关于抛硬币的传说,看见没,来这的人临走前都会把钱投放到里面,抛几块钱都行。”

    欢欢张了张嘴,半惊半疑。

    “在我刚找到这的时候,我也很疑惑的问过他,这岂不是把棺材本都陪进去去了,他告诉我,他不在乎,后来我也相信了,只是这个石雕就值一百万!敢信?听说是请意大利名匠来这雕刻的,这个小屋的一起,林林总总加起来,都能买一套一线海景房了……”

    的确,一百多平的小屋,门口一个小舞台,摆着一架钢琴,麦克风,还有吉他、小提琴、架子鼓一类,正演绎着给人带来安逸的小歌。木制桌椅,角落里摆放都是及其珍贵的艺术瑰宝,反而墙面没有太多粉饰,使酒吧呈现一种宁静清闲的感觉,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凄凉……

    我们会在某个时刻,来到红瓦,听一首老歌,品一口心情鸡尾酒,看看窗外的风景,一待就是半天。

    我想它已经成为一类人的精神寄托,就像庄稼于红瓦,我于那座孤岛。

    我浅酌一口那杯浅蓝色的鸡尾酒,不论喝了多少次,总是不厌,因为我恰好能在其中,品出自己的心情。

    “你喜欢这里吗?”

    “很喜欢,谢……”

    “现在说谢还早呢。”我笑道。

    她一愣,随后很是期待着看着我,似乎完全不同于刚刚那个痛哭的欢欢。

    “这里。”我领着她绕过一颗盆栽,还有一张古风屏风,一块白底黑字的留言墙映入眼中,足足高四米。

    “我说这里是港湾,因为这里还收留了我们很多情感。”

    她已经呆住,想必是这块墙太过巨大,有种视觉上的震撼!

    “有什么让你烦躁难言的痛苦,就留在这好了。”

    她没有回答,静静地思考墙上这一句句的话。

    人们很有默契,把自己的经历简练成几句古诗,一段情话,或是一场表白,一个结束,亦或是开始,都是故事。

    我扫了几眼,很快有种惆怅弥漫心间。

    我在一个个的文字里,好像看到了一个个令人窒息故事,看到了欲笑还颦、咽泪装欢、爱而不得、顾影自怜,看到他们躲在墙角抱头痛哭、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看到一颗颗破碎的心,看到那些碎片掉到一条散发恶臭的河里,一直流向深渊。

    看到:“记得少年骑竹马,转身便是白头翁。”

    看到:“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看到:“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还看到众多现代的句子,比如:“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

    更多的是:“某某某我们结婚……”

    最后的最后,我只在满墙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看出了“山盟依旧,锦书难托”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

    “鹿生,这里有你写的吗?”

    “有,很久之前了,那时候我刚来青岛。”

    “在哪里?我非常想看看以前的安然会写什么。”

    “呃……还是算了吧。”我为难的说道,“我自己都感觉酸不拉几的。”

    “你要是不给我看,我可就不写了。”

    “不是吧,这和看我的话有什么关系?一片好心带你来这,还想窥探我的秘密,不对,也不是秘密。”

    “如果我在这里写了,我的心里话不就让你知道了吗?所以作为交换,你也要给我看看你的小心思。”她煞有其事的说着。

    “还小心思?写不写随你。”

    “让我看看呗。”她轻拉住我的胳膊乞求道。

    这好像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我给她指了指左下角的一处地方,泛黄的两行字迹,竟是那么沧桑了,我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闲问冷暖我心自有我乾坤,安顾开落他言他意随他去?”她轻声念道。

    我情不自禁的点燃一支烟,“呵呵,这是我高中时写的随笔,还有这个‘青棹辞渚江远山,向来单衣尽天涯’……那时候很喜欢文学,诗读多了,就像写点,所以后来来到这里,就把这些话留下来了,这是我高中存在过唯一的痕迹了……”说到最后,我都感觉自己有些脸红,就像小时候做了坏事被当众拆穿。

    “你那时候应该是个孤僻的人吧?太中二了。”

    “什么中二?”

    “没什么。”她低着头,“就是你那时候很孤独,对吧?”

    “现在也是,不过被岁月和生活涂上了一层锈。”

    “果然酸不拉几的,不好好说话,本来就是大叔模样,现在更大叔了!”

    她眯了眯眼,又重新接住我刚才那句话。

    “也许现在才是真正的你呢?”

    “你什么意思?长了锈的才是真正的我吗?”

    她不满的往我后背拍了一巴掌:“好好和你说话你又满嘴跑火车!”

    “切……”我顿了顿,颇有感慨的说道:“那时候我还有写的小说呢,十万来字,这个你就别有什么想法了,都丢了,丢的干干净净。”

    “丢了?不是吧,删了干嘛啊,十万字的小说怎么也要写半个月了,那时候还上着学,最起码留个怀念也好,要我肯定死死留着,你就一个大傻子。”

    “我那段时间想的很简单,如果连现实都过不好,在小说里找到安慰又有什么用。”

    她特不能理解的问道:“那也不能白白删除了吧?”

    “我写小说又不是为了钱,怎么能说‘白白’呢?心里想的,日常的琐事以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放松和享受孤独的方式!没办法,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讲的你好惨啊,说,你是不是卖惨,然后让人心疼你,比如很有爱心的我。”

    “哎呦哟,你还会心疼人啊?”

    “呵呵,我不会心疼人,我心疼的是鬼行了吧,没心没肺贫嘴鬼!”

    我抖抖烟灰,静待散开的灰烬各自飘零,一脸笑意的问她:“想好写什么了吗?”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写下:“我们都要步入幸福的殿堂!”

    字迹清晰飘逸,我怔怔出神。

    她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出来吹吹风吧!”

    ……

    把车停到海边。

    我跟欢欢坐在车里,靠在一起,看着不算明亮的繁星,她不时眨一下好像藏着星星的眼睛,比繁星更美,衬托了夜的深度,用她“自卖自夸”时髦的话来说,是“月色和雪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现在没有雪,她只管把好听的话都按在自己头上,真是没有一点谦虚和矜持,但是,她也担得起……直到她安然入睡,依偎在我身上,我才回过神,我给她披了一件外套,然后把她送到了香格里拉酒店。

    等我回到家时,已经过了零点。

    我并没有很深的倦意,便想去阳台,俯瞰夜晚的青岛。

    我诧异的发现,隔壁还没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