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并没有杀他。

    二十一世纪，A市，盛联医疗中心大楼门口。

    沉静香一口气从六楼跑到人来人往的马路口。

    霍轩追到，一伸手欲拉住她，沉静香猛得侧身，不管不顾往马路对面跑去。

    此时右车道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眼看着直奔沉静香而去！

    霍轩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个猛拽，往怀里一护，两人双双往回倒地……

    “嘎——”

    汽车刹车片与地面强行磨损的尖锐刺耳的长音。驾驶室门被急急推开，出来一名面色惨白的女驾驶员，手足无措。

    人群开始围聚。

    “出事了！出事了！快打120！”

    “女的在动！女的在动了！”

    “快看，男的头部流血了！”

    沉静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枕在霍轩的左胸。

    一滩猩红的温热的血，在霍轩的耳后缓缓洇开。

    多年之前在B小镇，父亲与沉家宁母亲的车祸记忆突然来袭。

    沉静香的瞳孔收缩，手不知觉痉挛几下。她努力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腹颤抖着向霍轩右侧颈动脉区探去。

    一秒，二秒，三秒……十秒内没有扪及搏动！

    她迅速解开霍轩的衬衫纽扣：呼吸暂停，胸部没有起伏！

    恐惧像海浪一样扑面而来。

    沉静香来不及哭泣，她快速跪立一侧，果断实施第一循环的心肺复苏。

    片刻，医疗中心大楼里急急推出一张活动抢救床。

    霍轩被抬上床。沉静香一声不吭，跪在推车上，拼尽全力持续第二个循环的心脏按压。

    霍轩被鲜活的窒息感憋醒。

    他感觉自己这一刻格外轻盈。轻盈如一片云，缓缓飘浮半空。

    他俯身下望，千年过往皆于同一画卷里神奇共存：

    南宋的阳春三月，他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意气勃发，策马奔腾，与十六岁的沉静香山中偶遇。

    看见自己沿着那宽阔河流，来到花木深僻处一小小宅院，如无数次梦中所见，桃花正艳，春色正好，浮萍悠悠，春水荡荡，他拥吻着沉静香，一时沉醉，浑然不知归路……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画风突变。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上好事不长久。他看见杀气腾腾的自己恶狠狠一脚将周颜踹飞。

    雨点狂乱，风在嘶吼。凌厉的闪电刹那之间划破夜空。

    霍轩盯着周颜的鲜血瞬间喷涌在自己的匕首上，和着疯狂的雨点，诡异地如注下滴。

    大雨滂沱中，他悍然看着沉静香突兀拾起匕首，狠狠插入左胸。

    殷红的血一下子急急汩出来，和着狂乱的雨点，湿透长发贴着猩红的湿透衣衫，地上全是血，全是血，雨点打下地，溅上来的都是血⋯

    她的眼神冰冷，那么倔，那么绝。

    霍轩听到自己绝望的，撕心裂肺的，悔到骨子里的狂嚎“不！！”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不！”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不！”

    胸口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全身动脉血仿佛已被抽干，呼吸不能……

    恍惚之间，他听到一个带着微许哭腔的克制的声音：“准备AED！患者需马上除颤！”

    除颤仪的电流一瞬间通过四肢百骸，霍轩胸口一阵麻痛，意识终于被生猛拽回二十一世纪。

    四周都是人。

    他睁开眼睛。一眼只看见人群里静默但焦虑着的沉静香。

    他疲惫不堪，虚弱地对她说：“我，并没有杀他。”