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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那些年简单的爱情

    卸下身上的货,我感觉自己瞬间轻松了很多,然后转身去了购物广场,先买几桶泡面作为自己的储粮,再试着当个服务员赚点自己的起步资金,这实属无奈之举,我现在只希望抓紧赚点小钱,再次扬起“创业”的船帆,最好不要遇见购物的陶婉或者左妮,如果是吴悠就好了,拉他下水效率翻倍。

    雨小了不少,在天空中斜织出层层密网,但基本不会打湿衣服了,我收起伞,远眺了一下铅色的天空,乌云密布在西边,偷偷往这压近脚步,空气厚重了好多,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夜晚来临之前还会有一场大雨。

    我低头的时候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踉踉跄跄的朝这跑着,我看清了她,她也在这一刻看清了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疯狂的奔过来,歇斯底里的喊着我的名字,还挥着手,由于地上太滑了,加上动作过大,在距我三米的地方狠狠绊倒在地上,吃了个狗啃泥。

    我感紧跑过去扶起她,白色的T恤黑得像泥球一样,脸上也有一块污渍。

    “我靠,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快扶我起来!”

    我看清她身后渐渐逼近的保安人员,也注意到她死攥在手里的广告单,立刻明白了事情缘由。

    我赶紧把她拽起来,跑了两步,宁欢欢却停住了,蜷起左腿,吃痛道:“坏了,脚好像崴了,怎么办?”

    她还是穿的昨天那条裙子,两条腿又长又细,膝盖却都沾满了污泥,鞋子跑的不成样子,整个人就像在地里干了一天农活一般狼狈不堪。

    说什么也都晚了,保安已经来到我们面前,宁欢欢躲到我身后。

    “你说一个小姑娘跑这么快干什么呢?现在后悔了吧?”城管可能是看宁欢欢有些可怜,也可能是因为她是个好看的小姑娘,先调侃了一下。

    宁欢欢委屈道:“你追我能不跑嘛?”

    “我们商城不允许发传单的,交一下罚款吧,三百。”保安把公示给我们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禁止传单,违者必罚”。

    宁欢欢要哭的样子,我拍拍她肩膀,对保安说道:“念在我们第一次犯,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你看我们也付出代价了。”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朋友这样饶一次,那我们饭碗就丢了。”

    我头大,叹息道:“我们现在也真没钱了,你看看,要不是生活困难,她也不会做这种事吧?”

    “谁不是生活困难?话不是这样说的啊,我们也是公事公办。”

    “一百行么?够给我们教训了,你看她这一下午也白忙活了,还摔了一跤。”

    保安看了眼宁欢欢,觉得好笑道:“跑这么快的小姑娘还真是头一回见,罢了,一百吧,签个单子,我们好和领导汇报。”

    我把钱转给他,余额161.5。

    然后我把宁欢欢背回了家,她在路上就把头埋到我脖子里哭泣,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把我脖颈弄的粘粘的,很不舒服。刚进门,她就趴在桌子,哭的更厉害了,在外面还有些隐忍,现在似乎要把整天的委屈和难过在这一刻全宣泄出来。

    我给她端了一杯热水,然后拍着她后背道:“你先休息一会,我出去一趟。”

    我从楼下门诊里买来紫药水、棉棒等等,想了想,又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她摔得那一跤绝对不轻,带着泥土的时候看不清,现在用水清洗一下,才发现两个膝盖都刮下了很大一块皮,鲜血往外溢着,脚腕也肿了起来,脸蛋上也擦破了一小块。

    宁欢欢完全不顾及我在身边,涕泪交加,她哭得很难看。

    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小心翼翼用纸巾给她擦拭,然后对她说:“你先去洗个澡吧,你这身穿不了了,现在抹上药也没用。”

    我看出她现在肯定不好受,就没说什么打击她的话。

    宁欢欢止住哭泣,点点头道:“你帮我把行李箱提来吧。”

    我花了十五分钟赶往香格里拉,那个前台小姐对我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看到我带走行李箱时一脸笑意,我也不知道她笑得什么,顺便把小黑开走了。

    回来之后宁欢欢很安静,我提醒道:“洗的时候就先别用沐浴露了,少沾水。”

    “没事,摔了一跤而已,我可没那么娇气,只是觉得自己白忙活一天,还被别人追狗似的跑。”

    我笑了笑,没想到是自己轻视她了,在我印象里,她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姐,应该是很少受伤的,没想到表现的这么坚强。

    但当她进入浴室后,隐约传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哼唧声,我这才明白原来她刚刚的嘴硬就是装的,背地里还是很怕疼得,就跟那次毛毛虫事件一样。

    过了十分钟,宁欢欢推开了门,着了一件蓝色宽松的短袖和一件黑色的排扣短裤,我过去把她搀扶过来,然后让她躺到了沙发上,她把腿平摊开。

    我感叹道:“怪不得保安说你跑得快呢,这么长的大白腿,可不是白长的。”

    “想死啊,别拿这种色咪咪的眼神看我!”宁欢欢把怀里的抱枕砸到我身上。

    “说真的,长了这条腿,跟我去跑外卖指定赚钱,不用就浪费了。”

    “呵呵!”宁欢欢厌恶的把腿收回去,结果疼得呲牙咧嘴,我幸灾乐祸的给她按回来,然后把抱枕还给她。

    “忍着点,估计会有点疼。”

    “这点小病小伤的,我要是说一个‘疼’字,我看不起我宁欢欢!”

    我感觉她的精神状况还蛮好的,都有心情说大话了,所以就放开手脚,先找出镊子,把磕下来的皮一点点撕下来,带着皮容易滋养细菌,拐到也容易疼,宁欢欢像看生死仇人一样盯着我的手,雪白的脚丫微微颤抖。做完这个工作,我找来酒精,把棉棒浸湿,然后把伤口周围杀了杀毒,在用紫药水涂到伤口上,这时宁欢欢眉头皱成了一团,眼睛里像有水晶,水晶后面埋布了炸药。

    我把手伸到她面前,张开,俨然是两块大白兔奶糖,然后继续给她贴上几个创可贴。

    宁欢欢显然没想到这个,惊喜的拆开奶糖,道:“鹿生,你怎么买这个?”

    “喜欢么?”

    “喜欢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以前易瑶生病的时候吃点糖就开心了很多,看见就买了。”

    “你这也太会照顾女生情绪了吧?”宁欢欢嚼着糖,“你知道我生病的时候,我爸怎么做的么?”

    “你说。”

    “他找人配了一堆中药汤,然后再我床边唠唠叨叨半天,他就不知道把药藏到糖后面么?最起码给我买点零食看看电影的,我还不好意思直说……什么药苦他要给什么,什么贵就给什么,不知道变通……还有还有,我BJ一朋友,见我生病了,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然后把我骗到车上,在郊区飙到二百迈,还自信满满的问我是不是把病都抛在脑后了,抛他个大头鬼啊!我这辈子就没见过用飙车缓解病症的,第二天我就高烧了!”

    我忍不住笑了,说道:“你这些朋友还真有意思,还有,也不知道你爸怎么有的你?”

    “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关系么?”宁欢欢一脸奇怪,然后一拍脑门道:“你是想说他怎么追到的我妈吧?这可有意思了,我小时候,我妈没少抱怨,别人情人节都是送点花,送首饰,我爸认准一件事,在情人节给我妈送了一枝结了籽的向日葵……是这样的……”

    我打断宁欢欢的讲话,说道:“这个崴了的脚治起来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等疼过这阵去你再跟我聊,我可不想影响观影体验。”

    宁欢欢一听很疼,瞬间蔫了,然后很快又挺起胸脯,一副大无畏的样子。

    我找准关节,按着她的脚跟快速一推,发出清亮的响声,这道声音却被宁欢欢的叫喊声盖了下去。

    “鹿生,你妹的谋杀啊!是不是趁机报复,啊……”

    “我谋杀,你也犯不着配合的发出猪叫吧。”

    她气的直骂我无赖。

    我没理她,把药膏涂抹上,又绑了几圈绷带,说道:“你这条腿得歇上一个星期了,这几天就别想出去乱窜了。”

    她很苦逼的感叹一句:“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看吧,不是我不想努力,才第一天就丧失劳动力了!”

    ……

    傍晚,阴雨天,雨打在窗户上,屋内开了一盏灯,把两个人影投到墙上;屋外亮起路灯,昏黄的灯沿着路线向外发散,线与线交织的地方立起高楼,同样散发光亮,使这座城市变得立体生动。

    “我爸和我妈的故事要从我老家说起,那时候我妈从BJ读书,有一次外出旅游,途经那个村庄,车子抛了锚,那时候那里发展的很不好,方圆几里路都没有人住,我妈就在车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遇到了我爸……我爸偷了二叔家两颗地瓜和一枝向日葵,想去地里烤着吃了,于是就拿这个给我妈填饱了肚子……我跟你说,那时候我爸才18岁,16就辍学了,整天里游手好闲,因为他一直有想出去的梦,他向往外面的大城市,家里没钱,连个路费都凑不出来;而我妈呢,20岁了,在BJ生活,书香门第,是个大学生,长的很好看,在那个时候,五六个乡里都找不出一个大学生,所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我爸穿着土黄色的粗布衣,我妈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和裙子,围在我爸挖的窑外吃烤地瓜……但是,他们碰到了早晨觅食的土狼!饿了一个晚上的那种,我爸把我妈挡到身后,让她慢慢后退,他拿着石头和木棍和狼对峙,结果我妈先被吓哭了,不敢走,然后我爸拽着我妈往车上跑,把我妈推上去后被狼咬住了小腿……最后村里人来了,我妈陪他住了一个星期的院,还留了带着的五百钱作为感谢,那时候的五百到现在算得上是好几万了,然后我妈就走了,但她不知道我爸一下子喜欢上她了,对于村里人来说,她就是天仙一样的存在。”

    “我妈走后我爸一个人苦闷了很久,最后决定拿上我妈留的钱,一个人去北漂。刚来到BJ,我爸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随便找了个桥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却发现钱都被人扒走了,那时候他得有多绝望……结果你猜怎么着,在我爸流浪街头的时候,遇到我妈了,我妈被两个网吧里出来的人缠着,我爸直接把他俩揍了一顿,然后为我妈进了十几天的局子,出来后我妈让我姥爷给我爸找了个工作,但我爸一直是很不安分的那种,又因为偷懒打人被开除了,我爸这人年轻的时候好斗,别人玩笑他玩命,我姥爷是绝不允许这样的女婿的,我妈也和他闹,她俩就在喝醉后坦白了,原来在我爸从狼里救下她时,她就对我爸有感情了,只是那时候想的少,书还没念完,就一个人回BJ了,后来得知我爸一个人来BJ,还为她打了人,便彻彻底底的爱上了,只是从小的教育让她表现的很含蓄矜持……从那天晚上以后,我妈跟姥爷那边吵了很久,让他们妥协,才在一起,之后我妈陪我爸创业,在之后有了我,当一切都好起来后,我爸被那个女人缠上,我妈一时赌气想散散心,结果被我爸曾经的仇人盯上了……是我爸爸把他送进的监狱,局子里待了八年,老婆孩子都跑了,所以开车撞上了我妈……”

    讲到这个地方,宁欢欢闭上眼睛起,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抱住膝盖,低着头有些哽咽道:“说真的,我不可能不恨我爸,仇家是他惹上的,我妈也是他气走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明白,他同样不好过……我记得小时候他喝了酒,手里有半根烟,放着他最喜欢听的《海上花》,看着窗外问他自己奋斗了一辈子是为了什么,问北漂来做什么,他哭着对我说‘我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是我弄丢了她’,我吓哭了,他就惊慌失措起来……”

    说完这段话,宁欢欢已经停止哭泣,对我说:“现在我明白他这一路走过来有多不容易了,我不恨他了,真的。”

    我走到阳台那,抽了支烟,淡淡的恍惚感是任何美好都比拟不了的。

    “他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我想是这样的,虽然没见过那个男人,只是听宁欢欢讲他的故事,但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在那个年代,一个人从陌生城市里闯出一片天来,这是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豪气!不知道有多少人走进这座城市却一辈子没能走出来,尸骨都在垃圾堆里发臭,当时的年代有多黑暗,多罪恶,我无法想象。如今扫黑除恶的力度逐渐加大,我至少不用担心,哪天无缘无故被人打一顿的悲剧了……但坏处也更加明显,那时候只要你有梦想,敢想敢干,谁都可以成一番事业,而现在发展了这么多年,社会竞争力空前的强大,有梦想的人一抓一大把,但脱颖而出的有几个?一栋栋平地而起的房子已经把我们的灵魂禁锢在一个地方,成为它的奴隶。

    没有哪个男孩,小时候梦想是买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