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您应该以他为治国之基
南城,大院里一切依旧。
无边天际笼罩下,蝼蚁般的人类并无太多精力去管他人的喜怒哀乐,该吹牛的吹牛,该睡觉的早早便回屋睡觉。
厨娘在厨房里待了很久,她的心里充斥着一股难明的空落感,处于失神状态下,竟没发现一个身着赤金龙袍、头戴金龙发圈、插着白玉簪子的美丽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前。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是在这里吃饭的么?”女皇陛下贝齿轻启,清淡的声音吓了厨娘一跳。
燕飞儿背后只跟着一个侍女,只是这个侍女披坚执锐,与其他总是双手交握于腹前的侍女明显不同。
厨娘赶紧跪倒在地,他不认识眼前的美丽女子,但凭她老眼昏花也能看出来对方贵不可言。
对一个市井小民来说,遇到这样的情况唯有跪下将头埋得很低这一途,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们知道该做什么。
这是千年来养成的尊卑体系及习惯,早已成了黔首面对士人时的统一动作。
燕飞儿缓缓拿起厨房里唯一的扎子看了看,然后放好坐在上面,坐在跪着的厨娘身前。
“他平时都吃些什么?吃得饱吗?”
“您问的是哪个杀……哪位大人?”
“燕祺。”
“我们这里没这个人啊。”
“哦,是吗?”
燕飞儿眼神微垂,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
“在这里,他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名字,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叫燕祺。”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燕飞儿心里咯噔一声,双眼猛然迸出雷霆,一瞬之间他又强迫自己坐好,侍女却迅速站到了她身边,右手紧握着刀柄。
老头站在门外,看着燕飞儿缓缓转身,才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参见陛下’,随后他又端着一副此地主人的做派吩咐厨娘注意回家的时辰。
有序的做完这些,他才转身说道:“陛下请随我来。”
侍女抬手想要上前,被燕飞儿拦了下来。
不管侍女此举是为了维护主子的威严,还是担心回去受到责罚而故作姿态,身为女皇的她都不会再在意这种放在当下显得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老头的到来连她都没能察觉,更别说武功还不如自己的武侍了,这也谈不上失职。
来到明湖边,盛京城里已是万家灯火,整座城颇为明亮,当然,夜晚的光源主要还是来自遍地的白雪对月光的充分反射。
燕飞儿与老头并肩而行,侍女于两丈外远远跟着,注意着四周动静,再不敢有丝毫分心。
“朕今日特意翻看了皇室卷宗,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位符合您的身份。”
燕飞儿目中流露赞叹之色,道:“天宝三十九年,也就是先皇登基那年,一直跟随宣宗皇帝征战沙场的并肩王燕柱石突然间消失,完全查不出踪迹,当时还引起了朝野震荡,江湖上更是掀起了寻找其下落和传承的浪潮,只不过这一切又很快被平息了下来,朕今日细细研究才发现,并肩王消失得极为蹊跷……”
“没错,我就是燕柱石。”老头微笑道:“先皇让我坐镇这启明塔,早已舍了一身官衔爵位,如今只是个垂垂老朽而已。”
“除了并肩王,在这北燕,朕也想不出能有第二个人能庇护燕祺那么久。”燕飞儿拱了拱手,道:“按照辈分,朕该称呼您一声七叔公。”
看着将姿态放得如此低的女皇陛下,燕柱石表面毫无波澜,心里却高看了几分,也认可了几分。
“您是皇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不必客气。”
“七叔公既然说了朕才是北燕的皇帝,为何还窝藏钦犯?”
燕柱石道:“宣宗皇帝为我赐名燕柱石,兴宗皇帝封我为上柱国,目的都是希望我守护燕氏江山,我虽自感力有不逮,然还是当全力以赴。”
“在我和他之间,您更看好他?”
“只要是燕氏子孙,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之所以留下他,是为了在您坐不稳时能兜底。”
燕飞儿皱眉蹙眼道:“如今朕已然掌控朝局,他不适合再抛头露面,您心里应该清楚,燕祺一旦离开盛京,便如同蛟龙入海、猛虎出笼,对我北燕百害而无一利。”
“陛下言重了,您如今已然成为我北燕正朔,自不会怕了一个四肢经脉被废的人。”
“可总有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也会影响朕的办事效率。”
“蚊子总是嗡嗡响,老虎才不容易打盹。”
燕飞儿深深盯了一眼老头,笑道:“七叔公用心良苦啊,不过您把他留在这里,同样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
燕柱石叹了口气,感叹道:“他不应该被困在这个浅滩上,汪洋大海才是他的舞台;
而且,他在北燕是皇太子,去了别国,可就不一样了。”
燕飞儿心头一震,问道:“七叔公此言何意?”
“一国太子,便是顺位继承的正统,试问天下还有哪国能给予他这样的权势地位?那些皇帝既然给不了他比北燕更好的东西,又如何能吸引到他?
即使他愿意进入某一国的朝堂,那些人对他又能有几分信任?”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没了容身之地?”
“也不尽然。”燕柱石问道:“陛下毕生之志为何?”
瞧着老头很是严肃认真,燕飞儿深吸一口气,道:“朕志在九州一统。”
“那您就更该放他离开,观其行,以他为治国之基。”
“您言重了吧?我北燕人才济济,朕何须学他?”
“且看后续吧,陛下气度恢宏、为政精明,何须学习他人,只不过是以其为镜,借鉴完善己身而已。”
“朕明白了。”燕飞儿展现出了迷人的微笑。
…………
再次走出隧道,外面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燕祺身子骨不弱,只是四肢受过重伤,走起路来就有些困难。深一脚浅一脚的绕向南边,山上的城隍庙里传出来火光,在雪地里照得很远,就像前世的灯塔在为他指路。
那里是他落脚的地方,一座残破荒废的城隍庙,与他一起暂住在哪里的还有一众乞丐。
“也不知那些乞丐今晚能回来几个?”燕祺叹了口气。
等他回到城隍庙时,乞丐们正围着大殿中央的篝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下五子棋。燕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帮人惫懒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却莫名捡了条命回来。
这种简单的棋路规则是燕祺教的,在这个娱乐极为匮乏的年代,这无疑是最方便、最没有成本的消遣活动。
乞丐没钱去勾栏听曲,更没钱去青楼醉饮,至于教坊司那些个花坊,只有达官显贵才有资格进出。
五子棋简单,只需在地上画上棋盘,再找一些不同颜色的石子即可,当然,它在这里受欢迎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下这种棋不用动脑筋。
刚开始那些天燕祺每局必赢,当然现在也是如此,只是时间久了,他对与傻子下棋就没了兴致。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城隍庙门口有个平台,每次燕祺回来,老乞丐都会站在这里眺望盛京,很出神;而每当他刚要问一句‘您在看什么’时,对方都会抢先开口:
“想清楚要去哪里了吗?”
无边天际笼罩下,蝼蚁般的人类并无太多精力去管他人的喜怒哀乐,该吹牛的吹牛,该睡觉的早早便回屋睡觉。
厨娘在厨房里待了很久,她的心里充斥着一股难明的空落感,处于失神状态下,竟没发现一个身着赤金龙袍、头戴金龙发圈、插着白玉簪子的美丽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前。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是在这里吃饭的么?”女皇陛下贝齿轻启,清淡的声音吓了厨娘一跳。
燕飞儿背后只跟着一个侍女,只是这个侍女披坚执锐,与其他总是双手交握于腹前的侍女明显不同。
厨娘赶紧跪倒在地,他不认识眼前的美丽女子,但凭她老眼昏花也能看出来对方贵不可言。
对一个市井小民来说,遇到这样的情况唯有跪下将头埋得很低这一途,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们知道该做什么。
这是千年来养成的尊卑体系及习惯,早已成了黔首面对士人时的统一动作。
燕飞儿缓缓拿起厨房里唯一的扎子看了看,然后放好坐在上面,坐在跪着的厨娘身前。
“他平时都吃些什么?吃得饱吗?”
“您问的是哪个杀……哪位大人?”
“燕祺。”
“我们这里没这个人啊。”
“哦,是吗?”
燕飞儿眼神微垂,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
“在这里,他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名字,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叫燕祺。”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燕飞儿心里咯噔一声,双眼猛然迸出雷霆,一瞬之间他又强迫自己坐好,侍女却迅速站到了她身边,右手紧握着刀柄。
老头站在门外,看着燕飞儿缓缓转身,才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参见陛下’,随后他又端着一副此地主人的做派吩咐厨娘注意回家的时辰。
有序的做完这些,他才转身说道:“陛下请随我来。”
侍女抬手想要上前,被燕飞儿拦了下来。
不管侍女此举是为了维护主子的威严,还是担心回去受到责罚而故作姿态,身为女皇的她都不会再在意这种放在当下显得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老头的到来连她都没能察觉,更别说武功还不如自己的武侍了,这也谈不上失职。
来到明湖边,盛京城里已是万家灯火,整座城颇为明亮,当然,夜晚的光源主要还是来自遍地的白雪对月光的充分反射。
燕飞儿与老头并肩而行,侍女于两丈外远远跟着,注意着四周动静,再不敢有丝毫分心。
“朕今日特意翻看了皇室卷宗,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位符合您的身份。”
燕飞儿目中流露赞叹之色,道:“天宝三十九年,也就是先皇登基那年,一直跟随宣宗皇帝征战沙场的并肩王燕柱石突然间消失,完全查不出踪迹,当时还引起了朝野震荡,江湖上更是掀起了寻找其下落和传承的浪潮,只不过这一切又很快被平息了下来,朕今日细细研究才发现,并肩王消失得极为蹊跷……”
“没错,我就是燕柱石。”老头微笑道:“先皇让我坐镇这启明塔,早已舍了一身官衔爵位,如今只是个垂垂老朽而已。”
“除了并肩王,在这北燕,朕也想不出能有第二个人能庇护燕祺那么久。”燕飞儿拱了拱手,道:“按照辈分,朕该称呼您一声七叔公。”
看着将姿态放得如此低的女皇陛下,燕柱石表面毫无波澜,心里却高看了几分,也认可了几分。
“您是皇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不必客气。”
“七叔公既然说了朕才是北燕的皇帝,为何还窝藏钦犯?”
燕柱石道:“宣宗皇帝为我赐名燕柱石,兴宗皇帝封我为上柱国,目的都是希望我守护燕氏江山,我虽自感力有不逮,然还是当全力以赴。”
“在我和他之间,您更看好他?”
“只要是燕氏子孙,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之所以留下他,是为了在您坐不稳时能兜底。”
燕飞儿皱眉蹙眼道:“如今朕已然掌控朝局,他不适合再抛头露面,您心里应该清楚,燕祺一旦离开盛京,便如同蛟龙入海、猛虎出笼,对我北燕百害而无一利。”
“陛下言重了,您如今已然成为我北燕正朔,自不会怕了一个四肢经脉被废的人。”
“可总有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也会影响朕的办事效率。”
“蚊子总是嗡嗡响,老虎才不容易打盹。”
燕飞儿深深盯了一眼老头,笑道:“七叔公用心良苦啊,不过您把他留在这里,同样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
燕柱石叹了口气,感叹道:“他不应该被困在这个浅滩上,汪洋大海才是他的舞台;
而且,他在北燕是皇太子,去了别国,可就不一样了。”
燕飞儿心头一震,问道:“七叔公此言何意?”
“一国太子,便是顺位继承的正统,试问天下还有哪国能给予他这样的权势地位?那些皇帝既然给不了他比北燕更好的东西,又如何能吸引到他?
即使他愿意进入某一国的朝堂,那些人对他又能有几分信任?”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没了容身之地?”
“也不尽然。”燕柱石问道:“陛下毕生之志为何?”
瞧着老头很是严肃认真,燕飞儿深吸一口气,道:“朕志在九州一统。”
“那您就更该放他离开,观其行,以他为治国之基。”
“您言重了吧?我北燕人才济济,朕何须学他?”
“且看后续吧,陛下气度恢宏、为政精明,何须学习他人,只不过是以其为镜,借鉴完善己身而已。”
“朕明白了。”燕飞儿展现出了迷人的微笑。
…………
再次走出隧道,外面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燕祺身子骨不弱,只是四肢受过重伤,走起路来就有些困难。深一脚浅一脚的绕向南边,山上的城隍庙里传出来火光,在雪地里照得很远,就像前世的灯塔在为他指路。
那里是他落脚的地方,一座残破荒废的城隍庙,与他一起暂住在哪里的还有一众乞丐。
“也不知那些乞丐今晚能回来几个?”燕祺叹了口气。
等他回到城隍庙时,乞丐们正围着大殿中央的篝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下五子棋。燕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帮人惫懒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却莫名捡了条命回来。
这种简单的棋路规则是燕祺教的,在这个娱乐极为匮乏的年代,这无疑是最方便、最没有成本的消遣活动。
乞丐没钱去勾栏听曲,更没钱去青楼醉饮,至于教坊司那些个花坊,只有达官显贵才有资格进出。
五子棋简单,只需在地上画上棋盘,再找一些不同颜色的石子即可,当然,它在这里受欢迎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下这种棋不用动脑筋。
刚开始那些天燕祺每局必赢,当然现在也是如此,只是时间久了,他对与傻子下棋就没了兴致。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城隍庙门口有个平台,每次燕祺回来,老乞丐都会站在这里眺望盛京,很出神;而每当他刚要问一句‘您在看什么’时,对方都会抢先开口:
“想清楚要去哪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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